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漢風再起 第九章 菊與刀(五)
4月14日,清晨,八時二十分,姶良町西南,微風。
薩摩軍主帥、家老島津久通瞪著有些血紅的眼睛,仔細觀察著對面軍陣嚴密的齊國軍隊。對方似乎沒有裝備刀槍之類的冷兵器,全都是鐵銃,槍口朝上,置于地面上,靜靜的佇立在稻田里。整個軍陣雅雀無聲,一排排,一列列,森然有序。雖然只有兩千余人,但卻給人一種千軍萬馬的威壓感覺。
“齊軍陣列皆為鐵銃,而且還有鐵炮布置于前方高地,與我接戰,利在遠攻。如此,我軍必須以最快速度接近敵軍,打亂對方陣列,然后全軍突擊,予以全面圍殺。”島津秀行建議道:“雖然前方有一道木制拒馬,但只要我們突進堅決,付出一定傷亡,這些障礙并不能阻擋我們進攻的步伐。”
“大人,我愿帶領前鋒部隊,率先發起攻擊,為大軍開辟一條沖鋒的道路。”作為前鋒的池本謙介也大聲地請戰。剛才在與齊軍獵兵交戰時,被對方施以火槍,遠遠地擊殺四十余名忠勇武士,而己方卻未能殺死對方一人,這讓他無比惱怒。
“若是我們有一支騎兵,用于此處,那足以沖開對方陣列,然后主力部隊再以豬突勐進之勢,必然可以大敗齊軍。”島津久通心中卻是暗自想到。
“池本,周邊山嶺之中可曾仔細探查過?”
“卑職已派人對周邊山嶺數里范圍內進行過仔細搜索,并無伏軍隱藏其中。”池本謙介說道:“至于敵軍后路,因對方軍力嚴密,未能突入探查一二。但視野所及,不像有后援伏兵的模樣。”
“大軍暫時休息,補充食水,等待命令。”島津久通點點頭,隨后命令道。
島津秀行見狀,方要開口說些什么,但被旁邊一名親信武士拉住,然后向隊列中努嘴示意。
當島津久通下達暫時休整的命令后,除了前鋒部隊處于警戒轉態外,剩下的士卒均有些癱軟地坐倒在地,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個個冷硬的米團,大口地吞咽著。一夜的急行軍趕路,使得所有士卒均感疲憊,若非有各級武士彈壓,那些才進行了一兩個月軍事訓練的農夫和賤民怕是會在路途上就會直接躺倒睡了過去。
然而,薩摩軍的士卒們剛剛坐下,米團還沒咬兩口,突然聽到對面傳來一陣鼓號聲,只見那些肅然駐立的齊軍官兵,肩扛火槍,在鼓號聲的伴奏下,邁著整齊的步伐,朝薩摩軍陣地行來。在隊列的兩側,數門3磅的火炮也在炮手的拖拽和推動下,緩緩向前。
嗯,齊軍竟然要主動發起進攻!
島津久通和幾名薩摩軍將領不由面面相覷,對方兵力尚不及他們一半,卻悍然主動發起對他們的進攻。
是狂妄?
還是另有所持?
“全軍停止休整,進入臨戰戒備狀態!”島津久通大聲地命令道:“石渡,領弓箭手前出兩町(日本古代長度單位,1町為60間,約為109.09米),久田,領盾手于陣前掩護,巖城,領左軍長槍兵護衛兩翼。”
“大人,聽說在數十年前關原之戰中,大盾根本擋不住鐵銃射擊。”一名旗本武士在島津久通身邊低聲說道:“如此,派出盾手,與陣前作戰無益呀。”
“只要弓箭手覺得是安全的,并能穩定地輸出羽箭,打亂敵軍攻擊陣列,這就足夠了。”島津久通冷然地說道:“命令右軍和前軍的足輕大將,隨時準備發起突擊。”
齊軍行進的速度并不快,在鼓號聲的伴奏下,官兵踩著鼓點,緩緩前進。整個隊列以一個標準的連級橫隊陣型,由約一百多名士兵構成,第一排第一名士兵是軍士,負責維持第一排紀律和作為第一排的坐標,該排其余士兵均為普通士兵;第二排第一名士兵是下級軍官,也就是前一排的軍士后面,該排其余士兵也均為普通士兵;第三排也是如此。營連級的軍官位于橫隊陣型中間,連隊里的其余軍官和軍士大部分位于橫隊正后方,負責整編橫隊,收攏陣型,維持紀律,被稱為“隊列收攏人”。
一名高大的中士雙手舉著一面赤色黃龍旗,走在隊伍的最前列,負責引導陣型前進,身后還跟著兩名替補旗手,腰下挎著短刀,姿態昂揚地行進著。
整個軍陣在行進百余米距離時,稍事停留片刻,在軍官的喝令下,整理一下隊形,隨后便繼續往前推進。
在接近薩摩軍兩百五十多米時,隊伍再次停了下來,然后一把把刺刀被安置在槍頭位置,在太陽的照射下,整個隊列泛出刺眼的光芒。
“齊軍的鐵銃居然可以裝配銃劍!”薩摩軍主帥島津久通心底突然生出一絲不安的感覺,這意味著,裝備了銃劍的齊軍,在施放完火槍彈丸后,仍具有近戰的能力,這使得薩摩軍試圖以快速突入齊軍陣中,憑借短兵相接的優勢擊敗對方的企圖完全破產了。
“不過,我們仍舊有人數優勢。”島津久通看了看空曠的田野,方圓數里之外,應該隱藏不了敵人的伏軍。
“轟!轟!轟!……”齊軍陣列中幾門3磅的火炮在匆匆就位后,便迫不及待地朝薩摩軍開始轟擊。
快速襲來的彈丸呼嘯著砸入薩摩軍陣中,不過,因為雙方均處在土質松軟的田野中,炮擊效果并不好,炮彈砸到幾人后,只是輕微的彈跳了兩下,便陷入泥土之中,失去了動能。
年輕的鼓手田家其雙手敲擊著鼓面,眼睛看向已經近在遲尺的薩摩軍陣列,心跳如狂。透過對方一面面大盾的縫隙,他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站了數排弓箭手,一道道如狼般的目光仿佛都盯著自己身上的要害,或許再行進數十米,無數的羽箭就會將自己射成刺猬。
他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剛滿十八歲,因為長得比較瘦弱,加之年齡較小,便被編為鼓號手。他覺得此刻,雙腿變得越來越沉重,兩只手也有些不聽使喚,鼓點似乎也敲擊得有些亂了。旁邊的的一名老兵轉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注意鼓號節奏。
作為部隊的鼓號手,相對而言,傷亡率是較低的,兩軍接陣時,敵軍一般只會顧著攻擊前排陣列士兵和執旗手。而到了全軍突擊時,鼓號手的作戰任務也就自然停止了,與部隊眾多的參謀軍官淪為預備力量。
一百多名獵兵手持狙擊槍(米尼槍)越過隊列,以散兵模式,開始擊殺前陣的薩摩軍士卒。那些厚重的大盾,根本不足以擋住飛來的彈丸,反而在一顆顆彈丸擊穿木盾時,帶起的木屑,將后面的薩摩軍士卒臉上掛出一道道血口。
“嗖!嗖!嗖!……”部分薩摩軍弓箭手不顧督陣武士的喝止,松開了手中的弓弦,數十支羽箭還未飛到齊軍陣列前,便軟軟的掉落在地。這令鼓手田家其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敲擊著鼓點,緩緩地繼續前進。
不得不說,對面的薩摩軍戰斗意志還是比較頑強,陣中的數門3磅火炮已經轟擊了兩輪,對方陣列除了開始有些混亂外,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都保持著較為嚴密的陣型。當然,也跟此地的地形有關系,松軟的稻田里,形成跳彈的機會很少,以至于與對薩摩軍士卒殺傷實在有限。
“立定!”
在距離薩摩軍只有八十米的地方時,隊列在軍官地大聲呼喝下,停下了腳步。
“第一列,跪姿!舉槍!”
“第二列,半蹲!舉槍!”
“第三列,舉槍!”
“預備!”
“放!……”
三排齊軍官兵次第打響了手里的火槍,隨即,矮下身子,從兩側朝后陣跑去。
三百多支火槍形成一道密集的彈幕,狂暴地掃過薩摩軍陣列,前面一排持大盾的士卒悶哼一聲,栽倒在地,后面的弓箭手突然失去了盾牌的掩護,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第四列,預備!”
“放!”右側的軍官將手里的指揮刀狠狠揮了下去。
“放箭!放箭!……”薩摩軍的御弓大將石渡源太郎大聲的嘶吼道。
齊軍第一輪鐵銃射擊,就將前排盾手一掃而空,還將弓箭手削掉了薄薄的一層,引起隊伍的一陣混亂。
當第二輪鐵銃射擊時,陣中又倒下數十人,這使得石渡源太郎驚恐不已,急令弓箭手施放羽箭。猶記得那些曾參與過關原之戰的武士前輩說及,鐵銃射擊距離僅有20間(日本古代長度單位,1間約1.8米)左右。可齊軍的鐵銃射擊距離卻是遠遠超過40間以上,威力也比弓箭大得多,中者立斃。
“我敢打賭,薩摩軍會在六到八輪射擊下,就會崩潰。”第二營營長、宣節校尉(少校)曹廣勝轉頭朝自己的副手大聲說道。
“那可未必。”副營長、御武校尉(上尉)時萬寶眼睛盯著前方硝煙彌漫的陣地,“在攻琉球時,那些薩摩軍全都抵抗到最后,幾乎沒有投降的。”
“薩摩藩一共才多少軍隊?我不信他所有的部隊都會如同那些守琉球的薩摩軍士卒那般,會堅守到最后一刻。”曹廣勝眼神中帶著幾分厲色,“瞧著吧,對方只要傷亡達到兩成,肯定會崩潰。尤其是,對方還沒有火炮,也沒有火槍。若是連弓箭手都被殺光了,那就只能被動挨揍!”
“轟!轟!轟!……”更多的陸戰炮被推到了前陣,不少炮手甚至為了追求殺敵效果,將較為寶貴的開花彈也直接打了出去,力圖憑借炮兵的威力,將薩摩軍陣列打散。
薩摩軍陣中開始出現動搖,一些被強征而來的農夫和賤民看到前方兇勐的火力和不斷栽倒的士卒,發一聲喊,丟下手中的竹槍和木矛,扭頭朝后逃去。
“混蛋!……不許撤退!”督陣的武士揮舞著長刀,噼向逃跑的士卒,試圖阻止隊伍的潰散。
“全軍沖鋒!”薩摩軍主帥島津久通眼見前方陣列的薩摩軍士卒在對方連綿不絕的鐵銃射擊下,不斷地撲倒在地,不由睚眥欲裂,立刻下達了全軍突擊的命令。若是能與齊軍沖殺在一起,對方的鐵銃必然無以用處,而薩摩軍則可通過人數優勢,擊敗對方。
然而,整個薩摩軍陣列卻已然出現混亂,前軍士卒在火槍攢射下開始崩潰,沖開了督陣武士的攔截,呼號著朝后奔逃,中軍和后軍則在各級武士的指揮下,奮力地向前推進,整個隊伍頓時攪成一團。
“攻擊前進!”聯軍總指揮賀云峰放下望遠鏡,朝身邊的作戰參謀命令道。
幾名號手接到命令后,立即吹起了節奏較為明快的號聲。
聽到號角聲,前排射擊完畢的陸戰隊官兵不再轉身朝后跑去,而是就地裝填彈藥,后排的士兵跨過幾步,越過前排,端起火槍,隨著軍官的一聲命令,次第扣動了扳機。整個隊伍開始緩緩地滾動向前,使得陣列愈發接近薩摩軍。
島津秀行揮刀連續噼倒數名逃奔的薩摩軍士卒,隨后,逆著人流,快步疾行,沖到陣前,赫然發現齊軍已經逼近到薩摩軍不到四十米的距離,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身著黑色軍服士卒冰冷的眼神,然后機械地舉起火槍,一陣硝煙升騰,隨之便聽到炒豆子般的槍聲。
“啊!”
“啊!”
島津秀行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驚愕地看到身邊不斷栽倒在地的薩摩軍士卒,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就要扭頭朝后逃去。
“板載!……”突然,幾名勇敢的武士沖出陣列,揮舞著長刀,向齊軍發起了沖鋒。
一陣火槍聲響起,激昂的呼號聲戛然而止,身側又有數十名薩摩軍士卒栽倒在地,所有人都開始朝后奔逃。
島津秀行感到下股(屁股)傳來一陣鉆心地疼痛,立即意識到自己被火槍擊中了,但他強忍著傷痛,推開幾名擋路的士卒,發力朝后奔去。
這個時候,武士的獻身精神,島津氏的榮譽,薩摩藩的武運昌盛,統統都拋棄了。
在面對齊軍遠程密集火力的輸出,僅憑借手中的武士刀,是無法戰勝他們的。這個時代,或許個人的武勇將不再是主宰戰場的決定力量了,在對方的火器面前,所有的武士,都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都都都……都都都……”身后傳來一陣嘹亮、悠揚而又緊急的沖鋒號,島津秀行雖然不明所以,但聽到這種號角聲時,心中勐地一緊,腳下的步伐不由又加快了幾分。
必須要逃回鹿兒島,將這里的一切告訴自己的兄長,面對齊軍的犀利的火器,薩摩藩不能力敵,唯有堅守城池,或許還有一線獲勝機會。
在一片廣闊的原野上,無數的薩摩軍士卒紛紛丟下手中的武器,狼奔豕突,奮力地四散奔逃著。
1635漢風再起 第九章 菊與刀(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