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501、領先一個世紀的炮火洗地
“大人說的什么?”
國字臉的袁指揮使詢問,山風太大,趙都安嘀咕聲太小,他沒能聽清。
“沒什么,”趙都安笑了笑,忽地伸手從袖中捉出一顆黃澄澄的鴨梨,邊啃邊眺望叛軍營地:“所謂的‘惡獠’就藏于敵營中?”
關乎青州軍的“秘密武器”相關情報,趙都安在半路上,就從朝廷飛鷹傳遞來的信中得知一二。
知道恒王大破五軍營,依靠的乃是以“獠獸”拖曳的戰車。
“正是,”提及惡獠,以袁鋒為首的一眾將領皆露出忌憚之色:
“我等事前也不曾知道,恒王府竟暗中蓄養了十幾頭獠獸,才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
說著,似擔心趙都安不懂,袁鋒又解釋道:
“云浮以南,大山之內,虞國疆域外又異族‘獠人’,其族人體魄雄健,遠超我大虞人,獠人族特產,乃是一種名為‘獠’的異獸,其比之虎豹強大許多,極為兇悍,戰馬一旦靠近獠,便會四蹄發軟,難以作戰,我大虞之所以將此異族冠稱為‘獠人’,蓋因此物。”
趙都安“恩”了聲,道:
“趙師雄所率西南邊軍,常年駐扎云浮道,既是剿匪,更是防獠人族入侵為禍,本官雖不曾去過云浮,卻也知道這些,依你們看,莫非恒王府背后,有獠人族的影子?”
袁鋒卻搖頭:
“以青州地理,距離云浮太遠,何況若與獠人勾結,沒道理戰場上只有獠獸,卻無獠人,因此,我以為,大概率是恒王府早有不臣之心,悄然從云浮遠途捕捉了獠獸幼崽,再悉心養大。
并秘密訓練了一支與之匹配的戰車軍,突然派出,打的我等措手不及,大人務必小心,那些惡獠一旦上陣,橫沖直撞,箭矢難傷,甫一鋼鐵鑄造的戰車中士兵,殺入我方軍陣,破壞力極大。”
趙都安吭哧咬了口鴨梨,汁水四濺,他不知聽進去沒有,轉而好奇道:
“既然這東西這么好用,朝廷沒有抓捕馴養?”
他不大理解,這種戰略級武器,沒道理京營中沒有配置。
反而一個反王能搞出來。
這時,一名將領氣憤道:
“大人有所不知,這獠獸培育極難,且不說抓捕兇險,單是想養大,就要耗費巨資,還要有懂得馴養的人……
不過這些并非關鍵,關鍵在于,獠獸若要激發兇性,須食人肉、人血,若不予,則也就與尋常虎豹無異。”
趙都安吃梨的動作一滯,怔怔地看向他:“吃人?”
袁鋒苦澀頷首:
“正是如此。因馴養此獸有傷天和,故而朝廷嚴禁豢養,軍中自然也不會有。”
趙都安陷入沉默。
這是他不知道的冷知識。
所以,恒王府養大這十幾頭惡獠,不知填進去多少人命。哪怕被充作食物的都是死刑犯,可將同族喂給野獸……
“吭哧。”趙都安用力咽下一口梨子,含糊道:“該殺。”
無人回應。
唯有冷風拂過山崗,綠樹嘩嘩作響,天空中陰云愈發濃郁了。
“隆隆隆……”
戰鼓聲響起,趙都安極目遠眺,只見敵營大開,大群扛著軍旗的青州步兵成隊列走出,而在隊列前方。
赫然是十幾輛以實木構造,以鐵皮包裹的巨型戰車。
每一輛戰車前方,皆有一頭兩三米高,六七米體長的異獸。
體型如象,頭顱似獅虎,身軀卻如水牛,頭頂生尖銳粗硬的雙角,眼眸赤紅嗜血,體表覆著鱷魚般的堅硬磷甲,尾巴垂在地上面,沿著脊椎至尾巴末端,骨節外凸,形成一根根骨刺。
此刻,一頭頭惡獠用力跺著釘著馬蹄鐵的巨大蹄子,鼻孔中噴吐出灼熱的白煙。
“王爺,對面的人出來了,咦,五軍營的士兵不是早已士氣崩潰?”
青州營內,搭建起的瞭望塔上。
養尊處優的恒王率領座下謀士、王府文臣,站在此處觀戰。
此刻,一名謀士手搭涼棚,意外道。
一名眼力不俗的親衛將軍皺眉道:
“那不是五軍營的士兵!看打出的旗幟,分明是神機營官兵!”
神機營?援軍么?所以……趙都安大概率是真的?
恒王心頭咯噔一下,瞇起眼睛,可這個距離,雖能觀摩戰場,卻無法看清旗幟上的字,以及士兵具體裝束。
他煩躁道:“千里筒呢?”
一名隨從翻找一陣,忙告罪:
“王爺恕罪,本來有一支,在世子殿下身上。小人這就去取新的來!”
“還不快去?!”恒王動怒,幾乎要一腳踹出,嚇得隨從手忙腳亂,跑下瞭望塔。
恒王面色陰沉,再次回望前方戰場,只見五軍營同樣營帳大開,一隊隊戰意高昂的神機營士兵排著隊列走出。
因惡獠在場,雙方幾乎都沒有派出騎兵,大多為步卒。
然而神機營隊列中,卻也有幾名軍官騎乘血脈脫俗的戰馬,可以抵抗獠獸的氣息壓制。
其中最醒目的一個,銀盔銀甲,手提長槍,英武不凡。
“看那打扮,若無意外,應是鎮國公之子湯平。”謀士冷靜猜測。
鎮國公……恒王冷哼一聲,心頭卻又是一沉,他忽然說道:
“據說那趙都安去年曾在神機營進行過一場火器軍演,聲勢頗大,只是具體過程并不為外人所知。”
謀士點頭道:
“確有此事,女皇帝對那次軍演頗為重視,不過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應也只是對于舊式火器的些許改良。
重點乃是一種火槍,不過那東西對付人或有奇效,可區區幾發彈丸,比箭矢都未必強出多少,必然無法威脅我方獠獸戰車。”
另一名文臣也附和地笑道:
“什么火器,吹噓起來厲害,可真正戰陣廝殺中,何時成為主流過?連那神機營也是以步卒為主,可見一斑。”
對于這群青州人而言,對火器的印象仍舊停留在過往。
虞國承平已久,哪怕有些許匪禍,也大都發生在西南、西北邊境,亦或濱海道,極少動用火器。
因此,不只是這些文臣謀士,哪怕是此刻下方指揮的寧顯宗,同樣對于神機營的新式火器警惕不足。
對其的最大設想,無非是類似弓弩的加強版。而若只是這般,惡獠戰車足以應對。
此刻,戰場上雙方戰鼓聲越來越大,兩座軍陣在雙方主帥的注視下緩緩逼近。
“指揮使大人,對方好像沒有主動進攻的意圖。”戰場上,一名青州將領扭頭,望向寧顯宗。
寧顯宗披甲持刀,踩在高臺上,氣機灌注雙眸,目力大增,得以窺見神機營種將嚴陣以待。
為首的湯平長槍低垂,人在馬上,一副冷峻神情。
“放出戰車,正面沖陣!”寧顯宗果斷道,他懷疑對方在耗時間,不準備予以敵人更多籌備的空閑。
“傳令!沖陣!”
“沖陣!”
“沖陣!”
一聲聲亢奮的喊聲,沿著軍陣傳遞,青州士兵士氣高昂。
過往的三場戰役,已打破了他們心中對“京營”的濾鏡,如今在激昂的戰鼓聲中,一個個血脈僨張,發出整齊吼聲:
“沖陣!”
話音落下,陣前的十幾頭惡獠如同得到訊號,同時發力,噴吐濁氣。
近乎刀槍不敗的身軀拉扯著戰車轟隆隆,呼嘯著朝神機營沖殺,戰車后頭,青州士兵分為一個個縱隊,掩殺過去。
戰車轟鳴,地動山搖。
神機營方針中,湯平傲然坐在馬上,不動如山,目睹龐大的戰車由遠及近,踏入戰場中央的緩沖區域,竟依舊沒有下令做出沖鋒,甚至也沒有命令擺出防御陣型,只是沉聲道:
“掩耳!”
鼓聲陡然一變!
神機營步卒們整齊劃一,從身上掏出棉花,堵住雙耳。
這一幕落在寧顯宗眼中,令他先是一怔,繼而本能生出強烈的不安。
火器這個字眼,猛地跳上心頭,可是他視野范圍內,分明沒有看到任何火器的存在。
除非……
寧顯宗突地猛然抬頭,望向戰場上空,密布的陰云,隱約窺見遠處一座山頭上,似佇立著一群螞蟻大小的身影。
趙都安感受著那股隱隱的窺視感,將手中的梨核吐掉,抽出手絹擦了擦手,看了眼周圍大群五軍營將領們蒼白、恐懼的神色,笑道:
“捂住耳朵。”
“什么?”袁鋒等人愣了下,沒回過神。
可下一秒,一聲巨大的轟鳴,驟然在附近一處山坳炸響,繼而,連綿無盡的雷鳴,壓過了戰場上一切的聲音。
隱藏的山丘上,火器局主官陳貴捋著胡須,精瘦的臉龐上眸子閃爍寒光,大聲道:
“神威大炮,開炮!”
在這位軍工匠人武官身后,已然撤去防水布,調整好角度的近二十門最新型號的神威紅衣大炮沉默如同一頭頭黑色猛獸,趴伏在地。
直徑驚人的黝黑炮管高高揚起,每一根炮管上,都篆刻著復雜的花紋。
伴隨一聲令下,填彈兵將炮彈從鋪滿了稻草的彈藥箱中搬出,推入炮口,后方的炮兵手搖轉輪壓實,以火石擦燃引線。
低沉的奇異嗡鳴聲中,炮管上的花紋次第點亮,一股強烈的躁動在醞釀。
終于,伴隨第一聲轟鳴,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猛獸發出了獨屬于火器的低吼。
敵營中,寧顯宗望見天邊的密林中,驀地亮起一團團火光,那些火光極為熾烈,如暴雨前天空上的閃電。
可此刻,他填充氣機的眼眸中,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副景象:
那驟然亮起的火光中,一發發漆黑的“彈丸”以極為恐怖的速度,拔地而起。
掠過經過精確計算的拋物線軌道,跨過百丈距離,準確地墜落向兩軍交戰中央的區域中,那一輛輛沖鋒的戰車。
“不好——”
寧顯宗剛吐出這兩個字,巨大的轟鳴聲便壓過了他的聲音。
第一顆炮彈裹挾著火藥巨力,卷著灼熱的氣浪,準確地砸在一頭獠獸頭上。
這頭可硬扛著箭矢齊射,嗜血殘暴,兇性極大的猛獸似不知這炮彈為何物,死亡前一刻,還仰頭咧開大嘴,露出獠牙,試圖撕咬。
可下一秒,它堅硬的磷甲驟然凹陷下去,若將時間放慢無數倍,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堅硬的皮肉,如何被碾壓成如水波一般蕩漾開圈圈血肉漣漪。
在火藥與精密炮筒的合力加持下,哪怕只是凡鐵,此刻亦有了足以轟殺層疊重甲的威力。
沒有任何意外,這頭惡獠的腦袋“噗”的一下爆開,鮮血噴濺,失去了大腦操控的龐大軀體,依舊在本能和慣性下,繼續發足狂奔,只是跑出沒多遠,便朝一側歪斜倒下去。
戰車內部,手持利刃,潛藏的士兵們驚駭地跟隨戰車一起倒下,翻滾,如同不是在陸地戰場,而是在海上,乘坐著一艘顛簸,被海浪掀翻的船只。
這一刻,堅固的戰車成了斷絕他們出路的墳墓。
這般精準地命中獠獸的炮彈只有這一發,更多的炮彈,只是遵循著計算,均勻度覆蓋整片戰場。
有的惡獠被擊中,不死也倒了下來,另一些則發出恐懼的吼聲,趨于本能,扭頭四下奔逃,撞入身后跟隨掩殺的青州士兵陣列中。
“不——”
青州士兵本以為又是一場輕松的獵殺,卻不料惡獠轉向,炮火的轟鳴更令他們心神大亂,幾乎是眨眼功夫,青州叛軍的陣型就陷入崩盤狀態。
饒是軍官大聲勒令指揮,也無濟于事,士兵們發出驚恐的喊叫,四散奔逃——青州兵馬本就不是精銳,如今受挫,立即暴露原型,淪為大盤散沙。
而部分精銳隊伍,面對這副場景也難以阻攔。
“火器……火器……這就是趙都安的底氣么……”炮火聲中,寧顯宗呢喃自語,死死盯著最前方,無往不利的戰車一瞬間潰敗。
他雙拳緊握,心跳如擂鼓。
“指揮使!怎么辦,前方陣型奔潰了!”周圍的武官們紛紛露出慌張神色。
“鏘!”
寧顯宗突兀抽刀,一抹刀氣炸開,在地面上掀起一簇塵土。
眾將下意識住口,迎上了寧顯宗那雙冷靜至極的眼睛:
“慌張什么?只是一次沖鋒罷了,傳令下去,攔住潰兵,誰敢潰逃,立即格殺!不能讓這幫人沖散后方軍陣!”
說完,他扭頭望向五軍營側方,狠聲道:
“這會,突襲隊伍應已抵達,神機營抵達不久,五軍營中必然還有大群士氣崩潰的官兵,防守松懈,只要破開營地,前后夾擊,便可吞掉神機營!”
戰車?他從未將賭注都壓在正面戰場。
五軍營側方,一處山林中。
大群青州兵精銳人人披著軟甲,背負軍弩,手持刀劍,踩著密集的腳步聲,自山林中掠出。
為首一名將領眺望不遠處大營,耳畔聽著一聲聲炸雷般的轟響,沉穩道:
“準備襲營!”
他們這個位置,并不知道正面戰場發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必與神機營的火器有關。
不過這不重要,作為寧顯宗費盡心思養出的一對精銳,這支隊伍素質絲毫不遜色于禁軍。
“指揮使有令,無論發生什么,我們的任務只有一個,便是奇襲敵營。”為首軍官低聲安撫身后一名名士兵。
眾人點頭,紛紛停下腳步,動作整齊劃一,將軍弩從背后卸下,箭矢“上膛”。
又拔刀出鞘,一群人悄無聲息,飛速如潮水般向安靜的大營摸去。
可就在他們即將抵達營房外高高的木墻時,突然間,毫無征兆的,綿長的木墻上方,突兀立起一名名神機營士兵!
他們仿佛在這里埋伏許久,此刻才顯露出來,這些士兵沒有持刀、持弩,而是人人手握一條步槍。
“有埋伏!”青州叛軍們悚然一驚,卻訓練有素地一邊奔跑著散開,一邊加緊腳步,試圖沖入木墻下攻擊死角。
“不必擔心,火槍發射緩慢,躲過第一輪,就可……”為首的叛軍武官喊道。
可下一刻,墻頭上的神機營火槍兵默默將一條條槍口對準他們,扣下扳機。
沒有當初“軍演”時費勁點燃的火繩,新式改良的撞針取代了過去落后的擊發裝置。
“砰砰砰砰……”
密集的槍火乍起,沖鋒的叛軍們毫無抵抗之力,如鐮刀收割麥秸,倒下一片。
“怎么可能?”為首叛軍瞳孔地震,吼道:“撤!”
然而已經晚了,緊閉的木墻突兀打開,指揮使石猛親自率領一批火槍兵笑吟吟等在這里:
“還真與趙大人預料的一般,你們知道他在這里,這輪進攻必然不遺余力,極大可能偷襲……”
叛軍們心神俱震,扭頭就跑,卻哪里跑得過蓄勢待發的子彈?
又兩輪彈雨覆蓋,這群精銳悉數倒下,唯有幾名有修為在身的武官活了下來,卻被石猛等軍官輕松壓制。
“準備的還挺充分。”
石猛從為首叛軍身上抽出一根“信號彈”,咧嘴一笑,靴子踩著對方重傷染血的軀體,慢條斯理,將這枚軍中特制的“煙花”點燃。
“嗖!”
一束煙花拔地而起,飛上天空,隔著老遠都能清晰望見。
叛軍指揮部。
寧顯宗焦急地來回踱步,突然,天邊驟然拔地而起的一抹紅色的煙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煙花出現了,可對面五軍營的營地卻一片安靜。
寧顯宗一顆心驟然沉入谷底,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怔了怔,突然發瘋一下大喊道:
“傳令,擂鼓!沖鋒!放棄獠獸沖營!全軍沖鋒!”
周圍人大驚失色:“指揮使?”
他們懷疑指揮使大人瘋了,這種情況下,豈能頂著炮火沖鋒?
寧顯宗卻近乎嘶吼著,急切地喊道:
“只要我們沖到他們近前,與神機營的人廝殺在一起,那些火器就會失去作用!他們不敢將我們連同他們自己人一同轟炸!
反之,后退只會被對方的火器覆蓋,徹底敗亡!我們只有一條路,沖過去!神機營的人馬肯定不夠多,我們的人更多,近身廝殺,猶可獲勝!”
這一刻,初次面對先進火器的碾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指揮使竟只是短短時間,就找出了炮火洗地最大的缺陷。
拉開距離必死,拉近距離,反而可以讓火器兵投鼠忌器,停止炮擊。
然而面對他的命令,這群將領卻面露遲疑:
誰去沖鋒?要以血肉之軀,穿過那條炮火覆蓋的區域?
寧顯宗盯著這群畏戰不動的武官,怒從心頭起,推開他們就要親自率眾沖鋒。
然而就在這時候,戰場對面,炮火忽然停了。
從始至終好整以暇列陣等待的小公爺湯平用小拇指掏了掏被震的發麻的耳朵,嘀咕了句:
“陳貴你大爺……”
旋即,湯平驀然舉起長槍,勒馬沖鋒:
“神機營!隨我沖鋒!”
“殺!”他身后,一名名青年武官齊聲高喊,率領身后士兵,朝著已瀕臨奔潰的青州叛軍發起最后的絞殺。
遠處山頭上。
趙都安蹲在山頭,笑吟吟將另一枚新鮮的梨子的梨核栽入泥土,拍拍手起身,笑著對身后目瞪口呆的眾將說道:
“看來,我贏了。”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501、領先一個世紀的炮火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