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535、潛入敵后
黑暗籠罩下的樓閣四層內,唯有宮燈擴散出令人安心的光暈。
趙都安迎著女帝火光中亮晶晶的點漆明眸,沉默了下,他盤膝坐在了小桌前,組織語言道:
“這個目標的確存在較大的難度,雖說從兵力上衡量,薛神策率領的京營足以擊敗單獨任何一支叛軍,但兩名藩王結盟固守的情況下,只全力進攻東線,或西線,只怕都難以奏效。”
略一停頓,他表情認真道:
“除非,我們可以令這個聯盟破裂。就如當初,陛下與臣從洛山轉進回京時,靖王、慕王兩人之所以未能打入臨封,朝廷的阻礙只是其一,兩者彼此制衡才是關鍵。”
徐貞觀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
“你想令聯盟破裂,可這幾乎不可能,眼下局勢,他們可謂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再多的問題,也會被壓下。”
趙都安何嘗不知道這點?
他沉吟了下,說道:
“那就退而求其次,至少讓薛神策進攻靖王的時候,慕王無法分出多少力氣援助。”
“你有什么想法?”徐貞觀盯著他,以二人負距離的關系,長久養成的默契加持。
這狗賊一撅屁股,她就知道這家伙腦子里準保已有了壞主意。
趙都安嘿嘿一笑,解釋道:
“西線的確缺乏主動出擊的能力,但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云浮道叛軍雖氣勢洶洶,但內部隱患巨大。
叛軍由兩股實力組成,一股是慕王府私軍,多年來積攢下的家底。
另一股,則是邊軍統帥趙師雄所轄的邊軍。而慕王與趙師雄間的關系,據我探知,并不十分緊密。”
徐貞觀聽到這話,卻并不太意外,頷首道:
“你說的不錯,這些日子朝中商討戰事,也都認為云浮叛軍內部并非一股繩,因此威脅并不如建成叛軍。
這應該也是薛神策選擇進攻東線的原因……靖王的威脅才最大,不能給對方足夠的時期鞏固吞掉的地盤。”
朝中也這么判斷的嗎?
是了,這并不難判斷……趙都安繼續道:
“所以,臣準備潛入淮水,趙師雄掌控的永嘉城,嘗試仔細了解下情況,如有可能,會嘗試刺殺趙師雄,或者利用慕王與趙師雄間不夠信任這個點,做做文章。
只有牽制住云浮叛軍,才有可能在入冬前,奪回大部分淮水地盤,避免朝廷陷入困境。”
徐貞觀臉上笑容消失,竟是立即反駁:
“放棄掉刺殺趙師雄的想法!此人實力很強,非但將邊軍訓練的鐵桶一般,自身亦是武道不俗,你如今修為雖不弱,但再強的武夫,一旦陷入軍陣中,被軍中強者圍住,也只有被耗死的結局!”
“陛下……”趙都安愣了下,沒想到女帝反應這么大。
旋即,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眼神古怪道:
“陛下莫非是擔心臣的安危么?”
徐貞觀語塞,竟是一時沒能回答,而是移開視線。
橘黃色的宮燈映照下,女皇帝暖玉般的臉龐沒有了高居龍椅時的威嚴,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增添了許多柔和。
她沉默了下,才板著臉道:
“總之,朕不許你去。你要抗旨?”
趙都安笑了起來,從封禪回京,發動反攻開始,君臣二人就似乎很少有機會如此地相聚了。
女帝的身份,以及局勢的嚴峻,大大壓縮了“兒女情長”的空間。
二人在一起的時候,似乎除了商討家國大事,便最多議論下彼此的修行。
遠不如凡俗的男女那般,睡了一次,便徹底放下矜持,如膠似漆。
歸根結底,他們肩膀上都承擔、背負了太多東西,不敢有一刻享樂,因為一旦失敗,結局只有死。
因此,對二人而言,這種層次的情話,就已幾乎到了極限。
“好,臣聽陛下的,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趙都安認真道:
“不過我的確打算去永嘉府一趟,我與薛神策不同,并不擅長領兵打仗,在戰場上,我能發揮的作用很有限。
如這次行云布雨,也可一不可二。倒是我去敵后,能對局面有更大的幫助。”
頓了頓,他打趣道:
“陛下可切莫忘了,臣最擅長的,乃是對付‘人’。”
敵后工作……這是趙都安給自己尋找到的新定位。
正面有薛神策獨當一面,而更擅長與人斗的他,可以潛入敵后,令敵人內部垮塌。
就像當初,剛穿越這個世界時,一次次扳倒朝堂上的大人物一樣。
趙師雄與曾經的李彥輔相比又如何?不也是被他斗倒了?
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匡扶社,想起了太傅莊孝成。
若說當初莊孝成潛伏在京城,一次次令朝廷陷入被動,那趙都安為何不去學習敵人?
也拉起一支“匡扶社”,去策反敵人的將領,去破壞敵人的大本營?
徐貞觀深深凝視著他,看出了趙都安心意已決,她沉默了下,忽然雙手捧起桌上的白瓷的酒壺,給他斟了一杯酒,聲音很是輕柔地說:
“你若有了決定,便去做,只是一定要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
這一刻,她竟有種丈夫行將上前線,妻子為其壯行的氣質。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
她終歸不是尋常女子,而是這座王朝的旗幟。
雖看似“輕松”地坐鎮京城即可,卻每日都要處理來自各個戰場的奏折,把控大局。
更重要的是,女帝是一面旗幟,只有她在,局面才穩得住。
趙都安盤膝而坐,欣然接受了女帝的這次服侍,他擠眉弄眼笑道:
“放心,我還等著平定了戰亂,與陛下大婚,上回才七天,下次咱們爭取來個十四天。”
恩……希望大婚前,自己能跨入天人,不然就特么尷尬了……
面對他這句“調戲”,徐貞觀出奇地沒有翻臉,又給他夾菜。
趙都安別扭地說:
“陛下別這樣,我又吃不掉,總有種清明節被上貢的感覺……”
徐貞觀“哦”了聲,淡淡道:“那你還不走?”
嘖,這就生氣了?也沒說啥啊……趙都安心中吐槽,但也知道,自己神魂并沒有休息好,的確不能滯留太久。
否則消耗太過,只怕對神魂造成永久傷害。
他起身準備開溜:“臣這就告辭……”
反正之后想回來,也很容易,這座壁畫相當于給他開了個傳送門,以后騷擾女帝容易的一批……
因此,這回倒沒啥離別的不舍。
徐貞觀忽然叫住他,說道:
“趙師雄這個人的反叛有點奇怪,你可以注意下,先帝暮年時雖不理會朝事,但并不糊涂,西南邊軍毗鄰南疆,非信得過的將領,不會輕易安排在那里。
趙師雄此人雖桀驁,并不很服管,但能令他肯投效慕王,只怕并非尋常高官利祿的可做到。”
趙師雄投靠慕王或有隱情么?
趙都安略顯訝異,沒想到貞寶對這位邊軍大將竟是這個評價。
“我知道了。”趙都安點頭,邁步沒入壁畫中。
目送他消失,徐貞觀靜靜出神,對于趙都安能否成功,她并不抱有太多期許。
少數的一些人藏在敵后,能左右多少局勢?不過趙都安既然要做,她便不會說掃興的話。
不過,為了保證他的潛伏的安全,關于這個“敵后行動”的信息,必須嚴格保密。
哪怕朝堂高層,都不可以知道。
徐貞觀起身提著宮燈,邁步往外走。
他在為了虞國奔忙,自己也不該休息。
就在趙都安與女帝私聊的時候,這場戰役的后續余波還在擴散。
災民們陸續回城。
而在縣城的某個中藥鋪子內,等在這里的,以少年空空為首的幾名繡衣直指也驚喜地等到了聶玉蓉的歸來。
“大姐,你回來了?”靈巧如猿猴的空空驚喜開口。
其余幾名繡衣使亦振奮行禮。
聶玉蓉冷著臉,說道:
“朝廷勢大,已經生擒了蘇將軍,殺死了陸童將軍,梵龍和尚等人,我見不可為,趁亂離開。
接下來朝廷官軍勢必對我們進行清掃追查,都準備一下,立即趁亂找機會離開,我們必須將這邊發生的事,盡快匯報給王爺。”
眾人不疑有他,當即應聲。
少年空空好奇:“大姐,我們撤去哪里?永嘉城么?”
“恩。”聶玉蓉淡然點頭。
永嘉乃是淮水地界的府城之一,如今由邊軍統帥趙師雄坐鎮。
乃是云浮道大軍主力所在,那里的兵力,遠遠不是蘇澹手里這些可比。
聶玉蓉抬手,將一只只青色的紙鶴放出,紙鶴飛向空中,消失在天際。
不只是她,此刻潛伏在臨封的無數探子,都火速將這場戰役的結果,傳向各個勢力。
可想而知,必會引起新一輪轟動。
淮水東線。
靖王徐聞主持的一場云集建成道高層的會議正在召開。
忽然,有傳令兵敲開了門。
世子徐景隆抬起屁股,走上前,將王府密諜最新的情報拿在手里,不敢拆開,雙手遞給一身華服,有梟雄之氣象的靖王。
靖王神色平靜地接過,當看到朝廷擊敗蘇澹,奪回失地時,他臉上毫不意外。
這本就在預料之中。
可當他看到,蘇澹焚城,趙都安借神明力量,行云布雨,影響方圓數十里氣候,逆轉戰局后。
靖王瞳孔微微收縮,臉上涌現出驚怒之氣,冷笑道:
“好一個趙都安,這時候還能出來攪局。”
他已不知多少次,后悔當初沒有出全力,提前將趙都安扼殺。
陸燕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動。
很快,等一眾建成道集團高層都看過消息后,也都驚愕不已。
“蘇澹竟敢施行焦土之策?慕王比想象中更膽大妄為!”
“呵,薛神策竟也有被騙的時候,看來終歸是在京城做樞密使太久了,不如當年。”
“這個趙都安……怎么又是他?!行云布雨,已經能用這等手段了嗎?”
眾人議論紛紛,神色各異。
靖王冷哼一聲,淡淡道:
“必是用了些術法手段罷了,皇室底蘊仍在,不意外,但不必擔心,若能用在戰場上,何至于布雨?戰場之上,那趙都安的小聰明很快會失去作用。
一切按原計劃行事即可,立即進攻東線,牽制朝廷力量,本王已與起事的諸王達成協議,分頭牽制,固守封鎖,最多年底,朝廷必將物資告急,屆時不攻自破。”
眾將欣然點頭,勝券在握姿態。
“蘇澹被擒……陸童戰死……”
“趙都安!”
一處演兵場上,披甲的慕王徐敬瑭攥著前線繡衣直指發來的最新軍情,面色沉郁。
“父親……”一個年輕將領走過來,試圖安撫:
“那地方本就守不住,只要永嘉府不丟,再等幾個月,局勢必逆轉……”
慕王徐敬瑭深深吸了口氣,感受著周圍投來的視線,竟是壓下怒火,神色恢復淡然:
“有理。本王無心操演,安排酒席,今晚請淮安王兄、以及淮水幾個世族家主見面。”
慕王最近與淮水各個家族走的很近,目的亦是爭取這群人的支持。
“對了,給趙師雄發函,就說……”
徐敬瑭走出幾步,忽然停下,想了想,說:
“內容稍后本王親自起草。”
某座不起眼的酒樓內。
二皇子徐簡文放下筷子,饒有興趣看著最新的戰報,他笑了笑,將信紙放下,抬頭對面前的兩人道:
“看來這段日子,那個趙都安成長了不少,若是如今再與你們對上,可還有勝算?”
原皇城大統領齊遇春表情凝重:
“這不是個好消息。”
坐在他旁邊的地神術師任坤瞥了他一眼:
“狗咬狗一嘴毛,有什么不好?無非是讓朝廷小勝了一次……恩,兩次,又如何?真以為兩場戰役是什么了不起的?實力藩王們主力未出而已。”
齊遇春沒搭理他,看向二皇子:“殿下,我們真就什么都不做嗎?”
徐簡文笑道:“都說了不要急,還不到時間。”
“到什么時間?”
“等朝廷、慕王、靖王真正撕咬起來,三敗俱傷。”
某座寺廟中。
消失已久的辯機和尚邁步,抵達了最深處的禪院。
他清澈的眼神恭敬地投向緊閉的房門:
“住持,梵龍死了,被天師府的神官所殺,西線趙都安大捷……”
他將得到的情報說了一遍,神龍寺根基深厚,哪怕沒了總壇,情報網依舊強大。
清風徐來,青葉沙沙作響。
辯機等了好一會,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離開,知道玄印主持又神游去了。
他眼神有些復雜:
“住持啊住持,神龍寺六百年基業一點點垮塌,您就一點不急嗎?”
永嘉城的名字由“永嘉河”而來。
千百年來,這條貫穿淮水的河流承載了無數詩篇,河段分支極多,密密麻麻,如同血管,穿插在整座城池的大街小巷。
此刻,城外河畔的大片平地上,正有西南邊軍在日常操練。
狠毒的大太陽懸在高空,一名名赤膊的邊軍大漢揮汗如雨,赤手空拳,或手持棍棒,在捉對廝殺搏斗。
西南邊軍因常年防守獠人族,軍卒最擅長的不是行軍布陣,而是搏斗。
每一個都是肉搏的好手。
此刻,搏斗正酣,黃泥地面上一個個軍士嘶吼聲雄渾成片,有打的渾身大汗的,便一猛子扎入河水中沖刷。
而當一名約莫五十余歲,身材意外的“矮小”,絡腮胡濃密的男人笑瞇瞇在一名體態高挑的女人,以及數名將領陪同下抵達時,捉對廝殺的邊軍漢子們一下興奮起來。
熱血沸騰地連喊聲都拔高了好幾層!
大將軍來了!
趙師雄治軍手段不俗,西南邊軍在他手中多年,已是錘煉的忠心耿耿。
許多邊軍心中只有大將軍,沒有朝廷,這位身材明明比許多軍卒都矮小,看著并不怎么出奇的男人,卻在整個邊軍中擁有者極高的威望!
就連京城善堂的那個瘸腿的院長,過了好幾年,都還在與趙都安閑聊時,記掛著曾在趙師雄手下當兵的歲月。
可見一斑。
“大將軍來了!都給老子從河里爬出來,賣力操演!誰不出力,晚上老子摸他被窩!”一名將領笑罵呼喊。
河流中,一名名赤膊漢子爭先恐后上岸,神色激昂,全無被催逼的不悅,反而是一個個往趙師雄前頭湊。
“大將軍,您上次指點俺的槍法俺練會了,耍給您看!”
“屁!你鐵蛋啥槍法?還在大將軍面前丟臉?”
“你還說俺?有種單挑!誰輸了誰洗一個月褲襪!”
“來!你輸了你洗全伍的!”
“你洗全營的!”
趙師雄笑瞇瞇看著一派熱鬧景象。
忽然有傳令兵跑來,那名身材高挑,臀部比例驚人,約莫三十四歲,容貌頗為不錯的女人走過去。
俄頃返回,低聲道:
“前線發來的戰報,蘇澹被擒,陸童戰死,軍隊也沒能撤回來,他想焚城,但被那個趙都安行云布雨,請下神明阻攔了。這一場大敗虧輸。”
外貌與“趙師雄”這個偉岸名字頗有反差的矮小男人淡然地笑了笑,沒有去看那封戰報。
只是瞇著眼盯著陽光下操練的邊軍,輕聲道:
“小事,意料之中。”
寫了寫下個劇情的細綱,感覺還行,下章開新劇情,希望三月能恢復穩定日五。。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535、潛入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