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觀音土

“老大，昨晚休息的時候，又跑了十幾個人，那些官兵都懶的追了！”

“嗯，知道了，咱們的糧食還剩多少？”

“沒多少了，也就勉強的熬一小鍋稀粥。”

……

進入河南境內以來，隨著情況越來越糟糕，逃跑的災民也越來越多了，原本三百人的隊伍，起碼減少了三成多，余者也是人心惶惶，隨時準備著開溜呢！

沒辦法，這樣繼續走下去，恐怕是死路一條，中途逃跑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一點，不僅災民們明白，就連張小旗和幾名士卒也明白，因此有人逃跑的時候，他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另外嗎，逃走一部分人，還能節約一點口糧，這樣剩下的人能多支撐幾天！

“老大，撐不住了，這樣下去會餓死人的，要不咱們也逃跑吧！”

“先找個地方落腳，等緩過勁來了，咱們想法弄點銀子，再去找金丫、紅秀她們幾個！”

……

“唉，讓我想一想！”

小鼠、猴子、大黑都動搖了，輪番過來勸說著，希望改變去陜西的計劃，另尋富庶之地安身，薛羽沒有答應，可也沒有拒絕！

知道這次移民不容易，可沒想難到了這個地步，這那里是移民啊，簡直是在鬼門關前散步，一不留神就出溜進去了，之后想投胎轉世都難，因為是餓死鬼！

逃跑的事情，薛羽早就考慮過了，而且不止一次，可現在逃跑的話，去不成陜西倒是其次，戶籍問題如何解決呢？

在河間府的時候，薛羽吃夠了沒有戶籍的虧，好不容易趁著這次大移民，給自己和小伙伴們弄到了落籍的機會，一旦脫離隊伍逃跑，可就又變成黑戶了！

黑戶，不能種地、不能經商、不能當兵，更加不能做官，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還要處處受人欺負！

如果再過十幾年，薛羽根本不在乎戶籍的，那個時候天下大亂，豪杰并起，原有的社會制度土崩瓦解，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上山落草都沒問題！

郁悶的是，自己偏偏穿越到了萬歷四十七年，大明王朝的根基雖然動搖了，可距離轟然倒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而在這段時間里，任你有天大的本領，也得遵守原有的社會體制！

要想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進而飛黃騰達過上好日子，就必須弄到戶籍！

可是為了戶籍，就把小伙伴們往死路上領，那也是不明智的！

到底是按照原計劃，繼續冒險前往陜西呢；還是脫離隊伍，暫且找個地方落腳，再慢慢的另尋機會呢？

薛羽陷入了進退兩難之中，愁的大把掉頭發，這不止是自己一條命，還關系其他小伙伴的生死存亡！

可就算是落腳，也得找個好地方啊，還是再往前走走吧，到一個人煙密集的地方再說！

……

“張大人，前面有一大片窩棚！”

“哦，走，看看去！”

正在行進之前，前面出現了一座小土丘，高約十幾丈，方圓兩三里，上面不見任何草木，卻有大大小小很多的坑，坑體呈現一種特殊白色！

土丘下面，搭建著很多窩棚，還有廢棄的灶臺，以及一些生活垃圾，卻不見一個人影走動！

很顯然，這是前面移民隊伍搭建的，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

“隊伍停下，今天就在這里休息吧！”

“是！”

因為嚴重缺乏糧食，災民們的身體極為虛弱，已經無法全天趕路了，只能是走半天，休息半天，能走出十幾里就不錯了！

眼看隊伍真的走不動了，張小旗下達了休息的命令，早已疲憊不堪的人們，紛紛向窩棚走去，想著喘上一會兒氣，再到土丘附近看一看，能不能找到點吃的，那怕草根、樹皮也行啊！

那知剛走到窩棚附近，就傳來了驚呼之聲。

“窩棚里面有人，全是死人！”

“嗯，有餅子，白面餅子！”

“快搶餅子吃啊！”

土丘下的窩棚里面，有的是空的，有的卻躺著死人，男女老幼皆有，甚至是一家人全死在里面了，看尸體的腐爛程度，應該是不久前的事！

這一路走過來，災民們倒斃無數，看到幾具尸體并不稀奇，可讓人奇怪的是，這些尸體的手里、身邊，還有廢棄的灶臺上，竟然放著一些白面餅子！

大家早就餓壞了，頓時瘋了似的撲過去，抓起餅子就往嘴里塞，就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有人為了爭搶餅子還打起來了，打的頭破血流也不撒手！

“誰也不準過去，退后！”

“老大？”

“退后！”

“是！”

孩子們也想過去爭搶，卻被薛羽給攔住了，聲嚴厲色的讓他們往后退，誰也不準靠近窩棚！

這是一處住宿點，前面有無數饑民走過，就連附近的草根、樹皮都啃干凈了，怎么會留下白面餅子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些餅子肯定有問題，還有窩棚里的那些尸體，死狀也很奇怪！

一具具瘦弱的厲害，說是皮包骨毫不過分，偏偏肚子又大又鼓的，仿佛就要爆開來了，臉上的遺容也很奇怪，不像是餓死的，反到像是脹死的！

“呸、呸，這是什么餅子啊，怎么一股子土腥味？”

“又硬又硌牙的，比樹皮還要難啃呢！”

“噎死我了，水！”

再看吃餅子的人，無一例外都給噎住了，有的直接吐了出來，不停的用水漱口，也有的人舍不得吐，用力咀嚼著，結果硬把大牙給崩掉了。

“薛小兄弟，你來看一看，這是什么鬼東西？”

胡鐵匠倚仗身強力壯，搶到了不少餅子，還送給了薛羽幾個，經過之前的事情，雙方非但沒結怨，反而交成了朋友呢！

“不好，這是觀音土，告訴大家伙，誰也不準吃這種餅子，否則會出人命的！”

“啊？”

掰開餅子看了看，又聞了聞，身為地質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薛羽立刻認出來了--觀音土！

觀音土，又名高嶺土，其主要成分是硅鋁酸鹽，白色、性軟、有滑感，加水之后變成漿糊狀，和面粉非常的相似！

高嶺土是一種粘土，本是燒制陶瓷器皿的材料，可是大災之年，饑民們在吃光草根、樹皮之后，就打上了這種粘土的主意，把它當成面粉烙餅子吃！

饑民們吃完之后，發現味道還不錯，身體也沒立刻出現問題，還有一種飽腹的效果，就認為這是上天派來造福饑民的神物，而在中國的神話體系中，觀音以仁而知名，因此就把這種粘土命名為觀音土！

問題是，觀音本沒有任何營養，所謂飽腹的感覺，只是一種欺騙罷了，而且吃下之后，觀音土會淤積在腸道內，無法排出體外去，最終把人給活活脹死！

窩棚里那些死者，就是吃觀音土吃死的，這才出現了渾身瘦骨嶙峋，唯獨小腹膨脹如鼓的奇怪死狀！

其實很多人知道，大量吞食觀音土會死人的，可是挨餓的滋味實在太痛苦了，一般人根本扛不住，因此饑民們寧愿吃觀音土漲腹而死，也不愿意活活餓死，前者起碼死的舒服一些，做個飽死鬼！

就像同行的災民們，得知這是觀音土之后，有的人扔到了地上，有的人卻舍不得扔掉，偷偷的小口啃咬著，沒辦法，肚子里餓啊！

接下來，薛羽爬上了土丘，只見大大小小的坑里，果然全是白色的觀音土，且有被人挖掘的痕跡！

難怪前面的移民們，要在這里搭窩棚住宿了，原來是沖著觀音土來的，就不知這一路之上，有多少人忍受不住饑餓，最終被活活脹死了！

嘆息一陣之后，人們行動起來了，把窩棚里的尸體拖出來，扔進一個最大的土坑里，好歹用沙土掩埋了。

否則夏季炎熱，尸體很快腐爛，一旦引起瘟疫就麻煩了！

窩棚打掃過后，可以用來休息了，可吃飯怎么解決呢？

隊伍里的糧食已經吃光了，大家攜帶的私糧也吃光了，周圍連草根、樹皮都找不到，而距離下一個補給地點，起碼還有三天的路程。

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大家的身體都很虛弱，有的走路都開始打晃了，別說三天不吃飯了，就是再餓上一天、餓上一頓，只怕就要出人命了！

就在大家唉聲嘆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張小旗站了出來，并做出一個出乎預料的決定--殺騾子！明末第一梟雄 第四十九章觀音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