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文豪 第85章 十二怒漢
石同河拍著桌子道:“王子虛,你這樣成何體統??”
如果手頭還有家伙事,王子虛很想說一句“我成你媽的頭”,然后把桌上的隨便什么給他扔過去。
可惜一來,桌上的稿紙已經被扔走了,二來,脖子還被蕭夢吟箍著,施展不開身手。
當然,如果王子虛真的要撒個潑天大野,桌上稿紙沒了還有水性筆;一個兩個區區蘿娘也箍不住他。
主要他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
等他冷靜下來,他就不想成石同河其母之頭了,可惜的是,石同河也冷靜下來了。
石同河深吸一口氣,一邊敲桌子一邊道:
“王子虛,讓你研討,沒讓你發瘋!你拿東西亂丟像什么樣子?!你以為這里是哪里?動物園嗎?
“把你請到上面來坐,是想讓前輩指點你,不是讓你上來胡鬧的!我現在請你出去!”
場間一片寂靜。
李閔揚回頭看了看石同河,有點無措。
讓人出去有點太過了吧?
可他又不好反對。畢竟剛才王子虛是沖動了。
沈清風收起了嘲諷的笑,顧藻緩慢移動視線看向這邊,蕭夢吟的身體突然僵住。
王子虛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放開自己。
罵也罵了,爽也爽了,被趕出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當時情緒已經到了那個點,不扔也不可能,再來一次,他還得扔,而且還打算扔準點。
只是有點糟蹋蕭夢吟的一片好心了。
她這種圓滑的性格,肯幫他拉偏架,一定消耗了不少心理建設,這下白費了。
唯一比較遺憾的是,沒有在剛才氣頭上的時候,索性成他媽的頭。
剛才不成現在才成,未免有些著相。所以干脆瀟灑點走。
王子虛想動,蕭夢吟的胳膊不放松,反而收緊。
王子虛有些詫異,眼角余光看到,蘿娘嘴唇緊咬。
性格圓滑如蕭夢吟,本不在乎王子虛有沒有坐在這里。
從她的角度而言,他不在這里正好。他不在這里,她就不用遭受良心的譴責。
可是,他不該像狗一樣被趕出去。
一個作家保護自己的作品,有什么錯?
孔懷芳是大人物,拋出一頂帽子壓死人,要是按照正常方式跟他講,能讓人看清他的雙標本質嗎?
憑什么亂扔東西就得被趕出去,亂說話卻一點都不用負責,就當無事發生?
但凡石同河有一點同理心,也該理解自己的作品被人掛起來挑刺時,是什么心情吧?
人們歡迎一位個性鮮明、才華橫溢的作者,為什么卻不能接受這位作者視自己的作品為珍寶?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不過是兔死狐悲。不過是感同身受。
王子虛可以沖動一把,把孔懷芳噴得狗血淋頭;她也干脆沖他一動,上來拉了偏架。
以石同河的心眼,這舉動已經屬于站邊了,她不會僥幸覺得自己在他心中的好感度還有挽回余地。
所以,王子虛就更不能被趕出去了——那她沖動,豈不是顯得像小丑?
這股意念化作力量,傳到胳膊上,差點把王子虛勒到翻白眼。
石同河再次指向大門口:“還等著干什么?出去啊!”
一旁李閔揚猶豫了片刻,打算發言圓場,清了清嗓子,還沒來得及開口,身旁一直沉默的鐘俊民,忽然說話了。
“石主席,王子虛雖然情緒激動,但他說的內容并無問題。”
石同河與孔懷芳同時轉過頭看他。
鐘俊民如同石佛一般面不改色道:
“到剛才為止,會上對《石中火》的評價可說是惡評如潮,這很奇怪。
“如果這部作品真有這么差,我們需要坐在這里,一起研究這部作品嗎?”
蕭夢吟緩緩松開胳膊,王子虛也呆住了。
他本以為鐘教授只是過來做旁觀者的,沒想到他竟然會幫他說話,還是在這樣萬眾矚目的情況下。
這非常不符合鐘教授低調深沉的治學態度。
石同河嘆了口氣,轉頭道:“鐘老,您是覺得,《石中火》這部作品很好?可您剛才又說不發言。”
鐘教授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馬上答道:
“這部作品好不好,時間會評價,用不著我來說。我說的不是這個層面的問題。
“我是說,剛才孔老師的評價方式是有問題的。我很奇怪,在座發言的各位老師都沒點出來,居然還是最后作者自己出來抗議,這不可笑嗎?”
聽到這里,孔懷芳嘴唇劇烈抖動了兩下——鐘俊民竟一點都沒給他留面子。
可笑是說誰?是說我嗎?
鐘教授接著說:“各位,本次研討會形成的意見,都將進入《石中火》作品的評價歷史。如果將來這本書在文學史上有了一席之地,這次研討會也將載入史冊。
“我請大家鄭重對待,容納各種意見,不搞一邊倒,不搞一言堂。就算搞一言堂,起碼也得言之成理,不怕問,不露怯,不失言。”
鐘俊民說完,又恢復了雕塑狀態。
他這一席話,直接將研討會上升到了歷史高度,會議的嚴肅性空前提升,連孔懷芳都不敢吱聲了。
李閔揚咳嗽一聲,道:“我覺得鐘老說得有道理,我們《獲得》雜志社主辦這場研討會呢,肯定還是希望能夠獲得一些真知灼見,不管是通過什么方式,哪怕是吵架吵出來,也是極有裨益的,總好過一邊倒……”
石同河很想拍案而起,大罵這兩人偏架拉得離譜。
作風不民主?讓這家伙跟猴子一樣到處亂扔東西,難道就很民主了?
但他壓住了火氣。
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是把王子虛當成眼中釘,但還沒到不顧名聲也要搞他的地步。
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打壓一個王子虛。
石同河放下手,道:“舉手表決,同意讓王子虛出去的,舉手。”
說罷,孔懷芳馬上舉起了手,王忠興也旗桿一樣舉起手。
剛才發言的幾個,幾乎都舉了手,一張桌子12個人,除了石同河與王子虛,一下子就有了5票,形成半數局面。
石同河看向了鐘俊民。
不是說我作風不民主嗎?現在夠民主了吧?
鐘俊民看都沒看他一眼。
石同河轉過頭,看到蕭夢吟還站著,眉頭微微一皺。
蕭夢吟一個激靈,灰溜溜回到自己位子上,縮著肩膀,努力讓自己顯得嬌小。
“蕭夢吟,你的表決呢?”
蕭夢吟伸出一只小手,畏畏縮縮,最后又加了一只手,做了個投降姿勢:“我棄權。”
石同河撇了撇嘴,沒有管她,又程序性地道:“不同意讓王子虛出去的,請舉手。”
鐘俊民馬上高舉起手臂,李閔揚將手肘放在桌上,平舉手臂,顧藻五指張開,將手放在自己耳邊。
5票對3票。結果很明朗。
也是意料之中。
剛才發言的幾個,本來都是跟石同河一伙的,現在跟著他的信號槍走,很正常。
王子虛對于這個結果比較釋然。唯獨讓他比較吃驚的是,沈清風居然沒有投贊成票,而是選擇了棄權。
“民主投票結果如此,那……”
“我認為不妥。”鐘俊民打斷了石同河的話,“應該讓列席的人都參加投票。”
石同河臉色一僵。
李閔揚馬上點頭:“對,是應該讓列席都參與。”
石同河臉色相當不好看:“為這么一出鬧劇,竟要弄出這么大的陣仗!”
鐘俊民調整一下坐姿,正準備說話,石同河一揮手,道:
“夠了夠了。直接舉手吧。快點把這項議程過了。列席的各位,不同意王子虛出去的,舉手。”
他知道這回依然不占理,與其被鐘俊民嘴炮一通,然后繼續執行全體表決,還不如爽快點,體面些。
更何況,就算把王子虛留這兒,又如何?難道他能像孔明一樣,舌戰群儒?
鐘俊民點點頭,道:“那直接讓列席座表決吧。”
一聽到要表決,段小桑耳機里,立刻發出一陣尖銳爆鳴音:
“舉手舉手!快,舉高點,讓全世界看到你,把其他人帶動起來”
段小桑被震得齜牙咧嘴,一邊舉起手,一邊捂著耳朵小聲抱怨:“你就這么喜歡王子虛……的樂子嗎?”
“他咪的!我要看到血流成河!”安幼南上躥下跳。
在段小桑身旁,濮雨陽表情堅定得想要入黨,果斷高高舉起手;田振磊和紀少飛對視一眼,也雙雙舉起手。
列席在座的,大多是來圍觀的,不像桌上那些人有很深的利益綁定,何況大多數都是媒體人,樂子越大,他們越興奮。
因此,列席座上黑壓壓一片,全是同意的。
剩下沒舉手的中間派,權衡一番,估摸著這場面石同河就算想計較也計較不來,于是也舉起手。
只有個別性格比較古板的、謹慎行事的、討厭王子虛的,選擇了按兵不動,沒舉手表決。
看到這局面,石同河也知道沒辦法摁住王子虛了,連看看棄權票有多少的興趣都沒了,揮手道:
“好,放下吧。王子虛,你可以留下。接下來進行下一項……”
王子虛打斷他道:“剛才的話題,我還沒說完。”
石同河一副“你這小子別蹬鼻子上臉”的表情看向他,咬牙切齒:“你還要接著鬧嗎?!”
王子虛左右看看,道:“不讓我說的話,那干脆讓我出去?”
這回連蕭夢吟都覺得他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李閔揚伸手道:“夠了,你跟孔懷芳老師也討論得差不多了,都是文學道義之爭,不要真吵出私人恩怨。”
王子虛說:“行,可我跟王忠興老師還沒吵……還沒聊呢。”
王忠興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個離譜的東西。
“你別吵了,你就正常說。”李閔揚說,“不許罵人啊。”
不罵人并不難,但不罵人有點不太可能。
眾人重新落座,整理好心情,王子虛將手放在桌上,再次開口了。
“王忠興老師,剛才您說了三個問題,一是結構松散,二是人物扁平……”
“我說你等一下。”
王子虛被打斷,抬頭看著王忠興,一副洗耳恭聽的好學生表情。
王忠興說:“你說漏了,第一點,是結構松散,炫技嚴重,這二者是一體的,你不能漏。”
王子虛道:“怎么說?”
“結構松散是根本,炫技嚴重是表征。因為結構不穩,所以依賴炫技,因為炫技太多,結構就更散,互為表里,惡性循環。”
王忠興如貫口般說了一通,說完咂咂嘴,感覺有些良好。
他和孔懷芳不同。孔懷芳是個流量文學家,年輕寫國外游記,中年寫成功學雞湯,老年寫國學養生,實際上東西不多。他過來參會,稿子都是別人寫的。
王忠興不一樣,王忠興起碼態度到位。他是真的把《石中火》看了三遍。
“你的結構,想的時候挺好,兩個家族,5代人,結果寫出來,為了強行耦合5代人的人生經歷,每一代都是單傳,而且也同齡,這就過于刻意了些,不夠自然。
“你里大量多視角切換,多線敘事,就是為了淡化彌補你結構上天生的缺陷,而過度的炫技,又導致敘事混亂。”
說完,王忠興直起身子:“所以,這兩個問題互為表里。我說的三點問題,全是相互影響,你還有哪點不理解,可以問我,我給你解釋。”
羞辱!
看直播屏幕的安幼南抱著雙腿,興奮得滿臉通紅。
她特別喜歡看別人難看的畫面,當她代入進去,會感到胸部以下、胃部以上的某個器官暖烘烘、癢啾啾的。
她也很期待王子虛會如何接招。
但王子虛接下來的表現,卻讓她微微有些失望。
“王忠興老師,你說的內容,我還是完全不理解。你說為了彌補結構松散,所以才炫技,可站在我的角度,我的結構并不松散,全書并無懈筆,而且也沒有刻意炫技啊。”
王忠興伸出雙手,說:“你覺得結構不松散,跟你事實上結構松散,是兩碼事。”
王子虛說:“那我可以理解為,您覺得結構松散,和事實上結構不松散,也是兩碼事嗎?”
王忠興一拍桌:“你要強行狡辯就沒得聊了。”
王子虛附身問:“王忠興老師,我問一句,您創作作品,并不多吧?”
我不是文豪 第85章 十二怒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