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問心大陣

漫長的黑夜終究要迎來黎明，那一輪紅日按照往常一樣，慢慢從海平面升起，陽光逐漸覆蓋整個文淵群島，冰寒依舊。

洛婉云經過一夜的冥想參悟，已經完全沉浸其中難以自拔，而洛婉云也似乎早已考慮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在入定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暗中傳音通知天無塵，如若明日太陽初升，自己還未現身，便有天無塵代為指揮今日的戰局。

營帳內，妖族族長和燕氏一眾將領已經圍坐在沙盤周圍，等待著洛婉云的到來，然而，直到太陽完全掛上天空，眾人也未見洛婉云的身影，疑惑之際，卻看見天無塵突然站起身來，坐到了主位之上。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天無塵折扇輕拍，對眾人說道。

“天少主，這統帥的位置，可不是想坐就坐的，這種錯誤，可不應該出現在天少主你身上啊。”燕氏的一位將領提醒道。

“天少主莫不是想奪權？”莫杰力煽風點火地說道。

“諸位，諸位說笑了。不瞞各位，無塵能坐在這帥位上全都是掌使大人的意思。”天無塵笑道。

“掌使大人的意思？”龍九疑問道。

“不錯。”天無塵站起身，從腰間取下一塊白玉令牌，令牌上的祥云圖案如同天然生成，無形中匯聚著天地靈氣。

天無塵舉起令牌，說道：“此令乃蓬萊信物，昨夜掌使大人在大道之上突有感悟，恐延誤今日戰局，特將此令交于我手，見此令，如掌使親臨。”

“諸位，無塵坐在這帥位上，可還有異議？”天無塵輕笑一聲，也不等在場眾人回答，穩穩地坐了下去。

“既然是掌使大人的意思，我等自然沒有異議，不知道天少主對今日的戰斗，有何安排？”龍九問道。

“昨日我等雖然損失了不少將士，但是成均卻還留有余力。無塵以為，今日攻山，依舊以試探為主，聞道境以上修士配合軍陣遠攻，掩護燕氏和妖族的將士攻山。而我等，則靜觀其變，等待時機，只要一有機會，便入場破陣，若無法破陣，便盡可能殺傷對方，一旦成均積重難返，我等同樣可以將其攻下。”天無塵答道。

“天少主，本座以為，這破陣之戰，當以你仙靈宮之人為主力，我妖族和燕氏從旁策應，方是上策。”莫杰力提議道。

“素聞仙靈宮乃仙門遺脈，技出蓬萊，門內弟子對陣法知道多有心得，掌握的仙家道法更是玄妙莫測，末將以為，莫族長的提議，不無道理。”燕氏的一位大統領附和道。

“末將也贊成莫族長的提議。”

“本座也同意。”

“我等也覺得莫族長所言在理。”

牽頭的一起，場間眾人接連附和道，明顯是看仙靈宮這幾次戰役出人不出力，想借著洛婉云不在這個契機，好生打壓一番，就算到時候洛婉云回來想要怪罪，只能怪自己眼光差，選了個不能服眾的人。

天無塵本就是一個八面玲瓏，心思通透的人，場間眾人的想法又如何會看不穿。不過在天無塵看來，就算今日洛婉云在場，恐怕也只能贊成。這場間幾人的附和，明顯是蓄謀已久，不過是今天這個契機剛剛好罷了。

天無塵輕笑一聲，隨后笑容收斂，臉色顯得有些陰冷的說道：“諸位，難道是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見此令，如見掌使，你們是想違抗掌使大人的話？”

場間眾人皆是臉色一變，沒錯，此時此刻發號施令的并非是那位洛掌使，而是他天無塵，若是此時不服從調令，便是違抗軍令，那么違抗軍令者，斬立決都不過分。

天無塵見眾人臉色大變，突然又笑了起來，不知是得意還是嘲諷，或是二者皆有，只聽他說道：“不過，諸位既然想見識我仙靈宮的仙家道法，那無塵也就隨了各位的愿，便按照莫族長所言，今日，我仙靈宮作為主力，攻山破陣，燕氏和妖族策應兩旁。”

天無塵這一番話，讓場間眾人有些捉摸不定，但是既然天無塵敢應下著主力的職責，那邊是他們達到目的，至于策應，戰場瞬息萬變，策應不好也屬正常。

“遵命。”

“遵命。”

“遵命。”

眾人行了一禮，紛紛走出營帳，開始調動大軍，準備新一輪的攻山之戰。

帳內的一名仙靈宮弟子頗為不解的問道：“少主，既然咱們有掌使的信物，那為何還要順了他們的意？成均可不是小門小派......”

“蘇離啊，你以為，今日還和昨日一樣嗎？”天無塵笑道。

“這......屬下愚鈍，請少主點撥。”被稱為蘇離的男子恭敬的答道

“你不知道也屬正常，昨日夜里，除了掌使大人的傳音之外，我還收到了暗子的密報，今日的成均，將會啟動問心大陣，以此來消耗我方的有生力量。倘若今日還像昨日一樣，大軍壓境，只會損失得更慘，到時候掌使大人出關，我等必是逃不了責罰。”天無塵輕搖著求凰骨扇解釋道。

“問心大陣.......莫非是，傳說中的那位道圣大人創立的問心大陣，不知此陣有何威能，這問心大陣又為何會在成均？”蘇離驚疑道。

“不錯，正是此陣。”天無塵點點頭，接著道：“說道這問心大陣，就不得不說成均的來歷了。”

“屬下愿聞其詳。”

“也罷，現在離攻山之時尚早，講講也無妨。”天無塵看了帳外的天色，說道。

第一皇帝在世的最后一百年，除了修建萬里雄城，還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建立了當時第一個九州學府，成均書院。

第一皇帝憑著不世之功的威望，召集了當時九州僅有的九名圣人，讓這九位圣人在這成均書院，傳道宣講，開民智施教化。

這九位圣人皆是半步道源的大能，對于道的領悟，只在第一皇帝之下，而這九人的傳道宣講自然也是吸引了修行界的無數修者，無論修為高低，在這九位圣人的點撥下，都能有一番新的感悟，就連第一皇帝麾下的十大道祖也經常前來潛心聽道。

這九位圣人中，又以道圣修為最高，領悟最深，所以每當道圣傳道解惑之時，成均書院必定是門庭若市，人山人海。

久而久之，九州修行之風氣也日益濃烈，各宗門也開始崛起，無數的天才閃耀而出。但是有人的地方，便會有紛爭，那些聽道之人若心術不正，便有可能為禍一方，造下罪孽。為此，道圣便與其余八位圣人討論，如何分別良莠，最終，便有了這問心大陣。

此陣一起，入陣者便會進入幻境，而幻境又根據心境變幻，其內世界與外界無異，一言一行都會反饋到神魂之上，久而久之，入陣者便會忘記自己身在陣中，而活在陣中。意志不堅者，則會心神受損，虛弱半月，而心思惡毒者，便會在幻境內沉淪，最終耗盡心力而亡。

此陣剛設立之時，效果顯著，但是卻過于殘忍，有違人道。又因為書圣主張，有教無類，此陣逐漸變成了識別人心，分辨品格的輔助之陣。

后來世事變遷，九位圣人相繼飛升，成均書院則被遷移至北國荒海之上，而文淵群島，也是那時，九位圣人憑借大神通填海而成。

九位圣人飛升之時，九州皇室正值昌盛，于是成均書院改為宗門，保留成均二字，獨立于皇室之外，拱衛皇室，而問心大陣，也一同歸到了成均宗門之內。

“所以，今日之戰，并不能依靠兵力的多少，大陣一起，配合尋道路，每走一步臺階，大陣對入陣之人的侵擾，便會成倍增加，若是不能及時破陣，便會心力耗盡而亡。”

“屬下受教了，可是此陣如此厲害，我等又該如何破陣？”蘇離問道。

“你們不需要破陣。”天無塵搖頭道。

蘇離不解，還想說什么，卻聽見外面號角已經吹響，攻山之戰，即將開始。

“好了，集結門中弟子，挑出六百精銳，稍后，由你親自帶隊。”天無塵折扇一收，走出帳外。

“屬下領命。”

......

成均山門外，大軍再次集結完畢，天無塵坐在白馬之上，立于大軍正前方。

此時，成均之內，各殿弟子在各自殿主的率領下守候在一旁，而掌門周瀟則憑著圣人尺，進入了成均禁地，也就是問心大陣的陣眼所在。

周瀟盤坐在陣眼處，以圣人尺為依托，開始調動天地靈氣。隨著天地靈氣的調集，陣眼處逐漸亮起一道華光，在華光大漲的瞬間，一圈無形的波紋蕩開。接著，蜿蜒綿長的尋道路突然開始移動，如同機關啟動一般，開始環環相扣，塊塊相接，群山震動之際，尋道路已經變成一條筆直的白石山道，遠遠看去，臺階就有萬余，一路從承恩殿延伸到山門處，而此刻山門大開，頗有一股請君入甕的意思。

天無塵看著眼前的變化，暫時確定了昨夜情報的真假，對一旁的蘇離說道：“既然對方大開山門請我們進去，那么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記住，若實在堅持不住，立刻原地停歇固守心神。”

“是。”蘇離應道。

“攻山！”天無塵命令道。

燕氏鐵騎和妖族力士分別一左一右奔襲而出，而仙靈宮之人則在中軍，直朝著山門的石臺而去。

仙靈宮弟子身法之迅捷，很快便將燕氏鐵騎和妖族力士甩在身后，只是片刻，便登上了山門上的石階。而燕氏鐵騎和妖族力士則是遠遠的停在了離成均山門百里的距離，駐足不前。

“龍九族長，燕修統領，為何你們兩方的將士停滯不前。”天無塵不由皺眉道。

“既然是策應，自然不能冒進，我等將士在遠處駐足，也是為了應對突發狀況。”莫杰力答道。

“好，好一個策應，莫族長還真是膽大心細。”天無塵皮笑肉不笑的稱贊道。

“天少主過獎，過獎。”莫杰力也不臉紅，就這么應下來。

老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果然不假。天無塵心里暗自計較道。

......

就在天無塵質問燕氏和妖族時，作為攻山主力的仙靈宮弟子，卻是遇見了巨大的壓力。

就在剛才，眾人剛一踏上臺階，便有兩名弟子倒地不起，任憑怎么呼喚都無用，緊接著，所有都覺得胸口一堵，心神不寧。

一時間，山門處的仙靈宮弟子突然都駐足不前，像是著了魔一般。身后的燕氏鐵騎和妖族力士見此，更加不愿靠近，甚至悄悄后撤了一里。

蘇離立刻反應過來，命令道：“所有人戒備，徒步登山，不得用身法飛躍，一旦堅持不住，立刻靜坐，就地結陣，屏蔽五感，固守心神。”

“是。”其余人齊聲回應道。

蘇離見此也不再多說，帶著仙靈宮弟子開始一步一臺階的登山之行。

可危機，才剛剛開始，眾人每走一級臺階，胸口的憋悶之感便會增加一分，心神也更加散亂。就在蘇離帶著眾人剛剛走過三十步臺階時，突然有琴音炸響，接著便是一道青光激射而來，有人反應不及，青光劃過的瞬間，帶起一條臂膀，接著便是一聲慘叫。

“結陣，迎敵！”蘇離命令道。

一圈白色的光點浮現，罩住仙靈宮眾人，蓬萊仙法，螢火之御。仙靈宮內，凡是聞道境的弟子，都有資格參悟，而此間的都是聞道境的佼佼者。

一圈又一圈的螢火之御疊加，完全防御住了琴音的襲殺，但緊接著，各類術法又接著從林間飛來。盡管威能大小不同，但是數量之多，螢火之御很快就被層層擊破，仙靈宮再次出現了傷亡。

山外，天無塵看著山內不斷受阻的蘇離等人，眉頭微皺，命令道：“命令全軍，全力遠攻成均，但凡有偷懶懈怠者，就地格殺。”

莫杰力還想阻攔，卻看見天無塵再次將那塊白玉令牌拿了出來。天無塵將令牌高舉過頭頂，用傳音之術再次命令道：“見此令，如同掌使親至，傳令全軍，全力進攻成均，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如有違抗者，斬。偷懶懈怠者，斬。”

周遭一片將領沉默片刻，齊聲道：“謹遵法旨！”

接著，三軍聯動，一時間各類攻城法器接連激活，天空被五光十色的術法遮掩，下一刻，地動山搖。

成均的守山大陣與一般宗門的守山大陣不同，雖然昨日被洛婉云攻破，但是也只是攻破了山門處的大陣，其余各處依然能自如運轉。

這時，鋪天蓋地的術法已經砸在了成均的守山大陣上，大陣表面掀起無數漣漪，久久不息。三方聯軍接到天無塵的軍令，哪怕上面的人有心阻攔，此刻也只能全力配合，畢竟誰也不想被扣上違抗軍令的帽子。

原本在遠處觀望的燕氏鐵騎和妖族力士，此時也接到了軍令，開始硬著頭皮往山門處的石階上沖去。

就和蘇離等人一樣，兩方將士都受到了問心大陣的侵擾，騎兵都紛紛落馬，有妖族力士想要破壞這石階，卻受到了更猛烈的反噬，當場吐血身亡。而原本圍攻蘇離的成均弟子，開始分出一部分力量，圍殺這里。相應的，蘇離這邊的壓力則減少了許多。

到此時，天無塵微皺的眉頭才舒展開。

相比起山門外的敵軍開始全力進攻，成均之內，各殿主則開始做出相應的調度。尋道路兩旁的弟子始終在全力轟殺創陣之人。而其余弟子，在開始前往周圍各處，靠著守山大陣，反擊四面八方的攻山大軍。

這樣一來，成均這僅有的兩萬余人，在人數布置上便有些捉襟見肘，再加上掌門周瀟要維持問心大陣，六殿殿主的壓力，陡然增加。

“時若師兄，這守山大陣，真的沒問題嗎？”墨嘉閻有些擔憂的問道。

“放心，只要洛婉云不出手，別說是這十五萬大軍全力進攻，就是再來一倍，也不可能從外面打破這守山大陣。”時若一邊調度著門內弟子，一邊回答道。

“那為何還要將門內弟子分散出去，不應該擊中人手，先把闖陣之人誅殺嗎？”墨嘉閻問道。

“一來，是為了防止有漏網之魚，通過別的手段潛入進來，二來，我始終有一股不安積壓在心頭，還是散開的好。”時若說到此處，臉色不由地有些凝重。

“時若師兄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殿外傳來一道女聲，原來是前來幫忙的浩德殿殿主，余笑笑。

“見過余師姐。”墨嘉閻行禮道。

“嗯，見師妹在此，應當是無事，師姐也就放心了。”余笑笑點頭道。

“有勞師姐掛心，不知師姐剛才說的蹊蹺是指？”

“師妹沒有發現嗎，昨日深夜，掌門才決定啟動問心大陣，可今日攻山之人，竟然知曉應對之法。明顯是早有準備。”

“師姐是說，我們成均內部，藏有對方安插的奸細？”墨嘉閻很快反應過來。

“也可能是叛徒，而且地位還不低。”余笑笑看向墨嘉閻，眼神突然凌厲。

“師姐這是何意，莫不是懷疑我是叛徒？”墨嘉閻有些惱怒的說道。

“開個玩笑，別當真。”余笑笑臉色一變，又嬉笑起來。

“墨師妹沒有問題。”就在墨嘉閻抱怨余笑笑過分之時，余笑笑正一邊調笑著，一邊傳音入密給時若。

“那便只剩她了，唉，但愿是我猜錯了。”時若同樣傳音回復道。

“好了，既然這里不需要我幫忙，我就去梁師兄那了，各位可千萬小心。”余笑笑說罷，身形一閃，消失在殿外。

余笑笑從山上一路疾馳，奔向忠義殿所在，越是靠近，心里越發不安。

可千萬不要是你啊，師妹。

......

（未完待續，稍后繼續）風雪錄之赴長安 第九十二章 問心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