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書 第434章 東流入海
怎么?」林覺笑著低頭,看向腳邊的狐貍,「舍不得你在山中挖的洞嗎?
「?你怎么知道!」狐貍大驚。
「我看見了。」
「你怎么看見的?」
「就看見了。」
「不信!你肯定是猜的!」
「不信算了。」
「我又信了!」狐貍嚴肅的對他說,「肯定是你偷偷看到的!」
「我的洞挖得好!這是我挖的最好的洞了!人都住得下!」狐貍對他說道「走!我帶你去我的洞里住幾天!」
「那你這段時間,除了挖洞,可有落下功課和修行?」
「沒有落下修行!」
「功課呢?」
「沒有落下修行!」
「嗯?」
林覺無奈搖頭,只得說道:「那走吧,去你挖的洞里看看。」
狐貍當即就高興起來。
林覺又取出一個法印。
「陳牛陳牛。」
一只褐衣小鬼憑空出現,一臉嚴肅。
「你要記住,這里是南山,采南山石就在這里。’
「找到吶!」
褐衣小鬼憑空消失。
日子一長,山下村人即便再愚鈍,再憂慮于生計,也漸漸發現不對。
他們知道村里有很多青壯年上山為寇,這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的,沒有辦法,苛捐雜稅過后,村子根本養不活這么多人,而不落草為寇,也會面臨官府繁雜的兵役勞役,他們也知道去年山中有神仙到來,山上所有盜匪都下了山。
也知道村中唯一的書生,每日都會上南山去,為那位神仙供獻飯水,風雨無阻,寒暑無礙。
這是瞞不過人的。
可是時間一長,眾人卻都發現,那原本體弱多病的呂書生身子骨竟肉眼可見的變好了,便漸有人猜測,乃是他每日給神仙送飯送水,神仙看他自幼體弱可憐,隨手賜了他靈丹妙藥,這才如此。
要不然作何解釋呢?
爬山是磨煉人,可也得有東西來煉啊。
在這家家戶戶吃不飽飯的年頭,莫說每日登上南山,就是每天做些簡單農活,還嫌肚子里的東西不夠力氣呢,若是沒有別的奇異,吃糠食草的還每天無論風雨上一趟南山,再肥壯的漢子,也瘦成皮包骨了。
可這呂書生卻偏反著來!
送飯送水誰不會?
南山雖高,誰爬不上?
神仙之事,誰不向往?
村人漸漸也有了上南山尋仙的心思,
莫說得贈那般靈丹妙藥,從此身體健康無病無痛,就是單單見神仙一面,也是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骨子里的向往啊。
可是文怕神仙責罰他們曾為賊寇。
糾結一段時日,眾人選在一場大雨過后,相約一同上山。
山雨之后是濃郁的山霧,好似白云落了下來,山風一吹,山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上來,像是要席卷吞噬整個世界。
卻不曾想,就是那一段時日的糾結,再去山上時,神仙就已離去了。
走得最快的人倒是見到了神仙的身影,在那南山的最高處,在云霧相伴,與飛鳥齊平,可是只是山風一吹,神仙的身影就隨風同霧而散。
有人嘆息,說是他們仙緣不夠,因此神仙在山上修行一年,他們卻是連一面都見不到;有人自怨,說是他們曾經落草為寇,犯了惡行,因此神仙并不愿意和他們相見;也有人說,這類仙人,本就喜好清凈隱世,并不常與凡人相見。
倒是過了兩日,有人經過村子,討了兩顆剛熟的梨兒吃。
直到又過幾日,忽有地神托夢而來,說是有位真人,為他們求了此地的風調雨順。
又說在山中某處曾有古時候的綠林盜匪理下的錢財寶物,讓他們去挖出來,
將那些還能找到的曾經被他們劫過的人的錢財全部歸還,多的就用來維持他們這幾年的生計。
眾人一番對照,村中很多人都做了這個夢。
沿著夢去尋找,竟真找到財物。
眾人這才大驚,又慚愧文懊悔,幾乎伏地痛哭,只覺那是真仙。
待得此事沿著南山傳開,在讓許多人紛紛傳誦的同時,亦令許多人為之感慨。
「扁舟自得逍遙志。任東西,無定止,不議人間醒醉。」
林覺坐在小舟船頭,搖頭念道。
船下碧水豌蜓,兩岸青山成影。
相比起此時京城的紛紛擾擾,從前秦州的斗法除妖,還是此時乘著小舟東流向海的愜意更適合道人,也更讓林覺喜歡。
狐貍也站在船邊,低頭看著水底魚兒取了南山石,便該去東海了。
船尾傳來船家的聲音:
「道長選得真好,如今這個年頭,走陸路顛簸難走不說,還滿天下都是盜匪賊人,要去江南和東海,最好的法子就是乘船,沿著這條魏水河一直往東匯入大河,又東流入海。」
到了如今這個年頭,大概是生意不好,船家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這條路好走嗎?」
「好走!只要不遇上水上盜匪就好!」船家對他說道,「只是這兩年來,魏水河時而起波瀾,但都只是有些顛簸,從不會掀翻船只,小老兒也從未聽說有人因此喪命的。」
「哦?是嗎?」
林覺不禁起了幾分好奇。
「我聽說啊,啊,也是聽人說的,乃是魏水河原先的河神和別的水神在爭奪河神的位置,因此經常起沖突,但又不傷人。」
「聽誰說的?」
「這小老兒哪里知道?大概是從那些能掐會算的高人那里傳出來的。」船家對他說,「道長一看就是有道行的修道高人,定然也知道。」
「我不知道」
林覺也是聽他說才知道。
不過這個說法倒是合理。
能在平河之中掀起波濤,顯然不是小妖所為,可偏又不傷人,唯有神靈或者有德行的精怪鬼神爭斗可以解釋了。
且潘公與魏女本就正在爭斗。
以前魏水河神被量龍王所害,托身潘公重返人間,難免有所損傷,神通本領可能也有損失,不過后來他掛靠聚仙府,在京城經營許久,又陪同林覺去了錦屏縣和豹林,靠著他自己的勤勞,也靠著林覺的本領,斂聚了很多香火人心,大概也有恢復。
這也正好能夠解釋為何自己去年回京,卻沒怎么在京城見到潘公,甚至自己走時,他也沒有出現過。
大概他就忙于這件事了。
林覺點了點頭,并不深究,而是繼續問道:「船家時常在水上跑船,想來常聽來往客人議論交談,不知如今南北之事如何?朝廷如何?」
「道長這是才從山上下來?」
「正是。」
「猜都是了。」船家嘆息一聲,「據說去年夏天,北方的軍隊一度打到京城門口,距離京城只有二百多里路,皇帝都被嚇得逃出京城了,卻硬是被一個文官率兵擋住了。」
船家不禁咋舌。
「之后呢?」
「之后聽說,北方那個叫大足的國家趁此出了兵,侵擾我大姜,北方軍鎮那個統領雖然反了朝廷,也不得不管他的后方。上回又有人說,北方軍鎮和朝廷再怎么打仗,都是我們自己的事,那大足趁機插手,就是外族了,他們卻忍不住,
所以又在那邊分了心。」船家說道,「反正去年是差不多穩住了,就是不知能穩多久。」
「大足啊——」
「是啊。上回聽一個從北方來的跑商的說,以前大足就有意來犯,不過到了京城,被京城一個叫林真人的高人給嚇住了,大足的正使還沒回到自己的國家就死了,估計是被嚇死的,之后就打消了侵犯我們的念頭。」船家答道,「可是現在我們自己都亂成這樣,人家一個大國,怎么還會怕你呢?道長你說是吧?」
「有理。」
林覺點點頭,有些感嘆。
「哎呀這天下啊,越來越不安寧了,不知這火什么時候就會燒到自己身上,
只得趁還能動,多掙點錢了。」船家說道,「不過小老兒聽說南邊倒是要安穩很多,是最安寧的了。」
「南邊沒有打仗嗎?」
「有打仗,打得少。說是越王也反了朝廷,不過不主動出兵,而是什么坐山觀虎斗,朝廷現在應付北邊都應付不過來,便也管不了他。」
「船家見識倒是廣。」
「哪是小老兒見識廣?是在這時候,還坐船奔走的人,十有八九不是一般人,不是膽大的商戶,就是上任聽宣的大官,他們走這水路,在船上一坐就是幾天半月的,閑得無聊,就愛聊這些家國大事,想不聽見都難。」
船家說著,卻忍不住伸長脖子,將目光越過船篷,看向這道土。
這位道長在此時從秦州去鷺州,雖在秦州,卻似對近年之事絲毫不知,天下大亂,也似對他毫無影響,還帶一只白狐,不知又是什么人。
倒有幾分像是傳說中的那位「林真人」。
而林覺卻沒再說話了。
狐貍在看水中游魚。
他在看船邊狐貍。
兩岸傳來猿聲,不知天下紛擾,自在悠揚,兩岸青山與水中白云都緩緩往后,晨昏光景與夜里繁星也都映入水中,小舟順流而下,花了大概大半個月的功夫,到了鷺洲的臨海縣。
許是運氣好,中間沒有風浪波瀾。
江邊建了佛塔,在夜里點著燈,兼任導航和住宿的功能。
忽聽鐘聲響起。
是有客船到岸。
志怪書 第434章 東流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