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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炸裂文章【全文較長,介意勿定】

更新時間:2025-03-03  作者:起酥面包
Z世代藝術家 第90章 炸裂文章【全文較長,介意勿定】
10月22日早6點,韓涵忽然把雙手插進褲子口袋里,漫不經心的從書報亭前路過。

書報亭前的金姑娘一扭頭,眼睛頓時一亮。

“韓涵!”

她興沖沖從后面跑來,雙手捧著新鮮出爐的《80后最強音》,蹦蹦跳跳走在他身旁。

“好巧啊!你沒有買雜志嗎?我聽說這上面也刊登了幾篇你的文章,你是不是早都看過啊?對了,你居然也在封面上噯,好棒!”

韓涵努力壓著比AK還難壓的嘴角,非常漫不經心的回道:“不想買,沒什么好看的,我的文章我知道,方星河的……我估計也就那么回事兒吧。而且這是什么破名字?80后最強音……嘁!”

好大哥牛逼壞了,就感覺從來沒有這么牛逼過。

但他還是下意識瞄了一眼金姑娘手里的雜志,封面沖外抱在她的懷里,只能看到左上角方星河的漂亮眼睛和裝逼姿勢。

‘媽的,他怎么那么騷包?’

韓涵一邊開心著,也一邊不爽著,直到走進校園,他終于徹底忍不住心里的癢。

“那個,能借我看一眼封面嗎?”

金姑娘一愣,隨后笑盈盈舉起雜志,舉到他的面前。

韓涵嘴角一陣猛抽,瞬間破防。

‘媽的!屌人!’

封面總共由5個人組成。

方星河在左上角,占據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空間。

他擺著一個雙手插袋的姿勢,微微俯身垂眸,狀似沉思,又好似在凝視右下方。

那里是韓涵、陳家勇、丁妍、劉家俊四個人的形象。

他們4個人像4顆星,擺著不同的姿勢,散落在一個弧形區域里,加起來也只占五分之二的空間。

三分之二五分之二,好像超了,但實際上是邊緣鑲嵌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眾星拱月般的效果。

單純從審美的角度來說,這張封面非常有韻味。

上面幾乎沒有任何文字信息,只有寥寥幾個小字卡在黑與灰的結合帶中,那種設計感,看上去就特別超前。

但是韓涵氣得胸口發悶。

草!這個屌人,又拿我們裝逼!

矮人一頭的感覺非常不爽,但他沒有任何辦法,只好悄悄安慰自己:沒事,沒事,賺到錢都是我們的……

在樓梯口分道揚鑣,他忽然加快腳步,從后門穿進高一10班。

往常特別熱鬧的班級后排,今天卻極其安靜。

已經混熟的幾個小哥們兒,都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同一份雜志。

好消息是:雜志肯定賣爆了,單單班就出現了20多本,所有稿酬收益都是參賽者的,按照合同里規定的分配比例,每一本銷售都能為韓涵帶來1毛幾的稿酬。

壞消息是:他們不對勁兒!

韓涵心里一動,急忙走到同桌小波身旁,俯身一看……腦瓜子頓時嗡的一下。

臥槽!

你居然真敢把那篇文章放進來?!

“他真牛逼。”小波抬起頭,眼里有些許水光,“真的,方神太牛逼了,媽的我心里好不舒服……”

韓涵頓時啞然。

他當然知道那篇《性、暴力、和謊言》有多牛逼。

那真的不是14歲級別,也不是18歲,甚至都不是22歲……

韓涵形容不出來那股勁兒,他只是覺得,文中的方星河恐怕真的是一只野獸。

與此同時,在全國范圍內,僅僅一個早上就售出了17萬冊的80后最強音,徹底掀起了一股子方星河風潮。

和之前數度大潮相似的是,核心原因仍然是一篇文章,直接影響力有限,傳播力暫時尚且不足以破圈。

和之前不同的是,《性》的殺傷力,呈現出一種跨年齡的穿透性。

該被它傷到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首都,人藝。

劇作部人手一本最強音,房間里鴉雀無聲。

天津,藝中。

毛小彤縮在角落里,淚如雨下。

香江,女校。

萬寶兒從面紅耳赤到臉色發白,把嘴唇咬得滲出了血。

廣州,難防報業。

閻烈山捂著胸口,憋得肺里發悶。

南都駐首都分部。

程一中眼前先是出現黑障,緊接著開始狂閃炫光,他把雜志猛地撕開,往墻上一扔,然后從喉嚨最深處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嘶吼……

魔都,華東醫院。

李小林斟酌再三,終于還是決定,遵守約定,為父親念誦這篇在她的書房里靜置了許久的文章。

她的聲音柔和輕慢,與文章本身并不搭。

可是隨著她的朗讀,巴金先生的眉毛忽然顫動起來。

1.不愉快的性

第一次朦朧意識到性這玩意的存在,是方同輝操我媽。

他壓在我媽身上,一邊親一邊啃,雙手上上下下忙活個不停,嘴里嘟嘟囔囔的說著一些我聽不清的話。

那時候我以為這是一種類似于教訓的欺負,因為我看到了他用綻露著青筋的手把我媽掰過來,然后騎在她身上,猛扯她的褲衩。

這樣搞大概很難受,所以她的表情和語氣都有些責怪:“你輕點。”

然后方同輝吼:“你是我媳婦,我想操就操!”

最后,我媽叉開腿撇過頭,靜靜躺在那里任由方同輝像條公狗一樣在她身上蛄蛹。

她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時不時皺一下眉,而我在窗后五米外。

我到底花了多少時間才從她空洞洞的眼神里意識到那是一種傷害?

記不清了,我甚至不確定那時自己在念小二還是小一。

總之我終于反應過來,覺得應該勸阻一下,然后我就從后院繞到前面推開外門沖向臥室,等我用力砸臥室門的時候,方同輝已經罵罵咧咧滿臉晦氣的爬起來了。

我問他為什么欺負我媽。

他嬉皮笑臉的回道:“啥欺負?我和你媽玩游戲呢,你瞧,她多開心!”

我轉頭望去,母親已經拉過被子蓋住下身,并且整理好表情,沖我笑了下:“乖兒子,媽沒事。”

我以為她真的沒事。

但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同時見識到了性、暴力和謊言。

在她去世后的某個莫名其妙的瞬間,彼時已經懂得性為何物的我忽然回憶起了那天她死死攥住被角的蒼白指節。

那天發生的一切俱已模糊,唯獨那幾根指節,時不時便要闖進我的夢中。

它預示著不愉快的性,輕度的暴力,帶著一點戲謔的謊言。

2.與國同輝

方同輝是我爹。

一個不如野爹的親爹。

我爺爺很有文化,給他起名時的寓意是與國同輝。

方同輝出生時已經建國了,他得到了在那個年月里很好的教育,所以他給我起的名字也不賴——方星河。

在我們感情尚好時,我問過他,什么是星河?

他指著天空告訴我:那條銀河就是你,由星星匯聚的河。

他又說:以后你要像銀河一樣,星光燦爛,照亮夜空。

好像是93年之后,我們就再沒有發生過類似的對話,他去了一趟南方的深圳還是汕頭廈門之類的地方,回來以后就看什么都不順眼了。

包括我。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想不通這是為什么,甚至一度懷疑我不是他的種。

后來我希望我真不是,但并沒有另一個男人站出來認領我,順便救救我媽。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里,唯一的男人形象始終是他,與國同輝的方同輝。

3.人如物

真正意識到性是怎么回事,是在我初一終于開始長毛了以后,那時我的家已經散了。

暴富弄來一張碟片,神秘兮兮的捂在懷里,塞進影碟機時,手指哆哆嗦嗦,腦門冒汗,唯獨眼睛散發著一種澎湃的光。

那部片子叫做《玉蒲團之玉女心經》,那兩個大大方方向我們展示做噯流程的女人分別叫做舒淇和李麗珍,三點全露的熊熊野心在她們臉上蒸騰出一種我不理解的勃勃欲望,我全程硬著看完,雖然還是不理解她們為什么要拍這種片,但是終于知道性是怎么回事了。

性不是我所以為的生育,性雖然導致了生育,但它是另外一碼事。

它是……釋放。

釋放體液、釋放情緒、釋放本性、釋放人類不得不壓抑著的一切。

自那天之后,暴富掏襠他們便常常以我家作為據點,千辛萬苦弄來一些不能細寫的片子,頂著帳篷雙眼發直的看完,然后開始暢想親自去拍三級是一種怎樣的體驗,睡女明星有多么美妙等等等等。

話題一旦展開,輕易不會完結,通常要延伸到很遠很遠。

年輕的他們極易幻想一切能夠接觸得到的漂亮女人,而我對這種幻想沒有任何興趣,不是清高,而是總會想起我媽死死攥住被子的指節。

那種預示著死亡的蒼白,總是讓我不能投入到欺辱一個女人的幻想中。

不能沉浸,那便思考。

我開始思考和性有關的一切。

第一個跳出來的問題自然而然——方同輝和我媽明明是合法夫妻,他們通過性行為孕育了我,那么又為什么在這件事上鬧得如此暴力且不和諧?

我開始回憶我的童年。

太早的事我沒有印象了,93年南行之后,方同輝總是無所事事,卻又充滿激情。

經常從他嘴里冒出來的詞句大致如下——

南方遍地黃金,我想發大財,這工作干的真沒勁兒,這破逼地方我真是待得夠夠的了,一點自由都沒有,想發財就得闖,給我錢……

母親有時候不吭聲,有時候反駁他。

‘星河還那么小。’

‘不工作星河吃什么?’

‘家里錢不多了星河以后要用……’

方同輝拿了錢就去和狐朋狗友喝酒,回家和我媽吵架,大部分情況下只要一鬧到動手的程度他就贏定了,三拳兩腳就能把我媽揍翻,我上去撕吧時也被踹了好幾回。

小部分情況下他們只是吵,一直吵。

方同輝渾身酒氣,紅著眼睛,瘋狂揮舞雙臂:“你個農村老娘們你懂什么?我比誰差?我憑什么賺不到錢?要不是這個破逼地方,我他媽早發大財了!”

母親不服氣:“這地方怎么了?誰栓著你,不讓你發財了?”

“你根本就不懂!這里根本就沒有我施展的空間!廠里論資排輩,出來做點小生意誰都能欺負一下,倒騰點廢料賣都得給保安科交保護費!你到底明不明白,環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南方人更聰明,是踏馬的深圳比農安更加開放公平自由!”

母親好像認同了,因為她的聲音軟了下來:“那你去吧,去深圳,賺了錢也不用都拿回來,每個月有200夠我們娘倆吃喝就行了,我的錢給星河攢著,上大學,娶媳婦,不能動。”

“好!”

方同輝大喜過望,信誓旦旦:“我一定能賺到大錢,每個月給你郵1000……不!5000!到時候把咱兒子送進米國的大學,娶洋媳婦,住大別墅!”

他源源不斷的說著好聽的話,給母親畫了一個巨大的夢幻的泡泡,泡泡里充斥著“我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未來我們會有一棟大大的房子”、“我會讓你變成一個貴婦”、“小星星以后就是少爺了”等等諸如此類的澹妄虛言。

那天夜里,方同輝在母親身上拱了七八分鐘,是他最牛逼的一回。

他要去自由的天地里施展才華了。

他帶著母親辛辛苦苦攢下的3000塊錢出門,精神煥發,氣勢昂揚。

5個月后,灰溜溜的回來。

這中間,乃至之后,都有很多細節我不清楚,我只是忽然察覺到,他的身上開始壓抑著一種什么東西。

吵架和打架開始變得越來越頻繁。

很多時候,當方同輝借著酒勁把母親掀翻之后,都會按在身下狠操一頓,我不想用這個字,像是隨意處置一件物品,但我找不出來相近的意思去替代。

而且,狠歸狠,時間卻越來越短了。

4.自由萬歲

再后來,方同輝通過一個什么大哥發了一筆橫財,路子好像和南韓有關系。

那是我過得最舒服也最凄涼的一個春節。

舒服是因為我終于有肉吃了,凄涼則是因為母親病倒了,而方同輝不在家,他和一個歌舞廳里的妓女搞得熱火朝天。

他應該是極快樂的,因為當我沖進去尋他的時候,親眼看到他把腦袋埋在那個妓女雪白碩大的柰子里,放浪形骸,醉眼朦朧。

他大約是在說:“還是你得勁兒,比我家里那個黃臉婆得勁兒一萬倍!”

我當然沒有聽到,那是我后來根據當時的畫面腦補出來的。

我在腦海里一遍遍的勾勒他的表情,他的淫笑,他翕動的油膩嘴唇,以及,當我把酒瓶子甩過去砸在他頭上之后,他的愕然與憤怒。

細想想,那時我就挺虎了,我真的想過要把斷茬插進他的脖子里。

當然我沒有,我只是很委屈的吼道:“我媽都要死了,你還有臉在外面玩?!”

自那之后,我媽真的開始向死亡滑落。

慢慢的,悄悄的,靜靜的,是滑落而不是墜落。

因為他大部分時間不管不顧,而我既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缺乏改變的能力。

有時候,當他愿意說謊哄一哄我們時,我甚至感覺挺好的,不回家就不回家吧,我媽終于不用挨打了。

至于方同輝和那個大胸妓女搞在一起的事,只要他不從家里拿錢,我就不在乎。

后來有一次我在街上碰到了那個妓女,她看到我時忽然一愣,緊接著,眼神有些瑟縮和閃躲,撇向一旁。

我從她身旁經過,沒準備搭理她,她卻忽然從兜里抓出一大把錢,匆匆往我手里一塞,低聲道:“別怪姨,我也只是生活,我也有個女兒要養……”

我沒接她的錢,任由那把錢灑落,只是冷冷回望。

那時我母親已經去世了,方同輝也去了韓國,我不缺錢了,缺的時候也能靠拳頭打出來。

她杵在那里,垂著頭不敢看我,手足無措。

“怕我拿你女兒撒氣?”我輕聲問。

她整個人忽然就應激了,我能看清楚她每一根肌肉都在同一個瞬間緊繃起來,露在外面的小臂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指甲深深摳在肉里,指節和我媽一樣泛著青白。

但她并沒有沖我發火,只是恐懼而又無助的看著我,像是在哀求我別那么做。

我心里堵得慌,彎腰撿起一張十元紙幣,揣到口袋里,從她身旁走過。

“沒怪過你。”

我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想的。

那時的我已經深刻理解了方同輝在徹底離開前留下的那句話:“我只是想去追求自由而已,有什么錯?!”

是的,拋妻棄子的自由,沒有錯。

5.對與錯

方同輝的新魔怔,大抵上是誕生于那筆橫財。

一夜爆發之后的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在深圳的失敗不是我的錯,是世界給我的自由仍然不夠!”

“咱們國家根本沒有自由,干什么都有關姥爺管著,農安這個逼樣,深圳也沒好到哪兒去!”

“操你媽的黑皮狗,正事一點不干,專門欺負老百姓!”

“這狗屎一樣的世道,根本不給好人一點活路!”

我到很久之后才知道,帶他賺錢的那個大哥被打掉了,罪名是走私。

他倒是沒事,但也失去了賺錢的門路,從夜夜笙歌的輝煌中跌落,于是愈發狂躁。

母親不能理解:“深圳都不行,還有哪里好呢?你就不能安穩下來好好過日子嗎?”

“米國!”

方同輝目露神往:“米國是世界上最自由最民主的國家,只要能去到米國,我一定可以發財!”

拙于言辭的母親只用了一句話就把他問得惱羞成怒。

“難道在米國走私不犯法?”

現在想起來,這是一個何等天真,卻又何等犀利的問題。

方同輝惱羞成怒,憤而大吼:“你懂個基霸,在米國刷盤子每個月都能賺上兩萬塊!”

母親馬上不吭聲了,我也感覺很荒謬。

因為他在家里連碗都不洗。

但他魔怔似的想去米國,那個神圣的自由國度。

仿佛他一個在國內講著母語都混不好的垃圾,到了米國馬上就能搖身一變,成為社會精英,走上人生巔峰。

在他徹底消失之前的一段時間里,一直試圖從我媽那里摳出最后的錢,以做路費。

但家里哪還有錢?

所以他真正想要的,其實是家里的房子。

母親沒有同意,我從未想過能從她嘴里聽到如此斬釘截鐵的話,她說:“那兒子怎么辦?我死也不會讓你賣掉房子的!”

方同輝提高音量:“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我一定會賺到大錢給你治病的,到時候我們再生一個漂亮的女兒……”

“你休想!”

“草尼瑪的,給臉不要臉了是吧?這房子是我家的,我爹蓋起來的!你以為是你的?家里沒有任何東西是你的!”

他一巴掌扇倒母親,像往常那樣壓了上去。

性、暴力、和謊言,于此刻,再一次以一種完美的結構展開在我面前,我來不及想任何事,只是憤怒。

和小一或者小二那年不一樣,當他動手時,我第一時間沖了上去。

我沒打贏,但我也沒讓他得逞,我終于保護住了母親。

她抱著我失聲痛哭,那時的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于是笨拙的告訴她:“媽你別哭,以后我給你娶一個和你一樣漂亮的媳婦,生一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女兒,不需要他,我靠自己就行!”

她破涕為笑,摸著我的臉說:“別娶漂亮女人,遭罪。”

誰遭罪?

怎么遭罪?

又是一件直到現在我仍然想不通的事。

后來方同輝不知道從哪里騙到了一筆路費,在一個黑夜里,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他走的時候雄心勃勃,信誓旦旦地對我發誓:“兒子,等我賺到了錢,就把你和你媽都接過來,過好日子!”

那時的我早已經對他時不時的空頭支票脫敏了,只是漠然的看著他。

他難得的沒和我較勁,只是激動的喃喃自語:自由!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要歷些危險。只有這兩條路!

我在很久之后才讀懂了彼時他臉上的恐懼,也明白了他所要面對的風險。

那是一條十分危險的路,他走通了一半,在半島駐足。

韓國。

我在世界地圖上記憶那根盲腸時,胸口像是有野火在燒,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踏上那片陌生的土地,帶著刀和槍去,帶著血和淚回,徹底解決這一切。

再后來,我舅舅用一張不知道真假的借條來宣布對我家房子的所有權,他說,是我給了姐夫偷渡的路費。

我默默抄起菜刀,去你媽的!

其實我對這棟房子沒有任何感情,它從來都不是我和母親的避風港。

屋子里的每一件東西都被方同輝的污濁氣息侵犯過,我不認為這里值得回憶,也不認為母親喜歡這里。

它束縛住了方同輝的自由,又何嘗沒有束縛母親?

然而他們兩個的自由是不一樣的。

方同輝需要的自由是:當我想操你時,你必須馬上撅起屁股配合我;當我想要錢的時候,你必須馬上拿給我;當我心情好扯一些謊哄你時,你必須開開心心的配合我。

從深圳回來后,他進入到第二個階段:我想操誰就操誰,你不能管;我的錢是我的,你的錢還是我的。

惟有謊言不變,雖然已無必要,但說謊于他而言是一種儀式,必須具足。

臨到偷渡前,病情發展到第三個階段:我只在乎我爽不爽,至于你和你兒子……愛咋咋地。

對于方同輝而言,決定心情爽不爽的第一大要素,正是性需求是否得到了有效滿足。

有效的意思是,不能僅僅只是發泄出來,還必須伴隨著騷浪的奉承:“哇,你今天好棒,你好厲害……”

瞧,真的只有妓女能夠滿足他那種三秒俠。

所以我是真不恨那個妓女,不是她也會是別人,我這個親生兒子都沒能攔住方同輝的膨脹,有什么臉面去遷怒一個妓女呢?

我甚至連妓女這個職業都不恨,因為歸根結底,是先有了壓抑到無處釋放的性需求,然后才有這個職業應需而生。

但是性需求不該被壓抑嗎?似乎又不是這樣的。

讓暴富掏當這種小崽子提前接觸到性,是一件有百弊而無一利的事情。

沒心思學習,打多了影響發育,出去干仗腿軟,撩撥女生影響對方,憋狠了還他媽影響社會穩定。

可是人到一定年齡,必然會對這事好奇,這是天性。

所以到底要怎么平衡?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

6.泛濫的自私

直到有一天,我們干趴了初三的混混團體,幾乎算是一統三中了,當天我們喝完酒之后路過一家洗頭房,掏襠看著掛在窗戶里面的粉紅小燈,扭扭捏捏的對我說:“老大,咱、咱們進去看看咋回事唄?”

哥幾個驚訝扭頭,愕然看著他。

“你不是只喜歡盧婷婷嗎?”

“不是一回事,那、那憋得狠了,總得,總得……”

總得什么,他沒講清楚,但是我看著他的眼睛,發現他渴望極了。

我一腳就把這種渴望給踹回他的肚皮里。

“滾回去自己打,少琢磨這些有的沒的!”

散場前我讓暴富搜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錢,媽的,居然有152塊之多,怪不得今天這么飄。

看著他一瘸一拐往回走的背影,有什么東西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

后來,我開始讓暴富統一管理我們弄來的錢。

吃吃喝喝隨意造,別的免提。

然后掏襠就再也沒有蠢蠢欲動過,老老實實的去舔盧婷婷,他把他的性需求重新壓制起來了,試圖用一種相對正確的方式去解決。

但是管理小金庫的暴富就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問題,我問他是不想嗎,他回答我:“擦,咋不想,但是我可看不上咱們這小地方20塊錢的雞,我要暴富,以后睡女明星!”

多余插了句嘴:“如果你真暴富了,你想睡誰?”

暴富愕然瞪大眼睛:“什么傻嗶問題?!我都他媽暴富了,當然是有一個睡一個,誰都不放過了!”

三妹哈哈大笑,嘲諷他:“你可真牛逼!想當皇帝啊?”

暴富反唇相譏:“給你當武則天,面首三千,今天陳浩南,明天古天天,后天金成吾,你不愿意?”

嘶……

妹妹里那幾個大的全都倒吸一口冷氣,吸回了嘴角晶瑩的淚水,然后誰都不吭聲了。

很好,都他媽一套貨色。

除了最小的十三妹,她堅定拒絕:“我不要,好惡心啊!只有我愛的人才能碰我,而我一次只能愛一個人。”

暴富的騷壞程度極高,他循循善誘的問:“那不讓他們碰你,你可以換個角度想——他們只是你的小弟,每天陪你玩兒,哄你開心,為你出頭辦事兒跑腿按腳,你喜不喜歡?”

小十三瞪大眼睛,很受震撼,然后整個人也僵在那里了。

瞧,其實她只是沒有性需求,而不是不喜歡眾星捧月、不喜歡支配帥哥。

那天我莫名其妙的憤怒,罵了他們每一個人,最后自己坐在院子里,倚著樹干,仰望星空。

我終于意識到,性需求的壓抑或者泛濫從來不是一個道德問題,而是經濟問題,男的女的有了錢之后都他媽濫,太監活得稍微滋潤點兒都想找個宮女對食呢,把這點逼事兒或者屌事兒想象得太神圣或者太下流都是病,有病就他媽趕緊去治。

與之相反,生而不養卻不是一個經濟問題——最起碼在現代社會不是——以方同輝的工資,只要安安分分的,養活我們三個人綽綽有余。

但他要喝酒,要抽煙,要嫖娼,要瀟灑肆意,那自然是不夠的。

最終在現實和欲望的沖突下,不知道在哪兒接受的自由主義思想,成功讓他正視了本性的自私。

人都自私,生而自私,但是人類文明中的一切美好都建立在對自私的克服上。

母親徹底臥床的那幾個月里,我去農機場偷了點廢鐵,賣了3塊7毛6,買了止痛藥之后,又買了一罐黃桃罐頭——小時候我每次得病母親都喂我吃黃桃罐頭,我以為這是最能撫慰她的禮物。

我打開罐頭,小心翼翼的喂給她吃,她不肯吃,對我說:“兒子你吃吧,媽咬不動了,你吃。”

其實我有一年多沒吃過任何罐頭了,看到那果肉剔透的黃桃,我的口水不再受到大腦控制。

但我一口都沒動,仔仔細細把果肉切成小片,和著糖水一起喂給她,她的堅持到底沒能堅持過我的堅持。

黃桃罐頭可能真的是什么靈丹妙藥,我看到她干枯的嘴唇被滋潤,眼睛里浮起一層水光,眼神因此變得明亮,我感到快樂極了。

當時恰好是冬天,我小心翼翼的把那罐黃桃儲存了20多天,每天切下一小塊,放在碗里煨熱了再喂給她,那時她會看著我笑,我也看著她笑,不再去想半夜里她疼得直打滾時我們是如何在各自的被窩里嗚咽慟哭。

我們之間最后一場清晰的對話,是她對我說:對不起,媽媽沒有照顧好你。

我那時已經很懂事了,我也對她說:對不起媽媽,我也沒有照顧好你。

母子間彼此照顧的意義是什么?

你生我養我教育我,彼時我很弱小,受你庇護,爾后我功成名就,予你榮光予你奉養予你安詳,此時你已老去,但愛在時光中輪回,歷久彌新積重累厚。

但我只感受到了前半部分,甚至連前半部分都不甚完整。

我很痛苦,我的人生永遠不可能完整了。

我很憤怒,讓我變得殘缺的人,正是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生父。

當我很輕易的用暴力弄來了足夠生存的金錢時,我極度難堪的明悟到,生而不養從來不是一個經濟問題,而是自由主義被無底線濫學濫用之后對于人性黑暗面的解放。

這種解放不但摧毀了某些類人生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線,更在他們的自我意識里構筑了一道新的防火墻——責任哪有自由重要?

在自由高于一切的魔道范式中,世間所有美好都可以被重新定價。

怎么定?自由心證,看我心情。

這事兒聽起來不壞,但可怕的是,他們癲狂渴求的從來不是精神上的自由,而是對外索取的肆意自由,是‘我可以做但你不能說’的蠻橫自由,是‘利我者可一可再、損我者皆為罪行’的霸權自由。

本質上,這是不要逼臉。

憑什么只有你能享受這種單方面的自由?

但是他們會找很多理由去美化這一點,足夠體面的叫做謊言,不夠體面的便是暴力。

7.垃圾和人

有一段時間,我瘋狂的渴求暴力,打沙袋打到拳面出血,一言不合就和更強壯的高年級混混開戰。

我想知道,那種肆意索取的自由到底是怎么滋味。

但我仍然極度排斥謊言,因為它太體面了,去你媽的體面,我不要體面,我也不想給你們體面。

我成功了,我們打服了所有人,因為我不怕死,所以我能發揮出于個體而言堪稱極致的暴力。

在得到了那種予取予求的自由之后,我只開心了不到一天。

在這所中學里,我看任何一個學生不順眼,都可以一巴掌抽過去,把他抽翻在地上,用腳踩著他的頭,漫不經心地問:“服不服?”

答案不可能有第二種。

面對已經足夠成熟的初三學姐,我勾勾手指頭,她們就愿意跟我上床,并且真心實意的夸我“你好棒”。

可是這種事有什么可爽的?

欺凌弱小的快樂到底會從哪個角落里浮現出來?

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發生性關系,真的能夠得到成就感嗎?

我擁有了比方同輝高級十倍的自由,卻并不快樂,我的心,仍然被性、暴力、和謊言困擾著。

這一次,困惑我的不再是它們之間的聯系,而是更高層次的東西。

我開始嘗試撒謊,戲弄某些人,可這并不快樂。

我又嘗試著對某個極其惡劣的混混做一些更加暴虐的事情,他哭著懺悔,發誓以后再也不強迫女孩子,我把他折磨到失禁,仍然不快樂。

我又嘗試著和某個漂亮學姐交往,差一點點上床,還是不快樂。

她哭著問我是不是看不起她,我說不是,只不過我的人生還有一道坎沒有過去,和你做這種事我感覺不到絲毫快樂。

我的快樂到底在哪里躲著?

我始終找不到它,但是當我收斂起所有不應該存在的東西時——暴力、謊言、發泄欲——我終于平靜了。

平靜并不等于快樂,但是那個終極答案呼之欲出。

性、暴力、和謊言為什么總是完美的鑲嵌在一起?

因為太多的垃圾,不能靠自己的內在人格來獲得足夠美好的人生體驗。

作為一個垃圾,他們生活得極度壓抑,當他們想要發泄性需求時,要么使用謊言,要么付諸于暴力。

再向上延伸,把性需求換成別的欲望,比如尊重,比如被需要,比如更高級的價值實現,又比如自由……

道理依然。

當自身能力不足以滿足欲望時,謊言和暴力便是兩大邪惡巫術。

只要舍棄掉同情心、榮譽感、道德觀,作惡就能獲取到更高的短期收益。

而當自身能力足以覆蓋全部欲望時,便不需要謊言、更不需要暴力。

人就應該這樣堂堂正正活著。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稱之為人。

8.人性與獸性

看過的片越來越多,我終于明白,噢,原來性可以是快樂的,也可以是痛苦的,可以是互相給予的,也可以是單方面索取的,可以是溫柔繾綣的,也可以是暴虐肆意的。

到底如何進行,既取決于愛,也取決于欲,還取決于自我里的獸性本能,更取決于道德、素質、同理心等等后天形成的人性輝光。

獸性者暴虐,自私者索取,無我者被動,奉獻者虔誠。

這件事并不神圣,神圣的是人。

這件事也并不邪惡,邪惡的是那些廢物。

9.廢物的自由

極度渴求自由的方同輝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公式倒過來同樣成立,越是廢物,越渴求一種虛偽的自由。

我用了很長時間觀察并思考,終于發現了垃圾和廢物的共性——他們總是被壓抑,卻沒有能力去舒緩這些壓力,于是病態般的渴望足夠激烈的釋放。

這是自由嗎?

對外索取的肆意,‘我可以做但你不能說’的蠻橫,‘利我者可一可再、損我者皆為罪行’的霸權,是自由嗎?

不是的,從來都不是。

馬克思說:“只有在集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才可能有個人自由。”

他論證了個人自由與集體的辯證關系。

肖伯納說:“自由意味著責任,因此大多數人都畏懼它。”

他論證了自由與責任的不可分割性。

脫離了集體、拋棄了責任、充斥著謊言和暴力的自由,虛偽而又卑劣。

可如今我們的社會上充斥著這種自由。

它大體上是一種由西方世界傳來、得到大量文化蠹蟲鼓吹的個人主義思潮,媒體人高呼著言論自由,經濟學家賣力推動市場自由,法官政客偷偷覬覦著裁量權自由,二鬼子們上躥下跳的追求賣國自由。

而蠢逼們只是狂熱只是附和:“自由!自由!”

自由就像是18歲少女的潔白內褲,嗅一嗅便能令他們高潮。

然而當那個自由與責任不再掛鉤的新世界真正到來之時,猜猜看,誰會重新成為奴隸?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明白,其實正是這個看似不夠自由的社會,很好地保護了你們這些廢物。

在遍地保護性規則的社會里混不出頭,卻妄想能在黑暗血時代翻身做主,我很想笑,卻笑不出來。

因為那個時代尚未到來,我還要和這幫廢物繼續和平共處。

而真正強大的人是不會在意自由與否的,環境壓制他,他就沖破環境;世界壓制他,他就同自己和解;某個人壓制他,他就打到對方跪地求饒。

韓國。

我重新看向世界地圖。

10.愛和拯救

將心理的陰暗和暴虐付諸于文字之后,我好像已經部分拯救了自己。

陪他們看片兒時,我開始幻想一個完美的性伴侶,不再被母親的指節驚醒。

其實我還是經常回憶起她的手,仍然是那種帶著死氣的蒼白,可我不再怪罪自己。

因為她也不曾怪罪我,她寬恕了我的無能為力,欣慰地看著我為她抗爭,驚喜地夸獎我“寶貝你長大了,知道要保護媽媽了,我好開心”。

那雙手的任何一種溫度都曾經在我的腦門上留下記憶,她溫柔的撫摸從不曾遠去,即便是在夢里,那雙手也不令我感到驚悚。

她實在給了我太多愛。

在某一個瞬間,我開始渴望愛情。

我想,如果我能找到一個深愛的人,并且她也愛我,我們像小動物一樣擁在一起,互相舔舐著,那個時刻一定溫馨而又充實。

在足夠的愛中進行性生活,在和諧的性中繼續升華愛,那該多么美好?

性不應該鑲嵌在暴力和謊言中。

我終于知道什么事能夠令我快樂了。

消滅掉所有的垃圾和廢物。

巴金先生睜開眼睛。

渾濁的眼珠里閃爍著一種滿是愛的慈祥。

他口不能言,只是慈悲的看著文稿,千言萬語,盡在這一眼中。

李小林怔忪了片刻,忽然重重點頭。

“放心吧,爸爸,方星河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孩子,我會關心他,不會叫他走上歪路的。”

巴金先生的眼睛,輕輕地彎了一彎。

Z世代藝術家 第90章 炸裂文章【全文較長,介意勿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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