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 置閏

神之鄉·托亞蘭的“回廊”區域，碩大的十字形“獅子之門”下方，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正默然佇立。

紅斗篷的金短發男子手杵橡木拐杖，白長裙的長發少女背生潔白雙翼，兩者皆是仰頭看著天際。

看著那漫天的金色流星雨。

“奧美爾先生，祂走了……”

七月使徒“晨晝”杰曼怔怔說道。

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在祂一旁的少女安琪兒紅了眼眶，抿著嘴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

少女才哽咽著說道：

“我們以后再也見不到祂了。”

兩人苦等千年，只想有朝一日能與先生再度見面，聆聽對方的教誨……可等來的，卻只有對方律法剝離后，靈性化作的漫天流星。

雖璀璨，卻也令人感傷。

就在這時，祂們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以溫柔的語氣在耳畔輕輕響起。

兩位七月使徒不由愣神。

祂們的表情倏地變幻，似哭似笑，似悲似喜，最終卻化作了一抹釋然。

“我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安琪兒以顫音堅定道。

“先生——再見！”

“你打算趁著世界回歸原初狀態，喚出那傳說中的‘閏月’，并以此登臨閏月司辰？！”

“寂靜之地”的一間簡易木屋內，紅卷發青年驚訝道。

在祂面前，僅有托莉娜與輪椅上的吉蘭。

“嗯。”

吉蘭一臉平靜，點了點頭。

他僅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了托莉娜和威廉兩位司辰。

威廉有些不解，便問道：

“那你為何不選擇以二月飛升司辰，也好繼承克拉克的神位……這樣一來，想必難度會小上不少，成功率也會更高。”

“吉蘭的情況十分特殊。”

這時，托莉娜開口解釋道。

“他與克拉克的身份類似，都來自天外，如若繼承原有的司辰之位，將遭受不可避免的厄運。”

“還有這種事？！”

威廉眼中閃過狐疑之色。

吉蘭嘆息一聲，選擇坦白：

“其實，這種‘厄運’正是源自天外。由克拉克先生命名為‘律之上’的外神，覬覦著這個世界的本源——即原初創世神遺骸所融合的馬哈伯，以及其中蘊含的至高律法。”

“我與克拉克先生，從本質上而言，正是兩位外神投入這個世界，用于竊取至高律法的棋子。”

“如若想要擺脫這種棋子的宿命，便不能以常規方式登神。”

聞言，威廉和托莉娜都是一怔。

“律之上的外神……”

紅卷發青年一臉凝重。

僅憑力量輻射而出的污染，都能使得四位司歲瘋狂，令奧美爾被迫斬下遺蛻，以純粹靈性茍且偷生……可見外神的強大，是司辰無法抗衡的。

“我相信你，吉蘭。”

威廉并未開口質疑，而是沉聲道。

“但如果你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選，那我們可以幫你做些什么？”

吉蘭陷入了沉默。

旋即，他一臉苦澀地搖搖頭。

“我曾進行過秘史旅行，在另一重秘史中遇見了早已成為司辰的自己。從祂那里，我得到了許多真相……實際上，馬哈伯所輻射出的萬千秘史中，至今仍未有任何一個我、任何一個克拉克成功。”

“所以，我不知道結果將會如何……你們恐怕也幫不了我什么。”

“倘若你什么都不做，就保留使徒之身，一直不飛升司辰呢？”

托莉娜清秀的眉宇間，流露出擔憂，小聲提議道。

吉蘭看了祂一眼，語氣低沉：

“恐怕不行……由于我的特殊性，隨著時間的推移，最終只會淪為‘律之上’擺布的軀殼。屆時，我將失去自我意識，再無翻身的機會。”

“也就是說，其實你本身早已被天外污染占據，只是還沒到爆發的時候？”

威廉似乎明白了吉蘭的意思，說道。

“嗯，可以這么說。”

吉蘭深吸口氣，點點頭。

“這確實是個麻煩的定時炸彈，需要趁早處理，否則為時晚矣。”

威廉嘆息道。

場面稍顯沉寂，祂又問：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行動？”

“事不宜遲，我準備就在這幾天著手‘置閏儀式’。”

吉蘭想了想。

“好。”威廉道。“有什么需要，盡管跟我說，我會全力幫你。”

“謝謝冕下。”

吉蘭鄭重點頭。

說完，他又回過頭看了眼黑裙少女，溫柔道：

“也謝謝你，托莉娜。”

少女沒有言語，只是默默俯下身，倚靠在他的肩頭，給了一個擁抱。

兩人面頰輕貼，雙眼緊閉，一切盡在不言中。

“殘王”威廉看著這一幕，只是欣然一笑，轉身便離開了小屋，將這處靜謐留給兩人。

幾天后。

1930年8月9日。

平平無奇的一天。

一位青年坐在輪椅上，停留于神之鄉的海岸邊，看著那無邊無際的黑色海洋，怔怔出神。

潮汐嘩嘩，四周一片死寂。

在其身后，還有一男一女。

正是一襲古典高雅黑裙的少女托莉娜，還有身穿麻布長袍的紅卷發威廉。

“馬哈伯與托亞蘭互為倒影，按照你的說法，想要完成‘置閏儀式’，就必須沉入夢境海，于海底親臨馬哈伯。”

威廉看著輪椅上男人的背影，開口道。

“需要我送你過去嗎？”

“謝謝冕下，但不必了。”

吉蘭頭也不回，輕笑一聲道。

“這個儀式不能有外人介入，整個過程都需要由我獨自完成。”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順利吧。”

威廉點點頭，感慨一聲道。

“我與托莉娜會在這里等你，有什么意外情況及時告知，我們會出手幫你……即便儀式失敗，也好過丟了性命。”

“嗯，我明白的。”

吉蘭說著，深吸了一口氣。

“那我開始了！”

旋即，他用雙手抓握著輪椅的扶手，支撐著身體坐起。

然后從海岸邊一躍而下，投入夢境海。只聽撲通一聲，吉蘭殘缺的身影，已是沒入海面，消失無蹤。

岸邊的威廉和托莉娜一直注視，即便吉蘭沉入海底，祂們也沒有收回目光。

少女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擔憂。

見狀，威廉輕聲安慰道：

“別擔心，這一路走來，他創造了諸多不可思議的奇跡，這一次亦不例外……或許，他本身就是奇跡。”

“嗯，我相信他。”

托莉娜應允一聲，擠出一絲笑。

但眼底的擔心卻不曾減少。

咕嚕。

咕嚕。

冰冷死寂的夢境海底。

吉蘭的身體一直下沉。

受到海水的浸泡，強烈的負面情緒從四面八方不斷涌來……

吉蘭很清楚，塵世每一個人的負面情緒，構成了這里每一滴的黑色海水。且隨著不斷深入夢境海底，這種負面情緒會越來越強烈。

好在他的心靈強度足夠高，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只是緊閉雙眼，屏氣凝神，任由身體往下墜落。

咕嚕。

咕嚕。

不知過去了多久。

吉蘭的感知里，他越過了神之鄉·托亞蘭的根部大陸，大片大片的，布滿神秘符號和文字的黑色巖層升過頭頂。

往下，連接著另一片倒懸的大陸。

與托亞蘭一模一樣，猶如倒影鏡面。

這片藏于海底的倒懸大陸，正是真實神鄉·馬哈伯！

‘雖然在真實膠卷《謝幕》中見過，但這還是我第一次造訪馬哈伯。’

吉蘭心中閃過念頭。

隨著下沉，他感知到了馬哈伯的海岸區域。可就當他準備找尋一個著陸點，進行降落之際。

吉蘭渾身突然一震。

因為感知里，更深處的海底，出現了那昏迷中曾見過的巨大人臉！

‘又是那張人臉！’

吉蘭驚詫。

幾乎占據整個海床，大到不可思議的人臉若隱若現，藏于黑暗之中。

他幾經猶豫，最終選擇繼續下沉。

吉蘭想要知道，那人臉究竟是什么。

咕嚕……

他的身體在深邃的夢境海底顯得無比渺小，在那逐漸放大的人臉面前，更是連一粒塵埃都不如。

漸漸地，人臉在吉蘭的感知中變得清晰，讓他緩緩看清了面貌。

吉蘭神情劇變。

當他看清人臉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心底直沖頭頂，令其整個人都如墜冰窟，肌肉僵硬。

只見人臉閉合雙眼，嘴角微翹，看上去像是香甜入睡。

可問題在于……

這臉龐五官，與吉蘭長得一模一樣！

吉蘭睜開了眼，怔怔俯瞰著下方黑暗里的巨大人臉，仿佛就像是在照鏡子。

‘是我……’

他感到了不可思議。

‘這夢境海底的人臉，竟然是我？！’

一股強烈的困惑和荒誕感，頓時縈繞心頭，讓吉蘭的思維幾乎都趨于停止。

但他很快驚覺，回過神來。

‘不！這不可能是我！他……亦或是祂只是與我長得一樣罷了。’

‘那祂究竟是誰？！’

吉蘭的身體不自覺地開始發顫。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

“祂是吉蘭·伊洛斯。”

吉蘭猛地看向了一旁。

只見黑暗的海水中，一個人影漂浮而來。對方身穿一襲紅色禮服，戴著紅色帽子，赫然是另一重秘史里的“寐主”吉蘭。

“是你？！”

吉蘭以靈性震動，發出聲音。

“你是如何穿過秘史晶壁，來到了這里？！”

“你忘了？我曾告訴過你，馬哈伯存在于任何一重秘史，所以我能出現在你面前并不出奇。”

另一個吉蘭搖了搖頭，輕聲道。

“你看到的，只不過是我的幻影，通過馬哈伯投射在這里的幻影。”

吉蘭一怔。

他沉默了一會，只想快些從“寐主”這里得到答案，便問道：

“你剛才說，這人臉是‘吉蘭·伊洛斯’？那我是誰，你又是誰？”

“祂是你，也是我，是最初降臨這個世界的吉蘭……”

“寐主”嘆息一聲，道。

“按照游戲術語，也可以說是一周目的吉蘭。”

從囚徒到司辰 601 置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