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247、截胡
新換的天字丙號房干干凈凈,屋里擺上了冬季常青的火棘盆景,被褥換成了絲綢面的,桌上擺好瓜子、蜜餞、沙棗、點心,連炭盆都送來了兩個。
小滿看著小五和小六忙活半天,指著炭盆說道:“屋里一個炭盆就夠了,多余的這個我們可不付錢!”
小五趕忙彎腰訕笑道:“方才讓各位客官受了驚嚇,掌柜愧疚至極,特地交代小人準備這些給您幾位賠罪。不僅如此,您今后的房錢也免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張錚從桌上抓起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納悶道:“你們客棧不賺錢嗎,怎么凈干這種賠錢的買賣”
小五面色一苦:“小人也不想干賠錢的買賣啊,誰知道這些景朝諜子發了什么瘋。”
陳跡心中一動,靠在窗欞旁,懷里抱著鯨刀,漫不經心問道:“你們一早就知道紅袖招的老鴇是景朝諜子,還是剛剛才發現的能說說嗎。”
小五遲疑了一下。
張夏從袖子里取出一枚銀錠,放在八仙桌上。
小五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掌柜方才交代了,您幾位但凡有什么問題,小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用給銀子!”
陳跡與張夏相視一眼,這小五下午的時候還必須給銀子才說消息呢。
卻聽小五解釋道:“這紅袖招一直都是景朝的賊窩,北邊景朝的商隊從銀川繞路過來,到了固原就去紅袖招里歇腳。那些商隊看似嫖妓,實則是交換情報。”
陳跡好奇道:“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小五嘚瑟道:“瞧客官說的,這固原的秘密何時能瞞得住我龍門客棧”
陳跡不解:“你們只是提供交易消息的地方,并未參與消息交易啊。那些人買賣消息,可都沒經你們的手。”
小五神神秘秘道:“客官有所不知,我們這客棧地板下面埋著一口大甕,人坐在甕中,正堂里客人們說話聲音再小也能聽清。”
陳跡知道這聽甕的手藝,一般用于軍中。
城防守軍將一口大甕蒙上一層薄薄的牛皮革埋于城墻下,士卒坐于甕中,可聽二十公里外的馬蹄聲。
還有人將大甕埋于外邦使節隔壁,尋一聽力超絕的瞎子坐于其中,記下外邦使節交談的內容。
沒想到,龍門客棧地下也有這玩意,將所有交易的消息全都聽了去。
可是,陳跡面色復雜的看著小五,他心中疑惑已是濃郁到極點:這種秘密也能告訴自己嗎自己只是個客人啊。
小五沒察覺陳跡的神情,仍自顧自說著:“什么客人喜歡打聽哪方面的情報,側面便能推測出他是個什么身份。商賈買消息都是為了生意,只有少數人才會留意邊軍軍情,這些人我們可都暗中記著的。”
陳跡忽然問道:“都有誰探聽過軍情”
小五將白色的抹布搭在肩上,掰著指頭計算道:“南羅坊琉璃鋪子的小伙計,羅什坊多渾街楊記皮草的掌柜,還有就是這紅袖招的老鴇……客官,還有別的想問么,沒有的話,我和小六就出去了,掌柜還交代了旁的事。”
陳跡拱手道:“多謝,暫時沒別的要問了。”
小五與小六退出天字丙號房,小心翼翼將房門合攏,這才松了口氣。
小六在他身旁嘀咕道:“掌柜這是發了什
么瘋不就是一個從四品官員的庶子嗎,咱們至于這么上趕著巴結”
小五趕忙拍了他后腦勺一下:“讓怎么做就怎么做,多做事少打聽!”
屋里,陳跡無聲走去門前,貼著房門確認小五、小六下了樓,這才回頭對張夏問道:“你覺得他們有沒有說實話”
張夏坐在八仙桌旁,手里還把玩著剛剛沒給出去的銀錠:“他們似乎也沒有騙我們的理由……奇怪了,怎么連地下藏著聽甕的事都能告訴我們這可是關乎客棧聲譽的大事,萬一我們將此事說出去,誰還來客棧買賣消息這怕是只有掌柜和東家才能知道的事情吧”
張錚大大咧咧躺在地鋪上,翹著二郎腿:“先前要盆熱水都墨跡半天,轉頭又殷勤得讓人害怕……何故前倨后恭啊會不會別有所圖咱們可得小心點,莫讓這黑店給宰了!”
張夏若有所思:“你們說,會不會是那位胡三爺專門給客棧打了招呼,掌柜賣他的面子”
張錚轉身側躺,用手支著腦袋:“可那位三爺又是什么來路竟無緣無故幫忙當托”
“他肯定是沖著陳跡來的,“張夏認真分析道:“按伙計所說,胡鈞元胡三爺曾是文韜將
軍麾下參將,后來離開固原,跟隨了一位大人物……邊軍參將可是正四品,比陳大人官職還高些,得是什么樣的人物才值得他棄官追隨”
張錚坐起身子,雙眼放光猜測道:“他這些年會不會在偷偷保護文韜將軍遺孤就像說書先生故事話本里似的,將軍托孤,部下隱姓埋名護佑左右,忠肝義膽、肝腦涂地”
張夏搖搖頭:“文韜將軍未娶妻,何來遺孤”
張錚樂呵呵道:“這誰說得準,咱爹在外面有幾個私生子咱都不知道呢。”
張夏瞪他一眼:“你少污咱爹清白。”
張錚撇撇嘴:“他還有清白”
張夏想了想:“也是。”
陳跡:“……”
小滿:“……”
張夏轉回話題:“不論如何,胡三爺如今追隨之人定然與文韜將軍有關,也許我們搞清楚他背后的大人物是誰,就知道他幫陳跡的緣由了。”
陳跡嗯了一聲:“這幾日我去打聽打聽文韜將軍的坊間傳聞……”
正當此時,隔壁紅袖招忽然傳來哀嚎聲、奔走聲、桌椅跌落聲,不絕于耳。
屋內眾人相視一眼,紛紛湊到窗戶旁。
陳跡打開一條窗縫,四人湊在窗縫往外看去,什么也看不到。
兩炷香后,紅袖招里的動靜停歇了,卻見小五、小六等客棧伙計一人扛著一具尸體,罵罵咧咧著走進院中。
月光下,客棧伙計人人拎著一把菜刀,滿身是血。
菜刀刀尖還有血液滴落,小五甩了甩手里的菜刀,又在胳膊上擦了擦,使喚道:“小六,給大家整碗熱湯喝喝。”
說話間,小五回頭朝三樓看來,陳跡趕忙拉著眾人退后。緊接著,小五領伙計們扛著尸體,鉆進馬廄里消失不見。
張錚驚疑不定,壓低了聲音問道:“這龍門客棧真的殺上門去,把紅袖招給滅門了”
陳跡沉思片刻:“你們早些休息,我走一趟都司府。”
夜已深,固原城內沒再看見豪強們高來高去、砍來砍去,陳跡策馬疾馳,只遙遙看見遠方城墻上連綿不絕的火盆熊熊燃燒,還有墻垛后一隊隊持戟的邊軍甲士來回逡巡。
他來到都司府前下馬,卻發現都司府的守備都已換成了羽林軍,二十余名羽林軍手按腰間長劍,邊軍甲士不知去了何處。
陳跡牽著韁繩走到近處,高聲道:“各位將軍,勞煩通傳一聲,我有要事向太子殿下稟報。”
一名羽林軍排眾而出,冷笑道:“你來做什么”
陳跡看去,赫然是齊斟酌輪值。
他抱拳重復道:“齊將軍,勞煩幫忙通傳一聲,在下有要事稟報太子殿下。”
齊斟酌倨傲的仰起頭,頭盔上的白色雉尾微微晃動:“怎么,還想來誆騙殿下做事,而后再拿殿下的消息賣錢陳跡,我奉勸你一句,這種錢賺一次就可以了,別當大家都是傻子。”
陳跡不動聲色的放下雙手:“齊將軍怕是誤會在下了,在下真的有非常要緊的事情。”
齊斟酌不耐煩的揮揮手:“如今景朝天策軍已到城外十里之處,我等沒工夫與你周旋。
殿下已得知你在龍門客棧販賣他的消息,是陳大人下令,命你今后不得再進都司府一步,趕緊走吧。”
齊斟酌繼續說道:“其實陳大人也是為你好,你賣太子殿下消息一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砍不砍你腦袋全在殿下一念之間。這次便算了,若還有下次,小心你項上人頭。”
陳跡沉默片刻,翻身上馬,撥馬往回走去。
此時,齊斟酌眼神晃動一下:“等等。”
陳跡回頭看去:“齊將軍還有何吩咐”
齊斟酌用小拇指掏掏耳朵,故作不在意的懶散說道:“你肯定是不能進都司府了,但你若是有什么要緊事也可以給我說,我代你稟報殿下。”
陳跡坐在馬上思索片刻,最終說道:“龜茲街紅袖招乃景朝賊子所開,是一處專為景朝傳遞情報的據點。”
說罷,他撥馬便走。
齊斟酌看著陳跡遠去的背影,雙眼炯炯有神。
他對左右羽林軍低聲交代道:“你們在此值守,我去將消息稟告殿下!記住,這是我從
坊間安插線人尋來的消息,不是陳跡那小子送來的……待我立了功,絕不會虧待爾等。”
羽林軍們相視一眼。
齊斟酌挑挑眉毛:“怎么,你們心甘情愿被那小子搶風頭”
羽林軍趕忙抱拳:“若殿下問起,我等定按您交代的說。”
齊斟酌哈哈一笑,匆匆進了都司府。
青山 247、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