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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血符

更新時間:2024-11-11  作者:青山盡墨
日夜游神 第8章 血符
周玄差點看吐了,不是因為畫面過于血腥,反而是畫面并不血腥。

吳云的肚子里,空空如也,肝臟、脾胃、腸子,什么都沒有,甚至連血都流不出來一滴。

腹腔內的肉,發紫且涌出強烈的腐爛臭味,肋骨上,長著一團又一團的青黑霉斑。

“自個兒好好看看吧。”周伶衣吐了口煙,語氣中帶著戲謔。

吳云察覺情勢不對,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肚囊,先是驚訝,驚訝自己的肝胃腸都不見了,然后覺得不服氣。

他始終覺得自己的心還在,不服化作動力,他右手伸進腹腔往上探索,非要找自己的心。

翻找了好幾秒后,一無所獲。

“我沒有心,我原來已經死了。”

吳云想明白了生死,忽然眼睛一閉,躺倒在地,原本還算光潔的皮膚上,憑空出現了許多尸斑。

“呵呵,弟,瞧見沒,這就是行尸走肉,不信自己已死,以為自己和活人無異,

他根本就忘了,他早把五臟六腑祭祀給了鬼嬰,如今是活死人而已。

只要點破他,讓他明白自己真的已經死去,他對生命的執念便會冰消瓦解。”

周伶衣的手段,讓周玄很意外。

道行高明自然不用說,用話語從容點中吳云命門的過程,可謂庖丁解牛,入木三分。

他來井國幾天,以為姐姐應該有手段,但沒想到,手段竟有這般高度?

“弟,把她抬那兒去。”周伶衣指了指角落的停尸床。

周玄抱起鄭梅竹的尸體,扛到停尸木床上去了。

周伶衣緩緩走到床邊,彎腰朝尸體臉上吐了口煙。

呼。

白煙掠過臉頰,

鄭梅竹猛然坐起,

她眼睛緊閉,嘴里對著吳云罵罵咧咧,也道出了他們夫妻之間的私密之事。

原來,鄭梅竹家里勢大。

吳云能從一落魄的學堂教書匠,當上電車部主事,成功上岸,跟鄭家關系很大。

誰知他上岸第一劍,就斬了枕邊人,他前些時間,迷戀上了個浪蕩窯姐兒。

東窗事發后,吳云害怕鄭梅竹去家族告狀,于是惡向膽邊生,動手殺了懷胎三月的妻子。

完事他一不做,二不休,動了養怨童子賺足財運的想法,只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怨童子蠱惑,分文沒賺不說,反而被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其間細節,與說書先生講的,幾乎一樣。

周玄再回憶起說書先生用來總結“活娃娃”故事的判詞。

“金樓惹是非,奇門起邪術。

濃怨入娘宮,鬼怪托于夢中。

魂魄不知處,人如行尸走,

娃娃坐囂戲堂中,怎知深院有強手。”

金樓是非,便是吳云愛上窯姐的風流事,邪術自然說的是“怨生胎”,最后的“深院有強手”,多半說的是姐姐周伶衣。

這說書先生明明只是個吃瓜群眾,怎么把活娃娃之事的起因、經過、暗藏的玄機盡數道破,他又是個什么道行?

周玄以為自己有點適應了暗伏詭異的井國生活,但真親眼目睹了道行高明之人的出手,還是感嘆自己的想象力不太夠。

哀怨極深的鄭梅竹,把一肚子的苦楚都發泄出來后,猛的睜開眼睛,眼白占了眼眶九成,身上的兇氣逐漸彌漫。

兇厲之氣,因鄭梅竹的仇恨而凝聚,雖然吳云已經死去,但她的仇恨似乎并未止息。

“冤有頭,債有主,鄭梅竹,害你的人是吳云,他已經死了,把你的兇厲之氣收一收,好好上路。”

周伶衣的話語,勸諫居多,但語氣卻十分強硬,算是警告。

鄭梅竹本是將變的厲鬼,但周伶衣在側,她顯得格外聽勸,兇氣的發散,隨著警告,戛然而止,不敢逾矩分毫。

等她身上再無兇厲之氣,尸身便往后仰倒。

“姐姐,她徹底上路了?”周玄并不關心鄭梅竹是否上路,他只是趁機墊話,然后把話題引到“說書先生”上去。

他太想知道那唱機里的說書先生,是什么來頭了。

“活兒沒做完。”周伶衣沒給周玄往下順話題的機會,冷冰冰的指著水盆,說:“弟,把那斷頭雞的血,再擠點到盆里。”

周玄照做了,而且格外殷勤,明擺著姐姐是高人,好好幫她打打下手,爭取抱大腿……盡管姐弟倆的感情有些淡漠。

但感情嘛,可以培養,都是姐弟,親的,哪有趟不過去的梁子?

周玄提起雞,用力擠了擠,雞血順著雞脖子斷口處流出,將盆里的水,染得像杯新鮮的石榴汁。

周伶衣并不滿意,抽著雪茄,沒讓周玄停手。

“還不夠?”

周玄更加用心的擠,先是擠奶牛似的捏搓,后來左手捏雞脖,右手抓雞大腿,雙手錯到極限,扭毛巾一般,努力榨干雞身上的每一滴血。

周玄滿頭熱汗,說:“姐,真擠不出來了!”

“嗯。”周伶衣雖然還是不滿意血水的濃度,但沒繼續難為周玄。

她放下煙卷,挽起雙手的袖子,左手作劍指狀,蘸了血水,在右手小臂上,寫畫了起來。

寫畫的內容,在周玄看來,玄而又玄,盡是些看不懂的圖案、字體。

周伶衣每寫下一筆,隔著姐姐半米遠的周玄,耳內生出“缽音、鑼聲、擊鼓聲”的幻聽,細細聽之,還能聽到嘶吼的人聲。

多種聲音交織,震得他的五臟六腑顛倒了似的,難受得緊。

那種感覺,大概是重度暈車之后,再原地捏著鼻子轉個幾十圈。

周玄現在一個頭兩個大,眼里物事飛快旋轉,有幾個瞬間,他恍惚看見自己的太奶了。

在他快支撐不住的時候,正在精心描畫手臂的周伶衣終于開口了。

“弟,往后家里的生意,你終歸要接手,既然周家做的是冥戲的生意,遇到些詐尸還魂、厲鬼奪舍的名堂,自然免不了。

你倒是個好性子,處事不慌亂,往后遲早能獨當一面的。

恰好,趁著吳云與鄭梅竹這場劇目,我便教你第一課——

——若遇上山精魑怪,狐魂野鬼,切不可投入自身情感,多余泛濫的情感,只會影響你的判斷。

我們做事,只求一個原則,順應天理,自然圓轉。”

周伶衣的話,語速不快不慢,腔調從容,落入耳朵里,如沐春風,連帶著周玄也沒那么難受了。

“姐姐,我心很硬的。”周玄附和著。

“嗯,你心一直很硬。”周伶衣瞥了周玄一眼。

沒有夸獎的意味,似乎在訴說曾經姐弟之間的梁子。

“我和姐姐曾經到底發生過什么?原主那么燥動嗎?這么狠的姐姐都敢惹?”

周玄心里起了嘀咕。

很快,周伶衣便在手臂上書畫完畢,整條小臂,被血水勾出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她略查看一眼,確認符文沒有任何紕漏后,朝著鄭梅竹走去。

才走了兩步,鄭梅竹便有了反應。

準確來說,是鄭梅竹母子都有了反應。

尸身的肚皮處,微微顫動,是母宮中的鬼嬰,感受到了周伶衣的肅殺之意,自然而然形成的恐懼感。

鄭梅竹則眼角處流淌下兩行清淚,縱然肚內是個鬼嬰兒,也是她懷的娃兒,不愿意它就此遭了毒手。

“既已成鬼嬰,便不該再留在人間,投胎也沒個去處。”

周伶衣站定在尸身前,布滿符文的右手,向著鄭梅竹的肚皮抓去。

手掌快速沉落,在抵住肚皮的時候,速度也沒有絲毫衰減,符文閃著妖艷的光澤,然后手掌竟直直的伸進了鄭梅竹的肚子里。

肚皮完整,周伶衣的手像從現實伸進了另外一個維度。

比一根竹篙撐進水里還要輕松。

一陣怨毒、凄厲的嬰兒啼哭聲,猛地響徹屋內。

隨著周伶衣暗暗使勁,嬰兒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這趟活,做完了。”

周伶衣右手拔了出來,如蔥玉指捏了一顆血紅的小心臟,指頭大小。

稍稍使勁。

砰,

心臟破碎,血水飛濺,場面窒息且迷人。

結果完了鬼嬰,周伶衣打開了門,陽光透進了屋里,門外候著的徐驪,見了屋內的情景,找來兩床舊棉被,將吳云和鄭梅竹包裹了起來。

被面繡著白梅花,針腳細密。

周玄見著這幕,百感交集,舊棉被成了這兩人的歸宿,這走過一生的味道,是老棉花的霉味。

“大嫂,你去把四師兄找來,這兩位客人后事的料理由他來做,他最擅長。”

吳云是活著進的周家班,現在成了肚內空無一物的尸體,這種事情,要給個交待的。

給吳云家人交待,給鄭梅竹家人交待,給捕房一個交待。

怎么交待?

全仗四師兄左右逢迎、四處打點的本事了。

周伶衣重新打起了傘,往場院里走,周玄跟上:“姐……”

“還有事?”

“你說這屋里作怪的,除了那鬼嬰,能不能還有點別的東西?”

周玄是想問問“說書先生”的事情。

“有嗎?”

周伶衣鄭重的往廳內環顧了一陣,沒瞧出什么名堂來,便又拿著銅鈴,一陣搖晃。

邊搖,她邊努力去傾聽鈴聲的回響,若是屋內真有動靜,鈴聲會給她指引。

但是,

她沒在鈴聲里,聽出任何異常來。

“弟,看你是草木皆兵了,回去休息吧,沒別的動靜。”

周伶衣走進了場院里。

“啊?姐姐都找不出那說書先生的蹤跡來?”

周玄默默嘀咕,感覺很意外。

但找不找得出,也不是重點了,

至少那說書先生沒有惡意。

……

周伶衣不太喜歡和人相處,最愛打交道的,便是花花草草。

她總覺得,打花草的交道實在簡單,按時把水澆了,白天搬出去曬曬太陽,多用心伺候,它們總能長得茂盛,總能可她的心意。

人就不一樣了,

投入時間、精力多了,容易恃寵而驕。

花的時間、精力少了,難免又走向生疏。

遠不如花草好侍弄。

回了屋,她關照著窗臺上翠郁濃綠的君子蘭。

一共三盆,排成一溜。

左右兩盆,盆土有些濕,根系硬得很,倒是中間那盆,盆土干得差不多了,根子軟。

她拿了水壺,小心翼翼的澆著中間那盆。

“呵呵,周家班的大班主,向來以寬和待客自居,今兒個,竟然活生生的把客人逼上了絕路!”

一陣陰陽怪氣的女人聲音,從屋內的東南角傳出。日夜游神 第8章 血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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