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來見白玉京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以此正道寶劍,殺妖鬼小人
謝無拘背負雙手,看著院中他栽種的幾排梨花樹。
褐色的樹皮斑駁而粗糙,枝干生長卻并無花卉盛開。
時值深秋,就連樹上的葉子都已經凋零了。
可謝無拘凝視著這些梨花樹,伸出一根手指,繼而輕彈。
倏忽間,那梨花樹上幾點劍氣飄零,鋒銳無端,又直去天上,悄無聲息的斬去幾片云彩。
“這長離劍陣不過只差兩道陣柱了。”
他心中這般想著,這散落的梨花樹令他心中更有了些自信。
“叔父生了意外,打亂了我的計劃……希望這長離劍陣能夠彌補一些。”
“只等兩日之后劍陣大成。”
謝無拘心中這般想著。
可忽然間,他眉頭一皺,他的元神敏銳的感知到,那一顆魔種正在劇烈跳動,散發出陣陣魔氣。
謝無拘頓時覺得有些詫異。
而魔種還在不斷傳來細碎的信息。
“這陳執安怎么了,為何心緒波動如此強烈?”
謝無拘大覺意外,齊天沖卻匆匆而來,向他恭敬行禮,繼而回稟一事。
“所以,陳執安去了一趟王家的琉璃居,然后又朝著我這別院而來?”謝無拘開口詢問。
齊天沖頷首間又說到:“出了那琉璃居之后,陳執安氣息雜亂,眼神中又帶著些晦暗與決絕,眼中怒氣勃發,卻不知在那琉璃居中見到了什么。”
謝無拘思索一番,又朝著齊天沖擺手,讓他暫且退下。
他的元神溝通魔種,魔種生出魔念,想要以此改變陳執安的心緒,讓他平靜下來。
可令謝無拘意外的是,這一次那魔種的黑氣升騰而出,陳執安的心緒卻依然起伏不定,依然盛怒,甚至那魔種能夠感知到陳執安的元神都在不斷震顫,似乎遭了心魔一般。
謝無拘皺眉。
“究竟是何事,讓這陳執安如此氣惱,甚至生出心魔?”就在他思索之際。
卻見自園中小徑,陳執安匆匆而來。
他臉色鐵青,眼中血絲遍布,神色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眼神里卻滿是怒氣。
謝無拘能夠清楚的感知到陳執安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陳執安修行了肉身神通,今日竟然沖動到這般地步……”
謝無拘心中暗想,又站起身來,臉上帶出笑容迎接陳執安。
陳執安來到謝無拘近前匆匆低頭行禮,又猛然抬起頭來,突然詢問謝無拘:“還請謝叔叔為我解惑。”
謝無拘邀請陳執安入座。
可陳執安卻無動于衷,仍然站著,眼神中滿是疑惑:“謝叔叔乃是大虞六姓人士,血脈尊貴,卻又重情重義,十八年前的情誼仍然牢記在心,十八年后尚且不曾忘卻故人。
我也曾聽說過謝叔叔也曾如同秦大都御一般,游歷河山,仗劍出沒。
光憑這兩件事情,我便知道謝叔叔乃是真正的貴門俠士!”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一封信拿出來,遞給謝無拘。
關于那老婦人與那青鸞山上女兒的故事,被他告知謝無拘。
他的語氣急促,又說起王衍當著他的面承認了此事,也說起了王衍那些有恃無恐的話。
“這天下難道沒有正道可言?”陳執安低著頭,眼神中充斥著迷茫:“如同王衍這樣的人物,天下究竟又有多少?
他們做了如此惡事,難道就不需要付出代價?
這世道竟然如此惡心……”
謝無拘元神敏銳的感知到,此刻陳執安的神蘊正在劇烈顫抖,甚至與他神蘊建立聯系的那一枚魔種,都在不斷顫動,好像頃刻間二者皆要散去一般。
即便是穩如謝無拘,都不免有些著急。
陳執安身上還擔負著勸說李音希,以及平穩她心緒的作用。
這少年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李音希倘若生出死志,他多日謀劃反而就成了笑話。
除此之外,陳執安不久之前在南城城門口進行三次道下爭斗,擊敗魏青鹽、王知微、魏靈玉的事情,早已經傳遍了京城。
如此人物即將成為謝家傀儡。
若是讓他被心魔吞噬,豈不是太過可惜?
于是謝無拘頓時神情震怒,側頭詢問陳執安:“那王衍真就承認了自己的罪責?”
陳執安沉默點頭,眼神凌亂,臉色通紅。
此時他腦海中天上玉京圖已經展開,那蘊養神蘊的廣寒宮照出光輝,落在陳執安神蘊上,令陳執安神蘊震顫。
青山樓中光輝陣陣,與南流景合流,困住云川寶劍中的魔種,又不斷顫然,仿佛陳執安遭了心魔,向道之心即將幻滅。
謝無拘說話時,仍然在溝通魔種,想要通過魔種來影響陳執安。
可此時的陳執安似乎早已出離憤怒,心中生出了難以撼動的執念,那魔念此時已經無法讓陳執安平靜下來了。
于是這位謝家極為重要的人物不由緊皺眉頭,冷哼說道:“陳執安,你莫要擔心,如今那一場婚約要緊,等到此事之后,等到我們救出你母親。
再回過頭來,仔細看一看這張狂至此,無法無天的王衍。”
他勸說陳執安,陳執安迷離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番堅定來:“如此妖孽,做出這般惡事,卻能夠逍遙法外……
謝叔叔,你覺得這王家公子該死與否!”
謝無拘毫不猶豫道:“自然該死,犯下如此大罪,殺了數萬無辜之人,即便他是六姓人物,也必然要被清算。
否則大虞六姓的規矩、我這大虞五百年的王法,豈不是成了擺設?”
“真就如此嗎?”陳執安聲音有些顫抖。
謝無拘透過魔種能夠清楚的察覺到陳執安心中席卷而來的迷惘與悲傷。
也許謝無拘不相信陳執安,卻相信他親自種下的魔種。
于是他正要繼續勸說。
陳執安卻又說道:“便如同那云停,懸天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知道他并無罪過,卻還要被殺頭。
現在這王衍如此肆無忌憚,也許再過些日子,就像王衍所說,以姑嵐王家的底蘊,以礦山、藥山、官職去換,朝廷恐生亂子,為了安撫勢大的六姓世家,便真就會輕飄飄的揭過此事。”
謝無拘眼中嶄露威光,冷哼一聲說道:“此事我不知便罷,可現在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必然會有一個結果。
執安,你且放心,等到婚約之事后……”
“婚約……”陳執安猛然抬頭:“那王衍明日就要啟程,前往姑嵐府,有了褚岫白的前車之鑒,他身旁必然有許多強者護持!
若是現在不清算他,等到他回了姑嵐府,十三峰那些亡魂,豈有瞑目之日?
蘇南府岐黃街上,那個待我如孫的老婦人,豈不是白白跳河死了?”
陳執安抿著嘴唇,瞳孔甚至開始渙散。
先天胎宮中的神蘊震顫的更加厲害。
謝無拘此時卻沉默,直至幾息時間之后,終于開口問道:“難道就為了一位老婦人,你想要殺了那王衍?”
陳執安身軀一震,難以置信的看著謝無拘:“謝叔叔,你牢記十八年前的情誼,時至如今都愿意為了過往情義而鋌而走險。
我母親也說你仁義、良善。
難道你以為那跳河而死的老婦人,以及十三座山,萬千亡魂的性命,都抵不上一個王衍。”
陳執安話語至此,猛然拂袖。
他心中幾乎盛怒到了極點,神蘊與魔種的聯系越發稀薄,幾乎將要斷去。
謝無拘猛然意識到這陳執安憑著這股澎湃猛烈的氣性,竟然有可能擺脫魔種束縛。
即便是天闕人物都不由有些緊張起來。
原因在于,一旦這魔種掌控不了陳執安,往后就有了頗多變數,代價實在太大。
首先這顆魔種就極為珍貴,不曾化陳執安為傀儡,不是白白浪費了這一顆魔種?
其次,陳執安是李音希最掛念之人,對于最終的道果是否能夠長成,陳執安乃是關鍵。
就算謝家能夠強行擄走李音希,倘若沒有陳執安在旁,也不知這李音希究竟會是何種狀態,究竟能否成功結出那一枚道果……
最后便是陳執安自身的天賦。
諸多緣由之下,謝無拘都不由匆忙站起身來,高聲問道:“執安,你想要做什么?”
陳執安停下腳步,肩膀微微顫抖:“在謝前輩看來,那老婦人不過只是一個尋常人,可我年幼時母親不在我身旁。
這老婦人便如同我的祖母,她絕非且前輩口中區區一個老婦人!”
“這天下既然沒有道義可言,我便只身前去,刺殺那王衍!”
陳執安再度踏步而出。
而他先天胎宮與魔種之間的聯系已經極為細微,就仿佛下一刻便會徹徹底底斷裂而去,而那魔種也將因此消散。
于是,謝無拘不由深深吸氣。
“執安,你誤會了。”
“既然你想去殺那王衍,道義又在我們這邊,就由我來助你!”
謝無拘背負雙手,氣息森嚴,眼神堅毅,看起來正氣無雙:“王衍這等再世妖鬼,自然要殺,還天下一個公道!”
陳執安頓時停下腳步,尖銳無比的思緒似乎略有緩和,那魔種上霧氣也更加濃郁了幾分。
他轉過頭來,看向謝無拘,眼神中生出幾分希望來。
“此事我會讓人去辦,你不需擔心,最多明日,王衍的頭顱,我自會取來。”謝無拘聲音鏗鏘有力。
陳執安卻搖頭,眼神落寞:“謝叔叔,這王衍已經令我心中生出魔障,令我念頭滯礙,甚至令我的神蘊蒙塵!
我若不親手去殺,心中魔障難除!往后我元神修為只怕再難有寸進。
更重要的是……我想親自報那老婦人之仇,還請謝叔叔成全。”
“你也想去?”謝無拘頓時皺眉,搖頭說道:“你天資非凡,但是修為終究太低了些。
那王衍長你許多歲,又已經修成玉闕境界,與他隨行的門客護衛,修為也必然極強。
你倘若去了,恐生危險。”
陳執安神情依舊堅定:“若是怕危險,我就不會想要只身前去刺殺于他。”
“這陳執安,氣性未免太過尖銳了。”謝無拘心中依然有些不耐,可卻也只能沉下心思想了想,又抬頭說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只是莫要靠近戰場,等到我手下之人拿住了王衍,你在殺他便是。”
陳執安執拗搖頭:“如此一來,豈不是自欺欺人?”
謝無拘越發無奈。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想去送死?
陳執安也許是想到了自己修為弱小,眼神又暗淡幾分,他伸出雙手:“仔細想來,我修為弱小,竟什么都做不了……”
可旋即他眼神一亮,抬頭說道:“謝叔叔乃是謝家公子,六姓貴胄,可否從宮中借出那一柄巒岫名劍?
我劍道天賦尚可,曾經手持巒岫,擊敗高我許多境界的盧生玄。
現在我修為又有許多精進,對于劍道一途也有了諸多明悟,倘若能夠再持巒岫,哪怕那王衍已經踏入天門境界,我也必然能夠戰而勝之。”
謝無拘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巒岫已經歸于圣人,又怎能夠隨意借出來?”
陳執安亮起的眼神,瞬間暗淡,魔種再度震顫,他又不死心一般詢問:“那謝叔叔,你識人眾多,這懸天京中可有其他傳世名劍,能夠暫借一用?”
“傳世名劍這樣的寶物,又有誰會借給你?”謝無拘想讓陳執安打消主意:“況且,那些強者手中的傳世名兵,并非巒岫、都南這等無主之劍。
若是被他人祭煉了,你想使用,恐怕艱難許多。”
謝無拘說到這里,又思索一番,探手之間,手中立刻多了一把漆黑長劍。
這一柄劍上隱隱浮動著暗色的流光,襯出傳世名兵的不凡。
“就比如我這北陸,乃是真正的傳世名兵,已然被我祭煉許多年,除我之外,旁人想要手持此劍,還需要獲得北陸的認可,有主之劍的認可,比起無主之劍而言,不知要難上多少。”
謝無拘開口。
陳執安眼神中多出幾分希望來,凝視著北陸寶劍。
謝無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隨意將寶劍遞給陳執安:“若是你不信,倒是可以試一試。”
陳執安踏步向前,拿過北陸寶劍,不曾有絲毫猶豫,探手一拔。
頃刻之間,周遭的虛空中猛然間生出幾分寒意,空氣中細碎的水分凝成雪花飄落而下。
一股鋒銳而又寒冷的劍氣從這北陸寶劍上綻放開來。
長劍就此被陳執安拔出,劍光騰飛而起,直上虛空,同樣斬碎天上兩三道云彩。
熾盛的劍意從陳執安身上迸發出來,便如同云流頓起,又在其中裹挾著寒冷的風雪。
彌漫的劍意與那云流合而為一,相互交織,天上頓時裹挾著雪花,如同洶涌的潮水一般肆意翻涌。
雪花簌簌落下,裹挾著重重劍氣,騰飛而起,似乎玄妙到了極致。
這些雪花飄落下來,掛在那滿院的梨花樹上,又有春風吹過,就如同春日里梨花盛開……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陳執安手持長劍,望向謝無拘,眼神中還帶著欣喜與感激,向謝無拘行禮道謝:“叔叔今日借劍……”
“陳執安必然不負所托,以此正道寶劍,殺妖鬼小人!”
謝無拘抿著嘴唇,沉默了好幾息時間,最終再度深深吸氣,臉上湊出幾分笑容,朝著陳執安點頭。
“小心一些,莫要傷了自己。”
(本章完)
我今來見白玉京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以此正道寶劍,殺妖鬼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