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張 籠中鳥

花房很大，呈圓形，外圍每隔五六米一棵腰粗的樹，樹干挺直，頂端的樹冠枝葉相連。

樹圈之外，是魔術材料打造的外殼，清晰可見外面的景色，入目之處，層林盡染，如火如荼，好似入了深秋的森林公園。高樹之下，灌木花叢肆意伸枝展葉，透露出無人修剪的自然之勢。

桑桑沿著外圍走了一圈，沒有找到出口。

就像困在玻璃瓶中昆蟲，自由近在咫尺，卻爬不出去。

桑桑環視一周，抬頭望著纏繞相連結成空中綠廊的樹冠，轉身往回走。

“或者說，這是一個放大的鳥籠，那些樹便是一根根欄桿。”

床的不遠處，有個木屋，外面布滿綠藤，掩映在茂盛的花木之中，若不是走近就自動打開了門，不仔細看還找不出來。

木屋隔成幾間，浴室，廁所，還有衣柜塞滿的衣帽間，梳妝臺上珠寶首飾不少。

“看來真把我當觀賞鳥養了。”

桑桑心下譏諷，翻了翻衣柜，全部是粉色系娃娃裝，或者說累贅的公主裙，從設計剪裁面料上看，每一件都價值不菲。首飾也一樣，一件件精巧細致，鑲珠嵌寶。

桑桑翻著翻著，眼睛忽然一亮，拿起個鐲子細瞧。

帶鈴鐺的纏絲紫金鐲子，絲成銀色，只有發絲粗細，一圈一圈，緊密纏繞著紫金鐲體。

這是……凱拉夫寶石線？在黑市中也叫“切金線”，容易隨身攜帶的暗殺利器之一。

桑桑翻出一個耳釘，將耳釘一端打磨尖銳，把鐲子上的纏絲拆下來，再拆了個套環貴金屬戒指，將“凱拉夫寶石線”纏上去……

“啪啦！”桌子一角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桑桑撫摸桌角平滑的切口，除了“切金線”有些短，手上工具有限，沒什么好挑剔的了。

她將“切金線”纏好，然后將戒指戴上食指，心里總算有了點安全感。

將拆下的首飾盡量還原，隨意塞到中間，這才開始梳洗，換上相對簡單的裙子，離開呆了將近一小時的木屋。

“小主人早……”

剛一出門，就見一團白影沖過來，桑桑下意識揮手，將白影拍回去。

“……安。”

白影落進花叢，掙扎著跳出來，頭上頂著一片花瓣，不敢再接近桑桑，在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來。

“蛋蛋是壞蛋！蛋蛋嚇到小主人了！小主人手痛不痛？”

一個蛋，人腦袋那么大的蛋，外殼裹著柔軟的短毛，蛋身上嵌著兩顆藍寶石充作眼睛，背后還有兩個胖乎乎的短小能量翅膀，飛動時翅膀撲棱撲棱，就像小孩子的毛絨玩具。

保姆機器人？

桑桑瞇了瞇眼：“你主人是誰？”

“很抱歉，權限不足，不能回答。”飛蛋原地轉圈：“蛋蛋是壞蛋！蛋蛋回答不了小主人的問題……”

桑桑再問：“這里的主人的是誰？”

“很抱歉，權限不足，不能回答。”飛蛋嘀咕著蛋蛋是壞蛋，快把自己轉暈了。

“報告這里的具體地址。”

“很抱歉，權限不足……”

桑桑放棄逼問什么也不能說的傻蛋。

“報告現在的時間。”

終于有一個問題是能回答的了。

傻蛋撲棱著翅膀跳起來，飛舞八字，歡快回答：“現在是星歷四零二三年七月十二日八點零三分五十一秒。小主人，你還沒吃早餐。”

過了一天一夜。

傻蛋一下一下撞擊著桑桑后背，推著她走到花房另一頭，花枝纏繞形成的精巧桌子上，擺放著碗碟，香粥小菜果汁，切成胖乎乎小動物的各色水果。

桑桑摸了摸同樣時花枝纏繞形成的椅子，揪下一朵小花，用力一捏，白色的鈴蘭花變成一滴金屬液，在掌心打滾。

很好，不用問也不用猜。

魔術材料外墻，記憶金屬家具，還有這么幼稚的品味，除了羅家那個羅大少沒有別人了！

桑桑坐下，一口口喝粥。

她才不會委屈自己的肚子，人家愿意白養，那就讓他養著吧，反正七爺死了，還沒想好下個目標是誰，羅大少也頂多困她三年。

不管是粥還是小菜，都是純天然的食物制作而成，比合成食品美味無數倍，讓習慣了吃營養劑的桑桑吃撐了。

望著最后一只水果小胖熊，桑桑摸了摸肚子，打了個飽嗝，還是把捏起來塞嘴里。

嗯，不能浪費，先含著，等肚子稍微消化了些空間再咽下去。

傻蛋在邊上跟蒼蠅一樣飛來飛去，念叨桑桑要注意飲食健康，不能暴飲暴食，對腸胃不好……

桑桑靠著椅子，閉目養神。

桌上的碗碟突然自己動起來，就好像有雙無形的手在收拾，將它們疊在一起，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然后消失在視線之外。過了片刻，又從天而降一杯清水，以及一瓶兒童消食片，瓶口自動擰開，跳出一塊小雞形狀藥片，飄到桑桑面前。

消食片是橘黃色的，還帶有酸酸甜甜的糖果香味。

桑桑心里連罵的欲望都沒有了，這種待遇，就算父親還在時，她也只有四五歲是才享受過，自六歲開始，她就沒吃過帶糖衣的藥。

消食片堅持不懈的在她嘴邊飄來飄去，桑桑伸手去捉，藥片竟然還會躲。

“不……咳咳……吃……”

桑桑開口驅逐，卻給了藥片可乘之機，讓它飛進了嘴里。

見鬼，她最討厭這種微酸甜甜給人幸福感覺的味道了！

桑桑咳嗽著，連忙大口灌水沖刷酸甜味。

“小主人，你要乖，聽話的孩子才有獎勵。”

桑桑額頭青筋暴起。

冷靜，要冷靜，誰知道羅大少是不是在即時監視。

桑桑閉了閉眼，問：“我有什么權限？”

傻蛋回答：“Q級權限，可以點餐，再有別的需求，需要向主人申請。”

Q級權限，適用于六歲以下孩童，看來對方是把她當嬰兒了。

桑桑暗自磨牙：“跟你的主人申請，把從我身上拿走的東西還給我。”

不到三秒，傻蛋便開口：“很抱歉，小主人，申請被駁回了。”

回饋速度這么快，也就是說，羅大少真的隨時在關注。

“繼續申請，歸還一部分也行，只有光腦都可以。”

幾乎是立刻，傻蛋就給出了答案：“很抱歉，小主人，申請被駁回了。”

桑桑沉默了，傻蛋放起了純音樂，悠揚的琴音在花房內飄蕩。

半晌，桑桑說：“我想見他，跟你的主人說，我要見他。”

這回等了片刻，傻蛋才說：“很抱歉，小主人，主人說他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見你。”

預料之中的答案。

桑桑雖然憤怒，卻沒有失去冷靜。羅大少究竟在想什么？可惜前世她進羅家的時候，羅大少已經死了，對于這個號稱鐵血暴君的現羅家實際掌權人了解不多，據說他喜歡可愛的小女孩……

希望不是七爺那種惡心變態。

“我要一套完整的彩墨畫工具，多配備些紙。”

桑桑的耐心在需要的時候，從不會缺乏。畫畫，是消磨時間的最好辦法，也是沉淀心情的最佳方式。

這次，傻蛋的回答是肯定的，沒過多久，從天而降一套畫具，連畫架都準備了。

花房有人精心布置過，奇花異草，假山曲道，澆水系統如一彎清溪，從假山下潺潺流過。

一步一景，處處可入畫。

桑桑在花房住下來，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畫畫，連傻蛋也成了畫中一景。

青老先生說過，真正的畫者，就算深陷再糟糕的環境，只要拿起筆，就能找到樂趣，發現希望，因為他們是用心作畫。

桑桑不懂什么叫心畫，但她知道，畫畫能梳理她的精神力，使精神力變得更加純粹。

一日，兩日……桑桑沒有再提出要求，對方也沒有來見她，時間就在畫筆涂抹中緩緩流過。

“紅葉啊，老頭子不知道你以前過的什么生活，但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把握現在，別因為過去而把現在給丟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紅葉啊，你要明白，畫畫不是把你看到的景色搬上畫紙，那樣光腦攝影比你做得更好。而是你看到一景，心動了，然后用紙筆留下令你心動的一幕。”

“紅葉啊，你的手繪基礎很好，不過缺少靈魂，沒有靈魂的畫就是一團有序的色彩。我教你一個秘訣，畫畫的時候不用你的眼看，用你的心看。你會發現，你高興的時候，這花就算凋謝了也是在歌唱。你傷心的時候，這花就算是怒放，也呈凋零之勢。你對未來充滿希望時，就算一根草，也能支撐起你的世界……”

“紅葉啊，現在的人都不懂，畫畫不是炫耀優雅的藝術，用手就能學會。而需要用心、用靈魂，你會發現，它其實是一種‘道’，是一種精神境界……”

有些話，即使時光逝去，輪回轉世，也無法忘記。

青老先生的教導歷歷在耳，桑桑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與她眼前的紙。

調色，一筆一筆涂抹上去。

畫的主體是一顆青草，葉上掛著水珠。

草綠、茶綠、嫩綠、青綠、墨綠、淡綠、濃綠……整個畫面，只有一個色，那就是綠色。深深淺淺的綠，每一筆，每一葉，卻都有不同，最后，淺黃提亮部，純白點水珠高光。

桑桑看著筆尖，迷惑了：“是畫的靈魂？還是我的靈魂？”

綠色，本應充滿著勃勃生機。可眼前這一幅畫，明明由綠色構成，卻虛幻得就如同那顆水珠，下一瞬就會破碎，充滿了不安和冷肅。

這根草，還是不能撐起我的世界嗎……

“我想要的是溫暖感覺，為什么看起來很冷？”

因為你藍綠、青綠、碧綠用多了，所以畫面偏冷。想要溫暖感覺，多用黃綠。

傻蛋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桑桑腦中。

是的，直接在腦中響起，而不是在耳邊。

傻蛋撲棱著翅膀想擠到她肩膀上坐下。

桑桑目光一凝，將畫筆扔進自動洗筆器：“我記得讓你閉嘴了。”

是我，桑桑。

PS：謝謝wuyudan的平安符。星際畫師 第二一張 籠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