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錄 第二百零二章 空的
左岸這個老東西,發起了攻心計。
是啊,這就是光明正大的攻心,這么多東西就擺在這里,那你要怎么做呢?那你想要如何做呢?
殺了這么多神祇。
但是高見完全沒有受影響。
這就和高見曾經和李騶方說過的一樣。
那時候,高見在和李騶方的對話之中,已經清晰的,明確的知道了這點,他對此看的很清楚,非常清楚。
左家的罪惡不止是血祭。
實際上,左家把很多好人,或者說,至少是正常的,普通的人,用它的各種手段,將其逼成了一個壞人。
這些被逼的人,才是真的可憐。
面對這種情況,哪怕只是以眼還眼,也是不公平的。
憑什么以眼還眼?
壞人施暴,受害人反擊。在這一過程中受害者還會被逼成了一個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這種變化,到底要怎么才能彌補?
彌補不了。
無法彌補的傷害,只能以血來洗刷!
所以,此時此刻,面對左家擺給自己的道德困境,高見根本就沒有半點遲疑。
對這殺人質一樣的選擇,高見毫不猶豫的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做惡人,又怎么了?!
被逼成惡人?那又如何!?
左家這個惡人,正需要自己這個惡人來磨!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么多年了,高見就是左家的報應!
緊接著,他停下腳步,刀鋒指天:“左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算盤嗎?!你們這個樣子,是想讓我來當這個外部壓力,逼迫你們左家內部出現徹底的改革,對吧?”
“所以你們才會用這么大陣仗,才會給我開這么大的口子,甚至對真龍的到來都視而不見!你以為你們的算盤打的很響!?”
是的,對于左家的想法,高見其實心里門清兒。
為什么他能這么輕松的集結這么多人?
為什么他可以簡單的就買到自己所需要的丹藥?
要知道,以左家在內城所盤踞的勢力,真要阻止高見大批量的購買這些丹藥,很難嗎?
當然,不難,左家有一萬種的辦法來阻止高見做這件事,威逼利誘,反正隨隨便便就能讓城里所有藥鋪都不接高見的生意。
但這件事沒有發生。
高見在內城輕松的就做完了準備。
所以,在那個時候,高見就知道了,這是一個誘餌,左家現在內憂外患,如果沒有外部壓力的話,恐怕會分崩離析,徹底內戰。
因此,左岸和左青達成了協議,為了家族,他們將會引入高見這個外敵過來,希望給高見一個借口,讓高見,或者說讓高見背后的那個人,有‘理由’來對他們動手。
于是,他們賣了這個破綻。
但是,高見選擇了毫不猶豫的吃下來。
左家想東想西,可高見沒有想那么多。
你們敢拋餌,那我就吃掉。
吃下去都不算完,高見這條魚,還要把你從船上拖下去!!
就在高見再度指天的時候,左岸馬上朝著天上看去。
就在幾分鐘之前,高見指天,然后天上就出現了一條九境真龍。
那么,現在高見再度指天,又會出現什么?
甚至不止是左岸,所有觀戰者,包括那些世家,官府在內,都看向了高見指向的天邊。
不過,怎么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大家并不著急。
虛張聲勢也是有可能的。
但這并非虛張聲勢。
此時此刻,滄州,七十里外,一座山頭之上,有一只碩大無比的老鼠,正在嘗試點火。
說是碩大無比的老鼠,它卻長著一個老人的頭,看起來非常詭異。
一具巨大的老鼠身體,上面卻有一個老人頭,看起來不協調,又很怪異,看著驚悚無比,可長在他的身上,又顯得其實沒有那么怪,還挺正常的。
他的旁邊,有一具虎尸,在山坡上躺著。
虎尸體型碩大,足有兩三丈長,活脫脫一頭怪獸,應該是二境以上的妖怪,一巴掌下去能拍碎一棟房子,但此刻卻渾身上下都是窟窿,死的不能再死。
甚至于,這頭虎尸的三分之一身體已經被吃掉了。
之所以說是吃掉了,而不是被毀掉,是因為上面還有牙印。
老鼠的牙印。
濃重的血腥味讓人頻頻作嘔,不過似乎那老者本身看起來像是習慣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他甚至還在點火。
火很快升起來,火舌的躍動展露出狂野的氣息,烤出的油脂散發出獨特的味道,他耐著性子烤了一會,把肉烤的漆黑一片。
如果說烤肉最好的形容是外焦里嫩,那眼前這塊肉就是一半焦黑,一半還是生的,血腥味十足。
但他吃的香極了。
鼠山有兩個長老,金毛鼠‘舒堅’,千光‘庚申’。
還有一位山主,人稱‘異劍鼠’的毛毛。
沒錯,叫毛毛,也不知道是誰起的。
這頭驚悚的,怪異的人頭鼠,就是山主毛毛。
他抬起頭,看著天上異象的位置,估算了一下時間。
時間剛好,沒有錯過。
毛毛點了點頭,要不說有個觀天象的人好辦事呢。
有監天司幫忙,這些時間點絕對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肯定不會搞錯。
將身體架設好,胸口的氣血展開。
劍氣從肺部涌出,涌入口中,功率全滿,胸口處的中丹田,也就是‘精關’在此刻全力運轉,從肺部之中提取出純凈而充沛的劍氣,全部送到口中!
劍氣不斷提純,肺部被不斷攪碎,然后又不斷再生。
這是鼠山秘傳。
只有打開了氣關的修行者才能施展這劍術,否則光是反沖就能攪碎肺臟。
必須要有精關那堪稱怪物一樣的恢復能力,才能承擔這種反噬!
“三、二、一……時間到。”毛毛心中默念。
與此同時,在七十里外,高見舉刀!
這一刀,就是在給毛毛指路!
刀光將會攪動天上的龍雷,讓龍雷引導天象,給毛毛指路!
劍氣瞬間超載!滾滾能量直接涌入口中!
毛毛臉上有笑容,雖然他的肺臟正在不斷被攪碎,但對于已經打開精關的他來說,這并不算什么。
他似乎能夠想象的到,下一刻他的劍氣,將會化作一道光芒劃過天際!耀眼的一條直線剎那間撕碎目標。
就像是一根點燃的煙頭,在黑布上燙出一個洞那樣,現在那黑漆漆的天幕,也會被洞穿!
僅僅是這一下,就足以瞬間犁平周圍二里地,這還只是因為能量足夠聚集,所以不會擴散出直線以外的地方!
所謂的二里地,只不過是氣息膨脹帶來的些許波浪。
余波尚且如此,而那道劍氣的威能,到底能到什么地步呢?
不知道,毛毛自從練成這招之后,還沒用過呢,他也只能想象這一劍的風采,想象會有一道螺旋交織上升的光炮在天空劇烈碰撞,發出隆隆隆一般的響雷聲!天邊一閃一閃的,那是能量炸裂帶來的閃光。
然后,左家的整個園林,都將會融化。
他是這么想的。
但……這個時候,舒堅的消息突然傳來。
“停手,老大,不用你了。”
毛毛停下劍氣的醞釀,歪了歪頭。
此時,在滄州內城,高見揮刀指天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高見愕然。
鼠山在搞雞毛,他信號都發了,怎么沒有人動手?
好幾位廟祝,負責看守左家那三萬七千尊神祇,這些巫覡跪坐在蒲團上,手中的香爐微微顫抖。
殿外的天色暗得嚇人,明明才過午時,卻如同深夜一般,香爐中的青煙本該筆直向上,此刻卻詭異地打著旋,在殿內盤旋不去。
日蝕,黑云,還有龍雷糾纏在一起,導致了此刻的天地之氣發生了異變,這些化作青煙的‘香火氣’也因此而遭到了影響。
但之前,不管怎么說,香火氣都是在往天上飄的,現在卻旋轉了起來。
“這香.“這位左家看守神殿的老廟祝,睜開了自己渾濁的眼睛,盯著那縷青煙,不禁喉嚨發緊。
他供奉了一百四十年的香火,從未見過這般異象。
老廟祝顫巍巍地站起身,想要去查看香爐,卻聽見身后傳來一聲細微的“咔嚓“聲。
那聲音極輕,卻讓老廟祝渾身一顫。他緩緩轉身,借著搖曳的燭光,看見神像金漆剝落的地方,一道細小的裂紋正順著神像的面頰蜿蜒而下。
殿外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殿門哐當作響,燭火劇烈搖晃,在墻上投下猙獰的影子。
又是一聲“咔嚓“,這次清晰得讓人心驚。
老廟祝抬起頭,看見神像的面容正在龜裂,金漆一片片剝落,露出里面灰白的泥胎。
他想要起身,卻發現雙腿發軟,怎么也站不起來。
殿外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那是來自九境真龍的龍雷,龍雷正在大批量的毀滅神祇,吞噬日蝕所帶來的異象。
可是……那畢竟是殿外的神祇。
為什么殿內的,也會崩裂?
雷霆閃過,慘白的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將神像的面容映得格外可怖。老廟祝看見神像的身軀似乎在崩壞,在裂解。
他立刻催動手中的香爐,將其中來自滄州各地的香火氣,源源不斷的灌入神祇之中!
這就是當初達成的協議。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武者,這么多妖物愿意為了左家去死?
就是因為,死后,他們可以被左家敕封為神。
從這里,就非常直觀地看出大勢力的子弟與小勢力的子弟的區別。
在大勢力還在爭吵“哪有什么外部勢力“可以用來當做反駁別人的話,但顯然這些散修武者和妖物來說“我們該投靠哪個外部勢力“才是日常。
投靠之后,作為神祇,他們將會擁有權柄,他們可以長生,要知道,神祇的壽命是所有修行者之中最長的。
武者能活個幾百歲,哪怕是高境武者,也差不多就這個水平,極少有能超過八百歲的。
道士,巫覡之類的,則有些能夠活到數千年,有些長壽者更是能有三四千歲的。
而神祇,通常都壽萬年。
哪怕是一境的垃圾香火神,只要不被人滅掉,他的香火依然存續,依然有足夠的人信奉他,那么他也有萬年可活。
雖然實際上并沒有幾個神能活到萬年,但這已經足夠誘人了。
長生,是人之天性。
想要真正意義上的‘與天同壽’,那需要成就地仙。
成仙了,就不會因為壽命衰老而死了。
但成神,也不失為一條路子。
只要成為左家的神,或者說,成為左家的狗。
那么就有左家源源不斷的香火供養,不敢說壽萬年,但起碼能活到左家供養不起那天。
比如說……今天。
又是一道閃電,這次廟祝看得真切,龜裂真的越來越多了。
“轟隆“一聲驚雷炸響,廟祝感覺整個大殿都在搖晃。供桌上的燭臺傾倒,蠟燭滾落在地,火苗舔舐著帷幔。
火是燒不動這里的,這個地方別說凡火了,就是讓丹爐真火來,也休想燒動半分。
但是……
火勢卻開始蔓延了,殿頂的橫梁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灰塵簌簌落下。老廟祝看見神像的手臂開始崩裂,一塊塊泥胎砸在地上,揚起陣陣白灰。
“掌舵,掌舵,出事了!”廟祝立刻朝著門外跑去,不再顧及任何的禮儀,大聲呼喊著!
因為,眼前的神殿崩塌。神像的碎片散落一地,在火光中泛著最后的光芒。
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香灰。一片飄落的鎏金碎片飄落,上面還殘留著神像金身那衣袂的紋路。
香爐上雕刻的紋路已經被歲月磨得模糊,就像這個左家此刻的氣運一樣,正在一點點消散。
左青和那些族老,在此刻突然驚醒、
他們也猛地抬頭,只見神像的面容出現了一道裂痕。那裂痕自上而下,將神像一分為二。香爐中的三炷香齊齊折斷,青煙驟然消散。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神像的金身開始剝落,一塊塊金身碎片砸在地上。
廟祝踉蹌著后退,看著那尊屹立了千年的左家神殿在他面前崩塌。
塵土飛揚中,廟祝一個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香爐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摔的粉碎?!
不可能!這東西可是滄州去年香火氣的三成!其中香火氣的量多的難以計數,怎么可能一摔就碎!
除非,里面是空的!
野夫提刀錄 第二百零二章 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