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找上門

老顏全名顏雄飛，是胡局的老戰友，兩人是過命的交情。

顏雄飛的級別不如胡局高，但單位要比郵政好很多，因為他的單位叫物資局。

物資局在價格并軌后才逐漸淡出民眾視野，放眼下來說妥妥的明星部門，當然，一般的小老百姓知道的也不算多，因為物資局不是直接對接終端消費者。

物資局主要對接企業、工廠等單位，負責有色金屬、建筑材料、化工原料、能源、汽車等跟百姓不直接關聯卻息息相關的物品的協調、分配工作。

顏雄飛拖著疲憊的身軀到家時，老婆孩子已經吃過飯，但給他留了飯。

“去，去，都上一邊寫作業。”顏雄飛的老婆看丈夫回來，把孩子們趕到寫字桌上，張羅著要給他熱飯。

“光熱個粥吧。”顏雄飛洗了把手，先就著剩菜剩飯吃了起來，為了騰出明天去郵電學院的工夫，他今天加班把工作往前趕了趕。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顏雄飛愛人端著粥回來的時候，發現丈夫已經吃完了一個窩頭，于是勸道。

“這么多年，習慣了，改不了了。”顏雄飛接受愛人的建議，但就是不改。

“昨兒怎么沒來？得虧老師沒提問你。”上課時，路堅照例摸魚。

“今兒怎么又加班？”老夫老妻了，回回勸，回回不聽，顏雄飛愛人那么一說，都成習慣了。

為了加速外面的一層泥早些干透，唐植桐將木屋里的爐子也燃起來，塞了一灶，然后用撿幾塊大的碎鐵蓋上，又壓上了幾塊磚頭，看著沒什么煙才拍拍手去上學。

“嗯，記著呢，我到時候問問。”顏雄飛點頭應下，他認同愛人將法子推廣開來的想法，但也不能空口白牙跟恩人要，關于這點夫妻倆已經商量好了，感謝是一回事，救人手法另算。

顏雄飛一早來到郵電學院，本來想悄默默的進校，悄默默的找唐植桐，但門衛認死理，壓根就不讓進門，無奈之下只能讓門衛電話搖人。

“好嘞，一堂課的事。”唐植桐在自己課本上畫出來，然后先將內容看了一下，在理解以后才開始動筆做。

秋高氣爽的天兒，唐植桐將剛做好的小木屋掏出來曬太陽。

“小魏啊，你去批評一下門衛，怎么這么不懂事？怎么能攔著不讓進呢？以后工作要改進！”阮巖一聽是私事，立馬打算將魏之楨支開。

唐植桐將兩個妹妹送到學校后，并沒有立馬去郵電學院，而是來到了小院。

“哎呀，顏處！歡迎蒞臨指導工作。”不一會的工夫，后勤處的阮巖帶著魏之楨從基礎樓快步走出來笑臉相迎。

“有事絆住了，昨兒都有啥作業？”唐植桐也打算摸魚，將作業趕趕，周老師說了，學期末會有一個優秀學生的名額，前提是學習不能落下，都是枷鎖啊！

“不多，這，這，還有這。”路堅找出自己的課本，指給唐植桐看。

“老胡說了，那小伙子挺低調的，囑咐我別大張旗鼓，我就尋思著自己悄悄過去一趟算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疼，面對孩子的救命恩人，顏雄飛不再是物資局的顏處，就單純的是一孩子的父親。

盡管說法上是一視同仁、勞動光榮，但人們根深蒂固的看法難以改變，所以才會在起風后強令一些人去掃大街，以示侮辱，所以風停后安排回城青年掃大街，他們都不愿意干……

“哎呀，那感情好，你怎么沒跟我說一聲，我好請個假，跟你一塊去一趟。”顏雄飛愛人很高興，忍不住埋怨道。

路邊的樹葉已經開始脫落，每天早上都會有一層，環衛工每天一早也都會掃一遍，盡管環衛工很辛苦，卻依舊有人看不起，稱之為“掃大街的”。

顏雄飛的愛人叫王慧茹，是四九城兒童醫院的一名大夫，也正是因為這個職業，在得知兒子寧寧被卡到后，非常后怕，若非恩人出手相救，三五分鐘的工夫，自己恐怕就沒兒子了。

“阮處客氣了，我今天來是私事。”顏雄飛單手扶著自行車，騰出一只手跟阮巖握握手，對跟著阮處出來的魏之楨只是點點頭了事。

“老胡今天給我打電話，說找到那個小伙子了，我尋思著明天過去一趟，感謝一下人家。”顏雄飛虛溜了一口粥說道。

“那也行，不過你別忘了問問恩人救人方法的事。”顏雄飛愛人出于職業習慣，提醒道。

同樣是因為這個職業，有著救死扶傷的大愛，所以王慧茹才會惦記上恩人救人的手法，如果推廣出去，能救很多孩子，能挽救很多家庭。

1959年10月22日，農歷九月廿一，星期四。

“哎門衛盡職職責，可不能批評，該表揚。我來找個人。”顏雄飛將魏之楨攔下，他今天是來感謝恩人的，沒啥不能說與他人聽的，再說兩個單位雖然有交集，但不是上下級關系，傳出去就成了自己拿大了。

“顏處找誰？我們幫您找。”都是能聽懂言外之意的人，阮巖就沒再支開魏之楨，有第三個人在場，很多事情反而更能說的清楚。

“是你們系統的委培干部，有線系593班的唐植桐同志。”顏雄飛原本打算悄悄進門后找老師打聽，既然此次都把老阮喊出來了，就一事不煩二主，麻煩他去找吧。

魏之楨一聽，內心就來了一句表達吃驚的問候，雖然阮巖沒有介紹，但他是認識顏雄飛的，學院建設的時候沒少往物資局跑，阮巖負責溝通，他負責落實。

“行，顏處先到我辦公室喝杯茶，讓小魏去找老師打聽一下，帶唐植桐同志去辦公室。”至于顏處找唐植桐啥事，阮巖壓根就沒有打聽的意思。

“我下次再去阮處辦公室，我這次跟小魏一塊過去找趟老師吧。”顏雄飛婉拒道，無形當中透露出唐植桐對自己的重要性。

“那個……阮處、顏處，我認識唐植桐同志，他是有線系593班的生活委員，我跟他打過交道。”機會在前，魏之楨很能抓得住。

“哦？那感情好。顏處，要不咱們在樓下等等，讓小魏去找一下唐植桐同志？”已經被婉拒了一次，阮巖這次就謹慎了很多。

“那就麻煩小魏了，不要鬧出大動靜。”顏雄飛這次沒有再拒絕，既然唐植桐喜歡低調，那喊出來說話，總比在教室門口被圍觀的好。

“不麻煩，不麻煩，我馬上去。”魏之楨說完，立馬小跑著往有線樓跑去。

“顏處，咱往前走兩步吧？唐植桐同志是有線系的，那現在肯定在有線樓上課。”阮巖解釋道。

<divclass"contentadv">“好，麻煩阮處帶一下路。”顏雄飛推著自行車，點點頭。

到達有線樓樓門口，顏雄飛將自行車放好，跟阮巖抽煙聊天，不過沒有將自行車上的包拿下來。

阮巖則趁機跟顏雄飛聯絡感情，郵電學院還有很多建筑沒有完工，前陣子所有的物料都緊著十大工程供應，現在倒是空出了不少量，但明眼人不僅能感覺出來，也能看得清形勢。

對于找唐植桐，魏之楨一刻都不敢耽誤，先去辦公室問清了上課的教室，然后就直接進教室薅人。

“魏老師，啥指示？”被魏之楨從教室薅出來，唐植桐還一頭霧水，難道有需要緊急運輸的？

“走，邊走邊說。”魏之楨指著樓道口的方向，率先往前走，一邊走還一邊問，甚至連稱呼都變了：“小唐同志，你認識物資局的人？”

“物資局？不認識啊。”唐植桐有些懵，自己要是認識物資局的人，還用得著千里迢迢去安東買木料？

“物資局的顏處點明找伱，現在就在樓下等著呢，你一會說話留意些。”時間有限，魏之楨也不可能說太多，草草說了兩句就到了樓下。

唐植桐就這么傻愣愣的被帶到了顏雄飛面前。

“顏處，阮處，這位就是唐植桐同志。”介紹人先后順序并不是絕對的，在這種情況下，魏之楨選擇先將唐植桐介紹給顏雄飛。

“唐同志，你好。我是顏雄飛。”顏雄飛在見到唐植桐后，立馬將手里未抽完的煙扔在地上，主動朝唐植桐熱情的伸出了雙手。

唐植桐能從顏雄飛握手的力度上感受到他的熱情，不過此刻他還沒從懵逼狀態脫離出來，只是下意識的客套道：“顏處，我是唐植桐。”

“顏處，既然小唐同志到了，我們先回去。”顏雄飛剛才說了是私事，阮巖就非常知趣，下意識的想要回避，給他們留出私人空間來。

然而，唐植桐是不想要這種私人空間的，自己跟顏雄飛并不認識，更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情，肯定是有顧慮的，趁阮巖和魏之楨還沒走，趕緊開口道：“顏處，我有點懵。”

顏雄飛是明白人，見唐植桐謹慎，也不想放棄這個替他揚名的機會，于是開口道：“阮處，郵電學院培養了一位好干部啊。”

阮巖停下往外走的腳步，問道：“哦？顏處，這是從何講起？”

顏雄飛笑笑，并未回答，而是后退一步，朝唐植桐鞠了一躬：“冒昧前來，就是為了感謝，感謝唐植桐同志救了犬子性命。”

“哎呀，顏處，您這是干什么？”唐植桐趕緊把顏雄飛扶起來，話都說到這了，他終于明白過來：“您孩子回去后恢復的怎么樣？沒什么大礙吧？”

“當天就沒事了，就是不敢吃糖了。”顏雄飛被唐植桐扶起來后，笑呵呵的說道，接下來把唐植桐救自己孩子的事情給阮巖、魏之楨講了一遍。

“哎呀，小唐同志，你這覺悟很高嘛，咱們學院不會虧待了救人英雄。”阮巖聽后贊道，同時心里很高興，有了這一層關系，后面建筑材料應該能順利一些吧？

“連胡局都夸，說小唐同志低調，否則我這次來高低得送副錦旗。”顏雄飛將胡局抬了出來，三言兩句表明唐植桐是在胡局面前掛了號的。

“您言重了，說實話，救下孩子回到家，我才反應過來，這萬一吐不出來，我可就沒法交代了。”唐植桐苦笑著說了心里話。

有人證有視頻都能被訛，更何況自己沒有視頻？相比較訛詐的金額，道歉成本多低？就連大律張三都直言自己只是可能會去救，但真正碰到也拿不準到底會不會去救。

“那我就更要感謝感謝你了，沒有考慮那么多，第一件時間沖上去救人。我愛人是大夫，跟我說了氣管堵塞的嚴重性，若不是你出手，孩子撐不過三分鐘。這點時間，連送醫院的機會都沒有。”顏雄飛非常明事理，反過來安慰唐植桐道。

“您客氣了，只要孩子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唐植桐客套道。

“唐同志，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想了解一下你那天的救人手法，我愛人說非常具有推廣價值，不知道你這邊方不方便？”顏雄飛說話非常客氣，至于什么報酬、謝禮，由于有外人在場，他暫時未提及。

“這個沒什么不方便的，我前兩天也寫給了幾位專家，大家相互驗證一下，如果能用也是一件好事。我這就上去給您寫一份。”唐植桐沒有搬出葉志娟，將這部分含糊過去，其他地方可沒含糊。

由于唐植桐之前在椿樹胡同寫過，這次輕車熟路，再加上也不多，前后不到十分鐘就回來了，交的那叫一個干脆利落。

“顏處，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唐植桐的想法跟顏雄飛恰恰相反，自己想從物資局搞點好處，明面上的好處。

“哦？你說。”顏雄飛和顏悅色的等著唐植桐的下文。

“不知道您那邊有沒有裝卸類的臨時性工作，我們學院有不少家庭困難的學生，想參加一下社會實踐。”唐植桐說的很委婉，壓根就不提錢。

“這是好事啊，感謝你們支持我們工作，我回去協調一下。”顏雄飛非常給唐植桐面子，話說的也漂亮，答應了下來。

“小魏啊，你回頭配合小唐同志，跟物資局對接一下。”阮巖沒想到唐植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非常高興，生怕顏雄飛反悔，對于建筑材料的事不死心，再次邀請道：“顏處，事情都辦完了，去我辦公室坐坐？”

“謝謝阮處，我回去還有工作，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讓小唐同志送送我就好。”顏雄飛將信紙疊起來，裝好，說道。

阮巖聽懂了，顏雄飛不僅不想去自己辦公室，也不想接下來的場面有自己和魏之楨在場。

阮巖識趣，帶著魏之楨先行告辭，而唐植桐送顏雄飛去大門口。

“這是我們做為被救兒童父母的一點心意，唐同志千萬別拒絕。”待走遠后，顏雄飛停下，把自行車上的包遞給唐植桐。

“顏處，東西我不能要。我知道剛才提的要求有些冒昧，也讓您為難，但我有些同學家庭確實是太困難了，我代表他們謝謝您。”唐植桐堅決不肯收，又推了回去。

“一碼歸一碼，你要是不收，你們胡局要的那二百噸煤，我可就不給協調了，到時候讓他去找你。”顏雄飛說完，不容分說的將包掛在唐植桐手里，自己則騎上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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