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8 第196章 一人一把號,都吹我的調
謝虎山宣布會議暫停,走出隊部,果然和韓老三說的一樣,冬日的陽光下,馬三兒穿著一身干凈服裝,正用繃帶吊著胳膊一臉驕傲的戳在三隊隊部外面。
這造型整得謝虎山有點懵,和他想象中馬三兒鼻青臉腫的模樣有些出入。
最主要是他不明白,胳膊折了馬三兒有什么可值得驕傲的?
看那德行,謝虎山猜測馬三兒的胳膊應該不是跟人打架打折的。
他能放心派馬三兒去外地,就是因為馬三兒在他這個團伙內,相對來說算是比較熱愛和平的同志。
他在謝虎山,老猛,韓紅兵,陳大喜,馬孟起這個兒童時期就一起廝混的核心五人團伙內,打架水平一直是最弱。
當然,隨著老猛心智停留在九歲,馬三兒現在應該能打得過老猛,排倒數第二了。
“怎么弄的?”謝虎山打量著馬三兒開口問道。
馬三兒吊著繃帶,語氣倍兒自豪的朝謝虎山說道:“擱長春讓人給打的!”
“嗬好!真給中坪露臉!挨打都挨得這么驕傲!”謝虎山一聽還真是讓人給打的,氣得差點扭過臉去,他緩了兩秒鐘,朝馬三兒點點頭,氣得豎起大拇指:
“你去跟你們老馬家好好說說,讓本家都夸夸你,咋的,馬旅長,因為全大隊第一個讓外地人揍趴下的榮譽稱號歸你了,所以你覺得挺自豪唄?”
“滾!回家去!現眼玩意兒,走的時候你跟我說的不是挺好嘛,不是出去打架,是出去認認門,了解了解長春那邊采購鋼管的廠家都是什么需求,這怎么又跟人打架了?”
他在馬三兒去長春之前,特意叮囑過馬三兒,入鄉隨俗,別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那邊遍地都是工人老大哥,待遇好,眼光高,全國最發達的地方,去的時候一定要低調,不然人家揍你都沒處說理去。
“聽我說完呢,我跟你說,謝首長,把我從磚廠調回來不白調,卑職可是真給伱賣命。”馬三兒用完好的手拍拍吊著繃帶的左胳膊:
“一條胳膊,幫制管廠在長春自行車廠換來了五十噸的訂貨合同,我是挨打的受害者,不是找茬打架。”
“真的?”馬三兒這句話讓謝虎山消了不少火氣,也讓他對這小子刮目相看:
“老馬家和老陳家指望你和大喜效仿韓老二訛人撈好處,看起來你是先比大喜想明白了,這他媽是跑出上千里地碰瓷人家東北工人老大哥去了?”
馬三兒格格一笑:“謝首長,你是了解我的。”
謝虎山不是因為五十噸這個數量對馬三兒刮目相看,五十噸鋼管在浭陽縣撐死都只能算是蚊子腿,這么說吧,浭陽縣自行車廠一年的鋼管訂單是六千噸,五十噸鋼管也就是一個用管大廠撐死兩天的量。
他是因為馬三兒這小子第一次出門,就弄回來了訂單,而且還是在長春。
那可是東北三省啊!
第一次跑業務,就代表浭陽縣的制管廠在東北三省拿到訂單,難度不亞于虎口奪食。
東三省工農業在建國之后支援全國,可不是隨便吹吹,而是真的。
別的省有的,東三省肯定也有,別的省沒有的,東三省還有,而且還能告訴你,缺啥,告訴大哥,大哥支援你!
建國三十年,養出了東三省的傲氣,別的省份除非是原料物資,不然工業采購方面,很少有外省企業能在東三省搶份額,因為東北老大哥不相信,也不能接受,更不能容忍外省產品比他們的品質還要好。
老大哥有自己的驕傲,比如吉林某個工廠需要鋼管,肯定優先在省內采購下訂單,其次是東北三省范圍內,可以說輪不到其他地區的工廠談業務,人家東北三省啥都有,憑啥用你外省的。
所以謝虎山還真沒指望馬三兒第一次去就能拉來訂單,他就是希望馬三兒帶幾十斤樣品去東北大城市認認門,再弄點人家當地的產品回來研究研究自家制管廠能不能生產出來。
沒想到馬三兒居然頭一次出馬,就帶回來五十噸訂單。
就是方式比較獨特,聽起來像是用胳膊換的?
難道這狗日的是跑東北去訛人家老大哥去了?
這邊宣布休會,讓馬老五帶著隊委會先去隔壁那屋研究自己筆記本上的內容,謝虎山讓馬三兒坐在隊部烤著火,還親自給他倒了碗水,聽他跟自己說起去長春的經歷。
副廠長蔣敬文的工友一家子回去過年,看在老蔣的關系上帶著馬三兒一起到了長春,工友特意帶著馬三兒去長春自行車廠和長春暖氣廠的大門口轉了一圈,給馬三兒介紹了一下大概情況,說這兩個工廠是鋼管大戶,一年采購的鋼管,最少的年景也得七八千噸,多了那就得上萬噸,馬三兒要是拉鋼管業務,最好就是跟這兩個工廠動動心思,如果走運的話,人家工廠手指頭縫里漏出點兒訂單,都夠中坪制管廠吃個肚圓。
馬三兒剛開始也確實是按照謝虎山吩咐的,在長春自行車廠招待所住了下來,天天去自行車廠門口轉悠,想要找機會進去跟人家廠領導展示展示中坪制管廠的樣品,哪怕不用,但是能拿樣品去跟人家現用的鋼管去對比檢測,對馬三兒來說那就是勝利。
結果轉悠兩天,別說展示樣品,連大門都進不去,人家門衛一不收馬三兒的香煙,二不聽馬三兒說話,完全公事公辦,馬三兒準備了一肚子套近乎的詞,根本用不上。
好在馬三兒腦子不笨,而且他還有一對從民國時期就跑江湖,一直活到現在的姥姥姥爺。
馬三兒的姥爺孟二爺是走江湖說評書的評書藝人,燕京天橋,津門南市,堯山小山,沈陽小河沿,南京夫子廟等等地方都去過,那是民國時期真正走南闖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江湖人。
三教九流,人情世故,這輩子見過遇到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姥姥孟二奶則是干牙婆和媒婆的差使,民國那時候在津門靠一張巧嘴給大戶人家挑選丫鬟小子,給平民百姓撮合親事為生,更是看遍了世間的千人千面。
馬三兒和操馬從小就是姥姥姥爺帶大,聽老人說起當年走江湖的故事不知道聽了多少,所以遇到事之后,他就比其他沒聽過這些的青年有些不尋常的思路。
工廠正門進不去,他一點兒都不氣餒,因為來之前謝虎山就跟他說過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謝虎山告訴他的解決方式不外乎和門衛套近乎,或者在上下班的時候蹲大門旁邊留意門衛跟人打招呼的態度,記住哪些人是領導。
然后再跟著其中一個悄悄摸清楚他家住址,這樣多摸幾個領導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情況,就算馬三兒這趟的收獲,方便下次再來長春,知道該怎么走迂回路線。
按說謝虎山教他的已經不是什么正道,但馬三兒腦袋里的想得更邪。
他住招待所的時候,發現自行車廠招待所的澡堂子,沒幾個住招待所的外地客人去洗,倒是很多嫌棄工廠內部澡堂子人多埋汰的工人來洗。
于是這小子天天買澡票泡在澡堂子里,恨不得把自己泡禿嚕皮。
而且是帶著干糧進去,從早上開門一直泡到晚上澡堂子放水徹底沒有了洗澡的人之后才走人。
就為了聽自行車廠的工人們洗澡的時候聊什么天。
一般工人在澡堂子的對話不會涉及什么太高深的話題或者什么工業機密,加上自行車廠可能也沒什么工業機密,再加上馬三兒作為一個從外地來東北,充滿好奇,嘴也會說話的外地侉子,東北工人老大哥們泡澡時候反而愿意跟他聊天,做做對比找找優越感也好。
馬三兒泡了三天澡,工人大哥心目中不算秘密的消息,都被馬三兒弄明白了,比如廠領導叫什么,家住哪里,在工廠口碑怎么樣之類。
人家老大哥聽他是來跑業務,都覺得最少得混兩三個月才有戲,一個月能把門衛打通放你進去展示樣品,那都算是快的。
馬三兒覺得自己不能在長春呆兩三個月,他還得回去過年分紅呢。
加之他還聽工人們說了一件事,那就是最近自行車廠的廠領導們覺得有些工人和家屬實在是不太像話,偷工廠的自行車零件已經過于明目張膽,那墻都翻出個豁子了,保衛處也不管,丟多少自行車鈴鐺,腳蹬子啥的,都統一在文件上報呈廢品,沒到時候發福利呢,自己先給自己發上了?
所以工人們洗澡時都在討論,說這次廠領導很生氣,肯定要嚴查,我估計某某車間的某某等人和保衛處全體成員這次肯定得挨收拾云云。
馬三兒記住了,他覺得別等兩三個月了,速戰速決吧,不是廠領導要收拾保衛處嗎,我給你添把火。
他想的是,如果我要是被保衛處當成賊挨頓打,那就徹底占理了,我讓你們東北人好好見識見識來自堯山的中坪人是如何以理服人的,我他娘訛死你。
沒能幫老馬家訛來十個瓷廠的工作,那是韓參謀長沒帶我去書店,這波可算是讓我中坪保安旅馬旅長趕上了。
這貨想明白大概計劃之后,轉頭就去抓了老蔣那位工友的壯丁,主動提出不白讓對方一家子幫忙,可以給點兒辛苦費。
他跟工友一家子說的是,工廠保衛處瞧他整天在大門口轉悠不順眼,肯定找機會收拾他,他一個外地人怕被陰了沒處說理,讓這兩天工友和家里的男親戚在指定地方轉悠轉悠,這兩天要是再進不去工廠,他就準備買火車票回中坪。
工友很仗義,一口答應下來。
馬三兒確定找好了能在關鍵時刻救他狗命的人之后,又抓緊讓工廠門衛和招待所的人都對他這個外地跑業務的侉子有了些印象,等這些人都知道他是來拉業務的之后,這狗日的開始動手了。
他背著自己一包樣品,天黑之后守在工人家屬偷運自行車零件翻墻的地段,整好趕上了保衛處姍姍來遲的抓賊活動,看到保衛處拿著手電筒出現,他背著樣品轉身就跑,還故意一嘴外地話,保衛處不想抓本廠家屬,那還不敢抓外地人?
頓時沖上去把他當賊逮住了,馬三兒還故意拱火,人家東北這邊做事風格比較剽悍,與堯山有一拼,不慣著他,胳膊當場給打折一根!
幸虧工友帶著倆男親戚得了馬三兒的交代,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跟保衛處解釋說馬三兒不是賊,是來長春跑業務的。
保衛處的人這才停開樣品,發現里面果然不是自己廠里的產品零件,而且帶回去之后,招待所和門衛的人都表示這小子確實是來跑業務的外地青年,整得廠保衛處想扣馬三帽子都不好扣,保衛處把馬三兒控制在工人醫院,給他治傷的同時,給他做思想工作,想要馬三兒閉嘴,當成誤會,保衛處私下給他倆錢,讓他從哪來回哪去,馬三兒是中坪走出去的青年,那他媽多淳樸,當面主打一個聽話,背后主打一個缺德。
他給工友錢可不是就讓工友救他一次,東北人實在,收錢是真辦事啊。
于是保衛處這邊剛以為安撫住了馬三兒能小事化了,那邊工友已經在大冬天帶著一家子人直接去政府告狀去了,根本不提欺負外地人這事,按照馬三兒教的,說自行車廠的工人欺負農民!廠保衛處抓不著賊就要逮農民冒功!把農民胳膊給打折了!要是不處理好,人家農村大隊的農民準備都來長春政府找領導說話!
這帽子扣下來之后,長春自行車廠領導當時就被政府一個電話薅過去當場挨罵了。
最終結果就是廠領導正愁找不著殺雞儆猴的雞,保衛處撞上來,借著調查馬三兒這事,被廠里清洗了一通。
對著保衛處,馬三兒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看見人家廠領導來慰問,當場換上了中坪的刁民形象:
受委屈了,不活了,老大哥欺負外地農民……大隊辦個小制管廠當副業,自己代表廠子來跑業務,自行車廠門衛瞧不起自己,大門都不讓自己進,愁的晚上睡不著覺圍著工廠轉圈,結果還被工廠保衛處把胳膊打折了!
自己已經給公社發電報了,讓公社帶著鄉親們來幫自己討公道。
他甭管真假的這一通鬧,讓急著解決問題的廠領導有些心煩,不就是推銷鋼管嘛,行,人家廠領導還真把馬三兒的鋼管讓工廠質檢員拿去檢測了,本來尋思是一個農村大隊的土作坊搞出來的鋼管,參數強度應該不合格,到時候這個青年看到報告也能死心,廠里再賠點兒醫藥費損失費什么的把人送走。
沒想到檢測結果一出來,馬三兒帶來的樣品參數比他們廠現在用的鋼管質量還要好,一細問才知道馬三來自鋼鐵產量驚人的堯山。
馬三兒看到報告之后,也來了精神頭,按照謝虎山叮囑的話跟人家廠領導保證,只要訂貨發貨的鋼管不如這次樣品,他自己把自己胳膊再敲折一根!而且保證送貨上門!自行車廠啥也不用管,就打開門收貨就行,卸車都不用自行車廠的工人!
廠領導被馬三兒這種受傷還不忘幫自家大隊拉業務的鍥而不舍的精神逗樂了,說既然這樣,那就訂五十噸意思意思,看看成品,質量好的話再說后面的事,質量不好的話,這五十噸就當給馬三兒的湯藥費了。
就這么著,馬三兒吊著胳膊,揣著合同,坐著人家工廠出錢給買的臥鋪票,風風光光回了浭陽縣。
“去找四丫頭,讓她從制管廠的賬上給你支五百塊錢,算是廠里給你這趟出差的獎金和醫藥費,好好養傷,養好傷就抓緊跑業務去吧,以后只要不骨折,沒啥事別回來。”謝虎山聽完馬三的話,拍拍馬三兒的肩膀說道:
“這批貨怎么發貨,什么時候發貨,你說了算,需要找鐵路加塞,我讓鐵生他們那幫人幫你安排,回去歇著,傷好了再請你喝酒。”
這腦袋瓜子,以后只要不挨槍子,早晚有一天能成大事。
馬三兒站起身,繼續保持著那副驕傲的表情,挎著胳膊邁步走出了三隊隊部。
也是個狠人啊。
“我說,你本家侄子胳膊折了都不帶關心一句的?”等送走了馬三兒,謝虎山對正跟幾個隊委會成員一本正經拿著謝虎山筆記本討論的馬老五問道。
“我都聽見了,那小子自己訛人弄折的,又不是被人欺負,再說,他是給大隊制管廠跑訂單,他要是給三隊弄來五十噸的買賣,我過年都得給他磕頭上香,可他不是沒有嘛。”馬老五看謝虎山閑下來,此時抬頭問道:
“虎三兒,大伙看了半天,商量了半天,也沒個頭緒,要不你說說,咱們這仨活先弄哪個合適?”
剛才謝虎山跟馬三兒說話的時候,馬老五跟隊委會幾個人就三個副業思路研究了半天,雖說三個都能搞,但三隊的錢就那么多,必然要分先后。
車馬組長老盧覺得養牛最穩妥,因為謝啟茂是獸醫站站長,而且縣食品公司每天都收奶,不怕黃攤子,是個長遠營生。
婦女隊長覺得家具作坊靠譜,西山如今有崖口的關系,缺不了木料,就算前期因為水平問題,做不出跟港島一樣流行的家具,成套的飯桌板凳做出來也能趕集賣錢,而且現在就操持的話,還能解決隊里一部分家庭柴火不足的問題。
再然后就是趙會計,他覺得豆腐作坊這事應該先動工,因為能跟縣里單位領導搭上關系,送豆腐送久了那都有交情,有了人脈辦啥事都好辦。
馬老五呢,沒個準主意,所以等謝虎山送走馬三兒,又來問謝虎山的意見。
“先弄哪個?先花錢,我的叔叔大爺們,眼下最該做的,是讓三隊的大伙痛痛快快分次紅,過個好年,看到今年做鹵煮和磚廠的好處,這樣明年步子邁大了,群眾才不會出現顧慮,隊里決策能得到大伙支持。”謝虎山對著幾個人開口說道:
“是不是這個道理?你說鹵煮攤,磚廠搞了這么久,今年年底分紅的時候,一個壯勞力到手也就二百多塊,我估計的差不多吧,趙會計?”
“不算大隊那幾個廠子的賬,單說咱隊里差不多,我估摸著在二百三十多,比去年又高了。”
“高個der!去年一個勞力年底分紅一百八十多塊,今年多五十多塊錢,大伙能滿意嗎?肯定覺得副業也就那么回事,而且大隊工廠的收益先別考慮,那得大隊作主開大會決定是發還是不發,跟三隊無關。”謝虎山粗俗的開口說道:
“所以三隊必須得給大伙來點兒看的著的實惠,我的意思,除了分紅,隊里在提留款里再拿出一部分,采購四十輛大鐵驢自行車,三隊各家,一家一輛,就當作是副業的分紅,今年副業因為馬老五當隊長,發展的很一般,只能一家發一輛鐵驢,明年副業要是干得好,一家發一臺電視機。”
“啊?”幾個人聽到謝虎山的話嚇了一跳。
“指標……”
“我當著兩個廠子的廠長,再弄不來四十輛鐵驢的指標,那這廠長當得也太廢物了,指標不用擔心,老楊有個妗子在縣自行車廠上班,我找過她,如果送點禮走給內部工人價,一百五一輛,四十輛也就六千塊錢,六千塊錢就能讓三隊歡天喜地過個年,哪找這么便宜的事去?”謝虎山對著幾個人說道:
“三隊現在不缺六千塊錢,賬上有多少錢,在座的大伙都心里有數,而且三隊家家都該有輛自行車,過年串門拜年走親戚方便。”
幾個人聽到要花六千塊買四十輛自行車,都面面相覷不出聲。
賬上的確是有錢,可那錢不是某個人的,是三隊這個集體的,他們也不是摳門,是真的苦日子過過來的人窮怕了,所以有點錢就攢起來,隊里的錢叫做集體提留和備荒款,何為備荒,那不就是怕真有一天鬧饑荒才預備的錢嗎?
“虎三兒啊,要不別買了,我們幾個挨家做思想工作去唄,保證大伙支持你,不鬧情緒還不行嗎?六千塊,那不是小數目。”雖然趙會計經常被強迫借出自行車,按說他應該是最開心的人,可是此時卻率先表達了反對意見。
他寧可大伙接著跟他借自行車,也不想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買自行車,不是不愿意別人家里有車,而是擔心沒了錢,真要是隊里糧食歉收,出現饑荒該怎么辦,那時候就算槍斃謝虎山,也已經為時已晚了啊。
“不是光會幫大伙攢錢就是好領導,你和五叔能領導這么多年三隊,大伙肯定信得過你們的為人,兢兢業業,尤其是趙會計你,丟一分錢那都跟丟了命一樣,大伙把錢交給你們放心,但是你們也得考慮,這錢是集體的不假,集體是誰,集體就是三隊這一百五十多號人,不是分了紅,剩下的錢就必須穿肋巴骨上替大伙一直存著,那存到什么時候是個頭?你現在站在隊部喊一聲,問問大伙是愿意你們繼續幫忙攢著,還是愿意拿出錢買輛自行車送給他家?”謝虎山對趙會計笑著調侃道:
“再說,新隊長得有新氣象,為啥三隊說啥選我當隊長,那是群眾眼睛自然雪亮,我上來必須回報大家,怎么回報,花隊集體的錢給大家送自行車,然后讓大家夸我。”
只是這句調侃,馬老五沒有笑,反而擰著眉毛,語氣有些嚴肅的開口:
“我不同意這么辦,那還沒怎么掙錢,哪有上來先敗家的道理,咱隊里賬上那兩萬多塊錢,是攢了多少年……”
他一開口,其他人的模樣就要附和,謝虎山不等馬老五說完,“啪”的一下把桌上自己那把大茶缸子撥到了地下,發出劇烈的動靜!
把馬老五的話直接打斷。
謝虎山盯著馬老五:“那是攢了多少年攢下來的嗎?一共兩萬七千塊錢!最少他媽有兩萬是我的副業組成立之后才攢下來了!跟你有什么關系!沒有鹵煮攤,沒有磚廠,你馬老五再靠交豬交公糧過十年,也攢不出一萬塊!還跟我提敗家?三隊家業那都是我置辦的!要敗家也得敗我手上!”
“你”馬老五想反駁,可是看到謝虎山眼睛瞪起來,那模樣像是要翻臉,一時沒敢再揚手。
“我什么我!我告訴你,家已經開始敗了,你以為現在沒買自行車就沒花錢呢?”謝虎山環視著差點嚇出心臟病的幾人:
“知不知道我在縣里跟那些領導吃飯要花多少錢,誰結賬?我!一瓶茅臺多少錢,一條中華多少錢,一條熊貓多少錢?”
“知不知道愿意把奶牛養殖扶持落到中坪這塊,我得送多少禮嗎?誰的錢,我!”
“知不知道電報到港島一個字多少錢,我讓港商跑跑腿弄幾本產品畫冊要多少錢?誰的錢,我!”
“我墊了多少錢你們知道嗎?跟你們提過嗎?用隊里給我報銷過嗎?沒有!因為我記得三隊老少爺們對我的好,謝虎山不是雜碎,得知恩圖報,墊了幾個錢不算什么。”
“我還以為是軋鋼廠報銷。”馬老五坐下,小聲嘀咕了一句。
“憑什么軋鋼廠報銷,是不是以為反正也沒人知道軋鋼廠掙多少錢,當大隊是不識字的農民,我謝虎山能隨便花錢?”謝虎山居高臨下,環視著乖乖像小學生一樣坐在面前的幾人:
“中坪的確都是沒文化的農民,可沒有傻子,大隊書記楊雙喜一天兩趟風雨無阻去三個工廠轉悠,以為他真是噌口熱水喝呢?路口天天有人數著拖拉機進出數量,你當是人家練數數呢?我要真貪錢,韓老狗能由著我撒歡兒,早就第一個辦了我!我的便宜,都占在明面上,不怕見光。”
看到幾人都不吭聲,謝虎山拉開椅子重新坐下:
“都是叔叔大爺,今天我說話重了點兒,多多包涵,但是呢,我也是為了先統一隊委會內部思想,以后在我當隊長這段時間,沒有浪費時間的群眾討論,隊委會討論,一應決策我說了算,你們執行就行,要是誰對我有意見,反對我,要么能煽動大伙站出來聯名反對擼了我,要么,憋著。”
“以后生產三隊我當隊長的規矩,就一句話,一人一把號,都吹我的調。”
“或者今天咱們就召開全體社員會,按照你們之前那種方式表決,看看社員是喜歡發自行車,還是喜歡錢被隊里攢著!可有一樣,要是大伙支持我,我把你們全擼了,安排別人接你們的班。”
“路怎么選,你們自己挑,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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