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江湖里的青衫客 146、追敵
河北,滄州。
汴京已是入春,不想北邊正逢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厚積數尺,天地盡白。
寒霜撲面,飛雪漫天,揚起的濃密墨發間,陳拙瞇眼一掃白雪皚皚的北地風光,隨風獵獵作響的青色衣袂下,一雙黑色官靴若隱若現。
身旁,幾位鎮守大牢的統領早已和白頭翁一樣,須眉沾霜,發間帶雪,睫上凝著一層厚厚的冰花。
眸光一爍,陳拙轉身望向身后的“鐵血大牢”。
當今武林有三大最令江湖人聞風喪膽、談之色變的囚籠;分別是滄州的“鐵血大牢”,刑部的“死牢”,六扇門的“天牢”。
而這鐵血大牢則是只押江湖高手,尤其是那些無惡不作,為禍一方的強手,號稱有進無出,不是受刑而死,便是被生生囚死在其中。
這里只有一扇門,里外進出更是需要對暗號、交換腰牌,兩鎖同啟才能進出,且都有悍卒把守,更有統領巡防,戒備森嚴;當值期間不見生人,不許外出,連家人都不能見,吃飲皆在牢中,故而糧餉既優,共有十二位統領,兩兩一組,一月為期。
而前往神侯府求援的便是這個月的兩位統領,分別是江湖上號稱“神槍”的時震東,以及“三手神猿”周冷龍,二人皆乃沙場悍將,又是鎮府將軍,地位不低。
剩下的二人是獄官,司職巡防。
原本獄官有四人,只是死了一個,叛了一個,叛的那人便是此次劫獄的內應,所以才會這般順利。
“陳兄弟,此次劫獄的除了那叛徒沈云山,還有八個江湖黑道上的高手,外號‘天殘八廢’,皆是窮兇極惡之輩,你有把握么?”
聽到紅臉的時震東這么問,陳拙輕飄飄地道:“既是又殘又廢,有什么好怕的。”
聽到這話,那莽漢獄官甕聲甕氣地道:“陳兄弟,那八個可都不好對付,又有沈云山那只王八,還有時家兄弟,再有楚相玉,咱們這些人就算全部加上怕是都得交代了。”
周冷龍也沉著臉不咸不淡地道:“而且據探子來報,他們一路直去西南,大抵是朝‘赤練峰’去了,那上面可還另有不尋常的貨色,‘連云寨’幾位當家的都是好手,再有那‘大當家’戚少商,真要匯于一處,各方賊寇勢必響應,除非大軍壓境,不然誰去都是個死。”
一群人儼然還是不放心陳拙,只覺得他初出茅廬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陳拙雙眼飛快游走,留意著沿途的精細機關,以及各扇緊閉的黑鐵牢門,心神暗斂,耳力、目力極致入微,便是牢門后的一道道氣息都能收入耳中。
這牢門也有講究,外面裹得這層是以數種奇鐵拼合而成,硬韌各異,內灌銅汁,不但能卸人內力,連尋常火藥都炸不開。
看了眼死去的那名獄官,一行人又去了趟關押楚相玉的牢房。
不等幾人細說,陳拙已將諸多細微痕跡收入眼中,隨手自地上捻起一枚鐵釘,兩寸長短,竹筷粗細,上面還有斑斑血跡。
一旁的時震東見狀說道:“這是用來封他們穴道用的。”
陳拙眸光一爍,“收拾一下,準備動身吧!”
時震東皺眉道:“現在便走?”
陳拙瞥了他一眼,“你們不是擔心他與那連云寨匯于一處么?他們既然忙于奔逃,絕不會大張旗鼓,一路定然遮遮掩掩,走不快的,此時若是追擊,說不定還能半途截住。”
幾個獄官統領互望一眼,“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陳拙說道:“咱們倉促,他們更急,久困樊籠,又長途奔波,必是氣衰力疲的時候,想來功力也來不及恢復,當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話是這么說,然兩個統領連同兩位獄官還是猶豫不決。
陳拙已在往外走,輕聲道:“你們命懸一線卻還猶猶豫豫,莫不是還得商量個萬全之策,等那些人逃到天邊再動手……諸葛先生或許還有什么后手,但我辦事兒不喜歡拖泥帶水,找個識路的與我引路即可,我們先行,伱們在后,能戰則戰,能拖則拖,即便不敵,我再回還與你們匯合。”
時震東亦是心知不能耽擱,沉聲道:“就依陳兄弟的,你既是箭術過人,切忌只可遠攻,千萬別被近了身。”
“既是引路,便挑個輕功好的,柳兄弟,就勞煩你了。”
聽到時震東的話,獄官里走出個略顯秀氣的漢子,此人名為柳雁平,外號“飛燕子”,忙不迭地應道:“時統領,放心!”
只是陳拙走著走著,眼看就要到出口了,步伐倏然一緩,眉梢一揚,似是遇到什么怪事兒,不著痕跡地瞧了眼獄道深處的某間牢房,耳廓輕顫,像在聽著什么。
時震東已在飛快吩咐,“好,你們先去,我這就去召集人馬,隨后就到,萬事小心。”
幾人卻是沒察覺到陳拙眼底的異樣,
而他的步伐只是微微一緩,并未過多停留,出了鐵血大牢已雷厲風行,換了馬匹,飛縱向天邊。
身后柳雁平緊隨其后……
從滄州府到赤練峰,路程有四五百里,加之大雪封天,那些人又有傷,陳拙有信心半途攔截下來。
只要還沒上赤練峰,就能省去很多麻煩。
京中魚龍混雜,江湖上亦是風起云涌,拋開昔年的三大勢力,“風云鏢局”、“長笑幫”、“試劍山莊”不說,另有四大武林世家,分別是東堡、南寨、西鎮、北城;那“連云寨”雖是邊關小寨,然近些年已在大當家戚少商的經營下成了綠林首屈一指的勢力,比那四大世家猶有過之。
但非是兇名,而是義名、俠名,抵抗外敵,辦了幾件大事兒,故而“戚少商”的風頭一時無兩。
且此人來歷不俗,既與“江南霹靂堂”有所牽扯,亦與“碎云淵”的“毀諾城”頗有淵源,還曾經追隨過楚相玉。
他伏身馬背,去勢如箭,卻把身旁的柳雁平瞧得一陣吃驚。
同樣是騎馬,陳拙座下馬匹不但精力充沛,好似千里良駒,還負弓馱箭的,偏偏他的坐騎未負重物,卻是漸漸落后。
他哪知陳拙暗地里以內勁推揉馬匹的筋肉,二者筋肉共顫,使其負擔大減,人馬合一。
二人馬不停蹄的飛逐急趕,只說到入夜時分……
夜雪彌天。
天色漸暗。
看著座下仍是精力十足的馬匹,陳拙反倒緩了下來,自馬背上翻下,撫過馬頸,手上已多了層滾燙熱汗。
這馬匹雖不覺疲憊,然馬腹中的心肺怕是也到極限了,氣血奔騰,溫度過高,再跑就得暴斃,得先找個地方緩緩。
順手摘下弓箭,陳拙牽馬慢行,冒風頂雪。
身后的柳雁平趕了來,抓了把雪囫圇塞進嘴里,嗓音沙啞地含混道:“前面就是虎尾溪了,離那‘連云寨’只剩七十里地。”
他雙唇干裂,面上亦是裂著血口,滿身的霜雪,雙眼冒著血絲,只因這一路從早到晚,連停都不停,也不知這年輕人使的什么門道,摸了摸他的馬匹,立時也跟著生龍活虎起來,而且那人就跟鐵打的一樣,實在生平僅見。
昏暗的雪幕里隱有朵朵微弱的燈光,依稀可見是個小村落。
陳拙滿面塵霜,臉上神情未有絲毫不變,亦是抓起一把雪咽進嘴里,雙眼一闔,別過頭將左耳側向那村落的方向,同時鼻翼翕動了兩下,只過了幾息,他才緩聲道:“風中有血腥氣!”
柳雁平滿眼的難以置信。
那村落隔了少說五六十丈,這都能聞到。
陳拙刀眼微瞇,“應該是追上了!”
柳雁平心頭一顫,“那咱們如何行事?”
陳拙輕吐了一口氣,口鼻內白霧升騰,他想了想,“你牽馬走遠一點,我先會會他們。”
柳雁平吃驚道:“不等時統領他們么?”
陳拙搖頭,“再往前保不準遇到連云寨的人,就在這里斬殺他們。”
他口中兀自長鯨吸水般的深吸了一口氣,風雪倒流入喉,胸腹間更是雷音激蕩,瞧得柳雁平目瞪口呆,再見陳拙的手勢,忙牽馬退出一截。
“啊!”
一聲虎吼,震破夜空。
緊接著,那村落內果真接連翻出十二道身影,個個目泛冷光,朝他瞧來。
風急雪怒,肅殺頓起。
見他只有一人,立有四道身影迎風踏雪飛竄而來,身法飄忽如鬼魅。
陳拙眼中殺機暴漲,猙獰惡相,此間首現。
風雪一過,他面上已多了一張怪誕可怖的羅剎臉兒,眼神幽幽一瞇,墨發飛揚激蕩,反手一提,掛起四支箭矢,已在搭弦開弓,好似拉開了一輪滿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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