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怪談 第442章 不怕套路舊
鄴城。
莫哥深吸了一口氣,換上了新衣裳,站在皇宮門口,一次次的在心里默默背誦著稍后見到天王時所該用的禮節。
這次的相見,極為重要,甚至能決定往后契丹百年的國運。
他這次因為要等待劉桃子,在中原待了兩個多月。
在這段時日里,他對中原的了解更加深刻,或者說,對這個新政權的了解更加深刻了。
盡管那位祖公跟自己很親近,也表示會幫忙,但是真正下達決定的還是即將要朝見的這位大漢天王。
也不知道他對自己會是什么態度。
他又看向了另外一側。
木昆牙站在那邊,他看起來同樣的緊張,愁容滿面,
這也能理解,畢竟,他的處境比莫哥還要糟糕,莫哥這里至少還能與祖斑說得上話,而他那邊是徹底無人理會,好不容易將高句麗人拉過來,結果還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他對接下來的局勢都有些絕望了。
偏偏三國之內又是奚人距離漢國最近,且雙方過去交過手,關系本來就不好。
想到對手所面臨的情況,莫哥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再糟糕還能比對方更糟糕不成?
帶著這樣的心思,莫哥終于等到了出來引他們進去的侍衛。
在這些人的帶領之下,莫哥跟木昆牙彼此也不說話,就這么埋頭前進。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們被帶到了一處殿內,在侍衛們離開之后,他們終于是見到了這位大漢天王。
劉桃子坐在上位,打量著面前這兩個人。
光是從外表上看,他們跟河北的百姓沒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樣的長相。
「契丹使臣莫哥拜見陛下!!」
兩人異口同聲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行禮拜。
劉桃子打量了他們片刻,「賜座。」
兩人這才敢坐下來。
劉桃子開口說道:「我已經聽祖公說過你們兩個的事情了。」
「你們倆都想朝貢,開市,是這個來意吧?」
莫哥的臉上出現了歡喜,他趕忙說道:「吾等仰慕陛下已久,此番前來,是為朝見納貢,至于開市與否,非吾等敢奢求!」
木昆牙在心里謾罵了幾句這不要臉的,卻也是急忙說道:「陛下,吾等只是為獻禮而來!陛下天威,天下無人不知,此番只求能將獻禮帶到您的面前,別無他求啊!」
兩人開始唱起了高調。
劉桃子輕輕搖頭,「我這個人,向來直接,不必掩飾。」
「你們要互市,我不反對,想要和睦相處,那更是好事。」
「不過,只是有一點.....今日歸順,若是明日復叛,我非親自攻伐,城破之時,雞犬不留....”
莫哥抬起頭來,面前的皇帝在那么一瞬間似乎與過去某個瘋王重影,他是經歷過那段時日的,只覺得渾身冰冷,難以言語,整個人都害怕到了極點。
高洋雖瘋癲,四處亂揮拳,倒也不是完全沒用,至少給邊塞人士們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這導致他們在很多年的時日里,面對中原的統治者,總是有種莫名的驚悚,
不是懼怕,就是驚悚,只要對方表露出了一點點的善意,他們都就格外的激動,
加以各種尊稱。
木昆牙率先反應過來,「絕對不敢反叛陛下!!」
「我主是一心跟隨!」
莫哥也連忙跟上。
兩人再次吹捧起來。
而后,自然是獻上自己的禮物,當然,他們不是將禮物直接帶到皇帝面前,
而是念出了禮物的清單。
劉桃子而后下達了詔令,宣布對他們的賞賜以及特殊的榮譽。
劉桃子冊封了契丹部落聯盟的統帥為忠義王,又冊封其摩下的各部大人為侯,而后又冊封奚人的統領為奚王,冊封其魔下大人為公。
這兩位使臣都格外的激動,趕忙拜謝。
在進行了一系列瑣碎的儀式之后,這兩人便離開了。
互市之類的事情,是不需要劉桃子親自來說的。
等到兩人都走了出去,祖斑才從不遠處的屏風之后走出來,笑容格外的狡詐,緩緩坐在了劉桃子的身邊。
「陛下,看來他們還不曾發現區別呢。」
「等到正式赦令,節杖,官服,印璽等物到達,他們就會明白了...
劉桃子問道:「邊塞之事,可以暫時不考慮了?」
「是這樣的,接下來就讓他們自己玩一會,陛下,該滅周了。」
祖斑略微仰起頭來,「宇文邕徹底被憤怒沖昏了頭,他竟然敢帶上主力軍隊離開北方,前往荊州.:::.他是覺得我們先前擴張太多,難以吃下更多的東西,便對我們如此輕視。」
「吃不吃得下,并不妨礙我們動不動手。」
「如何消化,等到吃下之后自然有個說法!」
「陛下,此刻兩國交戰,我們也該早些動手了。」
實際上,劉桃子從未跟祖斑商談過滅周之類的事情,這次前往洛州之后,劉桃子所做出的戰略和部署,都是他自己所想的,祖斑根本不知道。
但是,祖斑卻已經看出了劉桃子的下一步打算。
這或許便是君臣兩人之間的默契吧。
劉桃子說道:「即是秋后,我準備先行趕往夏州,等到入冬,再領靈,夏二州之軍,直取長安。」
「周人大軍在南陽,若是得知我們攻打長安,其必定驚恐,若急著撤離,則陳人能給予追擊,若是不能撤離,我們拿下長安之后,就可以前往夾攻宇文邕,
生擒之。」
祖斑點點頭,「若是調動其余地方的大軍前往夏州,動靜太大,周人若是得知有軍隊調動,宇文邕便會即刻停止戰事,回撤來防。」
「靈州和夏州的軍隊都是精銳,只帶著他們兩支,倒也足夠了。」
祖斑從懷里拿出了一份輿圖,放在了劉桃子的面前,兩人開始商談這次出兵的關鍵。
兩人都覺得這件事不適合讓太多人知道,最好是劉桃子和祖斑以前往邊塞的名義偷偷離開,迅速奔赴前線,而將軍們這里,只需要吩咐邊塞上的幾個將軍,
做好防備工作就可以了。
至于戰略,自然是以攻占長安為主,這次,終于是開始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了。
祖斑這里有許多的匠人,祖斑認為可以將他們也帶上,若是要強攻長安,這些匠人定然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來。
這兩人做事極快,敢說就敢做,完全不遲疑。
而在官更方面,祖斑認為可以不準備太多。
這次雖說是滅周之戰,但是想著一戰將整個周國打沒是不可能的,想要一戰攻占整個周國更是癡心妄想,主要目的還是攻破長安,摧毀周國的核心,若是能趁機干掉宇文邕,那是最好的。
國都告破,實際上跟滅亡也差不了多少,整個周國只怕都要變成殘廢,頭給打沒了。
對周國來說,長安淪陷,這是滅頂之災,而對漢國來說,這他媽的叫‘還于舊都」。
祖斑策劃的頭頭是道,這一次,他也將作為軍中謀土,跟著劉桃子一同前往夏州。
沔水。
巨艦劈開了水花,朝著周軍陣中飛奔而去。
「轟!!」
一艘金翅艦來不及躲避,被那巨艦的木桿狠狠拍中,瞬間失去了移動能力。
水面上密密麻麻的皆是雙方的戰船,其數量超出了千余艘。
其中有龐大的巨艦,有中型的戰艦,還有很多的朦小船。
只見一根根破碎的木頭就這么漂浮在水面上,喊殺聲四起,箭矢不斷的飛向彼此,遠處的火船燃燒著熊熊烈火,阻擋了大船的去路。
華皎站在船頭,正在全力指揮。
華皎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不敢再跟周船一同作戰了,雙方拉開了戰線,這邊是華皎,那邊是權景宣,兩人各自指揮,互不干涉。
華皎叛逃,讓周國水軍上升極大,不只是得到了許多戰艦,更是得到了很多珍貴的匠人們,這讓周國水軍在面對陳國水師的時候也有了一戰之力,不至于完全落入下風。
雙方打的很是激烈,整個沔水上漂浮著無數的戶體。
與此同時,在陸地之上,雙方也是陷入了苦戰。
周人士氣高漲,將軍們勇猛無比,身后有皇帝坐鎮,各個都是不要命的進行沖鋒,而陳人提前占據了險要的地形,加上有城墻的保護,黃法戳等人全力指揮,一次次的擊退敵人的猛攻。
雙方的血染紅了荊北的每一寸土地,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卒在死去。
但是,戰線卻已經在不斷的被推進,周人的攻勢越來越猛,陸地上的局勢對陳人愈發的不利。
南陽城。
黃法戳手持大弓,站在城樓之上,盯著遠處的敵人。
他的臉上滿是血污,身上的甲胃都出現了殘缺。
敵人的攻勢實在是太猛了。
先前尉遲伽封鎖了退路之后,再次反撲過來,開始數日的猛攻,幾乎是不做停頓,黃法戳就這么連著戰斗了好幾天。
昨日,他下令讓蕭摩訶趁著敵人輪換進攻的間隙出城襲擊,蕭摩訶大殺四方,成功射殺了敵人的一位將軍,而后再帶著其余眾人回來,周人的攻勢這才略微收斂了點。
即便如此,城內的氛圍依舊是有些不對。
當初他們高喊著要攻占江陵的時候,各個都無比的激動,亢奮。
劉桃子離開之后,他們更是提議直接集中兵力先拿江陵,而后以江陵為根本來防御周人。
且不說江陵的駐軍有多少,光是那被幾次加固過的城墻,就不是能短時日內拿下來的。
黃法戳現在是慶幸沒有跟著他們真的去打江陵,如今只是守南陽等地,都顯得如此力不從心。
過去那些整日高呼的將軍們現在是徹底不說話了。
遭受了幾次的攻城戰,各個都明白了周人是什么樣的,臉上滿是驚恐。
那幾個來鍍金的,如今更是嚇得躲在官署里豪陶大哭,連門都不敢出。
黃法戳盯著遠處,默不作聲。
「將軍在想什么呢?」
蕭摩訶不知何時走到了黃法戳的身邊,他的身上多處都被包扎了起來,這次沖陣,他也是受了不輕的傷。
「在想退敵之計...:」
「你的傷勢如何了?」
「無礙,只是些小傷而已,依舊能拉得動強弓!」
兩人一同看向了遠處的敵人,敵人正在頻繁的調動,黃法戳看得出來,他們正在準備下一次的猛攻。
黃法戳頗為擔憂。
「此處我們倒是還能堅守,只是不知淳于量將軍那邊..:::
蕭摩訶急忙說道:「黃將軍不必擔心,淳于將軍雖年邁,卻驍勇善戰,不弱于北人...」
「我不是說他的才能不如,是跟隨他一同前去沔陽的那些人。」
「那些人許多都不曾與周人交過手,只是憑借著父祖的威名來擔任將軍,平日里最大的軍功也不過是剿滅水賊而已,如今與兇悍的周人廝殺,就怕他們會心生驚懼,給淳于量將軍惹來禍患.....
少就在南陽西面之外的大營里,周國皇帝已經親臨戰場。
宇文邕坐著戰車,打量著周圍的士卒,他本來還想繼續往前,到達南陽城下。
但是尉遲迥再三阻攔,急得都要幾番叩拜了,宇文邕方才沒有繼續往前走。
盡管如此,他的到來還是讓此處的將士們士氣大漲,紛紛高呼。
宇文邕披看戰甲,當真是格外英武。
他走下車來,將軍們紛紛叩拜,宇文邕將他們扶起,一一寒暄,又去看了幾個受傷的將軍,給與賞賜。
做好了一系列的流程,尉遲迥這才請他進了帥帳。
等到左右無人,宇文邕這才問道:「齊王呢?」
尉遲迥即刻回答道:「齊王去沔陽了。」
「哦?那邊不是權景宣在負責嗎?他不與你夾攻南陽,為何要去沔陽啊?」
「陛下,南陽城堅,不好攻取,先前被人沖了陣,齊王認為不能同時夾擊,
應當逐一擊破,便領了精銳直奔沔陽去了。」
宇文邕點點頭,臉色平靜,也看不出其內心的想法。
他坐在了上位,而后不悅的看向了門口,「進來吧。」
下一刻,楊堅跟韋孝寬快步走了進來,兩人的神態截然相反,一個看起來很是歡喜激動,一個看起來死氣沉沉。
宇文邕先是看向了楊堅,眼神溫柔,「這次,隨國公又為朕立下了功勛,若不是隨國公及時出面,只怕敵人都要推進到襄陽了。」
「到底是國公啊,知道不能辜負其位。
這話說的相當刺耳。
韋孝寬站在此處,只當是什么都沒有聽到。
宇文邕這才看向了韋孝寬。
「鄖國公,你就沒有什么想要說的嗎?」
韋孝寬忽抬起頭來,老態龍鐘的樣子頗有些可憐。
「陛下不該前來的。」
韋孝寬忽說道。
「什么?」
宇文邕一愣。
韋孝寬喃喃道:「劉桃子。」
「嗯?」
「劉桃子會襲擊后方的。」
宇文邕氣笑了。
「是嗎?」
「那我也至少不會被劉桃子連續兩次襲擊后方吧?」
韋孝寬張開嘴,想要說出來些什么,可眼神忽然暗淡,他閉上了嘴。
宇文邕深深的看著他,「鄖國公.....這一次,你真是令朕大失所望。」
「來人啊。」
聽到這句話,尉遲迥有些坐不住,趕忙起身,宇文邕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笑著看向了尉遲迥,「朕又不殺你,你站起來做什么?」
尉遲迥當即汗流瀆背,「老臣,陛下...
「鄖國公折兵損將,念其過往的軍功,罷免其官職,留其爵位,令其回長安養老.....」
韋孝寬又呆滯了片刻,而后低頭,「多謝陛下。」
宇文邕沒有理會他,則是側過頭不去看他有侍衛走上前,請韋孝寬跟著他們一同離開了。
尉遲迥看著遠去的韋孝寬,眼里有些茫然,忽有些不是滋味,也說不出到底是什么緣故。
等到韋孝寬走了,宇文邕這才恨恨的說道:「朕早就該將韋孝寬罷免的,平日里總是說些跟別人不同的話,彰顯自己的才能,可到了關鍵的時候,卻總是派不上用場,不過是一個守將而已....
尉遲迥此刻卻忽開口說道:「陛下.::.方才勛國公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啊。」
「當下大軍在南,若是劉桃子從北進攻....
「不必擔心,我在南鄉留下了充足的軍隊,就是防備劉桃子的。」
「不,臣的意思是,倘若敵人從夏州南下....
「朕雖然不知兵,卻知政,漢國剛剛霸占了那么多的州,哪里還有能力去霸占更多的地方?」
「陛下,這軍事和政事雖然都有互通之處,但是,并不完全相似啊.:::.出兵不只是可以占據,還可以破壞,可以掠奪,若是敵人劫掠....」
「放心吧,延州等地,乃是達奚震領兵鎮守的,此人有其父之風,頗知軍事,他有堅城在手,絕不會怕什么高長恭!」
北齊怪談 第442章 不怕套路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