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塞繆爾是男?是女?

肩先露非常危險，在現代產科中只要有手術條件，基本都會選擇立刻送手術室做剖宮產。

如果處理得更理論一些的話，只要能滿足經產婦、宮口開大5cm以上、破膜不久、羊水流出不多，就可以做內倒轉術。將原先無法娩出的橫位改成臀位，肩先露變成足先露，然后順勢做臀位牽引術結束分娩。

卡維不是產科醫生，以前也沒見過產房處理肩先露，只是在和產科交流的時候說起過這種內倒轉術。

技術肯定是好技術，難度也夠高，能做敢做的都是大佬級人物。

隨著科技發展，剖宮產技術早已成熟，這種技術存在的土壤正在逐漸消失。而且操作本身就有一定危險性，會造成胎盤早剝，胎兒呼吸窘迫甚至子宮破裂，相比起來還是剖宮產一勞永逸的好。

所以只有偏遠山區且無法做剖宮產的衛生院才有操作機會。只不過衛生院的醫生接觸難產機會本來就少，越沒有經驗危險性越高，也就越不敢操作。

19世紀的產科醫生所面臨的情況完全不同。

先不論學會內倒轉術的人有多少，單說剖宮產的危險性就大大超過了內倒轉。面對各種難產，能不剖就不剖。如果遇到的是死胎，就更沒有剖宮的理由了，正好積累倒轉術的經驗。

當然，經驗歸經驗，危險性依然存在，而且比現代更大。沒有急救手段和手術能力，一旦出現并發癥，很有可能一尸兩命。

像胡吉爾和塞繆爾這樣的資深產科醫生，對倒轉術都有一定的心得，不管好的還是壞的。幾十年行醫歷程中總會遇上那么幾位運氣差的，伴隨心得不斷積累就成了心魔，誰都避免不了。

這是血淋淋的事實堆積出來的經驗真理，也是產科醫生們必須承受的煎熬。它一直逼著產科醫生們去想盡辦法破局，數百年的失敗，現在卡維極力推廣的安全剖宮產很可能就是最好的破局方式。

一旦脫垂，臍帶就會在宮縮擠壓下被卡住血流，造成胎兒窘迫。而且橫位分娩也容易導致產程停滯，引起子宮收縮乏力，最后即使真的做了剖宮產也要面臨術后大出血的巨大風險。

11:44，塞繆爾坐下開始了內倒轉術。

在一番激烈討論后，塞繆爾聽從了卡維的建議，希望自己能當場解決掉這個困難。

活一個總比全死了要強。

不管旋轉什么東西，必須在某位置上施加一定的力，胎兒也不例外，最好的施力部位就是胎足。

所以權衡利弊后，在亞麗克絲各項身體條件都符合內倒轉術的前提下，卡維認為還是先做內倒轉術更有利，剖宮產終究是不得已為之的最后底線。

現在胎兒的肩膀已經脫出宮外，肩膀和不斷擴開的宮口不匹配，容易留出空隙造成臍帶脫垂。

讓他猶豫的肯定不是自己的技術，亦或者沒有合適的助手幫忙，而是19世紀巴黎臃腫的道路系統、落后的交通工具和糟糕的天氣。也正是這些因素集合在一起后大大影響了兩人的判斷。

對象是威爾士親王王妃，生的是大英的子嗣，這里又是大巴黎最有名的私人沙龍之一，到底是冒風險當場做內倒轉術，還是拼上一把冒風險送去醫院？

確定目標，接下去就是探尋目標。

“祈禱？這時候或許是該祈禱一下了。阿斯、弗雷德里克陛下和伯爵夫人都該祈禱，包括在主廳的那些人.但不是我，也輪不到我們頭上！”卡維搖著頭，大腦飛快地預播著很有可能出現的手術畫面，“上帝他老人家可不會內倒轉術，也從來不拿手術刀。”

“你不會真想把年輕公主和孩子的生命，以及英法之間的關系交給上帝吧？”

路況、馬匹、駕車人、天氣都能左右公主的生死，萬一中間出現任何狀況，鎖死在馬車上真的是一點轉圜余地都沒有，還不如安分點留在沙龍里呢。

從經驗來看，塞繆爾對處理公主的分娩持悲觀態度。

按理來說，卡維不該猶豫的，肩先露就是該剖宮產。

他確實有被梅拉妮邀請來這兒的實力，緊張也沒有太過影響他的操作技術。稍稍鎮定心神后，將洗干凈的右手抹上植物油，手指收攏，伸了進去。1

這些還只是單純的內因，真正麻煩的是上路后的那一小時。

“或許，或許我們可以祈禱一下。”

肩先露想要母子雙雙平安可太難了，與其冒著子宮破裂的危險做內倒轉術，還不如等孩子不行了之后毀胎再引產。他知道這種做法有違天主教教義，他也掙扎過，只是最后選擇了和解。

塞繆爾心里也是苦，本以為就是走個過場，卻接了個燙手玩意兒。buff疊滿的當下，他是真的不敢有任何差池。

宮腔里是沒眼睛的，手進去后只能靠觸感來判斷摸到的是頭、手、足還是臍帶。臍帶很好判斷，長度粗細和手腳都不一樣。而手腳之間就得靠腳后跟和手指腳趾長度和粗細了，最明顯的就是拇指與其余四根明顯不同。2

因為要經過宮口，疼痛是難免的，塞繆爾靠著潤滑快速進入宮腔，將胎手塞了回去，然后找到了胎足。3

同時左手明確胎背的位置靠在母體后方，然后慢慢摸索尋找到了另一只胎足。4

找到兩足后，塞繆爾用右手示指和中指握緊胎足，緩慢向下牽引。5

同時左手放在腹壁外也不能停著，需要反復在胎兒臀部和頭部之間來回。一會兒將胎臀下按，以便讓宮腔內的手更易握住胎足，一會兒也要向上推胎頭，內外配合將胎兒慢慢變成臀位足先露。6

塞繆爾的手法并非特別到位，但至少操作目的達到了。

胎足，他很快就找到了。胎頭，他馬上摸到了。胎臀、胎背都很清楚位置，用力方向也沒問題。亞麗克絲也相當勇敢，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

可關鍵問題在于，當他把孩子的兩腳牽引到宮口，本以為內倒轉術已經順利完成。誰知原本已經開了78cm足夠他手臂進入的宮口忽然就不動了，兩腳就留在yd口，沒辦法靠公主自己的力量娩出體外。

塞繆爾試了鉗子，也試了其他可以用的金屬板，想幫忙引產，但最后還是不得不宣布內倒轉術失敗。

失敗的原因不在于宮口沒開全，因為這不是單靠人力能左右的。只要沒有其他問題，宮口開全也只是時間問題，只要靜靜地等下去，待條件允許就能做臀位牽引。

失敗的真正原因在于，宮口沒開全的情況下胎兒沒有動靜，兩只腳就這么掛著，沒有反應。

這對沒有現代胎心監護設備的19世紀是非常要命的，沒人能確定孩子到底是不想動，還是不能動。

“沒辦法了。”

12：00，內倒轉術徹底宣告失敗，立刻順轉剖。

剖宮產其實和其他手術有幾個明顯區別，步驟少，手術順序固定，只要宮縮沒問題出血量也很少。加之為了讓術后恢復更好，術中刀剪使用頻率很低。這就為卡維在沒有任何專業手術器械的沙龍里做超快速剖宮產，打好了硬件基礎。

但他在動手之前還是猶豫了。

猶豫的不是自己的技術能力，而是亞麗克絲公主的決心：“公主陛下，現在我只給你1分鐘考慮時間，請務必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

內倒轉術帶來的疼痛和猛烈宮縮已經耗去了亞麗克絲相當多的體力，聽了這段話后，她無力地躺在茶幾上，說話聲音一降再降：“什么問題，快問吧。”

卡維清點完那些所謂的“器械”，開始向仆人端來的水盆走去：“您愿意為生下孩子付出多少代價？”

“付出？”亞麗克絲有氣無力地回道，“當然是一切。”

“額，大概是我沒表述清楚，我換一個提問方式。”卡維頓了頓，將手沒入水中，然后拿起香皂搓了起來，“您愿意為生下孩子承受切腹之痛么？”

“切切什么？”

“切腹，就是切開肚子。”卡維低頭看了眼肚子，“因為這里沒有乙醚，能用的只有ya片酊。雖然我能保證在5分鐘內取出孩子，但您所需要承受的疼痛依然不亞于戰場挨上一發炮彈。”

“我”亞麗克絲有點懵了，“炮彈？”

“對，炮彈，不是那些實心彈，而是榴彈。對此，弗雷德里克王子陛下應該在參軍時見過。這種炮彈會在發射的同時被點燃引信，使它們在特定位置炸開。”

卡維比劃著自己的手腳：“爆炸后產生的破片飛得到處都是，會切開肢體甚至腦袋，比如這樣，這樣和這樣.”

“不！這不是30年前了，卡維醫生！”

弗雷德里克坐不住了：“現在哪兒還有手術不用麻醉的？再說了，您不就是推動麻醉技術化定量的先驅嗎？”

“看來王子陛下沒去過戰場。”

卡維嘴里還在和兄妹倆商量，手里一點沒慢，清洗干凈后已經來到了亞麗克絲身邊：“戰場沒有那么多麻藥，很多時候都是如此。好了，一分鐘到了，公主陛下，您的答案是？”

亞麗克絲明顯準備不足。

連續兩次順利的分娩讓她以為生孩子也就這樣，忍一忍就過去了，從沒想過自己要面對這種情況。卡維也沒給她多少考慮時間，到底該怎么選？？？

“要是我拒絕手術，你們接下去會怎么做？”

卡維和塞繆爾的意見相似，不管如何最后都要去醫院，無非就是去早去晚和怎么去的區別。最后處理的辦法也基本固定，就是剖宮產，只不過娩出的孩子基本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如果現在去其他醫院呢？”

“撇開天氣和道路因素，即使是其他醫院，路上也要耗去至少半個小時。”卡維說道，“況且他們沒有縮宮素，沒有合適的清潔環節，最后一樣危險。”

問來問去，最后就是兩條路。

一條忍痛，孩子大概率活著；另一條放棄，孩子必死。

亞麗克絲發誓，如果阿爾伯特是個體貼人的暖男，如果皇宮里規矩沒有那么多，能給她一定限度的自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來吧，沒事兒的”。

可現在一想到自己要為了那個男人承受這種東西，她就拿不了半點勇氣出來。

卡維看著她，讓兩名女仆撕開連衣裙，然后將一整瓶食用油澆在她的肚子上：“如果不回答，我就只能默認您的母親身份。放心，我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時間不會太久的。”

說罷，他便用手抹勻了肚子，拿起了明晃晃的剪刀。

正當卡維比劃完切口位置，亞麗克絲似乎想通了一件事：“等等！！！”

“您改主意了？”

“最后一個問題！”

卡維看向掛鐘，沉下了臉：“沒時間了，公主陛下，請您盡快！”

平躺的姿勢使得脹大的子宮向上不停壓榨亞麗克絲的心肺，讓她說話總是斷斷續續的：“塞繆爾醫生，我的孩子，是男是女？”

“啊？”

宣布內倒轉術失敗的塞繆爾剛松了口氣，想著可以卸掉責任，所以壓根就沒聽他們在說什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等再問了一次后，他才和其他人一樣意識到這是個很奇怪也很難回答的問題。

現在孩子雙足掛在宮外，屁股卡在宮內，羊水也基本流光了。宮口大小不支持塞繆爾伸手進去判斷男女，把腿往回塞再去判斷很不顯示，因為會變得非常危險。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在于，塞繆爾也不知道公主到底喜歡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萬一說錯了可怎么辦？

“我知道你要的是男孩兒！”弗雷德里克高喊道，“所以那一定是女兒，對不對，塞繆爾醫生！”

“你怎么確定我要的是男孩兒？”

“你一定要男孩兒！”

“王子陛下您就別火上澆油了！”

“亞麗克絲！你可不能亂來”

塞繆爾腦子很亂，即使卡維不斷安慰他讓他照實去說，他也沒辦法平靜下來。

因為剛才做內倒轉術的時候，他一直緊繃著神經，滿腦子想的就是拉住兩條腿，不能松手，壓根沒想到要去摸一下，所以根本不知道肚子里到底是男還是女。

啊！！！怎么辦？？？

十九世紀就醫指南 369.塞繆爾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