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 換了人間(十四)

仔細一算，唯有劉家奎歡喜，所有人都愁。

蕭然的出現打亂了所有人的謀劃，楚門風沒料到這么快就面對蕭然，當下自己麾下眾人疲憊不堪，如何與其對抗？

只是，當下由不得楚門風多想，都已經走到這一步，縱然自己束手就擒，蕭然就會饒了自己？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門風豁出去了，竟然生出莫大勇氣，與蕭然坦然對視。

傀儡王元上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動不動，毫無情緒波動，如人形雕塑，八字掌定在南雨筱身前。

南雨筱雙目垂淚，越是強忍著淚水，越是忍不住流淚。

傷心處，無語凝噎。

蕭然氣度雍容，輕聲道：“老二，你太令我失望了。”

楚門風仰天大笑，“失望，你丟下琉球宗一人躲在紅葉村悶不吭聲三百年，何曾把我們當兄弟？”

“我始終在護著琉球宗。”

“別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的心性誰人不知，為了一己之私可以拋棄一切的人。”

楚門風手指著南雨筱，憤怒道：“你對得起雨筱嗎？整整三百年，你就放著這些傀儡在宗主之位上，你可曾想過這些傀儡對她的冷漠傷透她的心？”

蕭然神情陰沉下來，突然，晴朗天空也隨之陰沉，蕭然一揮衣袖，狂風襲來，蕭然輕嘆一口氣，天空烏云翻滾，山雨欲來。

余錢坐看風起云涌，內心極為震撼，眼前的蕭然舉手投足已經與天地融為一體，境界之高，不同凡響。

蕭然沉聲道：“三百年的富貴讓你們都忘記了自己來自何處？如今你楚門風都已是貴為飛升境巔峰的大修士，你可曾想過，當年你的根骨根本支撐不了你走到飛升境，是什么讓你能夠走到今天的地步？是我，是我守護著琉球宗的靈河、靈湖，是我耗費了三百年光陰將紅河谷打造成不遜色于一流宗門的仙家福地。”

楚門風不屑道：“你以為你做了這一切就很高尚了嗎？你做這一切就都為了我們嗎？”

蕭然沉默了。

誠如楚門風所言，自己所做的那一切都是順手為之，至于自己當年為何會在盛極一時急流勇退，背后的原因不能與旁人言說。

南雨筱緊緊抿著嘴唇，她不愿此生再見蕭然，往事如風，便隨風消散吧。

縱然他再次出現，也是形同陌路。

南雨筱知道，蕭然必然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人在江湖，

誰又沒有苦衷呢？

只因有苦衷就能拋棄自己的女人，只因有苦衷就能拋棄自己一手創立的基業，只因有苦衷就能舍棄自己的兄弟？

設身處地著想，南雨筱自認為不能。

再多的苦衷也不是蕭然舍棄這一切的理由。

蕭然若想歸來時仍是從前模樣，那不可能，絕無可能。

這一生，南雨筱都不會原諒他，就算消失的三百年他蕭然入了陸仙，成就了天仙境，南雨筱也不會原諒他。

徐天然在苦苦掙扎，發出一聲怒吼，引起整座廣場震動。

蕭然凝眸看著一襲青衫，流水飛花傀儡陣乃是自己所創，此時已為自己所掌控，常人難以體會一襲青衫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

小黑狂暴地侵襲徐天然的軀體，洶涌的靈力強行從徐天然竅穴涌入靈脈，小黑背靠紅河谷靈河和靈湖，此時靈氣大舉倒灌，以尋常飛升境修為，約莫半成靈氣足以讓他爆體而亡。

失去了神識的小黑瘋狂將靈河之內的靈氣引入徐天然靈脈，徐天然只覺得靈脈之中靈氣鼓脹，痛苦嚎叫聲不絕于耳。

不熟悉徐天然之人并不覺得有何怪異之處，畢竟是蕭然的神通，不痛苦才是怪事。

不過，了解徐天然的人知道，他忍受痛楚的能力已然達到妖孽程度，若是連徐天然都難以忍受的痛苦，旁人或許早已昏厥過去。

南雨筱想轉身離去，但見一襲青衫苦不堪言模樣猶豫了。

蕭然與楚門風皆不再言語，南雨筱則是欲言又止。

蕭然一眼就看穿了南雨筱的心思，“你便是開口我也不會放過他。”

“為何對我你總是這么無情？”

“無情的不是我，而是這個江湖。”

“如果我說你放過他，我便不再記恨你，可以嗎？”南雨筱近乎哀求。

蕭然仍是搖頭，“若你開口求情，我能放過在場的所有人，唯獨不能放過他。”

“看來，我不該對你抱有希望，你給我的總是失望，不過這也好，此生我對你絕望了。”

蕭然面無表情。

楚門風身臨絕境，明知一死，猛然間心生一股英雄氣概，仰天大笑道：“死則死矣，有什么好怕的。”

話音未落，楚門風靈力暴動，祭出此生最強一劍，這是以自爆全身竅穴，垂死掙扎的一劍，飛升境巔峰的絕命一劍。

一劍如長虹貫日，楚門風的眼睛漸漸充滿了血液，他在硬撐著最后一口氣，便是死也

要看見這一劍落在蕭然身上。

楚門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捫心自問，自己愛南雨筱嗎？

為何南雨筱面臨危險之時，自己退縮了，回頭讓那布衣小子逞英雄，想不到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楚門風想明白了。

楚門風愛南雨筱，只是，從前的楚門風更愛自己，唯有這一刻，楚門風希望南雨筱可以看著自己，記住自己人生最后一劍。

這是楚門風孕育了三百年的一劍，他想要告訴南雨筱，自己并不比蕭然差，縱然自己一生修為比不上那個白雪一般的男子，但是，自己一點也不怕他。

南雨筱沒想到一只膽小如鼠的楚門風竟然如此決絕，竅穴爆炸的余威根本沒有散亂，顯然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的決斷，而是事先謀劃的。

或許，楚門風早已做了最壞打算，面對蕭然自己死也要死得輝煌。

這一劍已然超過了飛升境的范疇，直抵陸仙境界。

可惜，楚門風的視線漸漸模糊，咫尺之遙，楚門風徹底閉上了眼睛。

劍未至，人已亡。

說實話劉家奎一直以為自己是落鳳七賢之中最沒用的人，反正這輩子就是吃喝玩樂，逍遙一世足矣。但是，若論情誼，劉家奎對蕭然最為純粹，但是見到楚門風與蕭然反目廝殺，劉家奎終究于心不忍。

楚門風陸仙一劍，將自己融入劍中，威勢令人驚嘆。

蕭然一臉平淡，喃喃道：“劍是活的，死人的劍百無一用。”

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蕭然竟然身形暴退，旋即，原地消失，躲過了這一劍，可惜了楚門風臨死一劍卻連蕭然的衣角都不曾沾到。

楚門風的尸身之上懸掛一個破舊葫蘆，悄無聲息墜下，身形飛上九霄之上。

“轟隆”一聲巨響，天幕之上綻放七彩靈力光芒。

聚攏在紅河谷的萬余人紛紛遮住眼眸，眾人皆唏噓不已。一代梟雄楚門風就此落幕。

南雨筱的心真的死了。

蕭然身形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一襲白衣如雪，風度翩翩。

周子學自知死路一條，拔出佩劍沖蕭然而去。

蕭然冷冷瞥了眼周子學，一揮衣袖，周子學渾身不得動彈。

蕭然語氣冰冷道：“你以為你有死的資格嗎？”

周子學頹然倒地，苦苦哀求道：“大哥，你就賞我個痛快的，要我生不如死又有何意義？”

劉家奎一抹眼淚，跪倒在蕭然腳下，哀求道：“大哥，你就

放過老七吧，他也沒有壞心眼，就是受了二哥和三哥的蠱惑。”

蕭然笑道：“我看是他蠱惑了別人，還輪得到別人來蠱惑他，老五你可知為何老七的天資遠勝于你，可是他的境界始終停滯不前，就是因為他的心思太過雜亂，如若他的心思單純一些，早就躋身飛升境了。”

一席話令周子學無地自容。

蕭然繼續說道：“你的命先留著，別急著死，還有事要你做。”

周子學搖頭道：“我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一人不事二主，今日我既然已經背叛了你，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二哥說的不錯，早死晚死都得死，現在死還能死得壯烈，回頭旁人說起，也會說我是一條好漢，我可不愿等來秋后算賬的那一日，窩窩囊囊飲下毒酒。”

蕭然默不作聲，解開了靈力禁制，隨手將周子學的佩劍丟到他的腳下。

周子學自然知道蕭然不會親自動手殺自己，是害怕擔罵名嗎？

只是自己不配而已。

周子學凄然看著天幕，一生算計無數、謀劃無數，終究落了個凄涼下場，在一陣狂笑中，周子學舉起佩劍。

忽然，小黑靈力暴漲，徐天然竟然如此大膽，將三百六十五個竅穴全部開啟，鯨吞靈氣。

蕭然從未見過如此膽大之人，難道這小子真不怕被撐死？

徐天然無紋金丹快速跳躍著，大口吞食靈氣，將靈氣壓縮成靈力潮汐源源不斷向自己寬闊無邊的主靈脈輸送。

不知不覺間，徐天然已經吞噬了一成的紅河谷靈河靈氣，蕭然也開始關注著苦苦掙扎的青衫。

稚童徐天然的身影一直在小黑的識海里吶喊，想要讓小黑蘇醒過來。

奈何，面對蕭然，小黑除了服從他的命令，已經聽不見任何外面的聲音。

稚童徐天然一直重復著喊道：“小黑，我們是朋友。”

蕭然眼眸閃過一抹亮光，嘖嘖稱奇，“這青衫小子有古怪，好寬廣的靈脈，還是無紋金丹，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一席話落在眾人眼里，頓時，對徐天然刮目相看，能得到蕭然的夸贊，那得是多么妖孽的天資。

可惜，天資再高，仍舊是還未成長起來的幼苗。

蕭然豈能放過他？

蕭然此時若是出手，將徐天然殺死易如反掌，但是，蕭然一時間起了好奇心，心念微動，小黑立即將更多的靈氣灌入徐天然靈脈之中。

徐天然的金丹愈加鼓脹，好在無紋金丹極

其碩大、堅韌，雖是滿負荷工作，但是還能勉強維持，只是愈來愈多的靈力潮汐被排入主靈脈之中，一旦主靈脈承受不住太多的靈力潮汐，便如同暴雨之后決堤的大河，轉瞬就會將徐天然的渾身淹沒。

到時候靈力猛然從體內流竄而出，一襲青衫身死道消不說，恐怕連個全尸都不會留下。

余錢也為徐天然捏了一把汗，這小子究竟在干什么？若是全力抵御靈氣侵襲或許還能多堅持一些時刻，現在這完全是在作死。

蕭然往徐天然方向邁了一步，南雨筱死死守在徐天然身前。

隨即，余錢輕輕一躍，在徐天然身前席地而坐，算盤便橫放在膝上。

緊接著，徐徐終于起身，看了千尋一眼，轉眼，徐徐、千尋和囚牛三人并肩走到徐天然身后，屹立不動。

迪麗達爾嫣然一笑，走到徐天然身側，元昊、元標亦跟隨而來。

蔣言、蔣理當仁不讓，雖沒了士卒的戰意，不過是凡人之軀，但是，蔣言、蔣理仍舊站在徐天然身前。

齊榮軒、沈擎蒼、盧希倫和吳明哲不甘示弱，與蔣言、蔣理站在一起，不管面對何人，不就是個同生共死而已。

徐徐微微一笑：“這樣的江湖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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