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鑒仙族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調守
夜色陰沉,烏浪洶洶,一道銀光從空中穿梭而來,在半途駐足了,歇下片刻。
便見這銀光顯化為一中年,一身裘衣頗為雅貴,眉心點著三點銀光,手中能掐著術訣,隨意地張望著。
這些日子以來,劉長迭過得滋潤許多,龍屬派來的緒水妖王把諸多謀劃說了說,他雖然依舊不敢去海內,好歹仗著龍屬的庇護能在東海中走一走,有幾分自由。
可劉長迭猶豫之處也并非在此,而是在復勛身上。
得了李曦明的提醒,劉長迭已經不大敢隨意尋復勛,如此久以來,他也就今日去了這一次。
復勛畢竟是安排好的,左右無人管束,過得還算自在,麾下的那些妖物在海里也漸漸通了名號,可復勛身上的傷勢卻怪異起來。
這傷表皮上是好了,陰損處卻在骨髓里,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復勛苦不堪言,始終囑咐著讓他找一找少陽一道的修士的療傷,讓劉長迭默然不語。
‘如今的處境,我連東海都出不去,去哪給他找少陽一道的修士,這事情又不敢去麻煩曦明……’
他只好先把這憂慮擱置了,飄搖地往島上去,琢磨起來,很快見了遠方的大島。
此島還真是奇特異常,遙遙望去一片平曠,不見什么巨峰矗立,而是低丘連綿,地勢越往中部越低,掩蓋在淡灰色的靈霧之中。
正是天下聞名的世臍。
他卻并不往前,轉了風頭,往腳底下的仙山去。
劉長迭在東海其實還識得幾個紫府,他曾經在世臍浪跡過,與那處的道統結了些緣分,成就紫府回去,便把緣分續上。
如今再次前來,一是為了些私事,二來……也是緒水當年的話語指點:
‘群夷在玄女大人眼中,不好看著我這司天所眷隕落……’
這可是緒水妖王親口稱呼!
劉長迭這道行在紫府中不算高,可見識絕對是第一等的,怎么不知司天?
‘司天者,兜玄也,丹祀天地,衍變神通,度算玄序,監察八方…’
劉長迭當然知道自己這個所眷一定是自己重生的事情,自己能活到今日,還是看在牝水娘娘的面上…便不能不來結交一二了。
他踏云而下,很快在這島邊的玄山上駐足,使門人通傳了,立刻見一片灰蒙蒙的色彩越出,顯化為一人。
這人看上去瘦弱,輕飄飄地踏著云,面色蒼白如紙,唇卻紅艷欲滴,雙眼黑漆漆盯著他看,道:
“劉道友!”
劉長迭答道:
“藏蜩子前輩,好久不見!”
這真人輕飄飄點頭,一路領他進去,還算關切的問了一些近況,劉長迭卻看不出他對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在桌間落座了,藏蜩子面無表情道:
“劉道友前來可是有什么要事相議?”
劉長迭曉得眼前的‘藏蜩子’是牝水神通撒下來的一層皮囊,能行走對話已經是極為了得,不會特地來做什么表情,只打聽起東海的動靜來。
‘這事情不好問,且試一試他,再來打聽牝水之事。’
他本是起個話頭,卻好像正落在了藏蜩子的憂慮處,他搖頭道:
“看來道友也聽說過這事…朱淥海深處折了好些妖物,有位避世多年的府水大妖王現了身,不知折騰了多少來回,打得好些妖邸破碎,那些紫府妖物神通遠不及他,不得不暫避風頭,往各海去了……”
“這只能算稀奇事只是朱淥海深處不同尋常,壓著個八公子尸首,極為敏感這才把這事情鬧得很大,引得各方矚目。”
所謂朱淥海,不僅僅是指海水色彩,朱淥實則是誅淥,就是指這位八公子隕落的事情,劉長迭自然曉得,可兩地相隔,實在有些遠,不應叫這真人如此在意,仔細一問,見藏蜩子顯現出幾分心疼之色:
“我在那處煉了一淥水寶物,如今也取不回來了,也不知被哪家的人取了去,白白便宜別人。”
劉長迭不出東海,甚至東海邊緣都不去,自然對此事不感興趣,笑道:
“道友精通牝水之道,傳承于牝水娘娘,竟然對淥水也有研究?”
藏蜩子目光微微變化,笑道:
“牝水親和諸水,自然無妨。”
劉長迭察覺到對方的忌諱,問了幾次牝水,此人都面色帶笑,敷衍著過去了,只好開口道:
“我前些日子差人來,這貫芫玄光可有消息了?”
此言叫眼前的真人連連搖頭,道:
“集木一道如今不顯,這東西可難找著,你連著問的那些…唯有一物有消息,乃是一味全丹靈物。”
劉長迭頓生喜悅,問道:
“此言當真!”
劉長迭之所以去問這世臍的紫府,就是因為此地頗為古老,有諸多靈物,而牝水療傷能力又是數一數二的,這藏蜩子經常能得到他人的人情,手中有這些東西的可能性最大!
當時遣人過來,不止問了自己手上缺的靈物、庫金的道統,最后還留了心眼,打聽了全丹一道的靈物————自然是為了李闕宛。
李闕宛靈物一事,李曦明本就有詢問過他,劉長迭自己手中沒有,卻很為他嗟嘆:
‘這可是六儀相色,在全丹靈物中都能排得前三,恐怕就這宛陵天中獨一份!’
如今心中自然喜悅:
‘我要問的那幾樣靈物太稀少,我自己尋了這么多年都沒尋到,此地沒有也算正常,可全丹有了消息,同樣值得慶幸!’
藏蜩子聽了他的話,則笑道:
“這有什么假的…全丹靈物被金羽宗搜刮了許多,尋常的地方也沒有了,唯獨西海有一門道統,修的也是全丹。”
“他家本有個全丹一道大真人,前些年草草隕落,于是門人處境越發窘迫,如今特地尋到了我這里,用來換取牝水療傷。”
劉長迭頓時恍然,有些悵然若失地道:
“明白了…其實晚輩也想過西海,只是出了些事,不大方便與西海的人聯絡…結果兜兜轉轉,還是要西海,不知是何物?”
藏蜩子一攤手心,便見著掌心中亮著一抹不斷翻滾跳躍的紅砂,這真人道:
“朱廟金衙砂!”
劉長迭卻不意外,眉宇間閃過一絲了然,嘆道:
“果然如此!是行汞臺罷!”
藏蜩子搖頭道:
“知道就好了,不必多提。”
劉長迭口中的行汞臺本也是西海的大宗,曾經也鼎盛一時,大真人妙契更是一步一個腳印,晚年時邁過參紫,成為世間排在前列的人物。
可惜西海動亂,妙契大真人驟然身隕,另一道道統西府洞元門后來居上,一場大戰將行汞臺這脊梁骨打斷,從此不興…這朱廟金衙砂,正是行汞臺真人手中的得力靈物!
劉長迭行走天下,在西海也有蹤跡,識得行汞臺的人物,故而有幾分惆悵,藏蜩子無情得多,笑道:
“此物在素、金二道之間,擅長變化漫天朱砂寶雨,如若能將之煉入法器,或是煉入術訣之中,必然有想象不到的好處,可比水火吶!”
靈水靈火本就有超脫于尋常靈物的價值,藏蜩子拿此物作比,顯然在強調此物的價值,劉長迭連忙從袖中取出玉盒,給這位真人一一看了,卻見藏蜩子連連搖頭,道:
“我只盼著一氣白寰石!”
劉長迭卻為難起來,他身上的一氣白寰石是用來換取貫芫玄光的,怎么能提前取用呢?
‘可如若不用一氣白寰石,其他的靈物他又興致寥寥,一定是要多添上許多才肯換的…’
他躊躇再三,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言語。
哪怕他把李家當做本家對待,遇到這種貴重之極、掏空積蓄的東西,顯然也沒有一瞬就能下定的決心,思慮了片刻,道:
“還請前輩替我收著此物,我去籌一籌、問一問,好拿出一些價值相當的,把此物給換下來。”
藏蜩子自然是點頭,一路將他送出山去,劉長迭拉住他的手,再三懇求:
“晚輩曉得全丹靈物如今稀少,好些道統都在四處尋求…可這一份靈物對于晚輩來說至關重要,還請為我留下,不久一定來換!”
山中夏葉飄落秋黃又發,幽深洞府中的玉桌之上放了兩點白玉質地的玉盒,被明陽之光照得熠熠生輝,端坐在洞府之中的真人緩緩吐氣,睜開雙眸。
他站起身來,抖了抖袖子,身上的傷勢已好了一大半,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氣息波動,這明顯出乎了李曦明的意料,他掐指一算,略有驚異:
‘距離我給楊銳儀去信,竟然已經一年有余了……’
李曦明略有失望,估摸著司徒霍已經接管江北,自己走脫都成了問題,不過他的心中有所準備,也不顯得失望。
‘看來要另找機會……’
袖中的玉石不斷嗡動,李曦明連忙邁前一步,出了洞府,果然見著那誠鉛真人負手站在洞府前,來回徘徊,見了他便笑,第一句竟然是:
“恭喜道友!”
李曦明微微一愣,問道:
“何喜之有?”
誠鉛真人伸手請他出去,一邊笑著低頭解釋道:
“山中來了消息,是駐守調動的事!”
于是解了手里的金卷,遞到了李曦明手中,上方昭昭寫了幾十字,大抵的意思…是讓獻珧真人與司馬元禮前來材山,李曦明則與誠鉛即刻啟程,前往靜海平妖亂。
誠鉛解釋道:
“南方的巫國本就被攻滅了不少,四處動亂,竺生真人來了北邊,那群妖王頓時失了威懾,死皮賴臉地試探…這才要你我去一趟!”
若是一年前,李曦明必然會心一笑了,知道是楊銳儀給了自己這個面子,可已經整整過去一年,未免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先把疑惑壓下來,行了禮送還金卷,邁步出了洞府,果然見著青忽司馬元禮等在門前。
兩人并未多說,一同駕風告辭,闖入黑蒙蒙的太虛之中,極速往南而去。
出了這山,誠鉛真人看上去輕松許多,李曦明也松口氣,得了空隙,這才皺眉道:
“平白無故,竟然有調動…這一年局勢可有變化?”
誠鉛真人只道:
“道友閉關修行療傷,我不敢打擾…可這一年的變化倒也不少,都不是什么打斗的大場面,材山只受了一兩個憐愍試探,看樣子似乎是想打聽是誰在駐守。”
“可鏜刀山倒是好些大事。”
李曦明投來疑惑的神色,誠鉛真人道:
“道友一閉關,山中的消息就傳過來了,司徒節度擋住了北方的兵馬,到了鏜刀,卻突然受了命令,南下前去宋廷見君上,一見數月…真人…只好留在北邊。”
他這話說得李曦明若有所思,立刻明白過來了:
‘楊銳儀沒能回到荒野去…而是守著鏜刀山……’
“楊將軍作何反應?”
誠鉛真人道:
“倒沒有聽說有什么反應,只是私底下都在傳,北方應該還要有大動作,一定要奪回大元光隱山…這才會讓楊將軍繼續守在此地。”
李曦明還未開口,誠鉛帶著點笑意繼續道:
“按理來說喚他回去,本只有一個朝拜的儀式,可司徒節度就是不回來在朝廷中待了許久,請求宋庭收攏司徒家的殘留血裔,允許他重立宗族。”
李曦明微微瞇眼,意識到了司徒霍的用心,問道:
“君上如何答他?”
誠鉛真人看上去很客氣,看不出本身的立場如何,只道:
“司徒家早就沒有嫡系,好在細查之下,發覺曾經鏜刀山崩潰,紫煙福地收攏了一批司徒家的旁支,現在還在豫馥,已經賜給司徒前輩了。”
他感慨道:
“前后折騰了一年,一月以前司徒前輩才到了鏜刀山,我們的調任,應當是楊大人臨走之前下的命令。”
李曦明聽了這話,心中微微計算著,久久不語:
‘真正的司徒家嫡系還在釋修手里,司徒霍成了南方炙手可熱的人物,那些嫡系的緣法也水漲船高了…’
他正思量著,卻見誠鉛正色道:
“多謝昭景道友!”
李曦明微微一愣,轉頭去看他:
‘也知道是托我的福氣,不必守在材山了……如今人人帶傷,誰守在最北邊,誰就有可能倒霉…他倒是敏銳!’
于是失笑搖頭,并不正面回答他,而是笑道:
“到了南海,我還要去處置一些私事,興許要麻煩誠鉛了。”
這青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眼,忙道:
“廉某明白!還請真人不必憂慮!”
傷勢好了許多,又不必守著材山,李曦明頓時心情大好,從袖子取出一符來,以命神通感應:
“曲巳…還須向南。”
玄鑒仙族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調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