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芳 第四百九十章 五千年未有之大變革
此次作戰意義重大且路途遙遠,為保萬無一失,后勤方面需要為此提供數量極為龐大的糧食和罐頭。
所以這段時間所有國營罐頭工廠和糧倉都在大規模生產食品往補給船上運輸,以確保除了趕路所需要的時間之外,戰斗所需要的時間之中士兵們的食物所需。
不過有趣的是,雖然前往歐洲的航路華聯是非常清楚的,也有很熟練的航路,但是所需要的時間還是風帆商船時代的。
風帆時代,利用洋流和季風,大規模大型商船從廣州出發到倫敦,怎么著也要四個半月到五個月的時間。
可是眼下華聯海軍裝備的全都是蒸汽鐵甲艦,擁有強勁且持續的推動力,平均航速超過風范船只數倍,所以要花費多少天才能抵達倫敦也是一個不太好說的問題。
不過無所謂,就當是一次實驗。
反正帶英也答應了華聯海軍可以沿途秘密使用帶英的一些殖民地的港口,到了歐洲之后也可以向帶英購買日用品,再不濟還有法蘭西,所以也不擔心補給會有什么問題。
這支龐大的遠洋艦隊最后在蘭芳十八年的二月正式從廣州出發,趙學寧親自坐火車到廣州送行,為他們召開盛大的誓師大會,親自發表演說,預祝大軍凱旋。
然后,李闖便信心滿滿豪情萬丈的率領這支艦隊出發了。
李闖帶領艦隊出發之后,趙學寧順便乘坐這幾年來修繕成功的鐵路通道在南國區域轉了一圈。
他從廣州去了一次越南,最遠抵達了真臘省,前往了這些自己很多年前抵達過的地方,還特意去了一趟當初在南越省立下的碑文,向當初的死難者進香祈禱。
之后,他返回天京,向北去往了已經成功通車的燕京,又進一步視察了正在高速建設之中的通往烏里雅蘇臺和蘭州的鐵路。
這一趟高速旅程給了趙學寧很大的感觸,讓他親眼目睹了古老的東方大國在他的帶領下步入工業時代的模樣,讓他看到了古老的巨人使用蒸汽裝備展開全新征程的模樣。
越來越多的工廠拔地而起,越來越多的農村勞動力離開了土地,向周邊的工業都市匯聚,成為了一名工人,并且連帶著自己的家庭入住城市,成為全新的工薪階層。
他們的出現永久的改變了這個古老國家以農業生產為主的格局,工業生產和工業建設在華夏大地上不斷嶄露頭角。
越來越多的混凝土房屋建設起來,越來越多的水泥公路鋪設起來,越來越多的人聽說過火車甚至親眼見過火車,越來越多的人有了余錢能夠離開從未離開過的家鄉,去到周邊的大城市開開眼界。
鄉野小路變成了寬闊的大道,塵土飛揚泥濘不堪的泥土路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何時,人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邊發生了極為巨大的變化。
華夏的大變革終于也從政治和軍事領域擴展到了民生領域,民間越來越多的受到了工業革命的浪潮推動,越來越多的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時代風范。
這一次旅程趙學寧最后抵達的地方是西安,或者說,是長安。
蘭芳十七年年初的時候,趙學寧已經通過國務委員會恢復了“長安”之名,作為華聯的西京,長治久安是個不錯的寓意,討個彩頭也算不錯。
而且當初,趙學寧也來過長安,他就是在長安徹底消滅了帶清小朝廷,結束了帶清的歷史,在長安抓住了永琰,把他帶了回去,成就了如今燕京城中紫禁城博物院的一號人氣講解員。
那一次他來到長安的時候,長安還是一座在戰火中苦苦掙扎的城市,硝煙彌漫,到處都是尸體和暴徒,人們麻木且痛苦不堪、衣不蔽體。
而這一次,長安城則顯露出了別樣的活力,雖不至于恢復到當年大唐萬邦來朝的盛世氣魄,卻也有了華聯西京的一番風采。
長安的城墻經過了整修和擴建,城區已經比原先擴大了一倍有余,大量新的混凝土建筑被建設起來,大量工廠、商鋪、小手工作坊進駐其中。
因為鐵路通過且高素質勞動力較多,所以長安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工業生產城市,不僅新擴建的城區基本上都是工廠為主,連城市外圍也有很多工廠落座于此。
城內的工廠多是食品工廠、紡織工廠、造紙工廠等等規模不大、對日常生活影響也不大的輕工業工廠,而城外的工廠則多是冶鐵煉鋼等等的重工業工廠。
為此,長安城內還非常有前瞻意識的搞了城際鐵路,把重工業工廠區和城內工人們的居住區用鐵路連接了起來,每日工人們乘坐短途火車上下班,速度快,不浪費時間,還安全。
趙學寧對此很滿意,這說明地方官府在執行政令的時候沒有開小差,貫徹了他“發展和環保并行”的策略。
第一次工業革命帶來的除了生產力的極大飛躍,還有就是對環境的極大破壞,所以趙學寧打一開始就注重這個層面,盡最大可能減少對環境的破壞。
比如污水不能隨意排放,必須要收集起來在指定位置作無害化處理。
工業生產廢棄物也不能隨意排放,必須集中起來運送到指定位置存放或者銷毀。
所有重工業生產都要遠離居民區,最好不要在居民區進行生產。
污染尤其沉重的化學工廠則安排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生產,或者在南洋小島上生產,以此規避對大規模人群的傷害,避免出現帶英和日本的慘劇。
這一點,長安城內的景象倒是完美的符合了他的要求。
他帶著隨行的田新在長安城內閑逛了一陣,之后逛到了城內的輕工業生產區附近,在饑腸轆轆的時候,進到了一個有很多工人模樣的人聚在一起吃飯的小飯館里吃飯。
這個小飯館顯然也是跟著美食新浪潮建立起來的中式快餐店,主打炒飯、炒面、蓋澆飯等等食物,主打一個量大管飽,專門服務于周邊工廠里的工人。
趙學寧坐下來以后,給田新還有幾個隨從各點了一份紅燒肉蓋澆飯,然后便坐下來等吃,店家則在一邊的爐灶邊上施展降龍十八炒的功夫,火光四射,香氣四溢,著實誘人。
等吃的間隙,趙學寧對那一桌一桌的工人們之間交談的內容很有興趣。
這里的工人有男有女,男工好像是造紙工廠那邊出來吃飯的,女工則是紡織工廠和食品加工廠那邊出來的,反正都是身穿蘭芳制服改造而來的蘭芳工人服,很是得體。
男工和女工雖然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但是隔著彼此的桌子,倒是有不少在互相調笑的。
蘭芳共和國早期,因為人口的極度匱乏,所以女人也被迫承擔起了包括軍事任務在內的一系列社會生產任務,那一時期蘭芳很多雙職工家庭,幼兒園之類的配套措施也出現了。
后面平推帶清返回華夏本土之后,雖然人力上不再有什么缺乏的可能,軍隊里的娘子軍也越來越不需要承擔一線任務,逐漸全部進入了后勤體系和醫療服務體系,但是這種男子女子一同外出務工的傳統還是繼承了下來。
紡織工廠、服裝廠等等行當上,女子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
中華帝國傳統的男耕女織的社會形態賦予了大量女子不錯的紡織技能,所以紡織工廠一經招工,入選的都是女子。
這些女子從農村老家脫離,來到城市工廠內生活,吃在工廠,住在宿舍,平日里晚間還要接受一定的文化教育,休息日偶爾出來和小姐妹一起打打牙祭,體會到了全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發生這一切當然不是一帆風順的,也是有過一些波折的,但是總體來說,波折不大。
最直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趙學寧發起的蘭芳戰爭和共和革命徹底把旗人階層為代表的傳統守舊勢力一掃而空,從經濟上、文化上和生理上把他們的命都給革了。
蘭芳九年到蘭芳十二年,這幾年間,華聯軍隊除了剿滅清軍和邪魔外道的宗教軍隊,也在地方上展開了大規模剿匪作戰。
本身有著一點外來政權意思的華聯政權對這些地方上的遺老遺少們一點都不客氣,說殺就殺,毫不留情。
所以大批量大批量的傳統的封建宗族勢力就在這一階段被打的血崩,很多地方的大地主都被除掉了,擁有大量土地和財富的大宗族也被清除了個干凈,留下來的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貧苦農民。
然后華聯政府自己搞學校,自己培養學生和公務人員,用共和主義和公民主義為主導教育、運轉整個社會,直接改變了千百年來傳統底層社會的運轉邏輯。
集體農莊的建設也讓宗族勢力和大地主勢力無所遁形,失去了傳統意義上對基層社會的影響力,所以在工業化浪潮滾滾而來之際,那些舊的傳統力量幾乎沒有造成任何有效的阻礙。
包括推行廢止纏足、女子外出上學務工、廢除宗族宗法、倡導婚姻自主自由、優生優育等等思想變遷,都沒有遭遇想象中那么巨大的阻礙浪潮。
因為反抗的主力早就在此前被殺光了。
被歐洲人稱為“蘭芳戰爭”的這場共和革命戰爭的的確確造成了數百萬人的死亡,但是和過去的戰爭不同的是,這一次死亡的大部分都是舊統治階層和既得利益者階層。
比如旗人,三百多萬人的群體,被趙學寧一鍋端,全滅了,就留下了一根毛——永琰。
除此之外全員不是死了就是去南洋開礦了,這輩子都別想回來。
后面搞造反、追憶大清的那些封建宗族勢力也是差不多的結果。
除了極少數耳聰目明跟上節奏的聰明人,絕大部分子封建宗族勢力也是在共和革命的滾滾浪潮下失去了腦袋,混的和路易十六一樣,很有排面。
到蘭芳十四年以后,正式的工業化大潮開始席卷華夏全境的時候,工業化之風吹入尋常百姓家的時候,已經沒有什么傳統勢力可以掀起強有力的反抗運動了。
沒什么反抗,自然就是成功,農民們眼睜睜地看著在新的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的指導下糧食日漸充裕,再也沒有餓肚子,家里的勞動力不僅不缺乏,反而還多的滿溢了出來。
如此一來,當然就要讓這些滿溢出來的多余勞動力離開土地找飯輒,以免降低農業生產的邊際效益,這是自然的經濟規律。
比起帶英那種不當人的羊吃人的圈地運動,華聯這邊才是真正的人類文明之光。
蘭芳群猩在這件事情上是真正的當了一回“人類群星”,他們在趙學寧的帶領下推動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時代大變革,五千年未有之大變革就那么順利的降臨在華夏大地上。
傳統的那種一輩子把人綁死在土地上的宗族式的生活方法在工業化愈演愈烈的時代受到了巨大的沖擊,直接就被沖成了渣渣,大量富余勞動力進廠打工,成為了工人。
男人如此,女人也是如此。
聽聞大量工廠招女工,聽聞當工人的巨大收益,很多人家也都動了心,答應把女兒送到工廠里做工賺工資,女孩子們也樂得體驗一種全新的生活。
到了工廠里,接受了蘭芳傳統“雙職工家庭”的宣傳,全新的生活思想也開始在這些農村出來的年輕人心里扎根。
華聯政府宣揚自由戀愛、自主婚姻,鼓勵年輕男女自己決定自己的婚事,而家長不要過多的干涉,于是工業化浪潮的產物——工廠就成為了新生活、新思想的溫床。
無非就是當初在蘭芳公司里發生的事情又重新發生了一遍而已,對于早期蘭芳的高層領導人來說,這一切已經見怪不怪了。
趙學寧不覺得奇怪,田新也不覺得奇怪。
男工和女工們似乎是在休息日出來找小餐館打牙祭,一邊吃東西,一邊互相調侃。
膽子大的男工和膽子大的女工隔著短短的距離在各自的桌上交流調笑,說些不輕不重的話語,時而引起一陣集體爆笑。
當然了,指望他們能說出什么“高論”那是想都別想,文化水平放在那兒,眼界也放在那兒。
但是趙學寧也沒想到這些年輕男女們居然在談論“夜襲宿舍”“搶個媳婦回家”之類的事情。
繼續聽著,趙學寧感覺他們半是笑話,半是認真。
一些男工膽子大,調笑著問女工們愿不愿意到他們的宿舍做客,他們有好酒好菜拿來待客,吃過了覺得合適就不走了,直接安家落戶。
女工們回嗆這幫男工的齷齪心思,罵他們癡心妄想,說她們就在自家工廠的宿舍里住著,他們要是有膽,就試試躲開工廠的保衛隊,看看能不能“夜襲宿舍”。
一些性格大膽潑辣的女工還高調宣稱什么“老娘洗干凈了在宿舍等著,看看你們來不來的了”之類的,把趙學寧聽的一愣一愣的,田新也聽的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移風易俗的計劃那么順利,這才多久,都到了這一步了?”
田新吃了一塊紅燒肉,緩緩道:“大總統,這是不是有點太過了?真要搞起來,這風氣不就亂了嗎?就算不要三聘六禮,兩情相悅也是必須要的吧?”
趙學寧咽下一塊紅燒肉,笑著搖了搖頭。
“咱們是國家領導人,管天管地,還管人家年輕男女看對了眼處對象?說好了自由愛戀自主婚姻,都是那么宣揚的,難道說話不算話,朝令夕改?”
“倒也不是朝令夕改,只是覺得有點……”
“嗨,口花花而已,吹牛皮又不用交稅。”
趙學寧瞥了那幫男工一眼,笑道:“我倒覺得這很好,過去咱們的國民就是太壓抑了,男男女女心底都有很多怨氣,現在給他們釋放一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的,別當大家長,別管那么多。”
田新見趙學寧這么說,倒也沒有再說些什么。
趙學寧聽著這幫工人在那邊吹牛皮不打草稿,說的都是些帶顏色的事情,似乎這一解放,解放的都是他們心底里屬于人類最原始的欲望。
倒也沒什么不好的就是了。
人嘛,七情六欲,五谷雜糧,誰還沒點欲望。
過去,這些欲望被專制皇權死死壓制在了土地上、村子里,現在得到釋放,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家壓抑了幾千年,總該有個撥亂反正吧?
在長安的一番閑逛和見聞讓趙學寧挺滿意的,倒不是對這些工人們口花花很滿意,而是從他們的生活狀態中,趙學寧看到了一種非常不錯的松弛感。
這種松弛感是他上一次來到西安的時候所沒有見到過的,也是他過去幾年游歷大江南北所沒有見到的。
松弛感這個東西對于任何一個時代的人們來說都算是一個比較奢侈的東西,而當大部分人都有了松弛感的時候,就說明這個國家的施政、建設是比較不錯的。
曾幾何時,他見到的都是迷茫、麻木的人們,那個時候,他們的臉上、眼睛里和腦袋里應該是空空的,麻木的不像一個正常人類,倒像是一頭牲口。
可現在,他們居然能擁有這種美妙的松弛感了。
蘭芳 第四百九十章 五千年未有之大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