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江湖里的青衫客 36、津門陷落
眾目睽睽之下。
個中過程不必細說,陳拙在地上磕出幾聲響,行過大禮,拜過了祖師,奉了茶,這禮便算成了。
“吾輩中人,后繼有人吶!”
見王五收了這么個徒弟,不少武門老一輩兒的名宿忍不住感慨贊嘆,有些艷羨。
今日掌斃那武探花,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傳了開去。名頭有了,臉也漲了,關鍵是這一身的實力簡直邪乎的厲害,要是能走出一條路,足能保一個門派長續不衰,確實叫人眼紅。
陳拙不喜熱鬧,禮畢后本想躲躲,結果被程庭華生拉硬拽的領著,見了見幾個武門里的老前輩,致禮拜謝,說些恭維的好話,這便是走江湖的人情世故,混個臉熟,將來說不定得走動走動,有用得著的地方,也關乎鏢局的臉面。
連帶著能搭上關系的師兄弟們,程老也都順帶捎上了,譬如“虎頭少保”孫祿堂,會友鏢局的李堯臣,還有那“千斤大力王”王子平,再有幾個太極門里的楊家人,算是結識了一番。
但大都沒有過多停留,義和團已匯于津門,各方大小首領也都相繼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紛紛響應,不少人就是聞風趕來相幫助拳的,觀了禮,便又急匆匆的消失在了馬車卷起的塵囂中,在這亂世中奔波來去。
先前還人滿為患的內堂,轉眼變得冷清,只剩下一杯杯未涼的茶冒著熱乎氣。
望著散場的眾人,陳拙倚著門扇,漫不經心地嘆道:“這一去,也不知有多少人埋骨他鄉,再無相見。”
雖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緣,但既是憂國憂民之士,肯為這天下出一份力,在他眼里,便是驚世的豪杰。
“總要有人去的,總不能叫后人去,更不能叫后人受欺負!”
陳拙轉頭望去,郭云深老爺子正端過一碗炸醬面埋頭吃著。
陳拙表情有些坦然,他收拾著桌椅,輕聲道:“真是奇怪,以前我想的特別簡單,吃頓飽的,睡個安穩覺就行了,哪管明天是死是活。后來吧,又想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但等能活下去了,就想快意恩仇,做個豪俠也不錯。可不知為什么,看到那兩個字,再看看這些人去的決絕,我忽然又覺得做豪俠好像光求快意也不行。”
郭云深似是非常好這一口,招呼著朝云又給他端了一碗,等抿嘴嘬了口筷頭上的醬,蹲門檻前挑上一筷炸醬面送進嘴里,才搭話道:“那快意,也分大小。”
陳拙沉思了起來。
郭云深語氣平淡地講道:“一個人的痛快,只是小痛快,可若是在這俗世洪流里放大了瞧,便不算痛快,天下人痛快,那才是真痛快。你師父秉持正道,你求了俠道,可不容易,且慢慢來。”
陳拙擦著桌子,瞥了眼門外西墜的日頭,沒有說話。
老頭吃的滿嘴流油,瞥了他一眼,邊吃邊說,“這朝廷早已無可救藥,能看清的沒幾個,你師父今日拿出這兩個字,想來能叫醒許多心存僥幸的人。可惜,叫得醒這屋里的人,叫不醒天下的人,你能自醒,那就好好活出個樣子。”
郭云深話說完了,面也吃完了,擱了碗筷,徑直出門走了。
“我將來,一定要挑戰你!”
陳拙愣神間,那門外頭忽見冒出個腦袋,光溜溜的腦門泛著光,正定定的瞧著他,被宮寶田牽在手中。
正是小娃馬三。
陳拙瞧也不瞧那小子,而是望向宮寶田身旁的那人,“敢問如何稱呼?”
那長臉漢子緘默片刻,沉聲應道:“丁連山!”
“陳拙!”
陳拙同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盡管對方已經知道。
丁連山眸光一爍,迎著陳拙那雙刀眼,“好,記得了。”
宮寶田神情復雜的拱拱手,“陳師弟,告辭。”
送完了所有人,陳拙才重新掩了鏢局的門。
兩天后,王章氏在尚云祥和幾位從滄州趕來的老鏢師的護送下,回了河北,臨走時留了好多的叮囑,留了一桌的飯菜。
是夜,陳拙與左宗生大醉了一場。
次日,李存義領著左宗生,連同其門下幾個弟子,匆匆趕往了津門。原本還有些時候,只是那邊捎來了消息,列強寇境,已有大舉進犯之意,一個個天還沒亮就動身了。
一群人聚的快,散的更快,快的有些措手不及。
“陳爺,這招牌摘不得啊!”
沒過幾天,就有人瞧見鏢局的招牌被陳拙摘了下來,不由得紛紛苦勸。
陳拙沒有多說,只是笑著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用紅綢裹上,收了起來。
原本空場上圍聚的游俠兒,不知什么時候也漸漸的少了,陳拙問了問,才知不少人已趕去了津門。
愈發的冷清了。
直至六月中旬,俄軍攻占大沽炮臺,大舉進犯津門,義和團由首領曹福田率眾于老龍頭火車站與之展開回擊。再有林黑兒所率“紅燈照”及一眾武門豪俠,拼死奮戰,歷經十余小時,打死打傷敵軍五百多名,奪回車站以北的全部據點,將聯軍逼回租界。
至此拳亂初現,大幕拉開。
鏢局里。
陳拙剛練完了功,一瓢冷水當頭澆下,沖刷著身上的熱汗。
院外蟬聲正噪。
程庭華抱了卷草席走入了后院。
“陳小子,你要的東西成了,快讓我瞧瞧該怎么使。”
老人招呼著,興致勃勃,好奇的緊。
但見草席攤開,里頭掛著兩副麂子皮縫制的刀囊,其中共別著四十把柳葉飛刀,俱是五寸長短,雪亮光寒。
除此以外,一旁尚有兩把彎刃短刀,形如弧月,奇的是刀柄末端一凸一凹可對接扣合,刀柄亦有玄機,內里鏤空,各放了枚實心鐵丸。
程庭華好奇的就是這個。
“我可是轉遍了大半個四九城,找了一位老鐵匠費了足足三天的功夫才搗鼓出來。”
陳拙擦了擦汗,伸手將那彎刀取過,刀柄一扣,雙刀瞬間合二為一。
聽著樹上的蟬鳴,陳拙雙眼一合,掂了掂彎刀的份量,靜心數秒,掌心突的一震,一股螺旋勁力立馬透入雙刀。
刀身未動,刀柄中的鐵丸已在飛快回旋。
陳拙忽幾步奔出,腳下騰空一瞬,嗡鳴乍起,一輪駭人刀影已脫手而飛,轉瞬已至院角老樹之上,繞了一圈復又飛回。
樹上,一蟬攔腰而斷,蟬鳴頓止。
陳拙雙眼陡張,探掌一拿,彎刀入手,卻非五指扣拿,而是在掌心飛快急旋,猶自被一股無形力道吸附住了一般。
五指一握,刀影立住。
沒等程庭華反應,陳拙已將那刀囊勾起,伸手一摘,四枚柳葉飛刀已在手中,回身一轉,飛刀霎時破空而出。然而匪夷所思的是,那飛刀所成軌跡竟是各不相同,有的曲,有的直,直射院角老樹。
“嘖嘖嘖!好家伙,伱竟是另辟蹊徑,將那螺旋勁力用在了暗器之上,再配上你那打石的手法,竟有如此妙用,不錯!不錯!”
程庭華雙眼大張,嘖嘖稱奇,好不吃驚。
天底下玩暗器的高手不是沒有,但像陳拙這般玩出個花來的還是頭一個,那飛刀竟然能轉彎。
“可惜,就是準頭不夠。”
陳拙點點頭,看了看樹上的三把飛刀,有一刀脫靶,“還得再練練!”
二人正自聊著,朝云忽從外面快步小跑了進來,怔怔瞧著他們,似在遲疑,但還是說出了口。
“陳大哥,師父,津門陷落了!”
武俠江湖里的青衫客 36、津門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