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7.質問

“道三大人手書在此！”滿身狼狽的明智光秀，將拿著信件的手再次舉的更高了，威嚴的大聲喊著，“汝等還是不動，到底是何居心？！”

但是在他的厲聲呵斥之下，整個天守閣一層的小吏、官員、侍從們卻依舊只是面面相覷。

仿佛兩個月前咳嗽一聲都讓所有人膽戰心驚的‘齋藤道三’的大名，只在這短短時間內就已經不再那么深入人心了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轉向了尚且站在樓梯中段，沒徹底走下來的藤吉郎身上。

“咳咳。”藤吉郎扶著樓梯扶手，輕咳一聲往下走來，“空口白牙，舉著一張沒打開的信紙說是道三大人手書。”

“光秀大人，如果我們立刻就信了，那反而才是對道三大人不忠！”

“現在，請將信件遞過來，由奉行與家老們檢查筆跡與印信后再做決斷。同時，也請您將發生了什么事具體說說。調集軍隊畢竟不是小事啊。”

“況且，這還是道三大人調集軍隊，要針對擔當現任大名的義龍大人。”

藤吉郎日常的時候，不管是聲音還是面孔都讓人感覺很沒架子與距離。但是當他板下臉來義正詞嚴的時候，卻又神奇的有一股不容小視的威嚴，讓人信服。

但是，此時連月代頭都已經散亂的明智光秀，卻氣得嘴唇抽搐，眼神森然。

因為在他舉起來的信紙上，外封上明明就有齋藤道三的親筆署名，如果真是親近忠心的家臣，第一時間就足夠看出來了！

所以.

“你到底是何人，在天守閣中大放厥詞？”

明智光秀質問著藤吉郎，同時已經開始以一副臨戰姿態急促的左右掃視，提防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周邊的吏員們都被他帶著殺氣的目光嚇得退開兩步去。

“我之前從未在道三大人身邊，在鷺山城見過你！你到底是誰？！”

齋藤道三將鷺山城交給藍恩代管，都是倉促之下決定的事情，更不用說藤吉郎這個‘跟隨藍恩而來的游商幫手’了。

明智光秀跟隨齋藤道三外出鷺山城的時候，壓根就不知道藤吉郎這號人物的存在。

所以眼下，拿出道三手書的求援信都在天守閣內無人立時響應的狀態，頓時讓明智光秀陷入了一種可怕的猜忌之中。

他的眼神在散亂的頭發下都顯得嚇人：“原來.連鷺山城都已經被義龍那想要弒父的逆賊拿下了嗎？！”

“你們早就準備犯下這悖逆人倫的大罪！”

‘嗆啷’一聲，明智光秀剛才一直單手按住的長刀干脆出鞘。

頓時引起一片喧嘩和驚呼，本來就退開兩步遠的吏員和侍從們頓時衣袖紛飛的連滾帶爬，離得更遠了些。

毛筆和墨汁都在混亂中掉了一地。

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大多精神都不會太正常，在戰國亂世中生存的人們大多清楚這一點。

尤其是像眼下的明智光秀，他身上的汗液、灰塵和血液混成了黑皴，都沒時間清洗一下。

擺明了是從戰場上下來之后日夜兼程，精神就更不可能正常。

眼看著明智光秀一手依舊舉著書信，一手拔出長刀就要朝著藤吉郎這個站出來的‘賊首’撲來！

明智光秀手持乃是名刀，明智近景。

其刀鍔華麗，刃紋規律且明晰，是近景派刀匠的得意之作，聽說還摻雜了陰陽術的咒法。

藤吉郎此時腿有點軟，但是還好，他的手一直撐著樓梯扶手。

此時盔甲下的手指都捏白了，好歹是沒讓自己露怯。

對方是名門之后的武士，還剛從戰場上廝殺下來，氣勢、殺心都在緊繃的精神中達到了病態的頂峰。

他一個兩個月前還是平民的小游商沒被嚇得當場坐下就不錯了。

但是就在人群一片嘈雜混亂的時候。

另一條從天守閣高層下來下到一層的樓梯上，傳來了‘噔噔噔’的急促腳步聲。

“放肆！光秀，在藤吉郎大人面前還不快把刀放下！成何體統？！”

幾個穿著直衣頭戴立烏帽子的官員快步下樓，為首的一人對著明智光秀厲聲呵斥。

“父、父親？”

明智光秀頓時愣愣的扭頭停下，手中的名刀明智近景縱使再鋒銳，也傷不了人了。

明智光安是明智光秀的叔父，但是他兄弟死的早，明智光秀一直是他來養著，當做養子。因此也以父子相稱。

而明智光安的姐姐，也就是明智光秀的姑姑，則是齋藤道三的正妻。

因為這層姻親關系，明智家與齋藤家的關系忠誠穩固。

可是現在來看

“父親，就連你也那我們明智一門.難道要背叛.”

明智光秀表情震撼。

雖然在日本戰國時代，背盟、倒戈、違約都數不勝數，不管是從國家層面還是家族層面都是如此。

可是宣揚的武士精神卻又承襲了西方大陸所推崇的仁義禮智信。

這就讓許多武士的精神世界在塑造過程中十分撕裂。眼下，明智光秀就覺得很撕裂。

他在齋藤道三大人的身邊拼死拼活，結果回到鷺山城搬救兵，卻發現家族已經背叛了？

這算什么？！

明智光安一眼掃過去自己養子這個呆愣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再隱晦的一瞥站在樓梯上面無表情的藤吉郎。

一層白毛汗頓時就從明智光安的毛孔里冒了出來。

其實那是藤吉郎被嚇懵了的表情，可在這兩個月間，被藤吉郎拿著藍恩給的人際關系圖給拿捏死死的明智光安看來，只覺得心里直突突！

明智光安簡直是不再準備給明智光秀再開口的任何機會！

他稍微提起寬大的袴邊，大踏步的直接從混亂的人群中沖向明智光秀。

不由分說，穿著一套完全不方便行動的直衣的老人一把將壯年小伙還帶著血痂的持刀手給按了下去！

明智近景被毫無反抗的劈手奪過去，明智光安將名刀插回養子腰間的刀鞘。

接著連著刀鞘一起從腰帶里抽出來，扔到地上。

這才拽著明智光秀的手，將他拖到藤吉郎所在的樓梯下方，仰著頭露出親近的笑容。

“藤吉郎大人言之有理啊！不先核對書信，光憑一嗓子就要調動軍隊，豈非兒戲？光秀，將書信呈上，快！”

剛才還對著藤吉郎殺氣騰騰的武將，此時卻只能咬牙低頭舉起雙手，將信件呈上。

而且按理說，在場的許多奉行、家老，都比自己更清楚齋藤道三的字跡才對。

可是所有人卻都默認，該把判斷的權力交給他們之中最不清楚字跡，卻地位最高的藤吉郎。

藤吉郎即使已經參與管理了鷺山城有兩個月的時間，此時卻還是油然而生一股荒謬感。

“這確實是道三大人的筆跡。”

藤吉郎拿過還沾著血色指紋的信件，展開之后閱讀一遍，有些困難的做出了確認。

他以前就是個游商，齋藤道三跟他進行的書面聯系少之又少，能認出來個大概就不錯了。

“但還真是心狠手辣，蓄謀已久啊，這個義龍！連自己的父親都要趕盡殺絕嗎？！”

看著信件上的內容，藤吉郎倒吸一口涼氣。

戰國時代，以下克上、以子克父的情形并不少見。比如甲斐的武田信玄，就把自己的父親逼得流亡在外，穩坐大名之位。

可是那也只是逼得父親流亡而已，真要以子弒父.這名聲就算是在日本戰國也絕對是洗不白的。

“義龍大人簡直是失心瘋了，從稻葉山城中突然領兵發難！”明智光秀焦急的說著，“所以道三大人才要援軍！抓緊時間啊！”

頓時，因為明智光安卸了養子的佩刀而暫時平靜了一小會兒的天守閣內又是一陣喧嘩。

畢竟這是家老們認證過后的消息：齋藤義龍要弒父了！

“我們即刻出兵吧，父親！”

在手上的信件，終于從程序上得到確認之后，明智光秀立刻轉頭焦急的對叔父說著。

“安藤守就大人的巖村城已經危在旦夕了！”

既然明智家并沒有背叛齋藤道三，那么以家族和道三大人的關系，明智光秀毫不懷疑自己的叔父將會出手相助。

甚至可能比自己還著急。

但是出乎意料，明智光秀確實看著自己叔父的表情焦急嚴肅了起來。

可是平日里在鷺山城中基本上說一不二的明智光安，卻還是在焦急又嚴肅的情況下，將試探性的目光投向藤吉郎。

好像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不發話，他就不敢動一樣！

“藤吉郎大人，你看這”

明智光安很是審慎的注意著自己的言辭。

藤吉郎也撓頭，他實在是沒想過也沒遇見過這種事。

“我、我先去找主公大人通報一下吧。”

但是藤吉郎這人，目前來講還不至于掂不清自己的分量，他不懂的事情也不會往下捂著。

“應該的！”明智光安立刻表態，引得身后官員們一陣附和，盡皆義正詞嚴，“理應交由代城主殿下決斷！用兵之權，皆決于上！”

“還要通報？”明智光秀卻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是用兵！時機轉瞬即逝！父親，你們怎么”

“安靜，光秀！”

(本章完)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1527.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