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9.問話

而他對面的半兵衛則誠懇的恭維著：“能被一位真正的神明所附身，秀千代公主確實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這里半兵衛嘴中所說的‘真正的神明’用了重讀。

這在知情人的耳中意思已經很明顯：為了跟神道教中因為‘萬物有靈論’而被視為神明的諸多存在作出區分。

在神道教中，被人敬畏的妖怪、惡鬼，神異的山川河流，乃至是通了靈的草木、家具、武器.這些都能被稱為神。

但是與此同時，與這些普遍的‘神’不同，那些在日本神話中有明確出處與傳說的，才是半兵衛嘴中的‘真正的神明’。

諸如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天照命等等。

而作為‘通曉陰陽，知神鬼秘事’的神獸的日本本土化，白澤自然也都認識守護靈們的淵源。

這份認識被它教導著，傳授于竹中半兵衛。

而齋藤道三則純粹是自己曾經研究過這些知識罷了。

天御鳥，又被稱作天夷鳥命、武夷鳥命、武日照命、建比良鳥命。

在《日本古事記》中，是曾經直接領受天照大神的旨意，前去鎮壓作亂的國作之大神的神明。也是出云、無邪志等國的國造神。

天御鳥身上金黃色的雷光，其實本質上很難稱作雷霆。

就像是它脖子上懸浮著的一圈日輪似的，它的神名中多次體現出了‘日照’的含義。

那雷光中恐怕蘊含著旺盛的太陽之力。

哪怕以齋藤道三的見識，自己失而復得的女兒，她身上的守護靈在眾多守護靈中，都位于最上級！

乃是真真正正的‘神明附身’！

想到這里，齋藤道三這位老父親不爽的撇撇嘴。

哪怕是神話傳說中的天御鳥命，跟守護靈·麒麟比起來，也是.

這個時期的日本，就算是最有野心的狂人，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片列島，是屬于西方那片大陸的分支文明。

就算是他們腦子里沒有‘分支文明’這個準確的概念，但是大概意思還是心里有數的。

人家脖子上還掛著‘素王’的麒麟別說在日本，在整個東方文化圈都是沒人敢輕慢的角色。

而在感慨完‘不愧是自己的女兒，竟然連神明都看中而附身了’之后，齋藤道三的面孔卻再次陰沉下來。

“但這也就是說，義秀她有可能是.從一開始就被那小子給.”

說到最后，齋藤道三近乎已經開始毫不掩飾的咬牙切齒了。

他們之前以藍恩身邊聚集的眾多守護靈推斷，這家伙絕對是個有龐大底蘊的明國高門貴人。

在日本經營了不知道多少時間。

而這么看來，難不成義秀從自己身邊被帶走，她的母親也亡故之后，就已經被藍恩那小兔崽子給籠絡到手下培養了嗎？！

這成什么事了？！

他堂堂美濃大名的女兒，竟然成了別人手下的家臣，從小培養到大？

雖說有守護靈的人物，即使成為家臣，也絕對是最受重視和敬重的那一批。可是齋藤道三心里總是不得勁。

畢竟他今天才說要讓義秀再也不受委屈，可是義秀如果已經是藍恩班底的一部分

“最終，還是要看秀千代公主怎么想，不是嗎？”

半兵衛好像一下就看穿了齋藤道三此時心中的疙瘩，溫和的輕聲說著。

“如果公主大人對此不滿，那么想必道三大人無論如何，就算是向藍恩閣下奉上黃金萬兩，也會體面又決絕的將秀千代大人的培養之情償還干凈，然后迎回公主吧？”

“這樣您心里倒是會爽快些。但是萬一”

說到一半，半兵衛刻意停頓一下，好給這位老主公一些反應的時間。

“依在下看來，藍恩閣下之風姿卓絕，實在是少有人能及。再加上他待人接物之誠懇真心。如果秀千代公主真是經年累月陪在身側，那她本人對此的態度就.有些難說了啊。”

半兵衛話音剛落，隨即就聽見面前傳出‘嘎巴’一聲。

年輕武士小心翼翼的抬眼瞄了瞄，只見這位老主公的面部表情毫無波瀾。

可是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已經驟然握緊，指節上被握得發白。

剛才那聲音，就是從指關節上傳出來的。

隨即，半兵衛此時也識相的停下了言語，不敢多說。

只在最后，再次伏低行禮之后說了一句：“在下實在與秀千代公主接觸不多，如果您仍舊拿不定主意，不如直接去詢問公主本人？或者藤吉郎閣下？”

齋藤道三沉著臉一言不發，微微躬身回禮之后，撐著榻榻米站起身來，向房門外走去。

等到門口一直等著的小姓，又把房門拉上，齋藤道三在走廊中走遠時，那足袋摩擦地板的腳步聲才顯示出這位美濃蝮蛇的焦躁。

說什么去‘詢問義秀本人’？

這建議擺明了就是開玩笑！

雖然齋藤道三才跟自己這個女兒重聚沒多長時間，但是簡單的接觸下來已經有了個初步印象。

義秀她有點內向，可能是因為失語造成的，還不善于跟人接觸。

這樣的內在性格，這樣突然的血親相認。

就算是齋藤道三再為自己的女兒回來而高興、再感性，他此時的理性也在提醒著他：義秀不可能會突然之間就跟他毫無隔閡、敞開心扉的談話。

如果他這時候跑過去問這種‘私密問題’，多半只是會得到敷衍的回答。

再者說了，要是真像他跟半兵衛所想的那樣。

現在在義秀的眼中，估計那小兔崽子比自己這個親生父親還要親近多了！

一想到這里。

“啊！！！”

一陣壓抑的發泄性低吼，突然從走廊中停步的道三嘴里發出來，讓隨從的小姓都一驚一乍起來。

而喊完之后，這老頭又只能恨恨跺腳，最后‘騰騰騰’的繼續走。

“啊真是奢侈啊！”

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里，原本在昏暗中瞪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的藤吉郎突然出聲感慨。

榻榻米平坦又扎實，踩上去就有種粗糙的舒適感。

即使是入夜，燈火也不會熄滅，反而毫不在意的燃燒一整晚。

空氣中似乎連微風都是香的這是真香，因為房間里正有一座小香爐，正在冒出裊裊煙氣。

藤吉郎在此前的人生中，還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有機會被招待住進這樣的房間中。

只能說大名們的生活，遠超他這個事業剛剛有了起色的游商的想象吧。

要不是拉著臉，硬要跟著藍恩大人和阿秀秀千代公主，過來。他肯定是沒有這份福氣的。

赤裸裸的差距就這樣顯露在藤吉郎的面前。

但是這個有點早衰，面目也有些猥瑣的男人卻并沒有因此而產生氣餒、自暴自棄之類的負面情緒。

相反，雄心壯志，還有堅定的目標感，讓他感覺自己的心里更加充盈了。

他這人，果然還是想干出一番事業的啊！

不過就在他難以入眠，雙手在被褥中攥緊，給自己的雄心壯志打氣的時候，房間的木質推拉門卻驟然拉開！

藤吉郎嚇了一跳，謹小慎微的人生經歷，讓他嘴里已經下意識的就要把‘十分抱歉’這種預先道歉的話說出口了。

但是等他真轉過頭去的時候，嘴里卻已經連這種話都吐不出來了。

“道三、三、三大人？！”

藤吉郎立刻像是猴子一樣敏捷的從被褥里竄了出來，臉色煞白。

他心里想著，這不會是美濃蝮蛇之前在久別重逢的女兒面前維持個好印象，不動手。這會兒等宴會完畢了，特意過來把自己看見他柔軟一面的外人給咔嚓了吧？

“藤吉郎！猴子！我有事問你，你最好跟我如實交代！”

齋藤道三沉著臉問。

這態度可就比之前找半兵衛的時候惡劣多了。

畢竟一來，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竹中家武士，是效忠于齋藤家的青年才俊。

二來他這火氣少說有一半是在跟半兵衛談完之后積累起來的！

現在當然只能由藤吉郎來承受了！

“您請說！”

藤吉郎以土下座的姿勢縮在榻榻米上，頭也不敢抬，只能對著地面悶聲悶氣的喊。

“義秀和那小白臉！他們倆是怎么回事？”齋藤道三直入主題，沉聲問道，“半兵衛說你知道的比他多，都給我從實招來！”

“誒？”

藤吉郎疑惑的抬了抬頭，沒想到竟然不是來滅自己口的啊！

但隨即，齋藤道三那兇惡的面孔就嚇得他重新低頭。

“是、是！道三大人！”

“藍恩大人是在前段時間突然出現在十三櫻村的！后來村里鬧妖怪，大人觀察后發現不對勁，就外出調查了，具體情況小的也并不清楚。”

“小的當時是在那里為您收集靈石來著！”

一邊說著，藤吉郎還抽空給自己表了個功。

“但是眼看著村里氣氛不太對，為了保險，小的就外出找到了當地還算有名的除妖師的家，留了一份求援信。”

“然后不久后的傍晚，山賊與妖怪一起進攻村莊，而隨著求援信而來的.是兩個人。”

請：m.badaoge.org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1509.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