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變故

“這里……怎么回事？”這次就連陸清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道南府同樣是沿江設立的府城，無論是水產、交通還是農事都很興旺，甚至連歷史記載之中旱災最嚴重的幾年之間，這里也能讓人活得下去。

陸清栩從最近兩年道南府的政績上看不出來這個地方會變成這樣的狀況。

“走，阿凝，我們去府城衙門門口看看。”

他對于衙門應有的情況最為了解，到那里看一看，就能大致了解這座城市里的一些重要情況了。

來到衙門口的時候，這里沒有升堂，門口只有兩個衙役在，別的什么都沒有。陸清栩在門口看了看，隨即就帶著陸凝走開。

“道南府的知府……盧正，雖然貪婪，卻也有能。為何？”

“您記得這個人嗎？”陸凝問。

“道南府是南方州府之中比較重要的一個，而且利益豐厚，能被安排在這里的官員，吏部也是要仔細考量的。盧正在此為官應是第三個年頭了，前兩年的評價均是上等，不出意外，今年再有一年，他應能領一州府的職位了。”

“但府衙的情況并非如此。”

陸凝說道。

拋開那些這個世界的知識，她的觀察能力也并不弱。府衙門口的人員甚至不是正常的標準。更不要說從門口向內稍微望去，滿院都是落葉無人打掃，明明是白天卻一片死氣沉沉。

“盧正并不是如此無能之輩，前年是他回京，我見過他一面。”陸清栩說。

“我可以去看看。”陸凝說。

“嗯……多加小心。”

陸凝有些意外，這次陸清栩竟然沒有阻止她。

兩人找了一家還在開張的客棧住下，陸凝放下行囊之后，便趕往了府衙。

她知道陸清栩肯定還會自己去查看一些街面上的情況，而她則需要找到盧正。雖然不認識，不過也不要緊。

她繞到了府衙后方，多虧了道南府街上沒什么人，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個能跳進去的地方。

府衙后面就是給知府居住的地方。陸凝跳進來之后，立刻注意到了滿院的落葉，幾乎無人打掃。她走進了一間側面的廂房，這里擺設非常簡單，并沒有人長期居住的樣子。

偌大的住所之中，既沒有衙役巡邏，也沒有仆人打掃。陸凝查過了所有房間，除了主屋和一間廂房以外，別的屋子都是完全沒有人住過的跡象。

而就算是主屋，也是很久無人的樣子了。陸凝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找到了幾封打開的公文，都是半個月以前的。

公文里面沒有什么關鍵信息。但……大魏的公文數量不可能這么少。這段時間的公文是否是由其他府衙的人來接手的？

陸凝又去府衙里面轉了轉。這里面也沒有留什么人，陸凝很容易就找到了點卯的冊子。但是在這份冊子上，卻是直到今天為止都有記錄。

“奇怪。”

和后面那無人看管的房屋不同，縣衙這里卻是日常使用的痕跡很明顯，屋子里被打掃得非常干凈，和外面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在尋找線索的時候，陸凝卻感覺有一股寒意，直覺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她見沒什么收獲就趕緊離開了這個古怪的地方。

返回的路上，她就在一個茶棚底下看到了正在跟老板聊天的陸清栩。

上至王公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陸清栩只要想聊就能和人聊起來，這也是一種陸凝學不來的本事。她走到陸清栩旁邊默默坐下，拿來一個粗瓷碗給自己倒了一碗茶。

陸清栩看來還得聊一聊，不過陸凝在回憶自己在府衙的經歷。那種奇怪的冷意可不是正常的寒冷，她現在對寒冷的抵抗能力非常強，就算是寒冬臘月只穿一件單衣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寒冷感。

“謝了，老板。對了，這附近哪里有吃的？我們本想試試道南府的特色，未曾想居然處處都是閉門謝客……”

“老兄，你這就問對人了。如今道南府啊，還開門做生意的，得去那小巷子里找去。”老板笑著給陸清栩指點了幾個位置。

“謝了老板。”陸清栩將幾枚銅板放在了桌上，拿起茶碗一口氣喝下，然后站起身，陸凝也跟著站了起來。

兩個人往一條小巷子里走了過去，等到轉入進去，陸清栩才開口道：“府衙是不是沒有人？”

“是的，除了門口的衙役以外，什么人都沒有。”陸凝點了點頭，“后院屋子約有半月無人使用，然而前方衙門卻并無多日無人使用的痕跡。”

“據老板所說，府衙依然每日皆會升堂，不過在夜間。”

“夜間？”

“是以人人閉戶。”陸清栩皺著眉，“晝伏夜出，妖魔之兆。”

“妖魔？”

“盧正恐已遭不測。然道南府的局面并非你我可解，我等須先行離開。”

“現在？”

“是的，阿凝，我僅有的一次處理妖魔經歷，犧牲者甚眾，甚至包含吾延請的幾位江湖高手。”陸清栩嚴肅地說，“縱使情況嚴重，也須先保下性命，再談其他。”

“妖魔是什么？”陸凝問道，“我常聽人說塞北有妖星現世，那是妖魔嗎？”

“不知。”陸清栩快步帶著陸凝穿過巷子，回到了客棧，“妖魔形態各異，來歷不明，實力、特點、乃至心智皆有不同。我當初花費心力所殺的那只，僅有吐出劇毒的能力，樣貌與尋常犬類無異。”

“既然如此……”

“不要想著自己解決，阿凝，你從未接觸過妖魔，亦未與之戰斗過。縱然是我，也對妖魔知之甚少，此事多數由鎮妖司查辦，我們也只需尋此地鎮妖司解決此事。”

“您知道在哪嗎？”陸凝問。

“應是在鎮劍山莊附近。”

兩人迅速整理了東西，離開的時候客棧老板還奇怪，但也沒有多問。趁著還在白日，兩人除了道南府，駕著驢車開始趕往鎮劍山莊。

距離鎮劍山莊的距離并不算遠，而且均是平原地帶，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南方林木茂盛，一路上樹林眾多。

及至傍晚，驢車抵達了一片曠野中，陸凝尋了一個避風的土坡停下，開始撿石頭與枯枝，準備做飯。

陸清栩也沒閑著，將行李里面的食物和水翻出來，清點出今天要用的。

“我們出城的時候，是不是城門無人離開？”陸凝忽然問。

“我們選在午后離開，通常出城人員集中在清晨，道南府如今的情況，少有人離開也算正常。”

“為何少有人離開？”陸凝問，“既然人人皆知有古怪……”

“無官府發放的路引，離開去何處？落草為寇嗎？”陸清栩嘆息道，“阿凝，他們多是自小在城內長大的人，離了城，便是無家可歸之人，橫死路上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是我欠考慮了。”陸凝將石頭壘了起來，架起枯枝，用火折子點燃了篝火。陸清栩將鍋放到了火上，把水和食材倒了進去。

“煮開之后，就可以吃了，若想要好吃一些，也可以靜候片刻。”陸清栩往地上一坐，“晚間守夜……”

“你前我后。”陸凝拍了拍手，“我去方便一下。”

陸清栩點了下頭，盯著鍋里的食材，還拿出了一把勺子攪了幾下。

陸凝也沒打算走太遠，她繞過土坡，找了個避開視野的位置。

就在她解決問題，正準備返回的時候，一股熟悉的寒意再次爬上心頭。

“誰！”

她反手已經摸上了劍柄。

這時，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從大道上傳來。陸凝起身往路上看去，發現是一輛馬車正在晃晃悠悠地往這邊行駛過來，拉車的馬瘦骨嶙峋，而馬車上也不見趕車人。就連車上的所有裝飾也都破破爛爛的，令人懷疑它隨時都會散架。

馬車緩緩駛過，對陸凝沒有任何注意，它保持著這樣的速度遠去，在經過的時刻，陸凝感到那寒意便達到了最盛。

也正是在這寒意最盛的時候，她才分辨出了它和自己在道南府府衙所感覺到的寒意的區別。

好消息是，這大概不是同一只。

壞消息，妖魔不止一只。

陸凝盯著那輛馬車離去，到最后，馬車也沒有對她做什么。當陸凝回到篝火旁邊的時候，她問陸清栩，陸清栩卻說什么都沒看到。

“妖魔……特點各異。”陸清栩給陸凝盛了一碗湯，連一塊餅子遞給陸凝，“那輛車，大概又是一種類型。你看得到，我看不到，這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們對妖魔一無所知，可若是能如此頻繁遇到，將來正面碰到，豈不是……”

“若到了必須以命相搏之事，再行考慮。”陸清栩嚴肅地說。

陸凝低頭喝了一口湯，溫暖感驅散了剩下的一點寒意。

果然就算是武俠類的世界，沾上集散地場景就不會容易到哪里去。

妖魔這種怪物大概也是自成體系，雖然在集散地的分類體系之下，沒有不能完全消滅的怪物，但困難度也是分很多級別的。陸凝此前遇到的大多數屬于能夠憑實力硬殺的，從陸清栩之前的描述來看，她本以為妖魔也是此類，但看到那輛車之后，她覺得大概不是這樣。

這些妖魔中的很多恐怕屬于特定破解類型的，她有這種直覺。

有了那輛車經過，陸凝也全無睡意了。她在陸清栩守夜的時候也是全程運功冥想，根本沒有陷入深度睡眠。幸好習武的體質相當不錯，就算是這種淺睡也照樣能讓她在第二天保持精力充沛。

這種異樣的緊迫感也讓兩人兼程趕路，早早抵達了鎮劍山莊的山腳下。

列屏山下，有一片村落，就是依靠著鎮劍山莊的勢力存在的。村子里的人也都習武，平時替鎮劍山莊打理山下的產業，許多都是佃戶。而到了這種特殊的時候，也能擔當起待客的職責，這里名為村落，實際的規模可不算小。

至于能進鎮劍山莊祝壽，除了特意拜訪和壽宴當天以外，平時鎮劍山莊里面可住不下那么多人。

在這個“村子”里面，有一座被修整得非常整潔的宅院，坐落在河邊的一處角落，平日并沒有多少人來這里。陸清栩帶著陸凝抵達了此處，確認了一下門上畫著的幾個符號，隨即便輕輕敲了敲門。

過了不久，一個臉色發青的年輕人打開了門，看了一眼門外，張了張嘴，抬手比劃了兩下。

“啞奴？”陸清栩向年輕人微微點了下頭，“此處鎮妖司的人可在？”

那啞奴連連擺手，隨后指了指屋內。陸凝見狀，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沒有那種古怪的寒意出現，這才第一個走進了門。

啞奴帶著兩個人進了一間書房，拿起紙筆，開始在上面寫字。而陸清栩則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份用繩子裝訂的書冊，粗略翻了翻。

“十二頁……”

陸清栩喃喃說了一句，而啞奴此刻已經寫好，遞給了兩人。

紙上寫著：近日附近各個州府村鎮頻繁有妖魔痕跡出現，七位鎮妖官都已經出發，若有妖魔蹤跡，且先對照圖冊確認是否是已上報的妖魔。若不是，將所知寫下，等候鎮妖官來處理。

“啞奴，外人并不熟知鎮妖司內的詳情，能否告知一二？”陸清栩問道，“妖魔橫生？大魏建國以來，妖魔之事并不多見。”

啞奴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了一卷有些老舊的竹簡，遞給了陸清栩。

陸凝則接過了那個書冊，翻看了一下。

書冊上的每一頁都是一只妖魔的記載，有的有圖畫，有的只有文字描繪。陸凝沒有看到有關道南府的記載，但看到了她在路上看到的那輛車的圖畫。

舊輦——推測為大妖。

目睹者均系卷入妖魔事件之人。

未有傷害記錄，接觸者無異常死亡。

僅于申時至亥時間出現。

威脅不明。

畫上的車，與她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大概有人憑印象畫下了這輛車的形貌。而這也是十二頁之中，唯一所有情況均記錄為不明的一只妖魔。

十二頁之中，六只“新妖”，四只“大妖”，還有兩只“邪祟”。

深淵歸途 6 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