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不夜侯 第825章 杯酒釋兵權
趙愭袖了樞密院傳來的消息,便去了宗陽宮。
趙諶將這些密奏一一看過,淡淡一笑。
趙愭迫不及待地道:“老師,楊沅這虛虛實實的,朕有些看不明白了。你看這些人中,誰是他的黨羽?”
不等趙諶開口,趙愭便道:“當然,那張孝祥不用說了,此人必是楊沅死黨無疑,可惱,可恨!”
趙愭說著,握起拳頭,在案上重重地捶了一下。
他很惱火,因為以張孝祥的地位和才智,不可能不明白他這個皇帝對楊沅已經深為忌憚。
可張孝祥明知道這一切,還對楊沅如此熱忱,這就是公開打他的臉了。
小皇帝還沒有親政,心思正是格外敏感的時候,所以張孝祥這近乎挑釁的行為,才讓他大光其火。
趙諶微微一笑,道:“官家既然知道楊沅這一計是虛虛實實,又何必被他牽著鼻子走呢?”
趙愭一愣:“老師的意思是?”
趙諶淡然道:“吳挺、時寒、李道……,三個人,三種不同的相待方式,那么,到底誰是他的黨羽?
又或者,他是不是在故意利用這三個人吸引官家的注意,從而保全他真正的黨羽?”
趙愭聽的一臉茫然,期期地道:“所以,朕才頗為困惑啊。”
趙諶搖了搖頭:“官家,你是天子,你需要去分辨這其中誰忠誰奸,誰更忠幾分,誰更奸幾分嗎?”
趙諶點了點桌面:“只待陛下親了政,不放心的,盡數撤換了就是了,咱們大宋最不缺的就是官。
自從朝廷裁汰冗濫,精簡官署,候選官更是多如過江之鯽,官家擔心什么。”
趙愭吁了口氣,欣然道:“老師說的是,朕關心則亂了。”
趙諶道:“至于眼下么,官家一定要把心思藏好,俟楊沅回京,對他只管封賞。
官家對他要不斷加恩,要讓天下人都看到,官家對于功臣,是舍得下本錢的。”
趙諶冷冷一笑:“等官家親政以后,再徐徐圖之,先剪其羽翼,將與之過從甚密者或貶或遷或罰,逐一調離要職。
等楊沅只剩下孤家寡人一個,那還不是官家砧板上的一塊肉,任憑官家處治了么?”
趙愭聽了,不禁站起身來,在宗陽宮大殿上來回地踱起了步子。
他的袍袂隨著腳下的步伐輕輕擺動著,斜照入殿的陽光灑在衣袂上,暗紋的金龍五爪若隱若現。
忽然,趙愭停住了腳步,點點頭道:“老師說的是,先以厚恩籠絡,待朕親政以后,觀其言行,再徐徐圖之。“
趙諶欣然道:“正該如此,總之,這次楊沅回來,官家可用體恤功臣為由,將他留在京里。
總之,從此決不再放他離開就是了。
等官家親政以后,逐步替換他的心腹將領,到那時,楊沅就是無牙之虎,不足為慮。”
趙愭連連點頭:“幸虧有老師,朕自得了這些秘奏,心中一直彷徨,聽了老師一席話,這心才定下來。”
趙諶微笑道:“晉王是忠于官家的賢王,官家可以信任、倚重,有不明之事,可以請教晉王。”
趙愭擺擺手道:“朕自然知道晉王叔是一位賢王。先帝曾經說過,若非晉王叔主動謙讓,當初這皇位,根本就不會落在先帝手中。只是……”
趙愭搖了搖頭:“晉王叔是一位賢王不假。只是他那性情脾氣,著實不討人喜歡,甚至,叫人厭惡。”
趙愭皺了皺眉,淡淡地道:“先帝喜歡他的率直,在朕看來,晉王叔……卻未免有些恃寵而驕了!”
楊沅回到臨安的時候,已是晚秋時節。
此時的臨安倒是天氣清涼,叫人心曠神怡。
楊沅一行車隊先回了仁美坊,車隊到了四柱三位“三元及第”的石牌坊下,便停了下來。
楊沅站在車前搭了把手,鹿溪就從車上輕快地跳了下來,都沒等仆從呈上腳踏。
她雖已經嫁作人婦,還有了孩子,但終究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在楊沅身邊,也是天真爛漫的習性未改。
這座府邸,是她與楊沅成親之后所居之所,他們的孩子就是在這里懷上、在這里誕生的。
如今重回老宅,鹿溪不禁感慨萬千。
這座宅子一直留的有人打理灑掃,只是因為沒有主人需要侍奉,所以府上留用的奴仆不多。
一共也只一個老管事,還有十二個家丁。
這時全都列隊門前,恭迎家主回返。
楊沅帶著鹿溪、玉葉、冷羽嬋和薛冰欣、吳幼瑤走向府門。
至于李鳳娘,船到臨安碼頭前,楊沅就好說歹說地把她哄回自己船上去了。
人家是進京選秀女的,楊沅自然不能把她帶回自己家來。
熟悉的朱漆大門依舊色澤鮮艷,想來是年年上漆。
但,檐角的鐵鈴,卻已有了斑斑的銹跡。
終究是主人不在,下人打理起來,便不會十分的精細。
“鹿溪,陪我去給列祖列宗上柱香。”
這些年楊沅在外擔任封疆大吏,無故不能還朝。
每逢該給祖先上香祭祀的時節,也只好在外地操辦這一系列儀式。
不過,他們的祖祠,自然是不能輕易搬動的,還是在這里。
如今回來了,第一件事,當然是去祠堂上香。
一輛馬車,在十數名護衛的護侍下,便于此時趕到了仁美坊。
三檐的車廂,四馬拉車,這一看就是王爵的級別。
來人正是晉王趙璩。
“鵝鵝鵝鵝,數年不見,你怎么絲毫也不見添了年紀的模樣?”
楊沅和鹿溪去祠堂給列祖列宗和大哥楊澈上了香,敬了時鮮瓜果,剛從祠堂里出來,便聽說晉王來了。
晉王身份顯赫,除非是見皇帝,至于其他人,他想見誰,召進府去就是了。
他本不該紆尊降貴主動前來,不過趙璩一直就是這么隨性而為的人,倒是根本不在乎這些上下尊卑的規矩。
楊沅聽說他“明火執仗”而來,心情倒是一下子放松了許多。
晉王能這么隨意而來,可見朝廷這邊的局勢,并不如他想象的一般嚴峻。
楊沅便急忙奔了書房而來。
見晉王與他打招呼,楊沅便也省了參拜之禮,笑道:“巴蜀風土養人么,我看大王也是容色未改啊。”
“那當然,江南風土,那是更加的養人啊,鵝鵝鵝鵝……”
聽到趙璩那別具特色的笑聲,楊沅分外親切。
等茶水上來,楊沅抿了一口,便抱怨道:“大王,下官在陜西,只要努力一下子,至少可以從金人手中爭出半壁江山來,怎么就急慌慌地息兵罷戰了?”
“圣旨你不是看了?”晉王懶洋洋的,跟沒骨頭似的癱在圈椅中。
楊沅道:“圣旨上的理由,下官的確是看了,只是語焉不詳的,下官本以為,殿下會有書信過來,詳細言說呢。”
趙璩乜了他一眼,“嗤”了一聲,道:“要什么書信啊,沒有本王的解說,你還不回來了怎地?”
楊沅忙道:“那自然不會,只是錯失了機會,下官……甚為惋惜。”
趙璩輕哼一聲,道:“你知道的,我就是個懶散人,我哥要打,我陪他打。我侄子要犯渾,那我離他這個渾人遠些不就成了?”
趙璩揮了揮袖子:“這江山是他的,他都不在乎,你惋惜個屁啊。”
楊沅聽了,頓時無語了。
鵝王沒有變,還是那個鵝王。
他不寫信的原因,楊沅現在也知道了。
只是因為他壓根兒不把權柄當成什么要緊的玩意兒,他不在意,又怎么會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事呢?
不過,以趙璩的聰明,官家這么做的真正原因,他顯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一個是他視若手足的楊沅,一個是他侄兒的官家,他能怎么做?
趙璩喝了口茶,看了看楊沅的神色,輕輕嘆了口氣,悠悠地道:“官家有官家的想法,他長大了,馬上就要親政了,那就由他去吧。
你如今,功……已經大的不能再大了,這官……我看也可以做到頭了,封個王給你,不算虧吧?”
楊沅不知道趙璩是不是得了官家的授意,但這番話,分明就是“杯酒釋兵權”的另類注解了。
楊沅沉默良久,輕輕一笑,緩緩抬起雙眸,望著趙璩,道:“好!”
趙璩明明仍舊癱在圈椅里,渾不著力的樣子。
但楊沅分明感覺到他松了口氣,整個身子都一下子放松下來。
一個是他的親侄兒,一個是他的好兄弟,而且也無關誰對不起誰。
侄兒想鞏固權柄,兄弟想建立功業,各有各的追求。
誰對?誰錯?
不過,這江山畢竟是侄兒的,他就只能盡力說服兄弟了。
楊沅位極人臣,爵至王爺的話,這一生榮華也就享用不盡了,在他看來,不虧。
他相信楊沅不會誑他,楊沅答應放下,那就一定是真的放下了。
趙璩重又興奮起來:“這就對了,你整天東奔西走的,連陪妻妾孩子的時間都沒有,這樣的日子,難道一定就好?
我跟你說,為兄我最近又得了幾個美人兒,是黨項羌的絕色少女,安順公到臨安時,送給我的。
你說你,西夏是你打下來的,你卻連一個黨項羌的美人兒都沒沾過,虧不虧啊你?
跟哥學,以后啊,咱倆一起做閑王,逍遙自在,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一場。你說是不是?”
臨安不夜侯 第825章 杯酒釋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