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534、戰后總結
趙都安面帶微笑,似對于她的這個選擇并不意外。
類似的選擇,他曾經還做過兩次,一次是在京城時,曾給了小閣老李應龍劫掠來的那位妾室一個決定命運的機會。
第二次,是給蕓夕,讓她來決定是否為自己做事。
如今是第三次,而他這樣做的目的也很簡單。
聶玉蓉身為繡衣直指中的一員,只要能為他所用,對接下來對付慕王或許會起到關鍵作用。
作為一名棋手,想要戰勝強敵,需要不經意間埋下一顆顆“閑棋”,如靖王徐聞身旁的王妃陸燕兒。
又比如此刻,在慕王徐敬瑭手下放一個內應,會發生什么?趙都安并沒想好。
但不妨礙身為都督的他從立場角度,去做這件事。
“趙大人,貧道可以為你做事,無需舍妹。”玉袖面色微變,上前一步,嘗試阻攔。
趙都安笑的如同一只狐貍:
“神官可要想好,我要你做的,必然與這場皇室的內戰有關,而這將會違背天師府的原則。”
玉袖怔了怔,她深深吸了口氣,認真道:“我知道。”
這話說出,意味著她寧肯為聶玉蓉打破一些忌諱,而哪怕她身為天師弟子,也必將為此承受巨大代價。
聶玉蓉卻搖頭笑道:
“姐姐,我意以決,哪怕你阻攔,我也會重返繡衣直指。不只是為了你,還為我在那邊的幾個朋友,如今既已知道你活的很好,也就足夠,但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顯然,能成為繡衣使的女殺手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物,比玉袖都更果決。
她盯著趙都安,認真道:“我能拉幾個信得過朋友,一起歸降朝廷么?”
趙都安眼神古怪道:
“你認為慕王會輸?想要帶別人一起脫離火坑?”
聶玉蓉道:“我不知道誰會贏,但我認為徐敬瑭沒有人君之相。”
嘶……這位慕王私下是個什么面貌,竟連手下人都對他沒信心,趙都安好奇道:
“為什么這么說?”
聶玉蓉說道:
“慕王對外一直是求賢若渴的豪雄姿態,但私下里卻非如此,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疑心病很重。始終對趙師雄不放心,我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起碼知道,手下人心不齊,難奪天下。”
趙都安眸光微微發亮,記下這個情報,頷首道:
“好,既如此,之后我會安排宋進喜幫你制造一個逃離、失蹤的假象,讓你潛伏回去,之后你與宋進喜接頭,聯絡。”
一個女殺手頭目的生死去留,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決定了。
這下輪到聶玉蓉眼神古怪地看向他:
“就這樣?你不怕我離開后反水?眼下只是在表演?騙你?畢竟幾十年不相見的姐妹,在旁人眼中抵不過我在繡衣直指數十年的成長很正常。”
趙都安哈哈大笑,擺擺手,語氣中帶著強烈的自信:
“我不是慕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答應放你走,便會如此。你若反水,我能抓你一次,便能抓第二次。”
聶玉蓉愣住了,這一刻,她才清楚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帝寵臣,與資料中那個形象判若兩人。
哪怕二人只接觸了很短的時間,但她依舊被趙都安舉手投足間那股氣魄與灑脫征服了。
“我有點理解,為何陛下會看中你了。”
聶玉蓉忽然感慨一聲,又深深看了眼玉袖,拱了拱手,邁步走出房間。
玉袖張了張嘴,嘆息一聲,有些失魂落魄地告辭回屋。
她不怪趙都安,只是意識到,記憶中那個哭鼻子的妹妹早已長大成人,比自己都更獨立。
送走幾人,趙都安默默啃掉了蘋果,外頭一個熟悉的腳步聲走來。
莫愁快步闖進來,臉上洋溢著喜悅:
“薛神策回來了!蘇澹已被擒獲,大獲全勝!”
終于回來了!
趙都安精神一震,當即起身與莫愁一同出了縣衙,正看到薛神策等一眾將領凱旋。
隊伍中,還押解著不少叛軍將領,“舉人將軍”蘇澹被捆縛著,閉著眼睛,一言不發,一副生死看淡的姿態。
“趙都督!薛某不負所托,大破賊軍!俘虜在后頭!”
薛神策將方天畫戟一丟,翻身下馬,沉郁好些天的眉頭云開日照。
一名名將領臉上,皆滿是得勝的笑意。
趙都安心中一顆石頭落地,當即引著眾人進縣衙屋中,詢問情況。
過程異常簡單,計劃失敗,失去高手護衛的蘇澹被薛神策、石猛、袁鋒三路京營夾擊。
毫不意外兵敗,撤離的路也被斷開。
莫愁也將城內如今的情況說了下,表明城市受損不大,只等被驅趕的難民回來,最多兩三天,這片被奪走的地盤就能恢復秩序。
一場大勝,令全軍都充斥著喜悅。
此刻,薛神策、石猛、袁鋒、陳貴、唐進忠、霽月、浪十八等人齊聚一堂。
在異常輕松的氛圍中,交流了戰果。
身為主將的薛神策正色地看向趙都安,起身鄭重道:
“此次戰役,能有此大勝,趙都督居功至偉,若無都督關鍵時刻出手,薛某擔責還在其次,若兩縣淪為焦土,才是千古罪人。”
此話一出,堂內幾十名將領都向趙都安投以感激、敬佩、服氣的目光。
所有人都明白,若沒有趙都安的行云布雨,結果將會逆轉。
“怪不得你在盧府勒令搜集了好多奇物,是不是就為了今日?你擔心最壞的情況發生,所以做了準備?”
莫愁不蠢,聯想到趙都安這兩天督糧的舉動,恍然大悟。
趙都安卻并不居功,淡笑道:
“只是有備無患罷了,能否成功我自己也不確信,好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此戰役大捷,首功當歸于陛下乃王者之師,其次為諸位同心協力,再其次是京營官兵上下齊心……”
說了一半,意識到開始發言稿味道過濃的趙都安輕咳一聲,道:
“總之,大勝理應慶祝,但諸位也切莫放松,須知只是奪回臨封西線的小部分地盤,距離平叛仍任重道遠。而接下來,藩王的反撲也要小心。”
薛神策點了頭,收斂喜色,認真道:
“拿回臨封,本就在我們預料中。而當這邊消息傳開,我敢確定,臨封東線的靖王徐聞必然會出手,襲擊東線,與慕王徐敬瑭結盟,與我們對抗。”
莫愁看向他:“你要回東線?”
薛神策頷首:
“一旦靖王動手,東線必須有人坐鎮,留給我的時間并不多。我想稍作休整,就帶一部分兵馬返回東線,抗擊靖王。至于這邊……”
神機營指揮使石猛說道:
“靖王盜取火器圖紙,聽說軍中有火器,你們打起來太被動,不如讓陳貴帶新式火器與樞密使同行,也好克制建成靖王。”
五軍營指揮使袁鋒道:
“不如整個神機營都去東線,西線這邊交給五軍營駐守。我也正好想與趙師雄較量一番!”
蘇澹這個“橋頭堡”被廢,西線繼續往南,進入淮水道內,將會直面西南邊軍統帥趙師雄。
那是個遠比蘇澹難啃的硬骨頭。
去年年末,湯國公等人回京述職,唯獨趙師雄不肯進京。
趙師雄在邊軍中的地位極高,被許多人認為不遜色于“軍神”薛神策。
眾人開始討論,如何分兵,誰留在西線,誰去東線的問題。
趙都安沒有外行指導內行,充分尊重這些將領的意見。
最終,經過商討,得出一致意見:
薛神策帶神機營去東線,將會在接下來作為朝廷一方的主力攻擊建成道叛軍。
而五軍營則留在西線,配合知府孫孝準,緩慢推進,主打一個穩健。
盡可能不與趙師雄正面對決,而是穩住西線不丟,戰略上輔助薛神策。
換言之,東西線同時開戰不現實,先挑一個打更好。
“既然如此,就這么辦吧。”趙都安身為監軍,點頭拍板,他道:
“身為監軍,我會親自寫奏折,將這邊的消息上奏陛下。”
恩……事實上已經上奏完了,但還需要補一個手續……
薛神策忽然看向他,認真道:
“都督上奏時,還請奏報陛下有關糧食等物資的事,我很擔心,接下來靖王、慕王這些反賊會不與我們交手,而是堅壁清野,躲起來當縮頭烏龜,拖延時間。”
趙都安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
薛神策嘆息道:
“快到秋天了,如今王朝九道十八府,許多地方都落入反王手中,僅憑朝廷還能完全主導的地盤,只怕很快糧食等物資將會緊缺。”
打仗打的是什么?是后勤。
京城可不產糧,臨封、青州兩道同樣不是虞國主要的產量區。
這意味著,一旦戰爭久攻不下,無法在今年結束,一旦進入冬天,更難平叛。
而等到了明年開春,又到了播種季……而藩王們一旦聯手封鎖物資,朝廷將會立即出現“物資荒”。
屆時,只怕要不戰而自潰……
“三個月。”
薛神策表情凝重地給出了一個時間:
“最多再過這些時日,天氣就將會進入隆冬,到時候更難作戰,所以,三個月內如果我們拿不下淮水,沒法從富庶至極的淮水道獲取足夠的物資補給,那么……朝廷將會陷入極大的困境中!”
三個月內拿下淮水?
或者至少拿下一半的淮水?
聽到這個目標,眾人大捷的喜悅一下消散了大半,但也不得不承認,薛神策的判斷是對的。
“聯手封鎖,斷掉物資……這的確是反王們很可能選擇的策略。”趙都安也凝重起來。
他想起了剛到太倉那日,叛軍焚燒宋家莊周圍田野,想要炸毀太倉銀礦的事——
顯而易見,目的也是為了這個。
既然進攻京城已經不現實,那么轉為集體防守策略,將朝廷拖垮,就是最合理,最明智的選擇。
“大家也不要太擔心,若西平道湯國公擊敗河間王,憑借西平道補充,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莫愁見氣氛沉悶,擔心影響士氣,忙說道。
至于更北方的鐵關道……她沒提及,因為那邊物資本就匱乏。
西平道么……趙都安心中一動,資料中,那邊的河間王的兵力并不強,而湯國公去年明確站在了女帝這一邊……
以湯國公率領的邊軍的實力,幾個月內,擊敗河間王并不難。
但問題是……西域……
西域想必很樂意削弱朝廷對邊境的封鎖,很可能搞事。
哪怕西域有文珠公主,但那邊實際的掌權人乃是佛門法王,法王若是下令牽制邊軍,文珠公主可擋不住……
還是不能指望別人……趙都安心中輕嘆一聲,道:
“我會如實稟告陛下的。”
一場會議到此結束,眾將士起身離開,進行善后工作。
只是相比于大捷后的欣喜,眾人心頭又多了一絲緊迫感。
三個月……他們能打下淮水嗎?
哪怕有薛神策坐鎮,三大京營齊出,連續覆滅青州軍,生擒蘇澹兩場勝利,依舊沒法給人以信心。
而趙都安也回到了縣衙內的房間,簡單吃了飯,又睡了一會,等太陽熄滅,天色轉黑,世界暗了下來,他再次醒來。
終于感覺精神重新充盈起來,再次嘗試觀想《人世間》。
恍惚間,趙都安再次進入了畫卷中的世界。
不過這一次,他剛一進入畫卷,就清晰地感覺到了“石碑”的存在。
“咦,是因為我之前穿出畫卷,留下了一些痕跡么?”
趙都安并不清楚原理,但他的意識本能地調整方向,沒有朝著下方的大都市墜落,而是在半空飄著,循著那一絲奇異的牽引,在黑暗中找到了一條縫隙。
“難道,這些縫隙本就存在?是了,若沒有縫隙,我的意識如何進入這里?所以,是我之前無法察覺到進出畫卷的裂縫。”
“或者,是貞寶在第一次進入這里時,就在畫卷上留下了一條獨屬于她的縫隙,而我上次記住了這個坐標?”
“說來也是有趣,我只有在畫卷內,才以我上輩子的身份存在,一旦離開畫卷,就恢復‘趙都安’的身份。”
趙都安胡思亂想著,嘗試往裂縫中主動一鉆。
皇宮,陳舊的第四層樓閣內。
趙都安猛地從壁畫中鉆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暗。
皇宮也已經步入夜晚,然而漆黑的屋子里,卻點燃著一盞宮燈,精美的宮燈靜謐燃燒。
驅散了一塊黑暗。
徐貞觀靜謐地坐在蒲團上,竟在吃晚飯!
地上擺著一張小桌,上頭是一盤盤餐飯,還有一壺酒。
看到趙都安“去而復返”,正攥著筷子夾菜的徐貞觀愣了下,臉上露出笑容,笑吟吟道:
“看來你成功了。”
趙都安也愣了下,表情變幻:
“陛下不會一直在這里等我吧?”
徐貞觀理所當然點頭:“自是一直在等。”
她很認真地解釋道:“這件事值得等待。”
從上次趙都安回歸臨封,到現在,足足過去了好幾個時辰。
她從下午等到了天黑。
趙都安沉默了下,吐了口氣,解釋道:
“臣回去后,發覺神魂異常疲憊,休息了好一陣,又處理了些善后的事,才嘗試再回來。看來臣可以經常以這種狀態往返,但代價則是每一次都會消耗精力,需要休息。”
徐貞觀眼中有些驚喜,雖然只是“魂兒”能飄過來,不是完整的人,但怎么看都是個好事。
“坐下說話?可惜你這個樣子是吃不到了。”徐貞觀打趣道。
趙都安苦笑一聲,不去看桌上的佳肴美味,他沒有廢話,將戰役后續的一些事講了一番,包括衛顯宗戴罪立功的事。
“如此看來,這個人你倒是保對了,袁公舉薦之人,的確有才能。”
徐貞觀點了點頭,道:
“戰時特殊,既肯戴罪立功,便可給他個機會。”
趙都安點點頭,又提及了玉袖姐妹重逢的事。
“竟有這種事?也好,具體如何用這人,你在前方,相機行事即可。”徐貞觀點頭,表示驚奇,不過這些總歸不是大事。
直到趙都安講完戰后眾將領會議內容,以及薛神策的擔憂后,徐貞觀才終于嚴肅起來。
“封鎖物資,困死朝廷……此事的確難解,可三月之內,想要奪回淮水,也是天方夜譚。你如何看?”
徐貞觀問道,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534、戰后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