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換了人間(十五)

心中的疑惑讓蕭然不舍得立即將一襲青衫殺死，他要等一襲青衫最終爆體而亡之時，將他的神魂羈押，親手拷問，讓他為自己解惑。

江湖，見多了錦上添花，鮮見雪中送炭，同生共死則更是難得一見。

蕭然輕輕揮動潔白如雪的衣袖，沉聲道：“你們是自覺無路可走才選擇了站在他身前，對嗎？”

余錢笑瞇瞇道：“不好說，不過想著姓徐的小子沒了，天下就少了一個有趣的酒友太可惜了。”

蕭然不解，“給你們一盞茶功夫好好考慮，想走的可以走了，我不殺你們。”

元標一聽，立即在元昊耳畔輕聲道：“少主，咱們何必陪著姓徐的一起死，我們與他并無多少交情。”

元昊有所心動，看了眼迪麗達爾，原先以為面對蕭然本就毫無退路，如今蕭然開了口，元昊也覺得自己身份尊貴，不能不明不白就死在此處，便走到迪麗達爾身旁，輕聲道：“跟我走吧，我們皆是身份尊貴之人，不能平白無故就死了。”

迪麗達爾輕笑道：“你有走的理由，我有不走的理由，我們互不為難，如何？”

余錢聽著哈哈大笑，“公主殿下是敞快人，地道。”

迪麗達爾向余錢抱拳，“跟余掌柜一般敞快。”

余錢感慨道：“姓徐的小子撞了什么大運能有公主殿下這樣的朋友，真是羨煞旁人吶。”

迪麗達爾眼神卻黯淡了，莞爾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元昊臉頰滾燙，羞愧難當。

元標為少主鳴不平，“少主乃是黨項一族的未來，豈能如光腳的江湖游俠，一味講不值幾兩錢的義氣。少主，識時務者為俊杰，咱們該走了，便是這趟沒買來陣師，只要你能活著回去，主人也不會怪罪你的。”

元昊沉思良久，看著天幕。

蕭然面無表情道：“時辰到了，再不走人就視為青衫同黨，格殺勿論。”

元標一再催促，元昊朝迪麗達爾抱拳，眼里滿是依依不舍。

江山美人，元昊不是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昏聵少主，他胸中有一番宏圖偉業，他不能在此葬送性命。

元昊終于下定決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眼，是元昊留在迪麗達爾身上的最后一眼，不

論迪麗達爾是生是死，都與自己再無干系。

蕭然看著元昊和元標離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地暢快幾分，但是，其余的人一動不動，心里不是滋味，下最后通牒，“再不走，就要把命留下。”

余錢雙手放在算盤上，噼里啪啦算了一通賬，笑道：“走，這筆買賣仍是虧了，不走，連小命都沒了，那就更虧了。但是，若是我這就走了，將來在劍宗可再也抬不起頭了。”

吳明哲深有同感，若說面對死亡，心中不怕，那是自欺欺人，但是吳明哲是經歷過身敗名裂的人，他不容許自己再次臨陣背叛，再怕死，大不了眼睛一閉就過去了。

決心已定，便能視死如歸。

渾然不覺間，紅河谷靈河的兩成靈氣已經盡數進了徐天然的靈脈之中，這已經讓蕭然十分意外，蕭然已經把控了局勢，一點也不擔心，就冷眼看著這小子能把整條靈脈都吞噬了不成？

蕭然自忖以自己的修為，把這條靈河吞噬不成問題，可是在紅河谷之下，更有一個寬闊的靈湖，便是自己也不能完全吞噬。

這小子明明就是尋常飛升初境修為，能撐到此時約莫也到了瓶頸。

徐天然寬闊的主靈脈之中，蜀道在四處游弋，生怕暴漲的靈力潮汐會沖垮徐天然的靈脈，蜀道儼然拌起了河道總管的角色。

蜀道與徐天然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徐天然的打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既然連老白和先生都說過自己的靈脈竅穴尤為龐大，今日不如冒險一試。

只要徐天然將小黑背靠的靈河靈力吞噬殆盡，小黑便能有片刻清醒，而自己浩瀚的靈力就可以祭出全力一擊，整條靈河的靈氣凝聚的一擊絕對不弱于陸仙傾力一擊。

此時，徐天然看似仍是硬撐著，但是，徐天然的支靈脈尚未開放，靈力潮汐不得進入竅穴之中。

一旦徐天然開啟了支靈脈，靈力潮汐進入如湖海一般寬闊的竅穴之中，那么，徐天然有信心能夠將整條靈河靈力吞噬。

蕭然何等自負之人，眼前的寥寥無幾的敵人豈會放在眼里，琉球宗的部眾在自己出現的那一刻便重新回到自己的麾下。

陣云閣的修士無一人敢有異動，如今閣主身死，群龍無首，自然不敢與蕭然為敵。

當然，在更多的人心中，蕭然本就是琉球宗宗主，自己身為琉球宗一員又怎會背叛宗門，至多算是被閣主蠱惑了。

光陰流逝。

五成的靈河靈氣已經被徐天然吞噬了，能撐到這一步，莫說蕭然沒

料到，連余錢都覺得不可思議。

徐天然主靈脈的靈力潮汐已經撐得快要爆裂開來，看來勝負已分，余錢緊握算盤，準備殊死一搏了。

忽然，徐天然氣機變換，三百六十五條通往主靈脈的支靈脈同時打開，如同汛期暴漲河水的靈力潮汐如同開閘放水一般，主靈脈的靈力潮汐快速下降，而寬闊的竅穴開始接納源源不斷的靈力潮汐。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蕭然措手不及。

這青衫小子隱藏太深，竟然連自己都沒看出來，看來更留不得他了。

蕭然動了，余錢也動了。

余錢朗聲笑道：“天地法則所限，在天道天下你至多只能將境界壓制在飛升境大圓滿，你并沒有那么厲害。”

蕭然自是不會搭話，畢竟多說一句就是浪費時間，此時，余錢他們所欠缺的便是時間。

余錢則不依不饒，繼續說道：“讓你見識見識劍宗唯一不使劍的長老的真本事。”

話說回來，在劍宗不練劍，宛如酒樓不賣酒，妓院不賣春，但是，余錢作為異類能走到當下這一步足見其有多么不簡單。

余錢輕輕捏開手中的黑鐵算盤，九十一顆算珠懸于身前。

蕭然以傀儡術入道，瞧見了余錢的神通，自知余錢是個難纏的主，心念微動，從袖口飛出九十一個小紙人。

既然你有九十一顆算珠，我便用九十一個小紙人對敵，不多占一點便宜。

算珠與余錢心意相通，余錢抬起眼眸。

九十一顆算珠急速旋轉，以一個詭異的路線朝蕭然襲去。

蕭然處變不驚，雙手結印，轉瞬，九十一個小紙人皆幻化成自己模樣，仍由余錢的算珠飛行軌跡多么刁鉆，傀儡蕭然都可以攔阻去路。

轉瞬，蕭然的傀儡紙人和余錢的算珠在虛空之中撞出了動人心魄的火花，便是迪麗達爾都目不暇接，根本看不真切，更別提金丹以下的修士和凡俗的士卒。

操控算珠和傀儡紙人都極其耗費心神，看似勢均力敵的局面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失去平衡。

余錢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密，反觀蕭然仍舊云淡風輕，高下立判。

忽然，地下靈河發出陣陣悲鳴，原先小黑拼命將靈氣灌入徐天然靈脈之中，此時徐天然竟然反客為主，開始主動鯨吞靈氣，吞噬靈氣的速度較原先快了十余倍，那顆碩大的無紋金丹更是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跳躍，徐天然渾身通紅，仿佛被燒紅的烙鐵一般。

蕭然余光瞥了眼一襲青衫

，突然，靈力暴漲，從袖口之中取出一個小紙人，轉瞬，小紙人幻化成蕭然，表面上看這個小紙人與其他小紙人并無不同，但是，余錢卻感覺一股危險向自己襲來。

果不其然，那個小紙人傀儡猛然拔出佩劍，樸實無華的一劍卻徹底打亂了余錢的節奏。

余錢體內靈力稍稍昏亂，頓時，便覺得五臟六腑氣血翻涌，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

蕭然抓住時機，一舉將余錢打落。

就在余錢即將重重砸在地面之時，一道小小身影出現在余錢身旁，一手拖住余錢，卸去了絕大多數的力量，將余錢輕輕放在徐天然身旁。

蕭然冷眼看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黑衣小童，笑道：“有趣有趣，人家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我這是打了老的來了小的，你們兩個一起上，不要浪費時間了。”

論罵戰，徐徐豈能輸了，回頭爹知道了還不得賞自己十個八個大板栗，當即上前一步，爹說過輸人不輸陣，指著蕭然，破口大罵道：“孫子，敢打傷我爹的好友，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眾人皆以為徐徐不過是個放狠話的小角色，唯有蕭然知道黑衣小童不簡單，方才如若余錢重重落在地上，蕭然再調動流水飛花傀儡陣的部分力量，就能兩頭夾擊，徹底將余錢重傷。

而徐徐能看透這一切，足見其著實不凡。

徐天然已經吞噬了七成靈河靈氣。

時不我待，蕭然率先動了。

徐徐月輪眼開啟，轉瞬，身形暴退，蕭然立即以傀儡大陣包圍黑衣小童。

徐徐撓了撓頭，自個兒沒有準備小紙人，不能像蕭然一樣撒豆成兵，但是，徐徐心思活絡，立即落在一株梧桐樹上，一陣靈力旋風，立即將梧桐樹葉全部掃蕩一空。

轉瞬，徐徐將漫天樹葉幻化成自己模樣，笑嘻嘻道：“不就是傀儡嘛，我可不比你少。”

蕭然心中大駭，天底下竟然能有第二個將傀儡術發揮到如此淋漓盡致之人，絲毫不比自己遜色。

蕭然懷揣速勝之心，而徐徐打一開始就沒打算贏，本體一味躲避蕭然的致命殺招，而傀儡不斷與蕭然的傀儡糾纏。

不多時，天空下起了破碎的梧桐葉和碎片紙屑的小雨。

蕭然求勝不得，不經意間已經祭出了千余張紙人傀儡，而徐徐毫不示弱，梧桐樹葉紛紛與紙人同歸于盡，在一場看不見勝利的拉鋸戰中，蕭然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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