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蟬聲 第十七章 哼哈二將生怪眼 論說三國夸吳王
“罪臣爾朱新興,叩見陛下!"
那人下跪行禮,將手里的東西隨手放在地上,竟是一顆人頭!
那斷首死不瞑目,落在地上,掙扎著咕嚕嚕向慶云這邊滾了幾圈,翻起一雙死魚般的灰瞳緊緊盯著慶云。
慶云和那斷首對視,心下先是一寒,隨后又感覺有些熟悉。
定睛再認,竟然是今日在獸苑見過的破落汗沃辛!
元宏冷冷答道,“平身!
爾朱新興,朕問你,梁國最近發生的命案,可已經結了?”
爾朱新興萬沒想到魏王先問的竟是這一出,他準備了萬條說辭,盡數落在空處。
只能支吾答道,“啊,哦,回陛下!似乎兇手尚未擒獲。”
“可有線索?”
“這,陛下!梁國只是爾朱家食邑,并無實際管理之權,這些事情小人實在不知啊。”
“哦?既然是食邑,哪能有兩耳不聞的道理?
看來爾朱家對于梁國一地的稅賦并看不上眼啊。”
“這,陛下!罪臣只聽說兇手逃離梁境,不知所蹤,其后之事,確實不甚明了。”
“是嗎?我卻聽說有人勸說梁國駐守高將軍草草結案,莫要陳重兵在洛陽方向攔截。
這些旨意,是出自御史臺,尚書省,還是門下省啊?”
爾朱新興聞言伏地跪倒,磕頭如搗蒜,
“陛下!太子殿下的確曾派人使小人給高將軍帶話,小人,小人并不知道這并非出自圣上本意,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起來吧。梁國命案主犯事涉刺駕,已被生擒。
茲事體大,朕已著人收壓,擬親自審問。”
爾朱新興眼光向慶云狠狠地瞪了一眼,慶云瞇著眼睛故作不知。
只見爾朱新興向前跪行幾步,又是一拜,
“小人有罪!小人收容的兩個下人,私通太子,竟然籌謀縱獸行兇。
一人畏罪潛逃,另一人企圖逃跑之時被小人發覺,已經就地正法。
現有頭顱在此,望陛下明鑒!”
元宏略微沉吟了片刻,問道,“此是何人?”
“回陛下!此人名喚破落汗沃辛,是罪臣所聘獸苑的馴獸師。”
“大眼!今日伏豹的那幾個小兒,叫什么名字?”
“陛下!為首的孩童,喚作破落汗拔陵。”
“哦?他與這沃辛是何關系?”
爾朱新興伏地不敢起身,只是應到,
“回陛下。那拔陵正是沃辛之子,其余三個孩童也是由沃辛收養的關外孤兒。”
“哼!爾朱新興!
報德寺的獸苑你就不必管了,朕對你另有調用。
崔休,另擬一道旨封破落汗拔陵為報德寺司獸,另外三童并為獸監,其余賞賜可自定奪。”
“喏!”
“好了!都下去吧。
大眼,豎眼,將軍,你們留一下。”
“罪臣告退!”
“喏!”
一群人呼啦啦退出了房間,元宏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柔和,
“大眼。去幫慶小俠松綁。”
慶云被那名叫大眼的漢子攙了起來,在去除繩索的時候,才有機會偷瞄了一下在場眾人。
呦!
房間里這幾位,除了魏王元宏,那都生得是不拘一格啊。
先說眼前這大眼,天生似乎有點畸形,眼廓生的奇大,若是按照我們現在的觀點,這長得是一張ET臉啊。
他的骨架也與常人不同,尤其是雙腿,膝蓋反凹,似乎無法完全直立,
這腿型啊,就像是安息國進貢的鴕鳥,或是瞪羚的后肢,
腰后硬邦邦地鼓出一塊,顯然尾錐也比常人多出那么一節。
怪不得他能跑那么快呢!
獸類肢體結構搭配人類的科學鍛煉,造就這樣一個比雪豹還要迅捷的追風大漢,真是天公奇跡了。
左首那個悍婦,生得膀大腰圓,可不就是日里護著圣小兒祖瑩和另外一個小孩子前來增援的女將?
難道她真是個將軍?
后面跟著的虬髯漢子,也是一對怪眼,眼球突出眼框約莫有半寸,像極了傳說中的古蜀國君蠶叢。
這樣的眼睛,平時閉得起來嗎?
這大漢身高七北尺,手長過膝,這要是一臂伸出來,好家伙,怎么也要有普通女子的身長了吧?
(筆者案:北朝一尺約合31cm)
元宏見慶云甩脫繩索的時候目光不離三人,微微一哂,
“這位道友,似乎我用慶云,慶小俠這個稱呼更為妥帖吧?
剛才讓你受委屈了。
只是人多眼雜的場面,免不了有我那逆子的耳目,少不得要做做樣子。
對了,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御前統軍楊大眼,想必你已經見過。
這位婦人便是她的妻子潘將軍,這將軍可不是我封的,是她自取的小字,哈哈。
這一位呢,是御前參軍傅豎眼。
他們雖然生具異相,但也因此別有異能,都是朕不可或缺的心腹啊。”
慶云和幾人一一見禮,元宏又一把捉住了慶云的手,
“接下來的幾日,恐怕要委屈慶小俠在宮中別院小住。
屆時元某還有求于小俠,望小俠莫要推辭。
元某對你的承諾,自然不是兒戲,你若想兌現時,隨時去找安豐王安排便是。
他已得了朕的密旨,斷不敢敷衍。”
于是慶云又被像模像樣地“五花大綁”,由大眼豎眼一對哼哈二將護著送入了城北魏禁宮幽庭。
路上他才知道,這次圣小兒本來是安排為二王子元恪講學的。
安豐王在寺里確實留了接應,就是眼前的傅豎眼,沒想到先被乙羽標截了胡。
魏王知道太子意圖不軌,但是也不愿猜度他膽敢直接弒君謀逆,因此便將主要的防衛都守在二王子那里,身邊只留了楊大眼一個人照應。
今天這一劫啊,雖然看上去盡在魏王掌握,沒有出什么紕漏,其實也是存了三分兇險。
這個魏王虛虛實實的還真讓人看不透。
如果,如果自己果然站到了太子這一邊,會不會真的像西域諺語一般,成為壓倒馱駝的最后一根禾苗,一舉成事呢?
慶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既然他已經得到了魏王的承諾,他便抱定了用自己的判斷來走出這段怨念的決心。
他安安靜靜在幽庭里研讀了幾天劍譜,便又被魏王邀請做客。
會客的地點定在御書房,安豐王攜正妃,大眼夫婦,和傅豎眼也都在坐。
魏王見慶云到了,笑對安豐王道,
“安排的節目還要等些時候。
聽聞安豐王喜好清談,不如就由安豐王起個名目,聊作談資吧?”
安豐王推托不過,只得朗聲道,
“那小王斗膽,便以魏蜀吳三國為題,論其武功,可好?”
楊大眼一拍桌子,
“好!好!
俺聽到清談二字,嚇得頭都大了。
若是換個題目,俺大眼哪里還敢說話。
這個話題好!
魏蜀吳論武功,那當然是蜀中季漢為尊了。
關,張萬人之敵,勇冠三軍!
嘿嘿,那威風,那名聲,
嘿,厲害!
俺,那個,佩服!”
潘將軍對他翻了個白眼,“這就完啦?”
“啊,完啦。還有啥能說呀?”
安豐王趕忙圓場,
“楊將軍所言極是,季漢將軍勇猛,世人稱道。
不過小王以為,比起楊大將軍倒追奔馬,順奪飛矢的絕技,縱是關張再世,也只能自嘆弗如啊。”
楊大眼聞言雖然受用,但也不免羞窘,嘿嘿傻樂了幾聲,便不再言語。
安豐王又對慶云一拱手,“不知慶小俠有何高論?”
慶云略作思忖,抱拳應道,
“蜀中人材,究竟鳳毛麟角,實力最弱,戰績也并無出彩。
天下菁英十之七八,都在曹魏,
天下十三州,曹魏并其十數。
其時江南蠻荒,半為山越,賦稅之民泰半都在曹氏冊上。
因此若以成績為論,當推曹氏為尊。”
安豐王欣然應到,
“慶小俠定是熟讀經史,舉數例如數家珍。
嗯,不錯,若是以績而衡,自然是以魏為尊了。
不知王上以為然否?”
魏王欣然一笑,長身而起,
“若以績而論,便定曹魏為尊,孤并不茍同。
昔大漢之治,
東平衛滿,名漢江,設四郡;
西征大宛,越蔥嶺,掠天馬;
北逐匈奴,臨北海,封狼居胥;
南奪交趾,立銅柱,君日南。
比之當日禹貢神州,開疆拓土,豈止倍焉?
然而曹魏之世,所守幾成?
匈奴,東胡,羌狄諸部羽翼漸成,頻探其爪。
公孫馬氏,藩籬一去,曹魏之策,僅余懷柔。
今東胡諸部,只知有漢,不存魏晉,稱關內皆為漢人,蓋因其是。
而江東孫氏,起于一州之地,折蜀先主舉國之兵于猇亭,拒魏文帝三路精英于江北。
教化山越,固政嶺南,遺晉人衣冠南渡之巢穴,此其首功。
揮戈遠征日南,奪漢時舊郡,吳境不曾讓一寸漢土與荒蕃。
然而江東虎臣仍不自縛于漢時明月,為求軍馬,開源遠航,揚帆瀚海。
遣萬眾拓土三韓,乃有百濟之興。
訪夷州,幸朱崖,商通南海諸嶼,遙呼大秦,另辟蹊徑,此前人未有之功也。
比之魏蜀二國,全力內斗,私通五胡,吳王格局,如高山仰止。
上古奇書河圖有讖,女媧的后人終將出現一位王者一統昆侖九州。
拓跋女媧同出地皇,我輩怎能以神州一隅為志?
復漢時江山,拓土四方,九州而一,方為我元氏抱負。
心存此志,焉能如曹劉齟齬漢中,而忘天下之大乎?
今天下南北兩分,島夷蕭齊不仁,孤固當取之。
然而柔然,高車,高句麗,莫非漢土;
流沙,瀚海,山外山,亦是昆侖。
吳王所圖,孤心戚戚。”
元宏如此盛贊吳王,令在座主人都大感意外。
但見他言辭鏗鏘,有理有據,
最重要的,嗯,還是他不容辯駁的君上威儀,
這金口玉言一開,那自然就是定論了。
安豐王急忙拊掌收官,大贊烏林,濡須,猇亭,石亭諸役。
劉備曹丕幾伐東吳,無一勝績,反而雙雙殞命。
難為了大眼瞪豎眼,這對難兄難弟可是什么都不懂啊,只能跟著嗯嗯啊啊。
不過慶云聽得倒也入味。
魏王所尋這個切入點,他以前并沒有想過。
仔細算來,整個三國投入十萬兵馬以上的戰役,絕大部分都發生在東線,東吳的戰績著實不賴啊。
想當年劉備折全國之軍于猇亭,同年曹丕也趁吳蜀鷸蚌相爭之際傾舉國之力伐吳,
他不但御駕親征,還派遣東線的張遼,曹休,臧霸,賈逵,王凌;中線曹仁,王雙;西線曹真,夏侯尚,張合,徐晃,文聘,等等等等……總之當時魏國數得上的名將,幾乎都被投入了這場戰役。
結果吳國沒什么事兒,魏國倒折了張遼,曹仁兩員肱骨之將。
再比如張遼八百突騎對南渡十萬吳軍發動奇襲,直逼凌統三百人的禁衛小隊,雖然沒有把握住狙殺孫權的機會,但因此名滿天下。
可是高壽五百騎截殺曹丕北歸的十余萬大軍,博浪一擊,誤俘副車,僥幸逃回的曹丕本尊也因此長病不起,沒幾個月便一命嗚呼。這段秘辛卻少有人提及。
同樣是史書白字黑字記錄的文字,為何在大眾認知中的投影卻判若云泥呢?
慶云還在獨自品味的檔口,忽然聽聞屋外嘩聲四起。
元宏笑了笑,“來了!慶小俠,可能又要暫時委屈你一下了。”
楊大眼將慶云反背雙手打了個活扣,豎起耳朵聽著元宏的吩咐,
“等會兒打起來架勢要做足,但莫真傷了人。
皇宮里雖難免有他人的眼線,但多半也只能遠遠瞧著,所以只要打得好看,那就夠了!”
隨后元宏鄭重地拍了拍慶云肩頭,吩咐道,
“太子半年前時常去嵩山蘭若寺禮佛。
那里現在匯聚了許多游方僧,魚龍混雜,定是有不少派系的耳目。
你的朋友會將你救去暫避,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釣到大魚。
哦,不用問怎么聯系我,會有人來聯系你的。”
怎么著?我這是要去當魏王的密探啦?
慶云想起上次見魏王時對方的囑托和承諾,自忖無法回絕,于是愣愣地點了點頭。
現在要比起道行,他和眼前這位睥睨天下的君王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只紙鳶,對方卻始終操控著那根線。
他什么時候才能有機會向游隼望著蒼鷹一樣,和對方對等的互動呢?
只有能夠與他對視,才不會讓自己生存的每一刻仿佛都來自對方的施舍,才能堂堂正正地對他發起挑戰,讓父親瞑目,讓自己心安。
所以現在答應他的請求也沒什么吧?
慶云在心中暗自吶喊:我慶云不喜歡欠別人的情!
聽得打斗之聲漸近了,大眼豎眼紛紛沖出廳去,見有四名黑衣人闖將過來,便各執刀劍,殺做一團。
大眼身法詭異,忽高忽低,忽前忽后;
豎眼大開大闔,順劈一丈方圓那是不分敵我。
這兩個怪物一旦施展開來,那等閑侍衛根本插不進手來,只看見鬼影穿花,月華盛放,和那四名黑衣人斗得是不可開交。
來人雖然都是黑巾遮面,可慶云怎會認不出來?
沖在最前的那人,將劍舞得風吹不過,水潑不進,赫然竟是三哥劉贏。
連他都來了,想必大哥也到了洛京。
只是以大哥的身份和那頂光頭,要是一同闖宮可就太容易露餡了。
那同來的另三人,必是二哥四姐,還有殷色可小師妹。
戰團中六人此時皆有默契,身法轉得似風車一般,出招如露如電,這等速度變化,遠遠望去如何瞧得出是假把式?
眼看戲也演得差不多了,安豐王喊了一聲,“淑華,動手!”
聲音還未綻開,小王爺身邊那個嬌滴滴,怯生生,仿佛風一吹就會飄走似得,那個一直安安靜靜毫無存在感的安豐王妃,竟然忽地騰身而起,拔劍出手了!
這一劍自出鞘的剎那就放出奪目的異彩。
仿佛是因為劍身繞著劍脊高速地旋轉,團出一抹柱狀虛影,如初晴之靄般折射出七色霓虹。
緊接著那纖弱的身子也隨劍高速旋轉起來,衣袂拍風,剌剌作響。
劍細,腰肢更細,劍光七色,那飛仙般的人影更是十色五光,一人一劍,如天外飛來,直落戰團。
劉贏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劍法,如果對方這一劍真的是要斬殺自己,自己有沒有把握接住,在他心中也存了個大大的問號。
其實他現在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接撲面而來的這一陣香風。
只見四只怪眼左右一分,仿佛是截住了劉贏左右退路,堪堪將正面讓與這爭艷天地的一劍。
劉贏只能退,只有后退才是活路。
可是背后,還有三個隊友啊!
劉贏向后一退,最先撞到的就是祖暅之。
暅之吃他這一撞也是立足不穩,被壓得一起倒跌出去,手中長劍把持不住,竟然脫手飛出。
兩個人倒了,劍還在空中翻著劍花,笑嫣嫣地望向破空而來的那道長虹。
被暅之這一卸力,瓠采亭和殷色可這兩位姑娘可反應過來了,左右一分,自后方閃出,一如嵐起,一如雷落,黑影寒芒就像是烏木鑲銀的畫框一樣,把那劍花橫虹一并裹了進去。
如此詩意美感的打斗誰曾得見,這,這難道是排練過的?
就連元宏,小王爺這些明明知道眼前諸位“戲骨”絕無預先竄戲機會的幕后導演們都忍不住起了這般心思,更何況是慶云呢?
在場的一眾侍衛宮女,那看得更是癡啦。
一雙雙眼睛一眨不眨得盯著長虹貫入劍花的一刻。
這一劍下去,不是在地上東倒西歪的那兩個黑衣人被穿作一串,就是馮小王妃被風雷絞碎。
究竟是哪一方會更快一些?
此時百名看客心中自是百般答案。
忽然間,銀花綻蕊,暅之的棄劍翻作一條大蟒,巨口吞天乘勢而起。
原來是暅之觸地之時,借力反推了劉贏一把。
劉贏右手軟劍也在地面一彈,左手趁勢抓起暅之的棄劍,劍若騰蛇,弄信反嚙。
前有蟒口,側有牢籠,小王妃這一劍的劍勢,那是不得不發了。
本來如飛梭般投來的嬌軀,像似水車般在空中打了個鷂子翻身。
橫貫霓虹舞作光輪,一時彩華大盛,沒人看得清哪一道是虹光,哪一道是劍氣。
總之自馮美人身上射出的千條瑞彩與風雷靈蛇自有一番纏綿,只聽得風鈴般的一陣金屬撞擊。
眾人定睛再看,小王妃的一劍已被暅之自劉贏背后探出的雙掌夾住,但那君臨一劍的余勢卻未盡衰,仍是刺入了劉贏右肩。
而劉贏的左手劍已經抵在了王妃喉頭。
一旁采亭色可二女,則分別被大眼豎眼扣住,動彈不得。
在雙方實力背景下呢,這個結果看上去也是頗為合理。
王妃也是千金之體,自然萬萬損傷不得,一旁安豐王早就嘶聲“吼”道,
“住手,住手!莫要傷了孤的愛妃。皇上,皇上,可定要保得淑華無恙啊!”
元宏忙出言安慰,
“淑華也是朕得小姨子,朕焉有不愛惜之理?”
隨后便怒目叱喝道,“大膽賊人,竟敢入宮刺駕,挾擄皇親!
你們,你們,不要命了嗎?”
劉贏忍痛咬牙,一字一句說得真切,
“想留住這位小娘子性命,就先放了我的三位朋友。
再送我們出宮門,備六匹良馬。
待我們出城,確認沒有追兵后,自然會放還她!”
“混賬!如果你們到時不還,朕又當如何?”
“我看這為大眼睛的朋友行動迅捷,如豹如豸。
他可以帶幾名親衛跟隨。
出城后我們六馬一起散開,誰會帶著她做活靶子?”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敲黑板時間
馮美人這天外飛仙般的驚天一劍是何來由?這個,因為馮家也是本作很重要的一支勢力啊,自然不會簡單。堂堂北燕皇族,在孝文這一朝,出了一位太皇太后,兩位皇后,兩位昭儀,六位王妃,一個國公,高官權臣更是不可勝數,就算說馮家握有北魏半壁江山,那也毫不過分吶。
言歸正傳,我們繼續來講徙戎論。這篇策論,是在西晉年間,關外胡狄紛紛內遷,五胡亂華弊端初現之時太子洗馬(典籍官,洗此處讀冼)江統的上表。這片文章中一共出現“漢”字七次,“漢人”一次,但都是指的實體漢朝,漢朝人。而對于中原人的概念,文中相對應的詞語是“華人”——“徙其余種于關中,居馮翊、河東空地,而與華人雜處。”
這篇文章,闡述了非常傳統的華夷五方觀,他分析了當時中國四周狄,戎,夷,蠻的習性,然后認為他們應該哪兒來回哪兒去,泱泱中國不應該接受移民。
當時社會面臨的最主要問題是什么呢?哎,最出名的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就來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而因其衰弊,遷之畿服,士庶玩習,侮其輕弱,使其怨恨之氣毒于骨髓。至于蕃育眾盛,則坐生其心。以貪悍之性,挾憤怒之情,候隙乘便,輒為橫逆。而居封域之內,無障塞之隔,掩不備之人,收散野之積,故能為禍滋擾,暴害不測。此必然之勢,已驗之事也。”
這里說狄戎的生活習性與我們不同,因為他們落后衰弊,一般都住在郊區。當時的士族庶族(庶族并非貧民,都是地方名士)條件優渥,喜歡玩,這些關外泥腿子看了以后心生怨氣。于是啊,這個治安就會不好,暴力事件就會增多。這是必然的,也是有事實依據的。
這種現象,其實古今中外都一樣。這個江統呢,確實比當時的人多看了一步,他的核心思想在當時的主體思想限制下也還算進步。文章最后的結語也是金句頻出:“夫為邦者,患不在貧而在不均,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庶之富,豈須夷虜在內,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發遣,還其本域,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介之憂。”
也就是說,這些蠻夷(其實就是關外來中原務工務農人員),他們最大的問題是窮。他們比本地人窮,這種貧富差距就是隱患。現在中原士族庶族都很富裕,狀態很好。中原本來的貧民都接受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化,他們對既有階級現狀都很順從,中原并不缺勞動力。而那些外域來的未經教化的窮人,他們是絕對的隱患,就應該送回蠻荒。
當時中原到底是否缺乏勞動力,是否需要接受移民呢?至少從軍隊體系來說,三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丁壯不足的問題,大量使用胡人募兵了。而農耕方面,因為人口劇減造成閑置荒地大量增多,也是不容爭議的事實。
不過江統所代表的觀點于現在各國政壇依然活躍,其實就是右翼地方保護主義思想,實在和民族大義本身沒什么關系。控制移民,在疏不在堵,除了相應限制遣返政策,還要有相應保障體系為他們提供教育工作機會,擇其優者而用,讓他們可以安居樂業,融入社會。移民趨勢流向穩定,文明,富裕地區是一種必然潮流。強行劃分界限造成的歧視,誤解,很容易引發相對落后文明的反彈式劫掠。而在冷兵器時代,無家可歸的亡命徒永遠是最能打的。古代文明因此遭到相對落后族落的大范圍侵略,于世界范圍內都是頻發事件。在當時中國的階級制度下,沒有人能從平等的視角看待這些問題。這篇建議趕盡流民,配發原籍的徙戎論也因此應勢而生了。
最后,對于那些只憑八個字就捕風捉影扭曲原文大意的人,只能送他們一個“斷章取義”的評語。
蘭若蟬聲 第十七章 哼哈二將生怪眼 論說三國夸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