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風月 233、失利,敵軍高手
六月的夜星河明亮,夜風呼嘯,黑色的樹影在風中猙獰,馬蹄聲隆隆作響,大道上只有月光,他們沒敢點火。
向訓看著遠處,心中慌亂未定,樹林遠處是一片麥田,在夜風中微擺,他們是超小道到這的,穿過大片麥田。
北上時大帥吩咐要盡量不擾民,百姓的田地不能踩踏,百姓的房子不能燒,百姓的牲畜不能搶,但這時候也顧不得了。
他們這路人馬只有二百余人,負責斷后,前鋒和中軍已經往益津關去了。
向訓此時驚魂未定,但畢竟是老將,經驗豐富,知道這種時候不能一股腦的往益津關逃,要是遼軍跟在他們屁股后面就麻煩了,需要有人斷后。
斷后的任務很危險,很可能一去不返,在這樣人心動亂的時候,只有將領斷后才能讓全軍安心,斷后部隊不至于潰逃,才能保證中軍安全。
當初淮南之戰,江南大將林仁肇偷襲不成,讓全軍退后,他自己親自乘船斷后,使得中軍能安全撤退,那樣的膽識和本事也令周軍將士印象深刻。
而且對于這次失利,向訓心中有愧,大帥給他的任務是向北挑釁遼國,誘敵深入,隨時可以后退,讓出固安。
所以他連城都沒入,而是在城外扎營,為的就是方便撤退。
同時派出前鋒一都往北,在幽州南面十余里,負責查探遼軍動靜,一旦前方有動靜,遼國大軍南下,他們隔河放箭抵抗隨后立即掉頭往南,進入益津關。
但沒想到的是派出的一都人馬都頭玩忽職守,被接連的勝利沖昏頭腦,自大不把遼人放在眼里,竟在幽州以南駐巡時為圖方便直接把營帳扎在大道邊不遠處,中午因為造飯還沒派出斥候。
以至遼軍突然南下突襲他們,當場數十人被俘殺,之后遼國大軍沒有絲毫猶豫,緊追不舍,跟著他們屁股后面一路追到固安。
待北面殘兵剛逃回大營說了大致情況,河對岸的樹林和田地間已經出現大量遼軍身影,長長的數里河岸線上到處都是,人數多少難以估計,但肯定是多余他們的。
于是他想也沒想,立即下令全軍南撤,自己帶兵斷后。
同時立即派人去聯系西面涿州的慕容延釗,因為他猜測遼國一旦進攻,很可能兵分兩路,分別進攻最前方固安和涿州,固安落入敵手,那慕容延釗那邊也危險了。
向訓率眾人在大道上緩慢撤退,一路提心吊膽,謹防后方追兵,夜里不敢點火,只能接著月光星光走路。
到下半夜,人困馬乏之時,向訓終于可以確定遼軍沒有追來,下令眾人全速往益津關方向撤退。
天明時,又累又困的眾人終于到達益津關城下,驗明身份入城后,紛紛倒地就睡著了,連向訓自己也靠著馬廄旁的草垛就睡了。
當天晚上,后方數十里的瓦橋關內,史從云一直沒有睡,等著向訓的消息。
后半夜,也傳令兵急匆匆半夜趕來向他匯報,向訓部大部分已經退回益津關,固安再次被遼軍占據。
松了口氣之后立即叫來傳令兵:“立即從西面去涿州,不要走固安那邊,告訴慕容延釗,從西面往瓦橋關方向撤退,不要走固安去益津關。
記住,一定要快,遼國大軍已經占了固安,如果他們不知情往固安方向撤退就全完了,慕容延釗大軍生死全看你們了。”
幾個傳令兵鄭重道:“大帥方向,我們就是拼死也會把消息連夜送過去。”
史從云拍拍幾人肩膀:“快去,早點回來。”
處理完這些事,他也沒去床上睡,而是披著大衣在軍帳中瞇了一會兒,符昭愿和潘美陪著他。
天蒙蒙亮時,又有傳令兵來,是從側后鎮州趕來的,風塵仆仆告訴他一個大消息,北漢果然出兵了!
根據李重進的斥候探報,北漢大軍已經在孟州集結,隨時可以從他們側后進入戰場。
安靜了一個月的遼國,一動起來就是大動作,令北漢從東面進軍,他們率軍從北面大舉南下,想從兩個方向夾擊周軍。
這種時候史從云也管不了鎮州那邊,鎮州(后世石家莊附近)距離前線四百里左右,這么大的空間跨度,他調兵過去支援都來不及,只能相信李重進、張永德、李繼勛等人,同時必須高度關注那邊的情況。
一旦鎮州失守,北漢軍就可以從側后夾擊他們,那這也不用打了,必須全線后撤,可能連打下來的三關都守不住。
這種大戰就是如此,戰線接近千里,必須各個兵團之間的配合才可能達成戰略,光靠誰都不成,少了誰也不成,所以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句話古往今來都是通用的。
隨后,史從云加派出去的斥候營開始密集的待會遼軍的動向,他大量選拔訓練斥候初見成效,眾多斥候密布的幽州以南地區,遼軍的動向幾乎每隔兩刻鐘就會報到他的案頭。
這種戰場越發透明的感覺很好,但很快他發現問題了,他沒有專門的參謀部,大量的情報固然是好,但信息多了也可能讓人混淆,沒有專門的參謀部來給他整理情報,提煉有用的主要內容,他一個人看得頭暈眼花。
之前這個工作一直是閭丘仲卿負責,可現在閭丘仲卿去幫他籌集糧草去了。
于是只好暫時讓潘美這個監軍使幫忙處理這些事情,雖然沒有閭丘仲卿熟練,但暫時還能勝任,之后郭廷謂也加入進來。
有潘美和郭廷謂的幫助,終于輕松不少,遼軍的動向也被他密切關注。
“下一階段的主要是讓慕容延釗部退回瓦橋關”史從云喃喃自語。
數十里外涿州外圍拒馬河,朝霞萬丈,太陽初升,長長的樹影密密麻麻,慕容延釗騎馬在河邊踱步,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他緊張看著對岸密密麻麻的遼軍。
遼國大軍昨晚到達河對岸,但并沒有渡河。
看起來人馬眾多,他立即帶人扼守幾處渡口和橋頭。
北拒馬河是北方大河,河道大多數地方寬度超過四十米,遼國軍隊難以快速橫渡。
慕容延釗帶人在河邊與遼軍對峙,發現對岸集結的遼軍越來越多,比起昨晚至少多了一倍,他立即就判斷出對面是遼國大軍。
不過他沒有后退,大帥給他的任務是誘敵南下,走益津關,敵人沒有渡河,很可能在拒馬河不走,他決定在渡口和橋頭堵遼軍一陣,氣氣他們。
等太陽完全升起,望著波光粼粼的十余丈河面對岸,慕容延釗倒吸口涼氣,遠處河岸逐漸明朗的樹林后方,更多人馬和帳篷從薄霧中露出,看得更加清楚。
樹林后方眾多騎兵跑動卷起的的塵土漫天,席卷城半空,遮蔽岸邊天空。
昨晚上他以為對方只有三四千人,現在一看,遼國這兵力至少超過五千!
心里稍有疑惑,為什么這么大的兵力優勢,對面將領居然不敢強攻?
隨即也沒多想,立即命人砍伐樹木,堵塞渡口和橋頭,隨后全軍準備往固安方向撤退,自己親自帶五百人斷后。
不過才沒多久,就遇到從后方來風塵仆仆來的傳令兵,帶來固安被占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慕容延釗冷漢直冒,“固安在我們東面四五十里,騎兵幾個時辰就能到,向訓肯定會派人向我們報警的。”
副將也反應過來:“可現在一夜過去了,也沒人來.”
“快撤!全軍往南跑,去告訴全軍小心遇伏!”向訓急匆匆道,隨即立即帶人往南面趕。
才出城沒多久,大道邊遇到滿身血污的士兵向他哭訴:“將軍,我們被伏擊了,城南二十里的五興莊,契丹人在那伏擊我們,從東面來的。”
慕容延釗臉色一沉,滿臉的胡子顫抖,“還是晚了!”
眾多手都驚慌起來,“將軍怎么辦,我們要不要繞開南.”
慕容延釗猶豫一下,立即堅定起來:“不行,大道就兩條,一條在東面去不了,固安已經被遼軍占了,往南這條必須沖過去,走小道馬跑不開,咱們遲早被追上!
兄弟們,要活就往南,沖出一條道,不然北面和東面都是賊兵,咱們遲早被圍困死。”
眾人見主將這么說,逐漸開始鎮定下來。
“立即往南馳援。”隨后親自帶隊往南疾馳而去。
遠處大道上,眾多塵土沖天而起,喊殺聲隔著老遠都能清晰聽見,村莊北面的出口是一處平坦平地,周圍是大量麥田。
大量遼國騎兵在麥田中已經團團把周軍圍在正中,喊殺聲隔著老遠也能聽到,外圍大量騎兵正圍著正中的周軍放箭,內層是不少遼國騎兵和步兵團團將周軍圍住。
眾多契丹人正在呼喊著圍困周軍,裝備薄弱的游騎在外圍,圍成兩層的巨大圓陣,中間一圈步兵和重騎兵幾乎不動,死死堵住里面的周軍,外圍游騎不斷移動放箭。
慕容延釗手握長矛,高聲道:“兄弟們,沖過去還有一條活路,沖啊!”
隨后直接帶著數百人沖向對方大陣,甲胄精良的重騎兵從百步外沖向外圍遼軍輕騎。
一時間,人馬嘶鳴,塵土飛揚,慕容延釗夾擊馬肚,不斷提速,耳邊風聲呼嘯,馬蹄聲隆隆作響,一矛借著慣性直接貫穿對方胸膛,血液飛灑,風中血腥欲發濃烈,驚恐的遼國騎兵一聲慘叫被刺于馬下,普通一聲砸向后方。
隨即立刻一聲怒喝,長矛一抖,又將另外一人拍下馬,馬蹄很快無情的踩踏過去,哀嚎慘叫瞬間淹沒在馬蹄聲中。
外圍遼軍對他們的出現毫無準備,猝不及防之下陣腳大亂,緊隨慕容延釗之后的騎兵陸續沖進來,接連將來不及反應的遼軍輕騎刺落馬下,慘叫連連。
遼軍包圍圈外圍東北角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慕容延釗沖出幾十步,立即調轉馬頭率領眾人又沖回來,外圍輕騎已經被殺開一個缺口,這次直接沖向里面的重騎兵和步兵。
這些遼國重騎和步兵正向內圍困防御中間的周軍,突然被背后襲擊,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被殺得措手不及。
慕容延釗借著快馬輕松刺穿一名遼軍的甲胄,將長矛插入他的喉嚨,隨后立即撒手,以免自己被巨大力道反沖下馬,隨即抽出腰間橫刀,一刀砍下前方一名遼國步兵的后腦。
“兄弟們!援軍到了,往外沖,往某這邊沖!”慕容延釗一面和眾人往前砍殺,一面大聲喊道。
被圍困在大陣中的周軍聽到聲音,看到援軍,也軍心大震,死命往外殺,兩面合擊,中間的遼軍被不斷擠壓,戰馬嘶鳴著被擠倒射倒,隨后如同肉醬一般被擠壓,濃稠血液如水流一般從人縫中流淌出來,中間的士兵哀嚎求救但無濟于事,很快被砍倒剁死。
兩面夾擊的西北角,成了絞肉機一般的地獄。
很快,里面的周軍滿身血污匆匆爬過尸墻,周圍的遼軍被殺得暫時退后不敢上前。
慕容延釗立即令人下馬扒開尸堆讓開條路,讓里面的人出來。
才一刻鐘左右,坐鎮后方的遼國將領已經做出反應,外圍的親兵著急大吼:“將軍快走!遼兵援軍來了!”
慕容延釗抬頭,看到東北面灰塵漫天,腳下大地震動越來越大,又看還有二三百人沒從遼軍包圍大陣中沖出來,一咬牙道:“走!立即往南撤!”
大量周軍士兵紛紛往南逃,放棄與遼國交戰接觸,很快北面麥田中又沖過來數百遼國騎兵,堵上了軍陣缺口。
遠遠的,慕容延釗聽到有將士哭喊著讓自己不要放棄他們,他心里非常難受,卻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東北面增援過來的遼國騎兵把沖開的缺口重新堵上。
那些沒逃出來,被遼軍團團圍住的人下場如何,他都不用去想
隨著往外沖鋒,距離村莊越來越遠,視野逐漸開闊,慕容延釗看到遠處村外山坡上大量旗幟飄揚,看不到邊的遼國軍隊佇立在那,似乎在譏諷的看著他們狼狽逃亡.
滿身血污的慕容延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也毫無辦法,賊人兵力遠超出他們,而且對方主將行動果斷,連夜抄了他們的后路設伏。
傍晚,當慕容延釗帶著滿身血污疲憊帶著殘兵奔逃回瓦橋關時,大帥親自來迎接他,慕容延釗卻長跪不起,老淚縱橫。
“大帥,老夫辜負了大帥,兩千兒郎,某只待回來八百余人,剩下的要么逃散,要么被賊人俘殺,請大帥責罰!”慕容延釗說著單膝跪地。
史從云伸手扶起他:“罪不在你,你某失算了,遼軍拿下固安之后沒有繼續追擊向訓所部,我就該想到他們可能是去截斷你們后路了,雖然派了信使還是晚了一步。
對方是個會打仗的人,知道與其傷人五指,不如斷其一指的道理。他放棄往南追擊向訓,而是直接連夜向西去抄你們的后路,也另一路大軍合兵,企圖圍殲你們。
你能把人帶出來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之前還日夜擔憂你們全軍覆沒。”
史從云嘆口氣,這次損失確實大,遼國前鋒是個很懂打仗的人,沒有乘勝往南追擊向訓而是向西集中優勢兵力意圖殲滅慕容延釗部,這一手著實是好棋。
五代河山風月 233、失利,敵軍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