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回 不是冤家不聚頭

這李東偉雖說經營管理欠缺，但他留人卻有一套，田有才是他廠里的技術骨干，豈能讓他輕易地跳槽走了呢？

于是，李東偉坐在老板椅上微微睜開他那綠豆般的小眼睛，掃視了站在他辦公桌前的田有才一遍，然后漫不經心地問：

“有才呀，我對你不薄嘛，工資也開得不低，你怎么說走就走呢？”

田有才回答：“我想跟我師傅和師兄們在一起做活路。”

李東偉問：“你師傅和師兄他們在那個工廠干活？”

田有才老實回答：“奮強家具廠。”

聽到“奮強家具廠”幾個字，李東偉沉不住氣低站了起來，一時以為是他的耳朵聽錯了……

隨即，李東偉身子微微往前傾了一下，又問了一句：

“什么？奮強家具廠？就是天園精品家私商場里，擁有最漂亮展廳的奮強家具廠嗎？”

田有才再次肯定地回答：“對的，奮強家具廠。”

這個李東偉是從來不讀書，不看報，連電視都很少看，只要他一有空就是在麻將桌上和狐朋狗友在一起玩麻將，平常他對奮強家具廠不在意，今天他聽到奮強家具廠的名字卻感到特別刺耳，因為他感覺只有華奮強才敢與他爭人才，搶生意——華奮強在成都市已經消失好多年了，李東偉早已把他淡忘了，對天園精品家私商場出現的奮強家具廠，他認為這不可能是華奮強開辦的家具廠……

于是，李東偉為了確認地問：“這家奮強家具廠的廠長名字叫什么？”

“華奮強。”田有才回答道。

聽到“華奮強”這三個字——字字像錐子一樣扎在李東偉的心上，他不經意地冒了一句：

“這個華奮強……居然又開辦家具廠了。他還有這個能耐嗎？”

田有才的鼻子里哼了一聲，說：“他是我的師兄，你怎么說他沒有能耐呢？人家的工廠比你的大，他的天園家私商場規模你也知道，你不是在那個家具城里還有一個家具展銷點嗎？”

李東偉聽到此“華奮強”是田有才的師兄，便自以為此華奮強不是原來與自己結仇的的那個華奮強，畢竟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便問：“天園家私商場也是他的嗎？”

“當然。”田有才說話的聲音都好像對李東偉的蔑視，“你和他相比各方面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你們相差太遠了。”田有才知道，他是工廠的技術骨干，李東偉離不開他，無論他說話怎樣嗆他，李東偉都是這副死皮的樣子，很少生他的氣。

李東偉想了想，仍然不服，問：“你不能把我說得一無是處，我總有比你師兄強的地方吧？”

“有。”田有才肯定地回答，“麻將。”

李東偉很興奮地說：“麻將！對，我的麻將肯定比他打得好。”

田有才見李東偉一說到麻將就興奮，可見他已經癡迷麻將到了何等地步了。他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著頭，回到他要求扎帳走人話題：

“李廠長，話你已經問完了，我可以扎帳走人了吧？”

李東偉仍然擺手不同意，說：“不行，你還不能走，你必須給我設計一款新式的實木沙發，才能走。”

“新式沙發？”田有才搖頭說，“你們有那么多的木匠，設計一套新樣式也不難呀？”

“算了吧，我叫他們設計的新式沙發，幾個月了，也沒見他們拿出一個樣品來。只有你，給我們工廠添了好幾個品種，讓我們的銷售有了起色。所以你必須再設計一套樣式之后，我才放你走。”

“李廠長……”田有才實話實說，“我的這些實木沙發樣式大都是我師兄設計的。我已經江郎才盡了，要想新產品，必須到他那里仿冒。”

“他有這個能耐？”

田有才告訴他：“他的能耐大著呢，聽我的師傅說最近他們廠對沙發樣式又進行了革新，他們的沙發增加了包裝箱，方便拆卸、運輸，很受歡迎，銷售一路飆升，我們廠的產品再不改進，恐怕要被淘汰了。”

李東偉說：“這個好辦，今天下午我帶你到他們的展廳去，認真地觀摩他們的產品樣式，回來我們仿制不就行啦。”

田有才不想去，因為他不想仿冒師兄的產品，李東偉硬要他去，說是這樣做是為了對他的新產品有參考、啟發的作用。

李東偉看到田有才不愿意去，便要挾地說：

“好啊，你既然不愿意，就別想扎帳了。你沒完成一套新產品，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田有才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

下午，李東偉領著田有才在天園家私商場閑逛。

說實話，李東偉的眼光還還挺高的，對商場里大部分實木沙發并不感興趣，畢竟這些產品太平庸了，比起他威龍家具廠生產的家具，還是差一截。威龍的產品在成都市屬于中上水平，如果不是奮強家具廠的出現，攪了他的局，他的實木沙發一直還比較暢銷。現在他要到奮強家具廠的展廳去看看，探探這個奮強家具廠的實木沙發究竟比他生產的好在哪里。

進入奮強家具廠展廳，立刻讓李東偉眼前一亮——他已經做了兩年的實木沙發了，卻從來沒有看到沙發做成這么極致的。從木料、做工、款式以及油漆他根本挑不出毛病。而且最讓他感觸地是，貼在沙發邊緣的那閃閃發光的金屬商標。那時內地家具廠還沒有人在家具上貼商標的，它應該是第一家吧。李東偉不得不承認他做的家具已經落后了。

展廳的營業員李蓉笑容可掬，不遺余力地竭力向李東偉介紹和推銷產品。這種服務態度與他威龍家具廠展廳的營業員形成了明顯的差距。

李東偉挑不出毛病，他們在營業員的陪同下，把展廳里的所有沙發款式都參觀完了。在一旁的田有才，通過目測，有意無意地用手測量，已經把沙發的樣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向李東偉點頭，表示已經完成任務了。于是，李東偉故意制造毛病，他隨口而說：

“可惜呀，你們的沙發木料太重，又不能拆卸，不適合我們長途運輸。”

李蓉指著一處壘著包裝箱的展示品，對他說：“你看那里是我們已經通過拆卸，裝入包裝箱的產品展示，我們的家具是可以拆卸的。”

李東偉和田有才一同上前去，他們看到了，印刷了奮強家具廠商標和字體的精美包裝硬殼紙箱呈現在他們眼前，而且堆碼得整整齊齊的。李東偉禁不住地搖頭，暗暗地說：太厲害了，居然把這么大的一套實木沙發，很標準地裝入了紙箱里，這樣的設計，我連想都沒有想過。

田有才在一旁對營業員李蓉說：“你能不能打開包裝，讓我們看一看你們是怎么設計裝進這包裝箱里的。”

這讓李蓉為難了，一是她的力氣太小，無法搬動那么大的包裝箱，一般顧客從來還沒有提出這樣古怪的要求。她覺得這兩人可疑，不像是來買家具的，很有可能是生產廠家，是來商場調查了解產品的。于是，她多了一個心眼，不把包裝打開，她有意嗆對方，說：

“我看得出你們是生產家具的廠家，不是顧客。你們想了解怎么包裝的，這看和實際產品差異太大了，你們不如買一套有包裝的沙發回去研究一下，就知道這沙發是怎樣裝入包裝箱的了。”

李東偉本來就打算買一套奮強家具廠新穎沙發回去解剖一下，很快就可以依樣畫葫蘆地把它仿制出來。他已經窺視這里的龍頭沙發已經很久了，但始終下不了決心，就是那龍頭的造型太復雜，仿制太難了。經李蓉這么一說，他一咬牙，決定買一套龍頭椅實木沙發，他問：

“你們的龍頭沙發多少錢一套？”

李蓉回答：“12000元。”

李東偉搖頭說：“太貴了。能不能少一點？”

李蓉回答很干脆：“這是我們廠的上乘產品，一分錢都不少。”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最后李東偉還是掏錢買了一套帶包裝箱的龍頭沙發。李蓉收了貨款之后準備叫人將家具送往買家的家里時，并安排師傅前往安裝，卻被李東偉拒絕了，他叫田有才去叫人抬家具，他不需要師傅替他安裝。

李東偉站在家具包裝箱前等待人搬運家具時，華奮強從展廳的大門進來，與他碰了一個正著。

華奮強一見到他，不禁莞爾一笑：“真想不到堂堂的威龍家具廠的廠長，也看上我們的家具呀。”

李東偉問：“你們的家具？”

“對呀！”奮強回答道，“奮強家具廠是我開的呀。”

李東偉又問：“你與田有才是師兄？”

“對！”奮強回答十分肯定，“我要感謝你的所賜，不然，我找不到這么好的木匠師傅，也結識不了這么多的師兄師弟。”

這時三師兄回來了，他見到華奮強立刻喊道：“五師弟，在這里碰見你，這么巧呀。”

奮強問：“三師兄，你們買這家具干嘛？”

李蓉在一旁揭穿他們的把戲：“這還用問，買回去仿制。我們家具廠的家具不是那么好仿制的，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

田有才也不回避，他點頭承認了，他告訴奮強：“確實是這樣，李廠長把這套家具買回去，是叫我們仿制你們的暢銷產品。”

奮強無奈地搖頭，他扭頭對李東偉說：“李廠長，你們威龍家具廠開辦了那么多年了，如今就這點本事？”

這話搞得李東偉一臉尷尬，他無地自容地連招呼都不打，鼻子里哼哼了幾聲，就憤憤地走了。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滄海商田 第141回 不是冤家不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