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怪談 第435章 已不能敵
周,中州。
這里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大量的軍民聚集在此處,沿路置驛修路,又有許多軍士,就在周圍日夜操練。
校場之內,殺聲震天。
軍官們正賣力的操練著摩下這些悍勇之士們,聲音洪亮。
而在校場南門口的一處小屋內,勛國公韋孝寬手持飲具,正與來客對飲。
韋孝寬穿著一件很寬松的衣裳,衣袖上還沾染了些污痕,而坐在他面前的客人,是從長安過來看望他的親戚,司空從事中郎楊羅。
這是他妻弟。
兩人的關系還不錯,韋孝寬親自為他倒了些茶。
「事情就是這樣,那獨孤惡賊實在是不講理,他要殺楊素,那就只殺他們一家啊,卻偏偏抓了我們家許多人,跟著被一同殺害了.::.這些都是無辜之人啊,
在地方上也是很有賢明,良善人家.....」
楊羅抱怨著,他再次看向自家兄長,卻發現韋孝寬還是方才那副表情,波瀾不驚。
楊羅有些驚訝,他問道:「兄長怎么看起來有些不太一樣了呢?」
「哦?」
「有何不同?」
「過去每次拜訪兄長,兄長只要是在軍中,那就一定是披堅執銳,不敢怠慢,可如今卻只是穿著尋常衣裳,還有.::.過去您總是跟我問起很多廟堂的事情,如今卻也不問了.::::
小楊看韋孝寬,是怎么看怎么覺得古怪。
原先楊羅赴任瀛州別駕,離開了一段時日,不曾跟韋孝寬相見,這次重新回到廟堂,趕忙前來,卻發現韋孝寬的變化極大。
說不出的古怪。
就好像,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忍不住問道:「兄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韋孝寬輕輕吃了一口茶,「沒出什么事,在夏州敗給了高長恭,無處可去,
本來是要我繼續擔任延州總管的,但是前線皆失,延州成了長安門戶險要之地,
非宗室不能守。」
「所以,我就被送到了這里,來修筑城池,據說是崔謙身體不好,有意讓我代替他來成為安州及荊州總管,負責南邊對敵之事。」
楊羅忽有些激動,「這豈不是很好嗎?!」
「兄長,這兩州之地,甚是富裕,一面靠著陳,一面靠著齊,正是招募士卒,建功立業的好地方啊!連那崔謙,都能靠著這里連年得到賞賜,政績天下第一,若是您來,豈不是能建立更大的功勛嗎?」
跟小楊的激動不同,韋孝寬始終都很冷淡..:.冷漠!
沒錯,正是冷漠。
他就這么坐著,聽著自家妻弟激動的說起往后的好處,眼神卻格外的冷漠,「或許如此吧。」
楊羅很快就離開了,這次前來,他都是請了假的,離開不了太長時日。
前腳剛剛送走了這位,韋孝寬都不曾來得及讓人收拾屋子,就有斥候匆匆前來稟告。
這斥候也是跟隨了韋孝寬多年的老人了,此刻,他都顯得有些慌張。
韋孝寬頓時清楚了事情到底有多嚴重。
「將軍,陳國的黃法戳勾結劉桃子,領騎兵攻打安州南陽,當下南陽被圍困
崔謙就在南陽城內!」
「嗯?」
韋孝寬的臉色終于變得嚴肅起來,一改方才那悠閑。
「南陽周圍諸城的軍隊呢?!」
「崔總管下了令,讓他們勿要靠前....」
斥候趕忙將懷里的書信遞給了韋孝寬,韋孝寬接過書信,低頭看了起來,這是崔謙發給周圍的命令,內容就是讓他們駐守在原地,勿要急著過來,可以聽從韋孝寬的命令來做事。
韋孝寬的眉頭愈發的緊皺,他在心里默默計算起時間。
「不好!」
「只怕是來不及了!」
「速速召集大軍!!」
他身邊幾個人急忙跑了出去,韋孝寬捏緊了手里的文書。
在北面遭遇了那么多糟心事之后,韋孝寬本來都有些自暴自棄了,只想著安心當個官,也不再折騰,也不出謀劃策了。
可是,當他聽到劉桃子領兵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心里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波動。
他跟劉桃子,相識很久了。
可直到如今,兩人都不曾正式的交過手。
況且,那位崔謙,是皇帝的心腹愛臣,光是夸贊他的詔令,就已經下達了六七份,這要是支援不利,導致他死在劉桃子的手里,可能自己的處境會更加的不利。
韋孝寬幾乎沒有遲疑,迅速召集了軍隊,告知了當下的情況。
這支軍隊目前的規模還算可以,附近兩處軍府大將軍都聽候他的差遣,但是他們前來此處的目的乃是修筑城池,韋孝寬是沒有權力帶著他們離開中州往南走的。
情況緊急,韋孝寬此刻也只能破格行事,若是害怕被問罪而不去,后果會更嚴重。
他即刻領看大軍朝看南邊出發。
走在路上,韋孝寬則是開始分析劉桃子此番的行為。
劉桃子當真是嚇了韋孝寬一跳,韋孝寬此番前來中州往南修筑城池聚集軍隊,實際上就是奉高之計,拉長戰線,騷擾豫州等地區,讓劉桃子不能那么安心的發展其南部內政,順帶著加固自家在這邊的防線,避免劉桃子從兩面進攻。
韋孝寬從長安領兵出去的時候,心里就想到劉桃子可能會有大動作了。
不過,跟他所想的略微有些偏差。
韋孝寬以為劉桃子會給丹州延州上強度,從河北調集軍隊,跟其在夏州的軍隊聯合起來一起行動。
沒想到,劉桃子竟會從更南部動手。
從大方向上來看,這就是兩位高手在過招。
高潁想讓劉桃子分兵駐守,劉桃子反將一軍,告訴高題,你要是想從這面開戰,最好將戰線拉得更長一點,我還能從更南邊對你們出手呢!
他之所以拉上陳國,大概也是這個考慮,若是陳國這次吃上了肉,往后周國要設防警惕的地方可就更多了。
唉,還是年輕啊。
韋孝寬搖著頭,當初他就是反對這么干的,可他什么都沒有說,反正自己說了也沒人聽,寧愿去聽那些毛頭小子們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也不愿意聽自己的分析,那自己還有什么辦法?
照做就是了。
韋孝寬全速前進,從中州往安州的道路雖然很遠,但是好在此處的道路平坦,交通方便,韋孝寬每天都能趕很多的路。
他在行軍的途中,也是派遣了許多斥候,快馬加鞭的告知南陽周圍的諸多城池,讓他們提前到達湖州關口,至于更南面的軍隊,就索性讓留在自家,勿要外出。
此刻因為周人奪取了和州的許多領地,因此從中州往南走是不需要繞路的,
只是,這么走容易驚動東側的敵人。
韋孝寬知道自己瞞不住動靜,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一路大張旗鼓,希望能將劉桃子給逼退。
南陽。
落日的余暉下,整個城池都顯得格外殘破。
攻城器械對著城池狂轟濫炸,城池上的守軍對此無能為力,他們缺乏此類的大型器械。
這些時日里,漢軍對著城墻發動了一次次的猛攻。
高延宗和史萬歲輪換著上陣,幾次都登上了城墻,險些就破城了。
那位崔謙卻靠著其強大的威望,組織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擊,這個年過花甲的老頭,手持利刃,站在城墻上跟其余眾人一同殺敵,土卒們便沒有一個退縮的。
連帶著城內許多青壯,都跟著一同上城駐守。
只能說,宇文邕那么喜歡這老爺子是有理由的。
隨著又一波敵人緩緩退下來。
劉太守哆嗦著走到了背靠著城墻,坐在地上的崔謙身邊。
崔謙此刻無力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狀態比過去更加糟糕,奄奄一息。
他本來就是重病纏身,年事已高,哪里經得起如此折騰。
他坐在那里,眼睛都已睜不開,渾身都在輕微的抖動,身上的衣裳破舊且發出濃濃的臭味。
太守看了都很是心疼,他蹲在地上,眼里已經沒有了前幾天的慌亂和無助,
格外的堅毅。
「崔公,您回去吧,無礙的,敵人又被擊退了!」
「明日,我們的援軍就要到了!」
聽到太守的話,崔謙那眼睛忽睜開,「援軍要到了?」
「要到了,到了。」
「鄖國公送來了信鴿,明日就會來擊退這些賊人!」
崔謙看似松了一口氣,「那便好,鄖國公來了,南邊諸州便不會都被敵人搶了去.....
「是啊,您不必擔心了。」
太守生硬的說著。
「敵人便是再不甘心,也得撤走了..:
城外漢軍大營。
軍士們點起篝火,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起,大聲交談著什么。
此處的氛圍根本就不像是方才那位太守所說的不甘心,即將撤退的狀態,看起來士氣極高,且沒有太大的傷亡。
里屋之內,高延宗咬下了手里的羊腿,咬碎了,便直接吞下。
他警了眼坐在上位的劉桃子,「兄長若是允許我猛攻,我早就拿下城池了,
何必像現在這般呢?」
劉桃子沒有讓眾人強攻,傷亡一旦提升,就讓他們進行撤離,大多時候都是利用自家杰出的匠人們來進行「遠程轟炸」。
史萬歲此刻卻笑了起來,「兄長,咱們不這樣,韋孝寬怎么會往這邊來?陳人還怎么奪城呢?」
「遲早有我們立功的機會,勿要召著急啊!」
高延宗低聲說道:「真想讓那些南人看看..:.不過,兄長,那些南人真的能成事嗎?」
「黃法戳做事,還是能信任的,勿要著急,明日一早,我們就開始撤離,開始逃走...:」
「好。」
「但愿黃法戳這廝不會讓兄長失望!」
三人各自回去休息,等到次日,天剛剛亮,漢軍就再次發動了進攻,只是,
這次進攻很短暫,也很倉促,敵人只是朝著城墻轟擊了幾下,而后,太守就看到他們毀掉了他們的那些機械,大軍開始迅速撤離他們的營地。
城墻之上,頓時一片歡呼聲,太守更是驚。
他說收到了韋孝寬的書信,其實就是用來安撫老爺子的,韋孝寬哪里認識他這樣的小太守,還給他寫信。
可看敵人這架勢,莫非是自家援軍真的來了?
他們真的守住了?擊退了那個傳聞里的劉桃子??
太守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崔謙在晚上就被太守派人護送到了城內的官署里,因為其病情加重,已經開始昏迷不醒了。
他很想將這個好消息告知自家總管,只是,直到現在,總管也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跡象。
太守又急又怒,召集了更多的醫者來為崔謙查看身體。
與此同時,他也是將消息告知各地,劉桃子已經撤兵了!!
劉桃子前來的速度很快,而撤離的速度同樣也很快,朝著義陽關撤離,全速前進。
韋孝寬剛剛到達湖州,跟這里的援軍們回合,正在操練整頓,就接到了從南陽所送出來的緊急通知,上頭說崔謙領著城內士卒們擊退了劉桃子的進攻,漢軍受傷慘重,匆忙撤離。
在接到這封書信的第一時間,韋孝寬腦海里只出現了兩個字,「有詐!」
這就跟陳人騎兵來攻打偽周一樣,是很難消化的事情,那崔謙確實厲害,不過,他年紀都這么大了,前不久才剛剛病倒,眼看著就熬不過今年的寒冬了,你說他帶著南陽城不到萬人的雜兵擊退了劉桃子??
這合理嗎??
便是人心所向,就算有城內青壯幫忙,雙方實力如此懸殊,這怎么可能呢?
韋孝寬甚至都懷疑南陽已經被拿下來了,太守投了敵,這是想要幫著劉桃子誘導自己去中理伏的書信!
韋孝寬將大軍聚集在湖州,也不敢去追擊,反而是開始派遣斥候,前往探查南陽那邊的情況,看看是不是真的被拿下來了。
韋孝寬這里停下了步伐,可更南邊那些地方的守軍可就不同了。
像安陸,石城,沔州,漢川等地的軍隊,得知劉桃子已經被擊退,急忙出兵去南陽救援。
他們的大總管在那邊,無論是出于公心還是出于私心,誰能先一步到達南陽,完成救援之事,往后的好處肯定是少不了的。
就是皇帝那邊,也肯定不會虧待救了自家老臣的忠良!
一時間,這幾個州郡的軍隊紛紛出城,急匆匆的朝著南陽郡方向前進。
而他們前腳剛走,隨后,就有另外一支軍隊來到了城池之下。
沒錯,前來此處的,正是陳國的軍隊。
黃法戳領著自己魔下的步騎,開始了猛攻,兵力空虛的沔州根本無法阻擋這樣的軍隊,幾個縣城先后淪陷,城內僅有幾十個馬步卒,哪里能承擔守城之事?
大將蕭摩訶身先士卒,披著重甲,一路殺了過去,逢戰必先,勇猛無敵,根本沒有人能攔得住他,黃法戳的攻勢越來越猛,攻占沔州之后,又拿下了漢川,
南邊的沔陽直接投降,黃法戳激動的難以言語,瘋狂的給自己后方送去書信,讓他們速速推進。
這些地區淪陷,讓陳人直接從三面包圍了梁國,正式將手伸進了江陵周圍,
在戰略上從被動的挨打變成了可以進攻的一方。
而當這些地方軍隊得知后方遭遇襲擊,趕忙再掉頭回去的時候,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黃法戳又以蕭摩訶擔任先鋒,擊破了這些半路而回的周國軍隊。
南陽以南,頓時糜爛。
而此時,韋孝寬已經來到了南陽,他跟太守見了面,又去拜訪了重病在榻的崔謙,話都沒說幾句,就得知沔州等地遭受襲擊。
韋孝寬這才明白,劉桃子急著撤離出去,原來是為了配合陳人奪下沔州!
韋孝寬此刻卻不敢直接往沔州方向移動,他怕自己往口袋一鉆,劉桃子又切回來,從身后堵住缺口,到時候丟的就不只是沔州了!
韋孝寬被夾在這里,左右為難。
至于劉桃子。
他真的撤走了,他從義陽關撤走之后,按著前來此處的道路,沿著韋孝寬的足跡,一路狂奔,卻是去了北邊的中州。
也就是韋孝寬的出發地。
周人在此處筑城,聚集了大量的糧草,民夫,準備拉一條長長的戰線。
但是,周人又擔心這么多的物資和民夫放在前線會有危險,畢竟敵人的騎兵很強悍,又是劫掠成性的契胡,不可不防!
因此,周國屆堂就讓韋孝寬來監督并且保護他們。
既要確保他們不會逃走,還得保護他們不會受到劉桃子的迫害。
可現在.:
韋孝寬好像不在這里了。
北齊怪談 第435章 已不能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