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不知死活

萬巧云借著喝水遮掩住了自己的驚愕。

“萬主任，沒事吧？”張承平看萬巧云喝下水去，問道。

“沒事，吃太急噎著了。謝謝你，小平。”萬巧云強笑著回道。

雪山、草地不是秘密，第一、三卷均有提及，前三卷出版時間較早，解放后的四年內就出版刊印完成了，只要讀過的都不陌生。

但由于宣傳的需要，撐死人這事，肯定不會拿出來大書特書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萬巧云還是在聽一位老同事憶苦思甜時講的這事，因為知道，所以萬巧云才會驚愕，她不相信一個生產隊的農民能知道這事。

接下來，萬巧云匆匆吃了幾口，將剩下的窩頭推到一旁，和顏悅色的跟張承平介紹了一下赤腳醫生的待遇：“等培訓回來，你先在隊里當大夫，不用出工，給壯勞力的工分，除此之外，公社里還會每個月補八塊錢。”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萬主任！”這是實實在在的利益，雖然唐植桐之前說過，但八塊錢已經遠遠超出了張承平的預期。

“不用客氣，這是咱公社里前陣子剛定下來的，每個大夫都有。”萬巧云沒領這份情，選擇了實話實說，因為摸不上張承平背后關系的脾性，她不敢上來就給張承平特殊對待。

“那也要謝謝您，嘿嘿。”張承平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尬笑著客套。

“你真正要謝的是幫你報名的人，可不能忘了人家的好。”看張承平老實，萬巧云就稍微點了一句，但沒想到，這一點，就點出了問題。

“嗯，嗯，我會好好感謝永明叔的。”張承平重重的點了頭，盤算著一會跟親爹商量一下，再多加兩個雞蛋拿過去。

“嗯？這跟他有什么關系？”萬巧云愣住了，自己可不是這意思啊！

“永明叔說為了我的事情跑了兩趟，舍下老臉求來的，俺家得領這個情。”張承平說的很真誠。

“他是這么說的？！”萬巧云不敢置信，這事公社里的一把手都謹慎到讓自己親自跑一趟了，張永明這個生產隊隊長卻敢這么做？真是閻王殿里唱戲——不知死活！

張承平看萬巧云臉上沒了喜色，聲音也嚴厲起來，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也不知道。”

“你這孩子，我不是朝你發火，你不要怕。你能選上跟張隊長沒有任何關系。”萬巧云調整一下情緒，開口安撫張承平道。

“那……那我是怎么選上的？”張承平一臉懵。

萬巧云很想說：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選上的，但我不敢再問了啊！

“那你得去問你表弟了。甭管怎么說，你被選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你回頭收拾一下東西，后天去公社，社里會統一把你們送過去學習。”萬巧云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安安分分的把自己本職工作做好。

“哦。”張承平點點頭，接著問道：“萬主任，這次去學習學多久？要帶干糧嗎？”

“得個把月，你帶兩頓的干糧就行，剩下的都有人管。再帶個被褥吧，保險點。”萬巧云交代道。

“嗯。”張承平盤算著該怎么帶被褥，家里被褥不多，該怎么分配。

萬巧云看張承平若有所思，又多問了一句：“小平，你給張永明送東西了？”

“啊？我……我……”被萬巧云冷不丁的一問，張承平又緊張起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行了，你先回去吧。去了好好學習，以后爭取去公社當大夫。”萬巧云見狀，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選擇暫時把張承平穩住。

“哦，好，我一定努力，那我先走了。”張承平如釋重負，跟萬巧云道別，急匆匆的走了。

天晚了，萬巧云沒有走，選擇在這里借住一宿。

張承平今天回家晚，張永祥不免多問一句，張承平就照實說了。

“你這孩子，咋這么實誠呢？”張永祥聽完，也知道了怎么回事，埋怨了兒子一句。

“那我還給永明叔送雞蛋嗎？”張承平這時也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還是得送。”都是同一個村的，縣官不如現管，張永祥選擇息事寧人。

“爹，那我現在去一趟？”天已黑透，張承平知道這事見不得光，要送就得趁現在，不過家里當家做主的是張永祥，這事要征得老爹的同意。

“嗯，去吧。多拿上倆。”張永祥囑咐道。

張承平是個聽話的，生怕雞蛋放兜里磕碰了，一手握著倆雞蛋就出了門。

合該著張永明命歹，張承平送雞蛋上門的時候，萬巧云恰好在場。

現在干部下鄉借宿是要給錢的，雖然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這種機會不多，張永明不愿將機會讓給他人，就把萬巧云接到了自己家。

“永明叔……”張承平雙手握著四個雞蛋，一進門就看到萬巧云坐在炕頭，臉頓時僵住了，一時噤了聲，生怕說錯了話。

“咦，小平啊。”張永明看到張承平拿著雞蛋進門，眼皮跳了跳，抓緊開動腦筋找補，慌不擇口的跟萬巧云解釋道：“萬主任，下晌我去找小平的時候，跟他提了一嘴，說您過來了，跟他借兩個雞蛋，給您一早下個面條。這孩子有心，記著呢。”

“小平，用不著。聽我的，帶回去，以后不許這樣。”萬巧云沒有戳破張永明的謊言，站起身來，拉著張承平送他出門。

張承平猶如木偶般，往外走的同時，還回頭看了張永明一眼。

張永明哪敢反對？不光眼皮直跳，心里也在滴血，這可是四個雞蛋，稀罕著呢！

“快回去吧，早點歇著，明天收拾收拾，后天一早去公社。”萬巧云拉著張承平一直到大門口，拍拍張承平的胳膊，和風細雨的叮囑道。

張承平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啥好，最終“嗯”了一聲，慢慢朝家走去。

萬巧云目送張承平遠去后，又回到了張永明家，面色如常的說道：“張隊長，我得批評你兩句，群眾生活不容易，咱們當干部的得體諒，以后可不興搞特殊了。”

“哎！哎！”這種事曝光在領導眼前，張永明生怕公社里追究，但聽到萬巧云話里用了“以后”倆字，雖然是受了批評，卻如同受了褒獎一般，不光忙不迭的點頭，臉上還帶了笑意。

“行了，時候不早了，我就不浪費你家煤油了，我過去休息。”萬巧云笑笑，轉身又去了隔壁。

來到隔壁，關上門，萬巧云臉上就沒了笑意，自己剛才是故意那么說的，為的就是麻痹張永明。

這種事讓張承平姑姑家知道，他表弟媳婦的父親會怎么想公社？萬巧云全程目睹，連個“不知情”的借口都找不到！

與此同時，唐植桐正在廂房一邊思考，一邊奮筆疾書，郵電學院的報告已經定了時間，明天第一場。

時間上很緊張，唐植桐哪怕熬一宿也寫不完匯報全文，所以他只能列出提綱，到時候自由發揮。

小王同學沒有上前打擾，拿著丈夫昨晚為市局準備的演講稿看了起來。

小兩口相處時間長了，小王同學現在對于丈夫寫的簡體字已經能認個八九不離十，雖然沒有繁體看上去美觀，但書寫起來確實方便不少。

過完兩遍，小王同學將改好的演講稿放在一旁，起身往爐子里加了一根柈子，讓爐子保持燃燒狀態。

之所以沒多放，是因為天逐漸轉暖，家里有意識的減少了煤炭、柈子的用量，以期攢下一點，為后面供應不足做準備。

唐植桐寫完，端著稿子自己又大概過了一遍，都是正值青春、活潑清澈的大學生，內容就沒有市局那么嚴謹，整篇材料以輕松、親切為基調，唐植桐還是比較滿意的。

“寫完了？給你倒洗腳水？”小王同學見丈夫伸了個懶腰，適時的上前給他捏肩。

“你先泡泡，我還有幾封信沒看。”唐植桐反手一伸，將小王同學的柔荑摸拉過來，放在自己臉上蹭了蹭，親了一下。

“誰給你寫的信？”小王同學將手抽回來，放在鼻子下面嗅嗅，皺起眉頭，嫌棄道：“口水臭！”

“哈哈，海洋哥他們，估計是從報紙上的照片中認出我了。”唐植桐朝小王同學笑笑，從挎包里拿出沒來得及看的信件，至于口水臭的問題嘛，好像只有成人的臭，小孩子的不臭，挺奇怪的。

唐植桐撕開信，果不其然是吳海洋、顧勇、武愛軍、張新平的來信。

至于為何沒有麻三哥的，可能是因為他工作性質的緣故，看報紙的時候不多吧。

信沒啥好說的，唐植桐看完后，在回信中謙虛幾句，大概講了講什么情況。

每逢有多封需要回一樣內容的信時，唐植桐就恨不能搞幾張復寫紙墊在下面，一次可以回三封信，不過那樣做，很明顯能看出是復寫的，對人不禮貌。

“來，抬腳。”小王同學先一步洗完腳，又換了一盆水，端到丈夫腳下，將擦腳布放在一旁馬扎子上，蹲下給丈夫脫鞋、脫襪子。

“我自己來。”唐植桐停下筆，彎腰欲自力更生，卻被小王同學攔下了。

“行了，快寫你的，寫完還等著睡覺呢。”小王同學將丈夫的手拍開，脫了襪子，還不忘給丈夫挽起褲腿，然后挪到洗腳盆里。

唐植桐美滋滋的泡著腳，龍飛鳳舞的在信紙上抄著上一封的內容，不忘囑咐背后的小王同學：“摸了襪子和鞋子，你先在洗手盆里好好洗洗手，再用那個盆。”

“知道，寫你的吧。”小王同學將丈夫的鞋掛在煙筒上的鐵絲上，丈夫是汗腳，現在天一熱，免不了出點汗，鞋里潮潮的，不熥一熥明兒壓根沒法穿。

聽到身后“嘩啦嘩啦”的水聲，唐植桐扭頭看了一眼小王同學，嘿嘿笑出了聲。

“討厭，看什么看！一會你也得洗。”雖然彼此已經坦誠相待、熟悉無比，但這種情況下的小王同學依舊羞赧，挪動了一下身子，遮擋住丈夫的視線。

“遵命！”面對小王同學邀請，唐植桐回過頭將信塞進信封，寫上收件人、寄件人信息，準備收工。

小王同學做完局部清理工作，略微擦拭，邁著兩條冷白皮的大長腿，將門開了一條縫，把水潑了出去。

“快進被窩，一會我收拾就行。”唐植桐心疼的不得了，雖說天暖了點了，但這丫頭怎么這么楞呢？

“你今天不是忙嘛。”小王同學沒聽，重新倒上水，刷了一遍，將水又倒了出去，才鉆被窩。

“我在西墻跟鑿個眼吧？接上根管子直通外面的排水渠，然后上面蹲個洗手盆，以后倒水直接倒在洗手盆里就行了。”唐植桐一邊擦腳，一邊瞅著西墻，看看哪兒適合下手。

關于怎么才能舒服，唐植桐自認為是有發言權的，之所以之前沒想起這茬，是沒看到小王同學受罪。

“洗手盆多不好買，眼瞅著天就熱了，不費那個事。”小王同學將被子裹了裹，不忘叮囑道：“你自己倒上些水洗洗。”

“我回頭打聽一下，確定能買來咱再弄。”唐植桐是真的動心了，這年頭是有陶瓷洗手盆的，不光有陶瓷洗手盆，連抽水馬桶都有，只不過面對國內供應的不多，而且面向的消費群體也不是普通百姓。

“時候不早了，你快洗洗睡吧，明天還得做報告呢。”小王同學不置可否，催促道。

面對小王同學的催促和明天作報告的壓力，唐植桐只能加快速度。

要在夾縫中生存，必須有過硬的本領，只有能夠做到堅持不懈、堅韌不拔、堅持到底，才能取得最后的勝利。

唐植桐昨天打算的很好，想著今天讓小王同學幫著檢查一下演講稿，然后自己“排練”一遍，但今晚事多，又給耽誤了。

既然沒時間“排練”了，那還是干中學吧，實踐是最好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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