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袁術 九十三 一輩子也走不完的路
看著袁逢頗為爽朗的笑容,袁隗不知為何,忽然間很是羨慕他。
因為袁逢有一個能讓他露出如此爽朗笑容的爭氣的兒子。
但是他卻沒有。
好氣啊!
一母同胞的兩兄弟,怎么差別就那么大呢?
袁樹要是他的兒子,他肯定也能這樣說,然后陪著袁樹進行一次豪賭了!
而現在,只能看著他們父子兩個在前面沖。
我也好想一起沖啊!
袁隗終究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家族的擔子還是必須要有人挑起來的。
袁逢下定決心之后,便按照袁樹的要求,開始給他籌備轉移一心會總部的事情,這個錢他覺得自己也確實應該出,畢竟一時不察被宦官算計了的是他這個當老爹的,而不是袁樹。
現在兒子千里迢迢跑過來給老爹擦屁股,老爹怎么著也要表示一番對不對?
而且以袁氏家族的土豪程度來說,就算是寸土寸金的雒陽城,都能劃出一塊地皮來給袁樹當一心會總部,更何況是雒陽城外的“清幽僻靜之所”。
東漢雒陽城的面積其實不大,還沒有西漢長安城的面積大,但是算上城墻之外圍繞著皇城而不斷發展的平民生活區,整個雒陽的人口規模也就大起來了。
但是人口基數畢竟就在那邊,整個東漢的人口巔峰還沒有現代中國一個省多,那么廣大的土地上生活著五千萬左右的人口,想要找一塊空地,就和呼吸一口空氣一樣輕松。
對于袁氏來說就更是如此。
袁逢很快就在雒陽東北部的首陽山附近給袁樹挑選了一塊好地方,依山傍水、清幽雅致,非常適合袁樹要建立的那個學派總部。
袁逢要和袁樹打配合,袁隗當然也沒有徹底的置身事外。
因為和袁赦的關系親近,所以和宦官聯絡辦事基本上都是袁隗的任務,而如今在自己負責的這一塊出現了那么大的漏洞,袁隗不自責不惱火是不可能的。
袁赦的離開尚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淳于登那個家伙的行事實在是非常可疑。
他必須要搞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是淳于登這樣的宦官鴿派被欺騙了從而被動配合,還是這幫家伙就是蛇鼠一窩、串通一氣要坑害袁氏。
袁隗開始投入精力調查此事,發誓要把宮內宦官調查個底朝天,非要搞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這一切真的和袁樹所推測的一樣,那不管袁逢袁樹父子能不能破局成功,袁隗都要讓宦官為此付出代價。
袁氏的人血饅頭,不是那么好吃的!
另一邊,袁樹帶著程立、魏甲、許崇、廉達、邵原還有半個保衛部從茂陵出發之后,一路上的行動并不急促,甚至有點慢悠悠春游的感覺,分出了不少精力游山玩水、感受大好河山。
這年頭,旅游的概念是不存在的,普通平民的人身自由受到官府的嚴格控制,基本上一輩子都在自家地頭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生到死沒出過縣域的大有人在。
正常情況下,這都能算是平民的小幸福了。
想要離開自己的籍貫所在地,必須要官府開具證明,說明目的、時間和路途。
還得有一定的身份,要么是行商,要么是奔喪、公干。
包括官方人員也是如此,去什么地方,途徑哪里,也都是有相關規定的。
當然,戰亂情況下就不是如此了。
現在并非戰亂,而是難得的和平時期,袁樹也就難得的進行了一次旅游,在一群猛男的保護下,也完全不必擔心有什么危險。
他游覽了長安城,游覽了古函谷關,觀看了黃河奔騰的壯觀景象,一路向東出了關,進入弘農,在弘農郡的時候,又順路拜訪了一次楊彪。
當時楊彪的老爹楊賜已經病愈返回朝廷了,楊彪則非常高興的接待了袁樹,把他請到家里盛情款待。
楊彪還不知道袁樹為何來訪,一問之下,得知袁樹將要被天子召見,據說還有成為天子侍讀的可能性。
對此,楊彪大為吃驚。
“能與天子侍讀,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袁氏居然如此看重你,想來下一任袁氏家主應該就是你了吧?”
袁樹笑了笑,搖了搖頭。
“袁氏若能如此,我倒也放心,但可惜的是,這是宦官主導的,與袁氏無關。”
“宦官?”
楊彪一愣,而后面露尷尬之色。
袁氏家族和宦官走得很近,宦官想要從袁氏這邊得到一些什么倒也是非常好理解的,只不過袁氏那么光明正大的說……
楊彪忽然意識到了一個華點。
“袁君,你方才說,此事與袁氏無關?這種事情怎么會和袁氏沒有關系呢?”
袁樹看著楊彪反應過來,笑了。
“雖然還沒有確定,但是我和我身邊的友人都懷疑這是宦官的陰謀,沒有沒來由的災厄,也沒有沒來由的好事,宦官如此作為,必然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接著,袁樹便把自己這邊的猜測和一些實際信息告訴了楊彪,楊彪聽后,眉頭緊鎖。
“如此說來,袁君若是去了雒陽,一著不慎,可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了啊。”
“確實如此,不僅如此,還會讓其他的今文豪門對我,對袁氏都有很大的意見。”
袁樹搖頭道:“甚至于令尊,都有可能會對我感到不滿,對了楊君,令尊似乎正在宮中負責指導天子讀書,是嗎?”
“正是。”
楊彪點了點頭,忽然眼睛一亮,開口道:“若是如此,我與父親修書一封,請父親在雒陽代為照料,應該可以幫助袁君一些吧?”
袁樹搖頭。
“楊氏是楊氏,袁氏是袁氏,這件事情一旦發生,牽扯頗大,楊氏不需要參與進去,若是如此,這份情誼袁氏也還不起,徒增兩家長輩之間的無奈,我們小輩之間還是不要說得太深了。”
楊彪愣了片刻,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
他自己還不是楊氏家主,袁樹也不是袁氏家主,兩人之間的私交上升不到家族層面和政治層面。
就像楊彪雖然迎娶了袁氏女,但是在政治層面,楊氏依然不滿袁氏與宦官之間的密切往來。兩個家族之間的聯姻當然是有著更進一步、互相幫助的想法在里頭,但如果關系到各自家族的切身利益,那么在對方受難、衰落之后能出手保護一下家中婦孺老弱,就算是對得起聯姻之誼了。
楊彪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就算他已經是楊氏家主了,對于這種事情也必須要三思而后行,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講清的。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
“若然如此,稱病不去雒陽才是最好的,袁君為何要去?”
袁樹笑了笑。
“因為袁某最喜歡看他人陰謀落空之后的沮喪模樣。”
楊彪有些愣神,不知道袁樹說這話的用意何在。
袁樹沒有把事情和楊彪說的太多,兩人畢竟關系沒到那個程度。
而且楊氏家族和袁氏家族在家族利益和政治利益層面都有不少糾葛,家族之間的聯姻更多的是為了尋找緩沖點,避免直接爆發沖突,而不是為了讓兩家親如一家。
他和楊彪之間就算私交再好,放在今文學派和袁氏心學層面,也算是有著不可調和的利益矛盾的。
這一點,當楊彪當官、繼承楊氏家業的時候,也會越來越清楚的感受到。
離開了弘農之后,袁樹繼續向東,于建寧四年五月初三抵達了雒陽城。
這不是袁樹第一次來到雒陽,當年前往關西求學的路上,他就來過一次雒陽,在雒陽中轉,休息了幾天。
這一次再來,他只是感覺雒陽城外的聚居者更多了一些,其他的倒沒什么變化。
說老實話,他一直覺得可以作為國家首都的應該是一座前所未有的輝煌的大城池,漢帝國作為這個時代地球上最強大的帝國之一,怎么著也該有很大的排面才是。
正所謂非壯麗無以重威。
但是他第一次見到雒陽城的時候,卻對雒陽城外面包圍著的一圈圈堪稱是外城的平民居住區和小商業區感到驚訝。
沒什么別的原因,就是太臟,太亂。
雒陽的城市建設和安保建設似乎只局限于城池里頭,對于城池外頭這些黔首黎庶,雒陽城內的達官貴人們似乎從來不曾關注過。
外頭無論有多么的臟亂差,他們都不在意。
所以外頭那些低矮破敗的房屋,稀爛難走的泥巴路,以及腥臭難聞的氣味都仿佛是不存在一樣,關上城門,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
越過長長的一段貧民窟一樣的存在,越過那些稀爛的泥巴路,才走到了寬敞結實的大路上,上了大路,整個天地仿佛都明亮了一些。
袁樹坐在馬車上回頭望去,只覺得破爛的泥巴路和寬敞整潔的大路之間所隔的不是短短的幾十厘米,而是長長的人生分水嶺。
平民聚居區和雒陽城本身還有一小段距離,走到這段距離的盡頭,便是雒陽城的護城河,過了護城河,就相當于是來到了狹義上的真正的雒陽城。
雒陽城內沒有泥巴路,沒有臟亂差,甚至沒有臭氣,沒有穿著不整潔的人,街道上都挺干凈的,看不到惹人不快的臟污,仿佛這里才是人類世界,外頭的那個只是哥布林的陰暗巢穴。
可二者分明只是隔了一條護城河。
與之相對的,能進入雒陽城內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官面人員,或者各大家族內部分出來的負責經營高端商業、服務業的分支,專門服務于達官顯貴。
只是富,是不夠資格住在這里的,必須要是貴,才夠得上雒陽城的門檻,哪怕是被視作國家未來人家基地的太學,也沒能在雒陽城池內部,距離皇宮也有足足八里的距離。
雒陽城內大部分區域都是皇宮,都是皇家一家的所有,真正的好地方只有皇家才能居住,只有皇家才能享受寬敞明亮的舒適居所,享受到美好的陽光與香甜的空氣。
其他人,除非是高官顯貴,才能住在像模像樣的府邸里,過得像是個文明人,實際上也只是皇家的管家、高級奴仆。
至于剩下的,就算是官員,只要職位不夠高,或者沒有什么過硬的背景,一樣也只能住在相對狹窄逼仄的空間之中,充分感受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真理。
這一次和上一次抵達雒陽,都能給袁樹帶來十足的感悟,讓他理解到這個世界的參差和人生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如果他不是袁氏子弟,或者其他什么豪門貴胄,那么他或許終此一生都沒有進入雒陽城的可能,最多也就是在雒陽城外看看。
這說明什么呢?
選擇,大于努力。
袁樹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車簾,不再看外頭的景象。
與他同車的程立似乎看出了袁樹有心事。
“公子,您怎么了?不舒服嗎?”
袁樹搖了搖頭。
“沒有,我只是覺得雒陽城內外的差距有點太大了。”
程立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
“到底是帝都,天子腳下,如何能不壯麗呢?非壯麗無以重威,雒陽有如此威勢,是理所當然的,公子何須介懷?”
嗯,他沒懂自己是什么意思。
“仲德,我的意思是,隔著一道護城河與一道城墻,不過一兩百步的距離,城外的那些人卻是用一輩子都走不完吶!”
程立愣了愣,似乎沒搞懂袁樹到底是什么意思。
畢竟他雖然出身寒微,但是他的這個“寒微”,是相對于袁氏、楊氏這種閥閱家族來說。
單單是程立能跨越千里之遙從老家去往茂陵,便已經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望塵莫及的程度了。
袁樹沒再說話,程立也沒搞懂袁樹的意思。
懷著莫名的情緒,袁樹帶著隊伍抵達了袁氏府邸門口。
(本章完)
我不是袁術 九十三 一輩子也走不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