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一你的謀士又掛了 第十九章 主公,失去(三)
這本是她的目的,如今秦周的政權交替已掃蕩干凈,國情與河內的狄戎已不再是隱慮,余下的只剩下外敵入侵,她要做的事情是替主公制霸戰國,自然不可避免會對剩下的強盛國家出手。
她自問不能這么無恥,一邊受著他們為她提供的便利來壯大秦國,他們的庇佑與容忍,再一邊理所當然地侵占著他們的勢力,蠶吞著他們的國家,這跟為了前途娶了有錢有勢的正妻再拿人娘家的錢去養“真愛”的鳳凰男有何區別。
當一切說開了之后,以后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她不畏輸,亦不懼與所有人為敵,他們盡管拿出他們的真本領,她也會傾盡全力,這天下最終歸誰,就靠個自的本領來爭……
“趙王、楚王,天下只有一個,談感情就太傷國了,畢竟我們都不是孑然一身在世,我們的背后是一個國家,是千千萬萬的國民,我退不了,你們也退不了。”她看向天邊,那一片紅霞映紅了月白楓林,山巔廟宇的暮冷蕭條。
“所以,這是我最后一次以私人身份與你們見面,往后,我是秦國太傅、監國,你們是趙王、楚王。”
她意識到,黃昏過后,天便要黑了。
“陳白起,既然你已向孤宣戰,孤若不應戰倒顯得有些怯懦,你嫌先前對你的方式太過溫柔,往后那便只如孤的意思行事,如果這便是你想要的。”
后卿此刻倒是看起來平靜下來了,只是眼底黑得不見任何光亮,他溫雅一笑,不叫人感覺溫煦親近,只有那冷入骨髓的眼睛盯著她那張清媚如芙蓉清水的小臉,今日她唇色抿朱,仙中生花蕤,端是百花艷煞,那種美色卻刺傷了他的眼。
陳白起心中嘆喟一聲,口上只道:“你是后卿,趙國的主君,你本就該按你的想法行事,你不該為任何人折損自己的驕傲。”
她是真心誠意的講這話的,她愿他們分開,他能活成他希望的樣子,不為任何人而屈就改變。
此時,落日落下長長的影子,天空血紅,天色很快便暗了下來,連他們的面目神色都一并隱匿了。
在咸陽城中的百姓尚不知楓林發生的一切變故,他們按照原計劃日落西山,天邊無一絲余光,便統一點放孔明燈,將自己的祝福放飛天空,讓天上的神明與地上的太傅能夠看見他們的心意。
城中的歡快囂鬧匯成一片熱流的海潮,成片的孔明燈飄搖上天空,黑幕星星點點被點綴起明珠瞿亮,如光帶的燈被吹帶到了楓林上空,黑暗的林中因為天空的光帶飄曳而明亮了起來,螢火的光照在他們的臉上,黃暖一片。
他們不經意抬頭一看,那一刻,每一個人的情緒好像都有些失控了,或許是因為黑暗總會將人內心最深藏的一面拉拽出來,而乍如其來的光亮又將一切暴光。
“這是什么?”
風涼涼掠過他鬢角的發絲,他聲亦涼涼地問著。
光落不盡他眼底的翳影。
楚滄月亦仰首天空,那成片的孔明燈像極了當年與她看過的月湖荷燈,夢中境幾回,他輕輕地闔上眼,唇瓣輕顫。
“不過一場鬧劇,有何值得漫天神佛慶賀?”
好似知道這些孔明燈因何而放,又寧愿不知曉。
“射下來。”
異口同聲的下令,一道似冰雪的清冷,一道漫不經心的慵懶溫淡。
早已在這種氣氛中憋得快喘不過氣的二軍一聽,精神大作,分別舉起手中兵器或弓箭長矛,對準上空將掠過頭頂的孔明燈一盞一盞地射落下來,被刺穿的孔明燈遇火則燃,呼呼火焰如同墜落的流火,從空中掉落,點綴了滿地的黑暗。
明星墜落成火星在腳邊,不過幾瞬的時間,只是這孔明燈乃滿城的祝福,數量不可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兒的努力也消滅不盡。
陳白起由始至終都沒有阻止過這兩人,卻有些無語這種停不下來的幼稚行為,她收回視線:“射下來又如何,發生的不可更改。”
“陳白起,我從未后悔過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唯有一樣,便是那日心軟沒將你留下來,否則今日你也不會有機會跟我講……”后卿情緒不明地笑了聲,將話繼續:“發生的不可更改。”
陳白起也想到那一日在趙國的情景,是她耍了心機帶著陳父順利脫身,那時候他會沒有后手嗎?不盡然吧,可他還是妥協了,只怕最終魚死網破,想給他們之間留一絲可以“兩情相悅”的余地,不將事情做絕了。
可最終,將事做絕了的卻是她。
她承認自己有時候挺渣的,可她不是沒有心,她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付出與改變,可她不能夠動心,不能夠喜歡,因著壓在身上重重的殼無法脫身,她什么都不能夠給他……
陳白起終于對上他的眼睛,那雙將她牢牢鎖在瞳孔不放的優長眼眸,她張翕著唇,不受控制地問道:“如果……”她的聲音在半途倏地停下,因為她余光掃到楚滄月在后卿身后靜靜地注視著她,光打在他臉上,高挺的鼻梁下半張臉都是陰影,不知何時他沒再看孔明燈,而是在看她。
他面無表情,但看她的眼神卻是那樣的深切、那樣的安靜,卻又讓人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孤寂空涼。
“你想說什么?”后卿遲遲等不到她的后話,他莫名覺得她接下來的話對他很重要,便上前一步,追問道:“如果什么?”
陳白起一觸及楚滄月那雙平靜的眼眸,驀然清醒過來,話卻再難續上。
如果什么?
她話語一轉,出聲道:“話既已談完,便請二位離開吧,今日城中大喜,城門延遲一個時辰關閉,現下出發正好可以趕上,否則驚動秦國尉兵,只怕你們這些人馬難平安出秦國。”
她掙開手,一轉身,身后秦守衛便上前擋開他。
透在后方越看越憋氣,尤其看到“陳芮”要走,便直接搭弓一箭射入秦衛身前,那箭尖帶著迫人的風氣直逼胸前,秦衛感覺到危險手足無措,臉色煞白,卻是根本躲不過。
“透!”婭驚呼一聲。
他怎么敢,現在這種場景根本不是他能夠插手得了的,萬一惹怒了哪一方都是件麻煩事。
這時,身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及時將人扯開,那箭落空直直射進了后方喜臺的階梯,那覆了真氣的一箭威力巨大,十幾級木頭階梯毀了個大半塌垮下來。
“謝、謝太傅救命。”
死里逃生的秦衛看到這恐怖的一幕倒吸一口冷氣,只覺方才若不是太傅去而復返拉了他一把,此刻他只怕是開胸破腹了。
陳白起讓他們離開些,再抬眸,涼涼一眼向透的方向瞥去。
透一身銀甲梨樹白凈俊傲,雖覺來自陳白起那一眼的壓力加身,臉白了白,仍舊傲氣抬了抬下巴,卻不避不躲地嗤笑一聲:“他們算個什么東西,亦敢攔在吾主面前?”
他不敢對她動手,因為她是主公所愛之人,但若誰敢擋在主公與她之間,讓主公難受,他會拼了這條命不要,遇神殺神。
“你是想跟我動手?”
異常平靜的聲音反而讓人背脊發涼。
透臉皮一僵。
婭亦急了。
后卿這時走過去,擋住了陳白起看向透的高壓的視線,問道:“那你是想跟我動手?”
他看著她,一雙眼眸如同一塊暖玉浸水似乎能包容一切,亦像春陽下漾著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
當然,這一切都是只是假相。
透頓時壓力一減,不由得暗松一口氣。
他對自家主君的維護感動又激動,在心中加油吶喊,干得好,我的主公!
陳白起一對上后卿的視線,氣勢滯了滯,然后便沉默了。
像一頭兇獸剛一露牙,便遇上天敵,不想面對,毛絨絨的身軀一裹便滾成一個圓球遮住眉眼,干凈團成一個無害而無辜小動物眼不見為凈。
后卿看到這樣的她,心中既是氣又是好笑,原本心中如泡水的堵塞暴戾與對她的怨懟恨惱,也奇異地也消散了些。
他雖早知她的態度,卻仍舊不死心道:“跟我走,你要這天下,我給你,你并非秦國不可。”
她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我非秦國不可。”
主都認了,還能離了咋地?
他不懂,她也沒辦法跟他解釋清楚這其中的前因后果。
她說的是實話,可落在別人耳中卻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見她這般冥頑不靈的選擇別人,后卿眼中剛升起的溫度一下又冷了。
“若我……非要帶你走呢?”他低下聲音,那又磁又慵懶的聲線一下便染了危險的音調。
他身后的軍隊也開始有了蠢蠢欲動的征兆,只等他一聲令下,便即可為他沖鋒陷陣。
陳白起也看出他的認真,他打算不惜一切代價來帶走她。
她也早就料到或許會有鬧翻動手的可能,是以提前做了足夠的準備,只是非到最后一刻,她不想在這里與他兵戎相見。
見她不吭聲,但有時候沉默便代表著答案,后卿卻還是問道:“你鐵了心要留在秦國?”
他又問了一遍,是堅持要她親自回答。
陳白起吸了口氣,清晰道:“是。”
他欲抬步上前,卻見一直站在后方的楚滄月走了過來,并擋在了陳白起與后卿之間。
不說后卿,連陳白起都有些意外他此時的舉動。
“楚王,這是何意?”后卿似非笑非地看向他。
兩個同樣出色絕倫的男子相對而立,一個雪衣如昆侖山巔久年不化的雪魄所鑄的玉人,一個紅衣如罌粟般神韻高貴而優雅。
后卿見他那副挺身維護的清冷高岸姿態,眸中深黯一閃而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后卿,有孤在,你要帶她去哪?”
他淡淡出聲,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
兩人之間的仇敵身份可回溯到少年時期,十幾年的恩怨早已刻入骨髓,但卻沒有想到,這一次他們會是以這種形式與對方見面。
正所謂仇敵見面分外眼紅,情敵更是。
后卿漫聲道:“楚王你不覺得,你真像一條被拋棄的狗,哪怕主人將你趕走,還是可憐地忠守在門口不走?”
楚滄月面色不變,被嘲為犬亦不惱怒,只是神色更為冷峻低溫。
他只淡淡反譏以唇:“現在趕不走的人,究竟是誰?”
后卿與楚滄月兩人身量差不幾,一紅一白,如同紅白梅枝開兩極,盛放傲視,這個自主公要打擂臺,他們身后各自的隊伍亦劍拔弩張起來,直指對方。
當著她面他們要對上,陳白起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別在我這里動手,否則我只能親自請你們離開了。”她的聲音如一柄亮劍劃破凝滯的空氣,直直插入眾人心口。
只見楓林一下有了異響,樹葉沙沙,風聲沙沙,安靜的楓林好似一下有了不一樣的不安感覺,黑暗之中有什么讓人警惕又危險的視線盯注在他們身上,就像山中出沒的狼,冰冷而殺機,它們伺機在暗處只待獵物最放松的那一刻,一撲咬殺。
這股視力遠比他們在場的人數更為龐大密集,趙、楚兩軍一時只覺毛骨悚然,全身緊繃。
“為私,我可以當作今日沒見過兩位,可若你們將事情鬧大了,這便是公事,身為秦國監國,我將無法置之不理。”
兩軍的人馬愕然地盯著這個今日成為新嫁娘的少女,恍惚之間好像忽然冰水灌頂,異常清醒,她總能讓人在無意間對她放松警惕,又在某個瞬間發現她的強大無比。
是啊,他們怎么能夠忘記,這是秦國,而她,是當世令許多人聞風喪膽的秦國太傅,陳芮,一個以女子之身壓倒整個秦國朝堂眾多丈夫英勇,成為一國監國,行主君之職,代國之政權。
她如今可以說是秦國朝臣的權力巔峰。
要知道從她默默無聞到天下聞名,這才用了多久的時間,她便做到了許多人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主公一你的謀士又掛了 第十九章 主公,失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