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第239章 寒山巔,隕弱蝶
兵影爍動,須彌間,三人亦是各自分開,許寶昌面色沉凝,掌中正托著他方才踩踏而來的琉璃玉壺,只是尺寸縮小了許多,五彩華光流轉不歇,上邊清晰可見銘刻的細小黑字無跡可尋的四處浮動。
頃刻,在他身前的虛空中,亦滿是晦澀的黑字符文,晃眼望去,便好似一篇高深的功法秘典,只是,這兒的修士皆是識不得上邊所書文字,暗自皺眉,不知他這奇異的寶貝是何物。
青蠻與黃天化各立一側,后者面頰上卻是多了一抹緋紅,便是在方才剎那間,受傷不淺,這時黃天化才算知曉,眼前這老者只怕最次亦是化脈境修士,亦只有這等高手,才能如此輕易的傷得了他。
實則,許寶昌卻也不輕松,他雖是刻意隱藏了修為,不想太多引人注目,但其修為,亦不過是初入化脈巔峰境,入得這等境界還不足半載,未及閉關鞏固,所以,單以實力而言,卻是仍在化脈中期境徘徊,當然,比之尋常化脈中期修士還是要強上不少的。
方才初試身手,沒有人比他更能明了青蠻二人的實力,那黃天化倒也罷了,以他的年歲,達到這般境界,雖亦是極其可怖,但還沒到能夠與他造成威脅的地步,卻是那青蠻,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一劍便能迫使本尊的玄天琉璃壺現出真身,此子的實力定然亦是步入化脈境了,真不知有著何等境遇,若再過數十載,老夫恐怕也得甘拜下風,不過今日嘛,雖有一番苦戰,但還能勉強將其制住。”
“此人手中之物難道便是玄天琉璃壺?此物不是應該在二重天牧野家嗎?怎么到了他手中,他究竟是何人?呵,不過那青蠻的實力亦委實出乎本尊的意料,赤血不愧是老謀深算,想不到還留有后著,當日,便是本尊亦被他糊弄過去。”
絕行仙尊暗暗凝眉,對于許寶昌所展現出來的化脈境實力,倒是沒有過于驚詫,早在許寶昌主動提出一戰時,他便瞧出了些許端倪,只是沒有點破,而今最是讓他疑惑的便是其手中的玄天琉璃壺。
玄天琉璃壺乃是地級中階異寶,在這法寶仙兵極為凋零的時代,可謂鳳毛麟角了,據絕行所知,此物乃是二重天一大巨擘牧野世家諸般聞名于世的異寶之一,雖是排行靠末,但以牧野家的實力,應是絕不會讓此物落入外人手中才對。
再便是對于青蠻,絕行仙尊當是能瞧清,方才便是青蠻那一劍迫出了玄天琉璃壺的真身,使得來勢洶洶的神秘老道暫且選擇退避,否則,以黃天化如今的修為,便是有著玄兵天都,亦難能全身而退。
心中劃過數道念頭,絕行仙尊仍舊選擇靜觀其變,青蠻二人亦是知曉了當年之事,想要化干戈為玉帛,幾無可能,如此,便只有一戰,這一戰亦不能有絲毫妥協,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侯山嵐之死雖是與絕行并無直接干系,但終歸是由他授意,林平書才會出手攔截,至于他不幸身死,那的確非是絕行所愿見得的,畢竟侯山嵐亦算七派中的一份子,平日對他這盟主亦很是敬重,只是那次侯山嵐為隱藏“游龍佩”著實讓眼里揉不得細沙的絕行心中暗怒。
人死自然不能復生,更遑論侯山嵐不單身死,還被打散了魂魄,散魂殘魄便是想要進入黃泉九幽輪回投胎,亦千難萬難,別說使其還陽了,至少這般能耐,在絕行所知曉的人物中是沒有的。
所以,他對于侯雨柔復生侯山嵐的承諾,自然也就不可行,饒是拖延了一年光景,最后仍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也澆滅了對赤練上下滿懷愧疚的侯雨柔最后一絲求生意念,抱著將此事昭然天下的決然念頭,卻是被早些發現端倪的林平書攔住,后邊所生之事,自不必多言,或許,在她臨死前最后一件欣然之事,便是得遇曾今相救她一命,而后又被她冤枉的黃天化了。
“天尊者,那青蠻既是連司馬仙尊都重視的魔頭,只我二人前去,當真能將他制服嗎?”
八極門山門腳下,風塵仆仆的張大山抬頭望了眼這座大山,愈發忐忑道。那日他留在懸崖邊苦等了數個時辰,以他的實力,這亦是他在寒風中所能支撐的極限了,正他當欲要回去歇息時,才見得遠遠一道劍芒劃破蒼穹,他本以為是天水一歸來,可待瞧清之后,卻見得是個女子,雖然那女子面掩輕紗,瞧不清容顏,但感覺上卻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
當然,能夠御劍行空,那便至少有著破空修為了,如此人物,于張大山而言,當是高不可及的,這女子到來后,亦不與他言語,便兀自佇立在峰崖一側,張大山更是沒有這個膽子主動搭訕,只能從旁苦等,好在天尊者亦在片刻之后歸來,直到此事,張大山方才知曉,這女子乃是天尊者搬來的救兵,要與他們一道同去宣武。
頭一次御劍飛行,張大山又是激動又是驚恐,一路上緊緊拽著天尊者的衣衫,生怕掉落下去,惹得全身不適的天水一頻繁呵斥,不過終究是沒如他所言那般,將這小子給扔下劍去。
天水一遙遙一望群山,略有些神色沉吟,在此,他亦是察覺到山巔之上諸多修士的氣息,還有數道極為強橫的氣息在不停激蕩,心中暗道一聲,“來得還不算太晚。”
聽得張大山這小子的忐忑言語,冷笑一聲,瞥眼道:“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是制服,是將他帶回宗門,你這腦子怎么便不夠使呢?”
“這還不是一個樣兒嗎?”
張大山不甘的吱嚷一聲兒,接著抬頭向云霧晦暗低沉的虛空望去,疑惑道:“尊者,那仙子不吃不喝的便一直躲在那云端?當真如此厲害?”自初時在峰崖上見得過那極其神秘的女子一面后,張大山便再沒見過她的蹤跡,聽天水一言說,她便一直在這云端中,這讓初涉修門的張大山略有些不信。
天水一抬眸望了眼,轉而便是一巴掌順手拍在他腦門兒上,呵斥道:“休得亂嚼舌根,這豈是你這小輩能夠隨意言論的,若是惹得她不高興.....!”
說到這兒,天水一又是哼哼兩聲,卻沒有再說下去。
張大山被他這么一敲打,再不敢在這神秘女子身上過多言語,因為他修為低微,身法緩慢,天水一只得兼顧他一些,將身法放慢,兩人算不得多么迅捷的向山巔八極門所在處而去,沿途上,張大山又是詢問起了這“魔頭”青蠻之事,不過天水一只是擱下一句“到時你便知曉了”就不再多言,使得張大山心癢難耐,心中的畏懼亦隨之淡去兩分,多了幾分好奇。
龍鳳臺上風云涌動,臺面上觸目驚心的數個大坑及散落在地的猩紅血跡讓人不寒而栗,眾人皆是見識了為何看似僅有無為初期境修為的尋常修士竟敢上前與那鋒芒畢露的二人相斗,他的確有這個實力,不過,青蠻二人的實力亦是不容小覷。
這一戰,亦是足足持續了一晝夜,從剛開始的青蠻與許寶昌相斗,逐漸因為黃天化的加入,而演變為以一敵二,后來又有七派中法華門,崆峒門,歸云閣山門長老或掌教仙尊相繼出手與許寶昌聯手對敵,使得黃天化重傷退下,本想趁此機會暗中偷襲,從而擒住重傷之后的黃天化以脅青蠻的修士卻是落了場空,沒想到那柄玄兵天都竟有自行護主之能,饒是在黃天化重傷之下,仍舊泛起熠熠光彩盤旋在黃天化四周,可想而知,這柄在之前能夠連連重傷法華門,歸云閣兩派長老的神兵落在他們這些個修為尚欠的人身上會是怎般情形,更遑論,還有個更為可怖的青蠻,雖然此刻他與許寶昌、澄空二人纏斗,亦是自顧無暇,但誰能保證,他不會不顧一切的折返身來,斬殺膽敢偷襲之人。
有這心,沒這膽,所以他們只能耐心等待堅韌奮戰一日夜的青蠻落敗。
許正然雖亦算修門之士,但卻樂享世俗安逸,極少這般通宵達旦的徹夜不眠,還是觀看自家叔祖與旁人對戰,這等無聊之事,若放在以前,早就偷溜著出去,不過今日卻是不同,并非點到即止,可算正邪之戰,其中那魔頭還是與他年歲相當,心底不由有些熱血沸騰,直到現在都是精神奕奕。
至于他身旁的許花琪與錢子陵更不必說,而言皆是志在修途,對于這等難能一見的比斗自是如癡如醉,莫說一日夜,便是三日夜,亦可凝神看得。
“少爺,都這般久了,青公子他會不會有危險啊。”
絮兒乃是世俗女子,身子本就有些羸弱,與吳正風一道趕來之時,亦是車馬勞頓,沿途奔波不歇,而今更是佇立在這寒山之巔,吹拂刺骨冷風,苦守一日夜,其中滋味兒,只有她自己明了,一雙眉目顯得紅腫,面頰稍顯青紫,身子骨兒更是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饒是如此,一雙眉目仍舊不愿轉動的緊盯著臺中殘影交錯的情形,即便她并不能看清,這一切只能依賴于吳正風的從旁言說。
“放心吧,之前青蠻兄弟以一敵四都尚且不敗,如今僅有兩人,他不會有事的。”
吳正風出言安慰道,實則,此刻他心中亦是沒底兒,在他看來,而今的青蠻,當真是到了強弩之弓的地步,數個時辰前,黃天化剛剛落敗,便是剩下青蠻一人,以一敵四,三名無為修士,一名化脈修士,好在黃天化拼著自身重傷,在落敗之前亦是狠狠傷到了其中二人,使得那二人實力大損,才與了青蠻可趁之機,使出雷霆手段讓其中二人徹底喪失戰力,否則,真要讓一人面對四位經驗老道,修為高深的修士,堅持一時半刻或許可行,但堅持這么久,是絕無可能的。
絮兒悄然瞥了眼少爺緊皺的雙眉,凍僵的手指緊緊拽入手心,沒有再多言詢問。
驀地,又是一道流光劃過,還未見破曉,仍舊灰暗的天穹頓時被這一道劍芒照亮,“還未力竭?”許寶昌瞳孔一縮,想也不想,便在身前打出一道印法,果然,瞬息之間,便是一道刺骨寒意傳遍全身,這已是他第三次被同一招劍式給傷到了。
“噗..!”
許寶昌手臂上再添一道血痕,血跡緩緩滲出,但身形卻未有絲毫停頓,反手便攻,卻仍舊被青蠻持劍擋住。
“好強!”
錢子陵雙眉緊緊擰在一起,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涌便全身,旋即又生出深深的無力感,青蠻的實力以非他如今的實力能夠揣度,所有人口口聲聲都說此人是魔頭,可他卻看得真切,他所使的功法,招式,雖是凌厲駭人,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正門之術,絕非什么邪魔歪道之功法,而那相較其道術、劍法更顯精妙,神秘的佛門神通,更是讓人心中震撼。
這次,許正然沒有與他辯駁,情不自禁的跟著點點頭,心道:“他娘的,我要是有他一半厲害,家中幾個老頭兒還不得把我當菩薩供著?”
“青蠻,不要再執迷不悟,束手就擒,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澄空雙目呈赤,拳法密不透風,竭盡全力的壓制著青蠻的劍式,越打便越是心驚,初時他還覺著以多欺少這么一個后生晚輩,還有些失了顏面,而今卻是深感無力,即便他使出渾身解數,仍舊奈何不得看似已油盡燈枯的他。
當年他便是與青蠻交過手的,那時的青蠻雖亦出眾,但和現在比起來,根本便是云泥之別,至少,在當初,僅他一人便能與青蠻斗得不相伯仲,或許還略勝一籌也不定,而今....思及至此,他心中又是一凜,“此子并未修行邪魔歪道之功法,襲殺方天仙尊之事,定是多有曲折,倒也真算不得什么魔門妖孽,他天資比之仙師河圖亦是絲毫不差,若能回歸正途,卻實為我天下正門之幸。”
青蠻沒有言語,回答他的只是一道冷鋒,“鏗!”許寶昌指尖激射出一道寸芒,使得水墨劍身一頓,驚怒之下的澄空堪堪躲開,憤然道:“冥頑不寧!”
“咦?”
一直神色平靜的絕行仙尊驀地輕咦一聲,在他身旁的華山派當代掌教王重陽詫異瞥了一眼。
“呵,果真來了,有趣,有趣。”
絕行仙尊兀自喃笑一聲,“的確沒有讓本尊失望,師門情深啊,也罷,今日便一并了解,永除后患吧。”忽然,他猛的神色一變,化作一副凌厲姿態,長嘯一聲,纏繞全身的乾坤鎖“嘩啦啦”地頃刻散開,整個人踏足而去。
“連犯大錯,不思悔改,愚不可教也,別怪本尊無情。”
一道冷然聲色憑空乍響,所有人皆是一驚,見得天穹一縷長虹,眾修士頓時喜道:“絕行仙尊出手了。”
“不好!”
吳正風驚呼一聲,怎么也未料到絕行仙尊竟會在此刻忽然出手,且絲毫沒有留守,一出手便是他的本命仙兵,乾坤鎖,這定是要置青蠻于死地。
然而,更讓他的驚駭的卻是,身旁那柔弱的女子,卻是不知何時,早已竭力跑了出去,那柔弱而凄涼的聲色響徹在已然呆住的吳正風耳畔。
“青公子,小心。”
青蠻驚住了,與他交手的許寶昌,澄空二人皆是怔住了,在場所有修士無不被眼前的情形震驚到無以復加,她好似孤苦無依的蝶兒,飄飄蕩蕩毅然決然的沖入讓神仙修士都自覺退避的天臺正中。
“那是什么?”
虛空上,數道劍光疾馳而下,赫然便是自凌劍閣趕來的王出云、顧行風、卓不凡、鄧如海四人。
絕行仙尊眼角余光瞥見遠處落下的幾道劍光,心中一沉,“找死!”
乾坤鎖毫不留情的揮下,那青紫的鎖鏈化作一道霹靂,幾乎將沉悶的天穹擊穿。
“不要...!”
與吳正風同時出手的還有另一道更為令人心悸的嗓音,“滾開!”青蠻手腕兒一緊,被許寶昌二人聯手壓入地面一尺的水墨拔地而起,磅礴的劍氣瞬間將二人震開。
水墨如離弦之矢,帶起青烏劍芒擦向天穹。陡然雷霆驚天,整個龍鳳臺劇烈顫抖起來,青蠻飛身而起,竭力想去接近那個彷徨無助,看向他卻是又帶著一絲笑顏的女子。
“奔雷印法,乾坤無極!”
絕行仙尊登臨虛空,高高向下俯視,雙手極速變化,受得激射而來水墨一擋略微停滯的乾坤鎖頓時發出一聲龍吟,頃刻將水墨狠狠擊落在地,復而繼續落在那柔弱的女子身上。
寸寸骨裂,七竅流血!
彌留之際,那一生短暫的女子發自內心的笑了,因為她明白,她將永遠活在他的心里。
正當乾坤鎖要將那女子盡而吞滅之時,異變突生,自云端處一柄不知名劍柄“咻”的破空而下,速度之快,目不可及。
青帝 第239章 寒山巔,隕弱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