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紅火歲月做俗人 591年關
唐植桐分完面劑子,又去看灶,往里面加了一把柴。
眾人拾柴火焰高,水餃就跟流水線似的嘩啦啦往外出,鍋也得抓緊,得煮水餃騰地方,放新下線的水餃。
一般來說,煮水餃要等水餃漲大了肚子,浮起來,然后再加瓢涼水多煮一會。
有的甚至加三次,三起三落。
這樣做主要是為了讓水餃熟的更徹底。
不過,今天包的水餃是素餡的,只要餃子皮熟了,里面基本就沒問題了。
唐植桐煮水餃之前,又去跟食堂師傅要了幾個搪瓷盆,水餃煮出來總得有個地方盛,畢竟大家伙還沒忙完。
當看到唐植桐開始下鍋煮水餃的時候,大家伙不自覺的分了神。
有的扭頭關注,有的在討論水餃好不好吃,有的在說誰誰包的水餃可能會破等等。
無論哪種,手上就慢了起來。
“剩的面劑子不多了,大家加把勁。爭取這一鍋出鍋之前,把剩下的包完。”唐植桐用炒大鍋菜用的大鐵鏟在鍋里輕輕的捅咕兩圈,謹防水餃粘鍋。
“好嘞!”聽唐植桐這么提醒,大家又打起了精神頭,都想著抓緊干完吃水餃。
“那誰,盧石,你去那邊用盆打點醋過來,待會誰吃誰盛。”唐植桐一邊看鍋,一邊吩咐道。
北方人吃餃子,無論葷素,大多喜歡蘸點醋,所以才會有“就為了這點醋包了頓餃子”一說。
但最為愛吃醋的還得是晉省人,比如盧石,頓頓吃,簡直是無醋不食,而且喜歡午飯后瞇一會,如果不睡一會,就跟掉了魂一般,整個下午都沒精打采的。
唐植桐第一鍋水餃出鍋后,盛在了搪瓷盆里,就家里洗臉、洗腳的那種,食堂用來盛大鍋菜。
盛上后,唐植桐立馬下第二鍋,捅咕兩下子,端起搪瓷盆顛顛,餃子剛盛出來不會黏連,但任由其放置在一旁,就會粘成一坨,顛一顛就能避免黏連,很神奇的操作。
好在也沒等太久,那邊包完水餃,就開始打掃戰場。
“大家伙干得不錯,水餃沒幾個破的。來,拿好自己的飯盒,每人二十個,先吃著。”唐植桐看著鍋,讓其他班委幫著分水餃。
分水餃跟打米飯不同,米飯只要不稱重,難免會多一點少一點,但水餃個頭差不多,又是論個數,大家都在一旁監督著,基本能做到公平。
唐植桐自己切的面劑子,心里是有數的,每個同學能分到四十大幾水餃的樣子。
折合成干面重量,大概在八兩的模樣。
加上水分、餡子的重量,這一頓少說得兩斤半的樣子。
二十個肚大溜圓的水餃放進飯盒,都冒尖了。
第一個分到水餃的,已經忙不迭的往嘴里送,排在隊伍后面的同學忍不住問道:“怎么樣?怎么樣?味道怎么樣?”
“嗯,嗯!”吃到嘴里,根本騰不出空來說話,只能不住點頭,同時拿著筷子的手朝唐植桐豎起大拇哥。
簡單的手語是世界通用語言,后面的同學看懂了,更加急不可耐。
“嘿,這味道,比我媽調的都香,按四九城話怎么說來著?”隨著分到水餃的同學越來越多,幾口水餃下肚,同學們開始盛贊唐植桐調的餡子。
“地道。”旁邊一同學頭也沒抬,回道。
“得是‘倍兒地道’,帶兒化音。”又有同學又給糾正道。
“有沒有要醋的?”盧石分到水餃沒著急吃,先把水餃放下,又把醋盆端過來,給自己澆上了兩勺。
晉省的同學肯定是要的,其他地方的同學也有澆上一點嘗嘗滋味的。
不少地方還有吃水餃就蒜的習慣,但眼下蒜稀缺,食堂沒這個條件。
唐植桐在煮水餃的間隙里,打量了一下場面,女同學吃的比較斯文,男同學不少都狼吞虎咽。
唐植桐瞅一眼鍋,差不多能續上。
負責分水餃的班委同學將唐植桐和自己那份一塊端過來:“唐老師,你的水餃。”
“煮破的分我一點,不能光讓你吃。”唐植桐看看自己的,基本完好,而這位同學飯盒里有一半破皮的。
“沒事,我喜歡吃破皮的。”同學憨厚一笑。
“行了,就別客套了,聽我的,咱倆一人一半。”唐植桐將自己飯盒拿起來,往笊籬里磕了一半,然后把這位同學的倒了幾個進自己飯盒,又把笊籬里的扣在了他的飯盒里。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唐植桐把飯盒遞過去:“快吃吧,一會該涼了。”
也許真的有人喜歡吃水餃皮,但那應該只是少數,而且得物質豐富起來以后可信度才高,眼下說喜歡吃水餃皮,無非是想發揚一下風格。
唐植桐在煮水餃的間隙里,吃了幾口,味道還湊合,但肯定比食堂的大鍋菜強。
“來,同學們。吃完的過來盛水餃了,每人還能分二十七個。”盡管有些女生飯量小,但唐植桐沒有說放開肚皮吃的話,萬一放開肚皮,還是有男同學吃不飽呢?而且說不定女生也會有意見。
都是一個班級,大家互相都很熟,唐植桐這次就沒卡人,大家都看著呢,沒有人厚著臉皮再來打第二次。
即便有的男同學飯量大,四十多個大水餃下肚,至少也有個八九分飽,那種久違的飽腹感仿佛讓人泡在了名為“幸福感”的浴池里。
有個別多愁善感的同學,吃著吃著就哭了,旁邊的人小聲安慰著。
有可能是幸福的,也有可能是想家了,還有可能是想到了家人吃的短缺、在家忍饑挨餓……
包括所有女同學在內,大部分同學選擇了將水餃剩下,打算晚上或者明天再吃,這樣能省下一點糧票,打算回家的可以用節省出來的糧票買成干糧帶回家,不打算回家的也能貼補到平時的生活中,多吃一次飽飯。
唐植桐將一切看在眼里,沒有勸,只是出言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今兒咱們要吃飽,也要喝足。餃子湯挺有滋味,想喝的同學自己盛,這個不限量,但小心喝多了晚上做夢找廁所尿床。”
“唐老師,我們都多大了,怎么還能尿床?”
“還真別說,我小時候就做過這種夢。”
“說重點,那你尿床了嗎?”
總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追著當事人問到底尿沒尿床。
有這么一番攙科打諢,氣氛又扳回來很多。
吃完飯,唐植桐就張羅著往回走,食堂這邊忒冷,凍感冒了不劃算。
唐植桐回了一趟宿舍,將自己沒吃完的水餃,平分給盧石和谷漫蒼。
今天的水餃是走的機動糧,按班級分配,嚴格來講,今天參加包水餃活動的占了自己宿舍其他委培生的便宜,畢竟他們不在場。
但唐植桐覺得,那幾個哥們應該不會計較這半斤面。
冒雪往回走的路上,唐植桐停下車買了幾掛小鞭。
現在市面上大部分日用品都不同程度的供應緊缺,但娛樂用品方面卻一反常態,供應充足。
興許有其他人掐了這部分需求的緣故,但也有饑餓的因素在里面。
面對饑餓,所有人的壓力都很大,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總得有一個出來安撫人心,把發牢騷的精力轉移到別處消耗一下是很有必要的,否則……
當然,這也僅限于城里的一些單位,農村是沒有這種待遇的。
北圖前陣子舉辦了第一屆職工舞會,小王同學作為舞蹈學院分配過去的專業人才,受到了工會的盛情邀請,不過小王同學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
按小王同學的話來說,自己一個已婚婦女,參加哪門子舞會?凡是已婚的,甭管男的女的,都不該去!這不是助長不良風氣嗎?
唐植桐聽到后呵呵一笑,這年頭的舞會在大部分人眼里就跟后世的迪廳似的,能上那地方去的,說自己只是愛玩,是個好女孩,有幾個人信?
唐植桐一笑,小王同學還以為丈夫不以為然,警告他不許去郵政局舉辦的舞會,想跳自己可以在家教他。
唐植桐那叫一個冤枉,連忙解釋自己不是那意思,只是很少見她生氣,很稀奇、怪可愛的云云,好不容易才哄了過去。
倒是跟小王老師學跳舞嘛,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是拉丁就行。
在拉丁這個問題上,唐植桐是很雙標的,能透過屏幕看一些漂亮小姐姐扭來扭去,但自己家人嘛,完全沒必要去學。
就這么一路琢摸著,來到北圖,唐植桐放下自行車,徑直去了小王同學辦公室。
“結束挺早啊。”小王同學抬頭看到是唐植桐,笑容綻放,站起來幫丈夫清理身上的落雪。
“食堂太冷,吃完就撤了。”唐植桐將小王同學臉前的一縷頭發給她梳到耳后,露出小王同學那清麗的容顏,他可是太愛這張面孔了。
“坐暖氣片前歇歇吧。”小王同學挪了一張椅子過去,給丈夫倒了一杯水。
“明天你還過來?”唐植桐接過搪瓷缸,背靠暖氣坐下,姜燁已經回家休息了,估計這幾天都不會來。
“來,不上全天,在這待半天就走。”小王同學將丈夫的圍巾摘下來,掛在了衣架上。
“成,那我也上半天。”唐植桐這陣子雜事比較多,一直也沒撈著怎么休息,答應文改委的活還一直都沒干呢。
“行,那咱都在家休息兩天。”小王同學笑著應下。
現在雖說只放一天假,但春節在國人心中是大節,加上今年憑票供應的東西多了,一個人根本排不過來隊,不少人就提前溜號回去顧小家,所以街上排隊的人不見少,各單位里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與此同時,東北某林場,蘇念斌收到了唐植桐的回信。
盡管信里沒有什么出格的言語,但蘇念斌仿佛透過信紙看到了表哥的笑容。
“你表哥說的在理,好好聽著,以后嘴嚴一點。”唐婷在聽完兒子念的信以后,囑咐道。
“知道了,以后不敢了。”這頓揍挨的結實,蘇念斌的屁股剛好沒幾天,他這年齡不比敬民,能長記性。
“去你大舅家一趟,給你大舅看看。算了,我揉完窩頭,跟你一塊去。”唐婷看看手里的活,還有幾個窩頭就揉好了,打算跟兒子一塊過去一趟。
按照唐文邦的說法,自己兒子這次多嘴給侄子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所以兩口子才會下狠手收拾兒子,這次過去是表個態,也是告訴大哥,侄子沒有因此怪罪。
唐文邦看到唐植桐的回信很高興,反復看了兩遍,同樣囑咐了蘇念斌一通。
“桉子是好孩子,大上次他來想要松子來著,因為碰到野豬也沒打多少。咱前陣子打到的松子,上回給他,他也不要。咱這也沒啥好東西,等開春我和妹夫進趟山,看看能不能采根參,回頭給桉子。”唐文邦吧嗒著旱煙斗,說道。
“行。”唐婷在旁點頭附和。
這個冬天很難熬,這邊十斤糧食就能換個媳婦回來,要不是侄子前陣子跑了一趟,又是糧、又是魚的往家里送,唐婷都不敢想后面的日子得有多難。
這邊不是山參的主產區,但老林里還是有的,去年的時候有個山戶就是因為采到了老山參,賣了換成了糧食,別人羨慕的了不得。
東北這邊喜氣洋洋,唐植桐的另一門親戚正愁云慘淡。
門頭溝某公社,張永祥家,全家都在勸張永祥去找妹妹張桂芳求助。
“別說了,我不去。她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孩子,本來就不容易,再說桉子連個工作都沒有,他們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我去添什么亂?”張永祥一口回絕。
說罷,張永祥看了一眼兒媳,又看了一眼老伴,前年因為兒子結婚,自己受老伴慫恿,跑去跟妹妹借錢,妹妹說的很明白,那些錢是妹夫單位發給娘幾個的救濟費,是留給閨女上學、兒子娶媳婦用的,誰都不借。
即便如此,妹妹還是給了兩塊錢,算是當姑姑的隨禮。
張永祥回來,越想越窩囊,自己一個當哥哥的,當年沒能護住妹妹,現如今怎么就鬼迷了心竅去給妹妹添麻煩?
妹妹沒借錢,兒子不照樣娶上媳婦了嗎?
這回困難肯定也是這樣,捱捱就過去了。
“咱家都斷糧了,隊里一天也發不了多少,日子可咋過?擎等著餓死嗎?”張永祥老伴不滿的嘟囔道。
“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你們再去地里攔攔,看看還有落下的么,運氣好挖著個老鼠洞,還能再頂個三五天。
我聽說上面快發救濟糧了,再等個把月,天一暖和,野菜發出芽來就好了。”張永祥有氣無力的說道。
“沒力氣跟你磨牙,現在都斷頓了,你跟我說以后。”張永祥老伴嘟嘟囔囔,發泄著挨餓帶來的不滿。
“唉,明天我去趟鎮上。”張永祥抬頭透過窗欞看向外面昏暗的天空,白花花的雪花正鋪天蓋地的落下,像極了往年過年時吃的白面,這要是白面該多好,掃一掃、攏一攏,夠一家人吃半年了。
張永祥其實也沒什么好辦法,不過他聽說鎮上有人組織農民往城里賣血,不僅給錢,還會給兩個窩頭。
有兩個窩頭打底,家里還能多熬兩天……
回到紅火歲月做俗人 591年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