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游神 第261章 古巫祭祀
周家班、祖樹下,
周伶衣聽到周玄搞怪的呼喚,一時間也覺得忍俊不禁,抬起手中的團扇,輕遮住半張臉,暗自說道:弟弟總是這么有意思。
她笑過后,便將團扇放在手邊的茶凳上,右手凌空畫了一道巫符,緩緩將符往前方推去。
巫符入了祖樹,
這株如今樹冠能籠罩兩條街的柳樹,有了符力的灌入,枝條便散著幽幽的光,
光籠罩在周伶衣的身上,使得她的身形,緩緩變淡。
在東市街南山的圖騰殿中,周伶衣的身形便顯現了出來。
“周家周伶衣,今日得見云先生、彭祭司,實乃幸運。”
周伶衣朝著云子良、彭升稍稍欠身,算是打過招呼。
“要說你們姐弟真是一家人,顏值都這么高。”
云子良最中意周玄的俊秀長相,
論起來,尋龍堂口,都是顏狗聚集地,堂口收弟子,對于長相、氣質是有些要求的。
就拿趙無崖來說,別看這哥們如今已經是個喜劇人,但他倒騎黑驢時,是有些仙風道骨,隱世山人的味道。
“我們周家班可是戲班,那個個都是演員,長得要是丑了,那不一天到晚遭埋汰?”
周玄爽朗的回應著云子良話后,又問周伶衣:“姐姐,周家班生意還好嗎?”
“好呢,你走了之后,大師兄把咱家的生意擴了擴,在太平路建了一座戲園子,柳師兄領頭唱戲,生意很紅火。”
周伶衣與周玄聊天,最愛聊些家常,仿佛是尋常家庭中的姐弟,什么修行、香火,都是遠在天邊的話佐料,不太愛提及。
姐弟倆接著又聊著周家班里大大小小的家常事,不是不做正事,而是周伶衣的身形,沒有具象的顯現在明江府,她便用不了巫術。
一旁的彭升歪頭瞧著姐弟倆,邊瞧邊暗暗說道:周家巫女,與玄兄弟一般,也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
姐弟倆又嘮了幾段家常后,周伶衣的身形已然具現,她先說道:“弟弟,班子里的事情,往后再聊,我幫木華做祛悲咒。”
“那挺好。”
周玄往一旁站了些,周伶衣挪著步子,朝著木華走去。
此時木華精神狀態堪憂,似乎在背后衰敗的門刺青的影響下,出現了幻覺,手不斷朝著前方抓去,抓一把空氣,然后放進嘴里,大口大口的嚼動著。
周伶衣手臂平伸,朝著前方打了一個響指,木華的雙眼便徑自閉上,頭一歪,做沉睡狀,但又不是真的睡去,他的手腳、身軀都十分緊張的繃著勁。
“半夢半醒,巫家的入眠法。”
云子良是道士,但常年尋龍,走南闖北,見聞的隱秘極多,對于巫家數條支流,頗有見地。
此時,周伶衣已經開始畫符,她咬開中指,滴了一滴指血。
指血朝著地上落去,但落在半道上,卻生生停住。
再然后,整座墓室之內,便傳出來許多人哭泣的聲音。
哭泣極傷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伴著哭聲,周遭的空中,便沁出血色的淚來,四面八方,朝著周伶衣的那滴指血涌去,莫名成了一團輕輕翻滾的血浪,
周伶衣平伸出雙手,那血浪便像受了催動,朝著她如蔥的雙手爬去,
瞧這道符的制作過程,倒不像是畫出來的,而是血浪自然在周伶衣的手臂上流動形成的。
抹除掉一部分記憶的難度,在于抹去記憶是量大還是量小,年份是否久遠,
木華食嬰的記憶,不但年份久遠,而且因為形成這段記憶的跨度長,記憶量很大,要憑空抹除,難度非常大。
因此,周伶衣便動用了古巫的“悲歌祭祀法”,在她的雙手上成符。
符此時還在周伶衣的手上緩緩生成,
周玄問云子良:“我姐姐這手巫符,是不是很有道行?”
“嗯。”
云子良對于香火修行方面的眼光,還是有些高的,對周玄說道:“你姐姐剛才使出的是古巫的祭祀法,這種法門很復雜,她這般年紀運用得如此自然,如臂使指一般,難得、難得。”
說完,他還瞧向了彭升,
彭升是刺青一族,與巫女同屬巫家分支,對于巫術的眼力,比云子良要高不少。
云子良做下判斷后,當然要尋求彭升是否同意。
彭升與云子良對視之后,便點著頭,說道:“古巫祭祀法固然復雜,但這里是刺青的圖騰殿,又被玉門祭司養過百鬼謠,既是古巫之所,又是血殺之地,
在巫家堂口之中,稱此地為惡地,惡地之中,不起祭壇,不念巫詞,要不然,惡地纏身,極難脫困,
周家巫女,敢在此處使出古巫悲歌祭祀,藝高人膽大,好氣魄。”
一時間,兩位來自三百年前的高人,都對周伶衣贊不絕口。
周伶衣卻從容微笑,說道:“有你們護法,我才敢如此大膽,在古巫之地中,施古巫祭祀法,倒不是我多有本領。”
這便是周玄熟悉的姐姐,大部分時候,幾乎都看不見她情感上的波動,心藏激雷,面如平湖。
隨著時間的逝去,墓室內的悲泣之聲,便消磨殆盡,周伶衣身上的符,也畫好了。
左右手各有一半巫符,合在一起,便是上古巫人圍坐在篝火前,唱動悲歌的場景。
“祛悲詞,便是以大悲傷,磨滅小悲傷。”
周伶衣雙手深入木華的背里,雙手捧住了華子的心臟。
在心臟的搏動血氣中,她雙手的血符便主動有了反應,傳出悲意極濃的歌子。
隨著歌聲的唱動,木華便睜開了雙眼,目光從發瘋的迷惘,轉入正常人的清亮。
但很快,木華眼神又再次迷惘起來。
這種拉扯的過程一直在持續,周而復始,但周伶衣卻是極有耐心,沒有絲毫煩躁的神態,而是悲憫的看向木華,讓符中的悲歌以平緩的節奏釋放。
漸漸的,木華的眼神再也瞧不見任何的迷惘,而周伶衣的身形也開始變淡了,祖樹「樹門」傳送的時間,快到了。
終于,在木華眼神徹底如常之時,他忽然暈倒了過去,翠姐將他抱住,用眼神征詢著周伶衣。
“沒事的,翠姐,他悲傷的記憶并不是真正的抹除,而是被隱藏了起來,他需要多休息,重新適應。”
見周伶衣都如此說了,翠姐這才連哭帶笑,感謝著周伶衣、周玄這對姐弟。
“別謝我們了,翠姐,都是朋友。”
周玄又勸慰道。
在翠姐緊張的精神終于放松后,周伶衣的身形已經徹底黯淡了,她對周玄說:“弟弟,你們要打入刺青禁地,除掉三頭石佛,若是到了那一天,我會來明江府助你。”
“不用吧,姐姐,明江府人手夠。”
周玄說道。
如今的明江府,樂師、畫家都已經進入八炷香火,巫女的商文君、花清影,都是坐七望八的香火,還有刺青大祖彭升,刺青禁地再厲害,也敵不過的。
外加彭侯隕落,萬色界、百眼大祭司已經去了京城府,如今的刺青禁地,是最弱的時期。
我強敵弱,哪里需要周伶衣前來助拳。
“擊殺三頭石佛,不需要太多幫手。”周玄又說道。
周伶衣則解釋道:“井國香火修行,有因果的,若是因果不去,便成了心魔,往后在香火神道上的領悟,會受到限制,
三頭石佛,釘死過周家四代大儺,前些日子,還要釘死你,這便是我們姐弟的因果,一定要親自除去。”
周玄這才明白,連忙點頭,說道:“進入刺青禁地之日,我便通知你。”
“到時候我們姐弟,也讓明江府的諸位游神瞧瞧,平水府周家,從來不是有天神之名,而無天神之實的繡花枕頭。”
周伶衣講到此處,便身形消失不見。
彭升則笑著說道:“周家巫女,絕不是說大話的浮躁之輩,她既然放話讓明江府諸游神開眼,便一定能讓那些游神開開眼。”
云子良則對彭升說:“儺神家族以前還真是個繡花枕頭,雖是儺神后人,卻從來出不了驚艷的人物,到了這一代,平水周家姐弟俱是修行天才,怕是真要攪動大風浪。”
“說到修行,老云,你先別夸我們姐弟,我得跟你說一下,我一口氣悟了兩個堂口,如今是四炷香了。”
“悟了哪兩個堂口?”
“遁甲、尋龍。”
“當……真?”云子良的語調突然拔高,彰顯了他的熱絡心態。
“當真,不過我領悟尋龍堂口有些奇怪,是神啟、我、血井,共同降伏了一條人間金龍,而不是見了尋龍的祖師山祖。”
“這是好事,大好事。”
云子良樂得直拍手,說道:“尋龍堂口分成兩支,一支叫「點穴」,崖子便是這一支的尋龍天師,另外一支,叫「感應」,我便是這一支的弟子,
見山祖,說明你走是的點穴一派,見了人間金龍,那你才是入了我們感應一派。”
云子良又說道:“那人間金龍,是井國最長的龍脈,西起雪山府,橫跨九個州府,直達最東邊的東關府。”
他是越說越興奮,都容不得周玄反駁,便說道:“明日一早,便和我學習尋龍之術,你既然走尋龍堂口,往刺青禁地之中釋放乘龍符,倒用不上我了,也許靠你自己就行。”
等云子良一番話講完,周玄終于找到了聊天的氣口,見縫插針的說道:“老云,修尋龍香,你能幫我解決,我的遁甲香怎么辦?幫我介紹介紹人?”
“遁甲,那還不好弄嘞。”云子良說道。
周玄詢問道:“為啥,遁甲和尋龍,同屬于道門分支吧,你們關系應該不錯。”
“那是自然,遁甲與尋龍關系極要好,若是荒郊野嶺遇見了,都要按著年齡大小,喊一聲師兄師弟的。”
“關系好,你托個遁甲高手教教我不就行了?”
“不行。”
云子良一口否決,又說:“你們刺青六炷香的圖,是什么圖?”
“禁地刺青圖。”
“這就對了。”云子良質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講過,有一代刺青師,曾經在京城一位遁甲大算師的家里,埋了一副禁地刺青,害得那位大算師五代而亡?”
“你好像說過一嘴。”
“這不就得了?刺青師害得遁甲大算師五代而亡,而且五代之內生出的子孫,各個都背生龜甲,手短腳短,兩個堂口便因此交惡了,你要見了遁甲的弟子,人家不打你一頓,都屬于心慈手軟,你還想學人家的本事?”
云子良說道此處,又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我這人緣好得很,我幫你找個遁甲弟子,你多請客吃飯,巴結送禮,時間長了,人家多少給你指點指點。”
周玄忍不住陷入沉思,這修行一道,沒有打打殺殺,全是人情世故?
“回家再說。”
云子良便與彭升一前一后,出了墓室。
木華已經不瘋了,只是需要回家好好休息,翠姐當然也想回家,
周玄也扛起了小福子,也要回店。
只有黃禧,喊住了云子良:“云爺,胡家姐姐要帶著大侄子回去休息,那是應該的,但你不能走啊。”
“我咋了?”
“你忘記我們黃門祖墳的事情了嗎?”黃禧說。
“哦,對了,對了,你們家祖墳。”
云子良終于想起來自己是為什么來的南山,便對周玄、彭升說道:“你們先回家,我去一趟黃門祖墳。”
說完,他便與黃禧離開,其余人也各自回家……
周記凈儀店內,
趙無崖還看管著「光陰」與莫庭生。
莫庭生受了佛國寶山寺被血洗的刺激,又被周玄欺騙,以為自己全家都死在了血洗之中,
他現在精神狀態很不穩定,眼睛不斷往街面上瞧,見到了小男孩,便迎風流淚。
他來井國之前,有兩個兒子,小兒子也就五、六歲大小。
以往,他視井國人為豬狗,如今卻巴不得多看看五、六歲大的男孩,以慰心靈。
周玄扛著小福子,和彭升進了店,抬腿便踹了莫庭生一腳,不為別的,就是看這個佛國人不爽。
“玄兄弟,你只管歇息,這兩人由我來看守便好。”彭升說道。
有彭升看管,周玄自然放心,
今日,他是忙活了一整天,此時已經是筋疲骨勞,急需休息,但小福子這狼狽模樣,還得給他處理傷口。
他的雙手被木華咬得慘不忍睹,有些傷口極深,甚至能見到骨頭。
他進秘境中,詢問李乘風。
“老李,老李,詢問你一件事。”
李乘風此時正和畫家、樂師等游神開會,商量著明江府的賑災事宜。
明江府的洪水已退,但明西區受災嚴重,如何賑濟災民、修繕被大水沖壞的村莊、小鎮,都是亟待解決的事情。
這些事情,原本是府衙的責任,但這次受災面積太大,骨老會、巫女、城隍堂口也都要聯合制定方案,讓明江府快速恢復到正常運轉的狀態里。
正開著會,李乘風便聽到秘境中,周玄在問話,他找了個借口,出了會議室,在一僻靜角落里,心神進入秘境,回應著周玄。
“大祭司,要問什么事?”
“我們店的小福子,手被人咬得支離破碎的,你們骨老會有沒有什么正經的縫合醫生,把小福子的手治一治。”
東市街治跌打損傷的郎中倒是有不少,但沒有縫合傷口的醫生。
“哎呀,大祭司啊,你是捧著黃金找銅板啊,關于血肉如何恢復,你應該問嘆息母墻。”
嘆息母墻——墻小姐,締造了深喑血肉奧秘的骨老會,不就把手咬得支離破碎嗎?手咬掉了都能給接上。
“說得是啊,你忙你的吧。”
周玄便要切斷鏈接,
這時,李乘風又說道:“對了,大祭司,骨老、巫女、城隍聯合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堂口,要商量賑災事宜,你要不然,也來參會?”
“我就不去了,我又不專業。”
周玄覺得這么專業的事,還得教給專業的人干,同時他又說:“我覺得你們這個會,也開得糊涂,巫女成天打瞌睡、骨老每天鉆研井國隱秘、城隍天天抓這個,抓那個,你說你們誰懂賑災?”
“有道理啊,怪不得開這么久的會,還沒商討個眉目出來呢。”
李乘風的話,差點沒把周玄逗得笑出聲。
術業有專攻,讓一群壓根不關心民生的堂口弟子,去管民生,多荒唐啊?
“你們自己找些府衙的人好好探討,你們只管拍板就行,方案讓人家提。”
“大祭司說得對。”李乘風聽到此處,便興高采烈的切斷了鏈接。
畫家還等著他這位骨老會的天神學者,拿出賑災方案,他遲遲提不出意見,這一下,意見不就來了嗎?
周玄停止了與李乘風的對話,走到了秘境中的黑水上。
墻小姐此時正和三個血井人腦打牌在。
周玄都覺得稀奇,
是這仨人腦不聰明吧,他們可是初代血井通靈人,腦子可利索了。
要說這仨人腦聰明吧,他們跟熟讀算法的墻小姐打牌……無敵的算法,最無敵的功能是什么?下棋、打牌,吊打一切棋牌高手。
“墻小姐,玩牌呢?”
“嗯,我們血肉神朝的一種玩法,叫主腦與平民。”
“這名字聽上去有點熟悉。”
周玄伸長了脖子,仔細瞅了瞅黑水幻化出來的牌張,然后又關注著牌局,看了一會兒,便覺得這種牌的玩法,非常接地氣,莫名的熟悉感。
“這不是打雙升嗎?”
周玄有些哭笑不得,看來血肉神朝,與他前世,似乎有相似的地方……
日夜游神 第261章 古巫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