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袁術 九十九 我有一言,請諸君靜聽
此番天子召袁樹進京見面,消息傳開,張纮還很激動,覺得自己有機會見到袁樹一面了。
誰知緊隨其后便傳出了朝廷要以他為天子侍讀的消息,引得雒陽震動。
很多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樣跳了起來,尖叫著阻止,仿佛素未謀面的袁樹一下子就成為了他的生死大敵,殺父仇人,不與之決一死戰就不配為人。
甚至連張纮在太學內的老師韓宗與他的一些同門師兄師弟們也是如此。
平心而論,如果傳言是真的,張纮自己也不覺得袁樹就這樣成為侍讀是合適的,心學畢竟是沒有得到官方和民間廣泛認可的學說,讓天子過早接觸,有失穩妥。
但是張纮認為以此為緣由大肆批判袁樹、袁氏乃至于上表批評、公開辱罵,那就非常不合適了。
袁樹也沒吃你家米糧,也與你們素未謀面、無怨無仇,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口出粗鄙之語?
張纮覺得這不是士人該做的事情。
他私下里拜見老師、太學博士韓宗,提出相關建議,但是卻被韓宗一頓斥責。
“垂髫小兒忘乎所以,袁氏野心勃勃,不知有何用意,吾輩怎能放任彼等如愿?”
韓宗在太學內教授的主要是《京氏易》和《歐陽尚書》,政治立場與袁氏相左,更貼近弘農楊氏,此番反應激動,也有自身的因素在里頭。
張纮雖然年輕,對這些學派之爭倒也有一些了解,頓時感覺自己尊敬的老師也有這樣一面,感到十分沮喪。
此番袁樹在沉寂數日之后公開宣布講學,張纮頓感驚奇,于是早早就來搶占位置,沖到了第一排,就等著目睹袁樹的風采,想要看看這位名動半個天下的神童到底有何不同之處。
而后,他便親眼近距離看到了面如冠玉、神采飛揚的袁樹從面前走過。
面色如常,目光如炬,絲毫沒有任何怯場之色,十分輕巧的就上了講臺,面對如此龐大的場面,竟像是出入自家門扉一般的輕松簡單。
只是這一看,便讓張纮知道袁樹的確不是常人,而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將”。
有同樣感覺的還有張纮的老鄉、徐州東海郡人王朗。
王朗依靠家世拜師楊賜,跟隨楊賜學習《歐陽尚書》,眼下楊賜在雒陽為帝師,教授天子儒術,王朗也跟隨停留在雒陽學習、見聞,此番風波,王朗也非常在意,并且對之前的局面并不認可。
要么就事論事,要是人真的不行,那就罵人,結果外頭的輿論直接跑偏,一群人在那里侮辱袁氏、袁樹,累及祖先,這實在是太不識禮數了。
他也曾對楊賜沖在最前面的先鋒行為感到不解。
楊氏和袁氏有姻親關系,不說幫助袁氏,至少也應該閉口不言置身事外吧?
結果你帶頭沖鋒?
我親愛的老師,你這是作何解釋啊?
楊賜沒有向王朗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上表朝廷,堅決反對袁樹侍讀之事,抨擊袁氏心學乃妖言惑眾,要求驅逐袁樹、警醒袁氏。
王朗對此十分困惑。
他也讀過《孟子解詁》和《知行論》,并且此前楊賜也曾表示袁樹的學術自有其出彩之處,所以他自然認為袁樹不是不學無術之輩,眼下外頭的輿論風波明顯跑偏,楊賜為何不做一些補救措施呢?
懷著困惑,王朗也來到了太學,搶占了比較靠前的位置,打算聽一聽袁樹的講演。
與此同時,光祿大夫馬日磾和議郎蔡邕兩人也站在距離講臺比較近的一個角落里,望著高臺上毫不怯場、神采飛揚的袁樹。
“翁叔,袁術好像沒有你說的那么貌若童子、身材消瘦啊,我看他分明是個俊美少年郎啊,這身姿,這氣派,嘖嘖,不愧是高門子弟啊!”
蔡邕笑呵呵地扭頭看向了馬日磾。
馬日磾白了蔡邕一眼,又是一聲嘆息。
“伯喈,現在是討論他是否俊美的時候嗎?這可事關我馬氏家族啊!”
“你這樣說,我又能如何?”
蔡邕攤開雙手搖頭道:“這個事情是馬公決定的,已經是事實了,不可能反悔,就算要反悔,也該是三年前,而不是現在,現在他三年守孝都守過了,你還能怎么辦呢?”
“我……”
馬日磾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一聲長嘆,緩緩道:“我是不知道老祖宗為何如此看好他,家里很多人也都不怎么看好他,但是老祖宗都說了,馬氏學術也傳給了他,我們這些后輩又能如何?”
“對啊,都已經如此這般了,你還如此喟嘆,是沒有意義的。”
蔡邕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袁樹,緩緩道:“我看啊,此事倒也不至于如你所想的那般糟糕,你看,袁樹臉上哪有沮喪、惶恐之色?那般神采飛揚精神奕奕,是否?”
馬日磾順著蔡邕的目光看過去,的確是看到了神采飛揚的袁樹。
他是搞不懂面對如此局面,整個袁氏家族居然能好幾天不發一言,搞得整個雒陽都十分錯愕,等到終于有反應了,站出來的卻是袁樹,而不是袁逢或者袁隗。政治上呢?
政治上的反應呢?
你袁氏三世三公,那么多門生故吏,怎么一個說話的都沒有?
馬日磾也著急啊,十分的著急啊。
馬氏家族和袁樹這個人深度綁定,稍有不慎,家業就完蛋了!
可他面對這樣的情況,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靜觀其變。
他期待著袁樹無論如何都要就這件事情給出一點態度,動用他的無雙辯才,狠狠的駁斥那群居心不良的混帳東西。
可是袁樹在最開始好像沒有說話的想法。
大家站在臺下議論紛紛、竊竊私語,而站在臺上的袁樹卻一直不說話。
一開始,袁樹的確沒有說什么,因為他聽到了不少嘈雜議論聲,他覺得,這不是說話的時機。
于是他站在高臺之上,一言不發,只是不斷的掃視著周圍的人群。
一眼望不到頭的人群。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那些在私底下不斷議論的人紛紛感到奇怪,不知道袁樹到底為什么一言不發,只是不斷的掃視著周圍的人群。
至于更遠的地方那些看不到袁樹具體情況的人更是疑惑,紛紛停止議論、探討,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他們周邊能看到的高臺之上,看看那些助講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可是那些助講也沒有任何表情,目視前方,巍然不動。
有人急躁,有人困惑,有人遲疑,有人不解,隨之而來的,就是安靜。
袁樹所需要的安靜。
于是,他開口了。
“樹知道此番諸位聚集在此的目的是什么,無非就是想要從樹口中得知樹本人以及袁氏家族對此番雒陽城中流言的回應,比如樹到底是不是會被選為侍讀,以及,這些事情是否是袁氏一族與宦官私相勾結的結果。
對于這些事情,其實樹根本不是很在意,當然,如果天子真的慧眼識珠,覺得樹的學問很好,認同心學,那樹真的會很高興,畢竟樹自己堅決相信心學是針對大漢如今頑疾的一味良藥。
諸君應該都是很清楚,當今大漢國之局勢,絕非太平盛世,而是亂象頻發、危如累卵,內有災荒、流民,餓殍遍野,烽火四起,外有鮮卑、匈奴,年年寇邊,不知收斂,朝廷艱難應對,士民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而造成這一切的緣由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人導致了這一切?亦或是某一群人導致了這一切?諸君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而樹,也有一些想法愿與諸君分享,請諸君靜聽。”
這是袁樹準備已久的開場白。
他根本沒有打算具體就之前發生的事情做什么澄清、解釋,或者號召大家一起干翻宦官之類的,這并不是他的追求,而且也的確不能搞。
一來這個事情牽扯較深,甚至關系到天子劉宏,屬于不能細說的類型,真要把事情鬧大,袁氏一族難以脫身。
二來,這個事情真要追究到底,那可就真的是要和宦官來一場線下真人pk了,到時候既分高下也決生死,可袁樹還沒做好準備,不想把勝利果實拱手讓人。
所以袁樹打算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直接來一招移接木,把話題順暢的引入到大家都很關注也更有討論度的議題上。
大家,開始鍵政吧!
鍵政這種事情從古至今都是吃飽飯沒事兒干的群體最喜歡干的事情,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名詞指代和進行方式,但始終存在著。
統治者一般都不太喜歡這種事情,覺得被議論是一種丟分的事情,但是真要完全鎮壓,代價也很大。
代價最大的莫過于周厲王。
按照史書上說的,他對鍵政采取嚴禁的手段,發展到了“道路以目”的程度,最后逼出了國人暴動,自己也下臺了。
這充分說明鍵政是不能完全禁止的。
只要不深入到實踐階段,只是打打嘴炮,統治者應該容忍,或者說采取更加溫和的手段,避免釀成慘痛的后果。
所以袁樹直接切入了這個話題,把大家的關注重點從自己和袁氏家族身上轉移到了鍵政層面,強行開團,直接切入。
(本章完)
我不是袁術 九十九 我有一言,請諸君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