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詭 140、山墳
剩下的兩根紅線,在周昌一力要求下,仍由楊瑞從肖大虎身上牽引過來,纏在了周昌身上。
已生異變的春瘟鬼,一如先前那般,化作綠煙,漫入周昌的眼耳口鼻。
周昌重復經歷了兩次身上寒熱交替的癥狀。
但這兩次癥狀也是一次比一次減輕。
隨著他體內的業火燒盡流竄周身各處的‘春瘟’,一蓬‘鬼神骨灰’跟著從周昌身上抖落,灑在他腳下的陰影里。
鬼神骨灰順著周昌腳下的陰影,流進周昌足底穴位之內。
沿著足底穴竅,一點一點填入‘絕九陰’層次的第一道‘陽經’‘足少陽經’中。
足少陽膽經起始于外眼角,自人身耳、頭、頸及肢體兩側順勢而下,經足外踝抵于足部第四趾外側的足陰竅穴。
滅絕體內諸陽,是須逆經脈走向而行。
所以當下劫灰首先填入周昌腳上‘足陰竅穴’內。
足陰竅穴中燃燒的業火煅燒著劫灰,點點劫灰漸與竅中業火相融。
艷如鮮血的業火,轉作深沉冰冷的漆黑之色。
此火陽性已絕,徹轉陰性了。
詭仙道,詭仙道,便是在走詭的路,與詭相似,但始終守住人的那一點根本,相似而絕不相同,及至最終凌駕于鬼神之上。
這個世道,鬼神肆虐。
人們想要克制鬼神,首先便以鬼神作為參照來研究、學習鬼神。
今時真正開始‘詭仙道’的修行,周昌方才明白,這條道路,確實是當下世間正道了。
周昌在當下‘瘟疫鬼蜮’中,治住了許多‘春瘟鬼’。
它們帶給周昌的劫灰也頗為可觀。
于周昌體內,劫灰滅絕周昌足陰竅穴中的陽性后,仍在順著足少陽經逆行向上征伐,沿足背流過足外踝,至于‘環跳竅’,這一路上,業火都徹轉為一片漆黑之色,內中陽性滅絕。
而周昌腳下,那道陰影里,斑斕霧氣氤氳。
他的影子,此時開始自發地吸收周昌體內不時而生的'饗氣',逐漸轉為'詭影'。
自今時往后,周昌性中自生的饗氣,及至外部忽忽而生的饗念,都將被他腳下陰影吸取,他不再是鬼神收攝饗念的對象。
周昌感應著那道鬼神骨灰最終抵至環跳竅,便再未向前。
他收束心神,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表盤上,‘春瘟抗體’由1000,變成了2300。
借助‘瘟喪神的遺物’,周昌體內的業火撲殺了三個異變春瘟鬼的侵襲。
第一次滅殺灌入體內的綠煙時,‘春瘟抗體’直接從零跌落到了'1000',,但他此后兩次再滅殺異變春瘟鬼的侵襲,‘春瘟抗體’負增長了‘'1300'。
說明同類瘟疫持續侵襲自身,并不代表‘抗體’也會跟著同比增長。
每次遭受同類同層次瘟疫侵襲之后,‘抗體’增長值會不斷遞減。
周昌抬起眼簾,環視四周。
視野里的景象一切如舊,但他內心里,隱
隱覺得有甚么地方不一樣了。
“穿過無花果村,再繼續向前走,能不能走入黑荒山中”周昌指著前頭的無花果村,出聲問道。
在那片荒村的前方,黑荒山的輪廓好似巨大的墳墓般聳立著。
它似乎是當下這片地域化作鬼蜮,生出種種詭變的根源。
所以盡管這座高山就聳立在人們的視野盡頭,但人們都盡量減少對它的關注,甚至下意識地忽略它的存在,深怕與它產生任何牽扯。
隨著周昌開口提問,眾人才開始正視荒村盡頭的那片山影。
“我們出了村子,也不敢繼續往黑荒山所在的方向走,都是調頭往相反方向逃。
這一條直路,先前我們逃了許多次也沒逃出去。”肖真明搖搖頭,說了一番話后,他忽然想起了甚么,眼神驚懼地看向周昌,“同道兄弟在白果村外頭,也未留下念絲
要是白果村里的瘟鬼找到無花果村這邊來,咱們可怎么辦
咱們在這地方簡直就是無頭蒼蠅,根本找不到路,也出不去,但那些瘟鬼可和咱們不一
樣,它們說不定識得路,能輕易找到這邊來!
它們在這里說不定是進得來,也出得去的!”
肖真明提出的問題,著實甚為嚴峻。
眾人聞言都跟著擰緊了眉頭。
周昌更知道肖真明這番猜測其實就是現實情況。
譬如瞎子村里的青年瞎子,如今變作‘瘟肉粽’的那個他明明返回大t村去了,卻以比周昌眾人更快的速度,又轉去了白果村。
但周昌對此卻不擔心。
他指了指自己戴在手腕上的運動手表,道:“這件得自陰礦中的物什,與黑荒山墳里的‘瘟喪神’存在某種聯系。
我能抵御住異變春瘟鬼的侵襲,全是依仗了這個東西。
而且,此物同樣能抵御黑毛風、黑河悲瘟帶來的疫氣侵染。
只是這么一個小東西,都能抗御此間散播的瘟疫,黑荒山墳里埋葬的‘瘟喪神’必定亦具備克制瘟疫的能力所以,我打算帶著大家穿過無花果村,直接前往黑荒山。
黑荒山此時于咱們而言,不是兇險遍布的禁地,更可能是咱們能夠逃出這片鬼蜮,乃至是絕地反擊的福地。”
“這個東西,戴在手腕上,竟然能抵御住這里三種瘟疫的侵襲”肖真明呆了呆,他內心有些后悔
假若當時冒著風險,將這個東西戴在手腕上,這會兒說不定又是另一番境況了。
這時候,肖大虎咧嘴笑了起來:“還得是你這個小同道有膽魄,連師刀沒有佩妥,就敢于屢涉險地,能出奇計。
此物真能抗御‘三瘟氣’的侵襲,以我們仨的膽魄,也不敢嘗試使用此物這都是‘機緣’啊,都是有定數的!
該你得的,怎么都是你的。
不該你得的,再怎么巴望,使盡心機,也是白搭!”
肖大虎愈看周昌愈覺得順眼。
若不是對方早有壇號師承,他都有把對方收為衣缽傳人的想法。
反正他膝下也無兒無女。
而他這番話,又何況不是在提醒肖真明、肖大牛兩個同伴,莫要在此事上與周昌生出隔
照他來看,接下來這一路仰仗人家的時候還多著呢!
這會兒因這點事情就要心思頻動,那接下來與對方生出隔閡,兩相決裂也幾乎是必然之事了。
但決裂對他們這一方沒有半分好處!
肖真明聞言也反應了過來,他也著實是個能聽勸、懂變通的人。
當時主張將‘運動手表’交給周昌保管的人就是他。
他連連道:“是這樣的。
這件東西在我們手里留了很久,我們沒一個想著怎么把它利用起來。
只有到了同道兄弟你的手中,這個東西的作用才逐漸凸顯這本來就是你的機緣!”
肖大牛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他脖頸上的勒痕四周,漸有死皮剝脫。
他一個本來就快死的人,絕境逢生,更沒有了其他想法,只管跟著點頭附和。
“這個東西雖然由我保管,但依舊是三位的私產。
今下也只不過是三位借用給我而已,待到我們逃出這片鬼蜮,它自然還是要物歸原主的。
現下只希望咱們這回前往黑荒山,能夠有些奇遇,我們兩家好把寶貝對半分一分。
否則都對不起咱們這番‘大難不死’。”周昌也笑著說了幾句話,把雙方先前的約定重復過一遍,目的旨在令肖家三人安下心。
楊瑞在旁道:“這就決定前探‘黑荒山’了”
“決定了。”
“就這么辦吧。”
“前狼后虎之境,涉足黑荒山也是必然之事了。”
人們紛紛點頭。
一行人重新出發。
病騾子拉著排子車駛入荒村內。
無花果村前,半截石碑被野草淹沒。
村落間,處處皆是倒在塵泥中的茅屋草廳。
絕大多數屋舍,已經不能住人。
能住人的那些屋舍窗洞間,時不時有詭異人影乍現。
種種情形,與肖真明三人先前的描述根本完全一致。
眾人沿著村間道路走出無花果村,由周昌為大家祛除了身后跟著的‘春瘟鬼’。
因周昌自身已有了抗體的緣故,他也是隊伍里唯一一個身后沒有跟著‘春瘟鬼’的人。
如此又往前走了二三里,連綿不盡的野樹枯草簇擁著羊腸小路。
而道路盡頭的情景陡地一變
一塊數丈高的山石一端斜插在泥土里,另一端被幾塊灰黑石塊頂著,就在道路盡頭形成了一個拱形的門戶。
門戶后頭,愈發是黑茫茫的一片。
黑毛風穿梭來回,一時竟沒有止歇的意思。
“這塊巨石還在這里!”
肖真明眼神訝然:“這條路竟然沒有變化,那穿過這個山口,往前應當就是‘黑荒山’了!”
周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或許是黑荒山中的某種力量,定住了這片鬼蜮間流轉的'三瘟氣',三瘟氣能致人生疫的同時,還扭曲活人的認知。
導致人們一旦踏入這片鬼蜮里,便如同被鬼迷了眼一般,根本無法探明前路。
只有靠近黑荒山的路徑,‘三瘟氣’無法如常發揮效應,也致人們的認知可以在此處恢復正常。
最兇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想到那瘟肉粽告誡過自己一行人,千萬不要走通往黑荒山的道路。
一旦深入山中,就可能會被黑荒山吞噬。
此時可見瘟肉粽用心險惡,言辭就在故意誤導自己一行人。
這個瞎子,說不定其目標也是黑荒山中可能暗藏的寶藏,只是害怕別人比他先一步抵達,捷足先登,便誤導別人去亡子村送死!
不過,瘟肉粽去尋崔哀,又是為了甚么
其若是去尋崔哀聯手探秘黑荒山,也不可能照面就對崔哀出手。
莫非是崔哀手里掌握著甚么東西,正是瘟肉粽探秘黑荒山所需之物
想到這些,周昌心里就有些癢癢,想要找出其中隱藏的答案。
這時候,人們也簇擁著病騾子,越過了黑荒山山口。
一穿過那道山石自然疊砌形成的‘門戶’,四下流竄的黑毛風驟然變得激烈。
生著漆黑長毛的風一遍一遍刮過眾人體表的種種防護,哪怕是楊瑞體表的仙毛都有些搖搖欲墜,肖家三人身上的符甲,則以更激烈地速度不斷燃燒。
“倘若是瘟肉粽踏足此間,必定如魚得水。
但是崔哀在這里,肯定也受此風處處挾制。
如有機會,可將崔哀在此地誘殺。”周昌腕上運動手表屏幕里,‘瘟風抗體’正在不斷增加,他用不著以念絲防護自身,索性將念絲分出去,纏繞在白父等人身上,為他人分擔壓力。
‘皇氣龍袍龍爪’,乃是與世宗皇帝牽連之物,只周昌一個能用。
但他手上還有一道‘李夏梅怖性根’,今下也通過念絲游移入掌心紫黑嘴唇中,使念絲化為棉線,纏繞在眾人身上,在眾人體表織就了
各有殘缺的鬼壽衣。
雖然眾人身上的鬼壽衣各有殘缺,但對瘟風防御效果卻出奇地好。
尤其是鬼壽衣上長著的那一道道慘白嘴唇,而今不必念絲禁錮,也都緊閉著口,不愿吞吃這陣瘟風。
這下倒是不用周昌小心鬼壽衣復蘇的風險了。
“三瘟氣相互對抗,互不相容,鋪陳于這片鬼蜮之中。
咱們今下逆著瘟風前行,再往前,或會遇到‘悲瘟水’、‘春瘟地’,但也不需驚慌以我手上這件陰礦物品來看,瘟喪神隱隱克制三瘟氣。
‘瘟喪神’的遺澤之中,很大概率沒有三瘟氣流竄。
彼處可供我們一時喘息。
若是沒有這樣一塊地方,到時候我把手上這東西摘下來,咱們輪流使用,怎么也能從此地逃出去!”周昌為眾人畫著餅,令眾人來‘望梅止渴’。
但他言之有物,倒也叫眾人頗為信服。
一行人頂著瘟風在崎嶇山道間前行,而后
果然如周昌所說穿過瘟風肆虐之地,他們還未來得及喘息,便迎面撞上了從天飄落的黑雨!
黑雨澆潑之下,眾人身上各樣防護都失了效用。
幾人情緒低沉,心底都升起了難言的悲傷。
見此情形,在場唯一一個不受‘悲瘟’影響的人周昌,便拽著眾人重回到了那陣瘟風里!
他以業火為眾人煉燒去身上的‘悲瘟氣’,眾人的情緒才漸漸平復。
陰風呼號。
一行人聚在背風的山石后,滿面愁容。
“悲瘟雨實在太兇怖了……”楊瑞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心中仍有種種情緒翻騰著,難以平復。
他忍不住去取腰上掛著的酒葫蘆,但在周昌目光之下,終于還是頓住了動作:“我們各自的手段,只能防備瘟風侵襲,但對于悲瘟卻毫無效用。
只要一踏足那片雨水澆灌的地域,內心難免悲傷,身上跟著無力。
在雨中變作‘淚人’。
這如何是好”
“用火。”周昌拿出了一把蠟燭。
他指尖迸出一朵朵黑紅的業火,將那一根根蠟燭點燃。
蠟燭上,就飄搖起了黑紅的火苗。
周昌將這一根根蠟燭分給眾人:“我的火法在經過悲瘟多番侵襲以后,已生出對此種疫氣的抗性,哪怕春瘟、瘟風,它都有一時抗性,可保各位不受病氣侵染。
待會兒你們把這蠟燭護在懷中,捧著燭火穿過悲瘟雨水澆潑之地。”
“若是蠟燭燃盡了,我們卻深入那片地域的中心,那……”肖真明眼神猶豫。
‘三瘟氣’之中,他們對于‘悲瘟’接觸最少,但對這種疫氣感觸最深,畏懼最深!
正如楊瑞所言,悲瘟比之另外兩種瘟氣恐怖了太多!
“我先來涉過‘悲瘟’橫行之地。”周昌眼神篤定,看向白秀娥,“穿過這片地域之后,我會先以念絲將秀娥你拖拽過來。
而后咱們兩個借力,將其他人都從此地帶
出。”
“好。”
白秀娥輕輕點頭,她眼神擔憂地看著周昌:“你要小心。”
“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白瑪從白秀娥一邊面頰浮現,譏笑了一句。
周昌將念絲牽連在白秀娥手腕上,起身走入雨中。
那叢纏繞在白秀娥手腕上的絲線越拉越長,跟著游曳入前方那片黑雨瓢潑之地。
雨水滴在念絲之上,念絲都跟著顫抖了起來,一時無力。
但隨后即有一道火線燒過漆黑念絲,將其上沾染的悲瘟雨水煉燒了個干凈。
如此,良久后。
念絲彼端傳來輕輕的顫動。
白秀娥數著念絲顫動的次數,捧著燭火站起身,第二個走入雨中。
隨后,又有第三人,第四人跟著走入雨中。
“礙眼的東西已經走了!”
“把咒膽給我!”
“崔哀,把咒膽給我!”
黑天黑地間,黑毛風遍處盤旋!
猶如鬼哭的風聲,變作胡阿四的嘯叫。
狂烈黑風里,生出胡阿四遍布血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隨風游動,掃視著被瘟風困住的一個個漆黑人影,辨認它們的面容,試圖從這‘悲瘟’演化成的一個個崔家人里,找到崔哀的身影!
化作一片廢墟的亡子村內外,‘崔家人’到處站立著。
‘崔家人’本來就是崔哀的念頭在被‘悲瘟’侵染之后,他為了自救而分化出去的一道道悲瘟饗念。
它們幫助崔哀承擔悲瘟帶來的‘亡子之痛’,讓崔哀能在悲瘟侵染之下,得以茍活!
胡阿四就是明白這一點!
他所以篤定崔哀斗不過自己!
對方不過是個在悲瘟下茍延殘喘的廢物罷了,如何與他相比
他身上的‘仙師肉’愈多,對于‘瘟鬼風’的駕馭力便愈強!
任何一陣飄來的瘟風,都是他力量的來源!
瘟風愈盛,他愈是強大!
崔哀還在苦苦掙扎之時,他已經開始掌控瘟風!
對方如何與他相比!
“把咒膽給我!
崔哀,我可以放你離去,讓你在這亡子村里茍活!
否則我就生撕了你這一道道‘悲瘟饗念分神’我讓你無處可逃!”胡阿四狂妄地叫囂著,他引動滿身長著黑毛的‘仙師肉’,在天地間刮起更猛烈的黑風!
黑風中,那些黑色長毛,聚成了一道道漆黑的鐮刀!
天地間震飄的鐮刀,劃過一個個‘崔家人’,一個個‘悲瘟饗念分神’,將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撕成碎片!
胡阿四此時催發全部的仙師肉,竟令瘟風里生出了死亡的鐮刀!
此般瘟風的威力,已經接近于大大村人們口口相傳的、那陣導致無數人淪亡的‘詭風’!
詭風里,便鋪陳著無數這樣收割性命的風刀!
但是!
滿地尚還活著的‘崔家人’,看著那與它們有關,甚至就是它們子嗣、父親的人紛紛被鐮刀撕碎,它們變得更加悲傷,身影跟著變得愈發漆黑!
它們嚎啕大哭!
無盡的悲傷漫過天地,也感染了天地!
天穹之中,驟有漆黑雨水傾落!
雨水,模糊了崔家人的嚎啕叫喊。
“我的兒啊——”
雨水隨風飄搖,連風中隨處刮過的鐮刀,都在這瞬間似乎變得‘悲傷’起來,它們搖搖顫顫著,無力地跌落進泥土之中。
黑毛風漸漸地小了。
這陣黑色雨水中央,悄無聲息地站立著一個一身漆黑、唯有面龐白得發光的人崔哀。
崔哀的面孔上,此時沒有笑意,也沒有悲
他懷抱著一個襁褓。
襁褓里空空如也。
但四下的悲瘟饗氣不斷聚集過來,竟在襁褓中塑造出了一個模糊的嬰兒面龐。
崔哀看著襁褓中的‘嬰兒’,一下子笑了起來。
消逝風中,胡阿四的身影逐漸浮顯。
他駕馭黑毛風將淋漓雨水潑灑在外,沒有一滴雨水真正落在他的身上。
但這陣黑雨,終究消磨了他的瘟風。
他看向崔哀的目光,也變得忌憚:“你有甚么條件崔哀。
你怎么才肯交出咒膽”
崔哀令天穹降下這陣黑雨,胡阿四在這陣黑雨澆潑之下跟著明白,他與崔哀之間,想要分出勝負,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
并且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此并非是他先前一廂情愿認定地那樣,自身可以對崔哀任打任殺。
如此,胡阿四就一下子知道該怎么好好和
崔哀溝通交流了。
“咒膽……已經被我拿給兒子治病了。
我怎么把已經沒有的東西交給你”崔哀抬眼看著胡阿四,白臉上的笑容竟顯得頗為溫和。
胡阿四周身蔓延出去的黑毛扭曲躁動起來。
他緊緊盯著崔哀,冷聲道:“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崔哀。
你根本沒有兒子!
你沒有一個已經病故的兒子!
連同這個白果村的種種,都是你被瘟疫感染之后的臆想而已!
你怎么給不存在的東西治病!”
胡阿四的話,對崔哀似乎有所觸動。
他肩膀顫抖著,無聲地流著淚。
天上降下的黑雨愈發猛烈,身在這陣黑雨中的胡阿四目光逡巡著,試圖尋找出路。
過了好一陣子,崔哀停止了哭泣,他從漆黑長衫下摸出一塊藍布手帕,擦拭著自己眼角的淚水:“你不是崔哀,怎么能知道我沒有一個兒子
怎么能知道我的傷心過往呢
我只是不想把那些傷心的事情講出來,影響你的心情,這是我的慈悲。
但你卻以這樣的言語來刺傷我,你不該為此道歉嗎”
“嘩!”
崔哀話音落地,天穹中雨水頓時傾落如注!
像是有人擰開了天穹中無形的水龍頭一樣!
胡阿四再無法操縱滿身仙師肉,駕馭著黑色長毛,將這般猛烈的雨水拋灑向四方,而自身不沾染分毫!
他渾身漆黑長毛都被雨水打濕了!
他肩膀顫抖著,哆嗦著撕開衣襟,露出了胸膛中央那個好似長滿了毛發的‘火’字!
“你敢這樣欺侮于我我就請幡神和你斗一斗!”胡阿四眼角溢出了淚水,他五指按在胸膛發毛的火字上,嘴唇翕動
忽而,黑雨漸漸地小了。
崔哀盯著胡阿四的胸膛,依舊溫和地笑著:“你請動幡神,難道不必付出代價么
年輕人,何必這樣大的火氣。
我們來好好地商量商量吧,咒膽我如今確實拿不出但我能配合你念出那道‘起幡咒’。
你覺得,你該分我多少利益”
胡阿四聞言也放下了按在胸膛上的五指,他眼神冰冷,說話道:“我可以令幡神收去你身上的疫氣,令你不再飽受這虛幻的亡子之痛!”
“那你便去請幡神罷。”崔哀眼皮也不抬地道。
“你想要什么
發燥幡只有一道,我不可能把它給你!”胡阿四有些暴躁地道。
“你真覺得‘發燥幡’是一道幡子
覺得它是真實存在的某個事物”崔哀對于胡阿四的話似乎有些驚訝,他深深地看著胡阿四,似乎想從對面那張臉下,探看其真實心思。
胡阿四聞聲皺緊了眉頭,更加狂躁:“難道沒有幡子!
我如今一切準備,都是為了這道幡子!
有起幡咒,有李奇仙師駕馭發燥幡掌控慶
壇的事實,有我們李、胡、柳、任四家慶壇師公世世代代看守這黑荒山,黑荒山中,怎么可能沒有發燥神幡!”
“那你便要‘發燥神幡’。”崔哀不知想到了甚么,他忽然笑著答應了胡阿四的要求,“但除了‘發燥神幡’之外的東西,全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胡阿四對其他東西根本不在意。
“我愿在此立誓。”崔哀并起三根手指,指向天空,他盯著胡阿四,“你要與我一同立誓。”
“我胡阿四也愿立誓!”胡阿四也并起三根手指一一
這時候,崔哀卻搖了搖頭:“不只是你,連著你身上的‘仙師肉’,也要一同立誓。
否則,你能借仙師肉再生,‘天誓’也奈何不了你。”
“好好好!”胡阿四毫不猶豫,“我胡阿四,連同此身‘李仙師血肉’一齊立誓!”
誓言之后,胡阿四忽覺得身上的仙師肉有些躁動。
黑雨從天中飄落,流過他滿身仙師肉。
他身上的仙師肉又安靜了下去。
“走吧,我和你一同去黑荒山中,和你一同念出‘起幡咒’。”所有黑水匯入崔哀腳下,崔哀腳下好似有一方黑鏡似的水洼,他抱著重新變得空空如也的襁褓,以悲傷的目光看著胡阿四,如此說道。
胡阿四卻搖了搖頭:“村里其他四家人身上,都有遺留的仙師肉。
我要吃了他們,把仙師肉都收在自己身上。”
崔哀聞聲,思忖片刻:“也好,那我先去辦件事情。”
“你想去找那些外來人”胡阿四的目光看了過來,他有時顯得狂躁而愚蠢,有時又一下子變得極具洞察力。
“他們身上,有些東西我還有些興趣。”崔哀道。
“是那根棺材釘吧”胡阿四立刻想到了那滿身絲線的外來人攜帶的那枚火紅棺材釘,他也有些心動,但隨后就搖搖頭,“我既答應了你,這些就都是你的!
你去吧!”
崔哀不再言語,他的身形如蠟淚般融化在
腳下黑水中。
胡阿四看著崔哀消失無蹤,也轉身朝大村的方向走去。
“暫時安全了。
哪怕是亡子村里的悲瘟,大村那個瘟肉粽,想找過來,也需要越過重重阻隔,耗費很多時間。
他們甚至會覺得,咱們走不到黑荒山這么核心的地方。”
高逾數十丈,遍生藤蔓草樹的‘山墳’側坡間,一個被人為填塞上的盜洞旁,周昌等人席地而坐。
四下黑暗中,不時傳來瘟風嘯叫、雨水淋漓之聲,不遠處還長著一棵披滿了慘綠絲線的樹,它們即是瘟風、悲瘟、春瘟橫亙于黑荒山中的詭異現象。
但今下周昌等人所處的這座山墳,卻并不受‘三瘟氣’的影響。
“扒開這個盜洞,下面就是‘瘟喪神’的墳墓了吧
底下應當有那具‘瘟喪神’的塑像。”楊瑞興致勃勃地看著山墳上唯一的這口盜洞,與眾人
說道。
肖真明也點了點頭,眼神期待:“說不定咱們下去以后,就能直接走進陰礦之中了。”
“掘開盜洞,咱們下去看看里頭有甚么!”
周昌一錘定音。
他雖然隱約感覺想要涉入陰礦,不會這般簡單,但今下已至此地,怎能不進墓室里邊看看
有詭 140、山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