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57章 摘星謀算
康大寶大議過后去尋了費家貴女,倒無有言及什么需要后者與費家傳話的事情,只是近來事多,騰不出空,好容易有了閑暇時候,自是要過來安撫一陣。
這溫柔鄉未有待得太久,康大掌門只用了旬日工夫,就從那胡天胡地的糜爛日子里頭抽脫出來。
待得他提上犢裈過后,自要忙起正事。
不消交待,便孤身去了一趟宣威城,照舊未能拜謁到費南応與費六婆婆,但這回過后卻未有挨什么白眼,還有費南応正妻韓寧月遣人相迎。
康大寶進去過后,這位泰水倒是未有如當年那般眼高于頂,這次場面工夫做得不錯,似真似假地贊了康大掌門一陣過后,便就收下來了那份新鮮出爐的保金收益。
康大寶自是千恩萬謝,蓋因嚴格意義上來講,身為歙山堂家主的費南応不管事期間,真正主理此地的,也該是韓寧月這位主母夫人才對。
這位韓家貴女不是眼皮子淺的俗婦,自曉得收下這筆靈石意味著什么,這便意味著將來重明宗新辟靈地四百余家的租庸調錢一子不交,州刺史朱彤那處,應也不敢置喙。
自京畿道入仕的這位探花郎,應該很清楚如何與大衛仙朝中有數的名門望族相處才是。
“獻土投效”之事在仙朝中屢見不鮮,朱彤哪里管得過來?
更莫說,這天下有的是沒有靠山的一錢漢好盤剝,沒道理再從韓家、費家這些人家已放了筷子的盤子上頭夾肉。
這或與一門心思想要滌清沉疴的匡琉亭所想大相徑庭,但在后者未能坐上那個尊不可言的位置上之前,目下暫還無有人敢打破這個關系天下生民的舊枷鎖。
康大寶這番獻禮,自非止是為了減去寒鴉山靈土四百余家修士課稅這一件事情。
云威鄭家是重明宗開派祖師張元道的同鄉,同樣出自分李州、歸在玉昆韓家一支庶脈所轄。
想來康大掌門與韓寧月今番會面的消息甫一傳開過后,這個從京畿道遷來的寒素小家,當也會好生收斂下那丑惡的吃相才對。
現下重明宗只有緊著勤修內功一條路徑來做,實在再無心力與這鄭家生出閑隙節外生枝,不然只憑鄭家家里頭那位病懨懨生死不知的假丹,未必鎮得住兵鋒滾燙的康大寶。
他又去宣威城拜謁了戚師傅,看樣子儲嫣然近些年又在其身上搭了不少資糧。康大寶這次見得戚師傅,都覺后者已隱隱摸到了筑基中期的關卡。
這速度可算不得慢,卻要比康大掌門一眾師弟還要快上許多,直讓人感慨生得好不如嫁得好。
儲嫣然帶康昌懿去了葉州訪友,這一回康大掌門卻是沒能見到。不過看這關系,儲嫣然對康昌懿這記名弟子,絕非是不管不問,反而還頗為上心,這也令得康大寶稍稍安慰。
康大寶沒有心情與戚不修這沒有顏色的老修閑談許久,只盞茶工夫便就出了戚宅。
許久都未有來宣威城了,康大掌門倒沒有著急回程,孤身在城中逛了起來。
從前戀戀不忘、卻從未光顧的黃家老店亦沒有那般饞人了,站在牌樓下頭的康大掌門,反還能從白煙里頭聞得出一絲腥膻味道。
妙云齋的生意亦是不溫不火,離了戚多羅、交由寒山派打理過后,那四個散人兄弟,卻是未有太過重視這樁生意。
幾個頭戴綠幞頭的有氣無力的伸著懶腰,任由一群顏色不佳的媚修大白天的倚樓賣笑,確是再難勾得康大寶駐足半刻。
他只將目光投在一間間客流不息的鋪面上頭,直嘆道這處大邑是要比前些年由定南牛家掌管時候繁榮許多。
若不然,當年明二爺許給重明宗的那兩間鋪面可難得值錢,葉正文也自難用得這兩間鋪面拿到州廷去換得兩句敷衍之言。
“心頭的賬記得太多,卻不曉得何時才能得還。”
康大寶感慨過后只得搖了搖頭,隨意在正街之上選了一處最為豪奢的樓宇邁步進了。
幾個面容姣好的練氣女修見得是筑基前輩入內,整個身子似都跟著軟了幾分,語氣更是變得甜膩十分:“拜見前輩,前輩可需得什么靈物?”
康大寶環顧四周過后,方才開口問道:“貴家有無爛杏瑚與映月石巖板可售?”
獅蟲群最近幾次操使過度,規模遠不如前。爛杏瑚可催使靈蟲繁衍幼蟲,而映月石巖板則是培育幼蟲盡快進階的大補之藥。
重明宗外的重明坊市與其下的重明商隊雖然也有規模,但畢竟面向的受眾主顧遠不能與云角州菁華所在的宣威城相比,各家鋪子也難湊出許多,康大寶便想著來此尋一陣。
“自是有的,爛杏瑚需得六枚靈石一升、映月石巖板需得一十三枚靈石一副,不知前輩要得幾何?”一個侍婢擠了進來,說話時候還頗為費勁地盡量扭出勾人的曲線,卻是被已經進得賢者時刻的康大掌門視若未聞。
后者只掐指頭算了算價錢,心念道:“前者這價格卻要比重明坊市還便宜五分,后者倒也劃算。”
隨即點頭應道:“還算公道,勞道友叫你家主事出來,我買得有些多。”
侍婢聽得一喜,繼而目露異彩,急聲問道:“前輩需購得多少?”
康大寶不答,只催道:“速速請你家主事出來,這樁生意你吃不下,左右不會少了你的好處便是。”
在這地方擔著職司的,若是沒有點兒眼力見,怕是早被人當街打死了。
只聽康大寶再出聲后,侍婢便乖巧的再不說話,盈盈一福過后,便將一筑基初期修為的主事請了出來。
這主事是個中年漢子,頜下生著一副美髯,很是惹眼。初時登入堂內時候,還有些不矜不伐的氣度,怎料陡然見了康大掌門,這漢子便就生出驚容,長揖拜道:
“敢問,可是重明宗康掌門當面?!”
康大寶也覺這中年漢子有些眼熟,疑聲道:“尊駕認得康某?”
“怎認不得?康掌門當年在老牛山前三戟連發,斬落兩儀宗岳涪的時候,在下就在陣中。確是難得忘記,康掌門威震三軍、勇不可當的風姿。”中年漢子又是一笑。
“噢,確是道友抬舉了。敢問道友尊姓大名、仙鄉何處?若康某記得不錯,當其時道友當是在朱刺史麾下做事?”
中年漢子又是正色一拜:“在下施欽,忝任永賢施家當代家主,見過康掌門。”
“永賢.施家,那豈不是?”康大掌門面色怪異起來。
“確是在荊南袁家麾下的永賢施家,”施欽捋著長髯爽朗一笑,繼而言道:“康掌門當其時本是與我當面、要一戟收了我性命的。幸得那岳涪出來將您勾走了,若不然,現下施某卻無腦袋與您講話。”
康大寶面色一怔、好懸未被施欽言語噎得說不出話,好半天幾個音節才艱難出口:“這道友有些過譽了。”
施欽表情卻是如常:“哈哈,康掌門可不曉得,幾個周邊家族的當家人聞聽得施某能從您戟下留得性命,過去與我施家爭了好些年的靈土、雜礦他們現今也爭都不爭了。這確要多謝康掌門才是!”
“咳,能幫到道友便好。”康大寶輕咳一聲過后,強做正色,開腔言道:“施道友,這映月石巖板與爛杏瑚康某買得多些,還望道友饒些價錢。”
“康掌門需得購多少?”
“映月石巖板一百副、爛杏瑚六斗。”
“共計一千六百六十靈石,施某做主,便收康掌門一千六百靈石即可。”
“嗯,貴了些,還請再饒些。”
施欽聞得此話,卻就搖頭笑道:“這鋪面可非是施某一家的買賣,這是不文老祖看著我施家忠義,特給了碗飯吃。”
“這是荊南袁家的產業?”康大寶有些詫異,袁不文居然都開始在宣威城置產了?
施欽點了點頭過后,又補充言道:“還有韓城岳家與州廷秦典軍都有干股,施某不過是與這些大人物做工的,實做不得主。”
“哦,道友莫怪,那這樁買賣咱們確是做不成了。”康大掌門只道自己是來錯了地方,與施欽欠身拱手過后,便就要邁步出去。
這時施欽卻又出聲:“煩請康掌門稍待,”
“嗯?”康大寶頓住腳步,卻見得施欽一使眼色,堂內的幾個婢女便就忙碌起來。
只不多時,一百余副映月石巖板與七斗爛杏瑚便就置在了康大掌門面前,令得他蹙著眉頭,疑聲發問:“施道友這是什么意思?”
施欽先拍出來一把中品靈石落入柜臺,隨后才應聲答道:“這是施某替族中子弟謝師的束脩。”
“謝師?”康大掌門只微微一愣,旋即便就想清楚,只道:“我家當還沒有貴家仙苗才是。”
“貴宗今歲開升仙大會時便有了。”
康大寶將施欽認真看過一陣過后才道:“施道友確是個妙人。”
收了靈物出過堂內康大掌門復又感慨念道:“無怪有些大宗大派頗為青睞家族子弟,我重明宗轄下各家若都如施家這般懂事,一歲能憑空多出來多少進項?活該這永賢施家是荊南州傳世最久的幾個門戶之一。”
他自不會輕易以為這是施欽已經背離了袁家掌控,兩頭下注本來就是修仙家族慣用的手段,更何況如今荊南袁家似也與韓城岳家勾搭上,成了州廷內土客相爭的一份子。
是以施欽這般施為,倒也算不得犯了什么忌諱。
只是康大掌門卻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三年過后,這升仙大會的規矩還是需得改回去。這些家族子入得多了,對我重明宗而言,可不算好事。回宗過后,還是潛心修行,以待天時才對。”
————兩儀宗,黑砂峰頂端
兩儀宗大長老立在一旁,看著彭道人身前那桿血光大盛的萬魂幡有些挪不開眼。
漆黑粗壯的幡桿由數不清的嬰兒脊骨熔鑄而成,表面浮凸著掙扎的血手印。
當陰風卷過玄色幡面時,那些用孕婦臍血繡制的玄文仿佛活了過來,一列列密密麻麻的豎瞳在布帛上同時睜開,每只瞳孔都映照著一具扭曲的魂魄。
幡頂那顆滴血的蛟珠實為活物,寄生其中的噬魂蟲每次蠕動,都會抖落難數清的半透明幼蟲。這些肉眼難辨的蟲豸甚至可以隨風飄散,只眨眼間便將一個假丹宗門噬得不剩一個活人。
“這邪法當真厲害,只用了些不甚值錢的凡人、練氣做主材,加上點兒筑基來做點綴、最后擒三名金丹生魂主陣鎮壓,便能令得這萬魂幡只差一步,即可成為元嬰真人亦要眼饞的四階靈寶.哪怕這時候用得是長了些,只差十年,便就要到來三個甲子,但也確實劃算!”
兩儀宗大長老此時說不清自己是羨是恨,只在那雙渾濁的老眼里頭顯露出來一絲憂色,同時心頭又念了一聲:
“現下論及單打獨斗,我怕是已經敵不得這彭道人了。也不曉得我當年召他來宗門開脈,到底是對是錯。”
一袋煙工夫過去了,彭道人收了法寶貼身放好,然后才轉頭與兩儀宗大長老恭聲拜道:“師弟溫養法寶正在關鍵時候,確是勞師兄久候了。”
按說這等時候哪能與外人看見,但彭道人卻是對兩儀宗大長老毫不保留,這也令得后者心頭又對其放心不少,斂去腦海中雜念,繼而言道:“師弟言重了。”
彭道人曉得兩儀宗大長老不喜腥膻,攜后者一同駕起祥云落入了黑砂峰后一處地方。
這是彭道人專門為兩儀宗大長老留下的清雅之所,只見得千仞絕壁中央裂開一道翡翠峽,走到盡頭可見瀑布倒懸奇景——水流自深潭逆涌,水花散落天際,于半空點綴漫天虹霞。
“師兄可拜會了上宗庶務掌門項天行?”
換了副情景兩儀宗大長老卻也要舒適許多,他端起來香茗淺啜一口,隨后才嗤笑道:“見得了,只聽得些客套話,言之有物的一句無有。”
彭道人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來,勃然大怒:“師兄亦算道門前輩,他項天行居然這般桀驁?!”
“無事,到底是山南道這百年來最有望結嬰的人物,自該有些腔調。”兩儀宗大長老似是不以為意,又笑一聲:“不過依我看來,怕是摘星樓主都還未與其講過,是以他才未能與我說些什么。”
“外間各家元嬰勢力串聯之勢已經愈發明顯,保匡、滅衛兩黨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要亂戰起來。上宗那邊若是遲遲不下抉擇,那我們兩儀宗又該如何是好?!”
彭道人話音方落,兩儀宗大長老便又認真看過他一眼,似是想要辨清前者臉上那些急色是真是假。
看了半晌,卻覺難看出來,兩儀宗大長老便收了目光,只看著茶盞里的琥珀色茶湯輕聲言道:“師弟所言我也盡都與項天行講過,他只說莫急就是,樓主了然一切。”
“那萬一匡琉亭從外海返回山南道后,云角州廷再迫我家,又如何是好?”
“無妨,我兩儀宗轄下這九州百六十縣,盡可予他。他要多少、便拿多少!”
“師兄?”
“現下還需得勞師弟尋一尋老關系,與寒鴉山脈近處的幾位妖校通傳個消息,要他們與幾位妖尉大人講上一講。必要時候,摘星樓主或可與幾位妖尉大人通傳這山南道寒鴉山脈妖土結界的陣位布置。”
“師兄何消哄那些妖尉,這事情若做成了,整個山南道怕都要淪陷在妖土大軍之下。便是過后收復,山南道亦要與涼西、海北二道一般永無寧日!屆時屆時他們摘星樓怕不是成了整個大衛仙朝的眾矢之的?!”
彭道人登時驚了,蓋因這等行徑可與他之前所想的小打小鬧大相徑庭。
兩儀宗大長老聞聲老眼一黯,繼而言道:“初時聽聞時候,某也與師弟你一般驚詫。只是項天行卻與我言,這是摘星樓主他老人家親口所言,不得怠慢。”
“自是不敢怠慢半分”彭道人當即正色言道,繼而又補了一句:“這消息師弟亦不會泄露半分。”
老修幽幽言道:“這倒無事,說不得我與師弟言及此事之前,這消息就已經呈到今上的玉案上了。”
彭道人聽得眉頭一蹙,繼而生出幾分了然之色,又開口問道:“師兄以為,上宗什么時候能有動作?”
“呼,那便是天上那些真人的事情了,你我都不消操心這許多。”兩儀宗大長老將面前香茗牛飲下肚,起身過后又叮囑一聲:
“這二百余年的血氣師弟也已收得差不多了,這等時候還是要收斂些。如今不曉得多少真人在山南道安了眼睛,其中不乏有那好管閑事的老古板,咱們行錯一步,或就有滅頂之災。”
彭道人恭聲應了,只又言道:“只是師弟為師兄煉得赤寰續命丹尚差些火候,如此怕就要耽擱些時候了。”
兩儀宗大長老聞言一怔,思忖半晌過后才幽聲言道:“此亦是大事,耽擱不得。若是師弟所缺不多,便先在霞泊山周邊,補上一補吧。”
(近期老白可能要被協解了,后面重心還是要放在找工作上面。所以如果后面更新稍微懈怠了些,還請老爺們海涵。)
(本章完)
重明仙宗 第57章 摘星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