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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骨余一脈傾元必漢

更新時間:2025-03-10  作者:吾誰與歸
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八百四十五章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骨余一脈傾元必漢
李成梁靠在椅背上看著蔡獻臣迷茫的樣子,露出一抹笑容,他作為一個熟讀矛盾說的邊方將領,其實很理解蔡獻臣的迷茫,他現在所有的迷茫,都是因為缺乏實踐經驗導致的,而不是壞,更不是蠢。

李成梁也讀矛盾說,讀的是陛下注解本,李成梁讀矛盾說,解開了一個心中的疑惑。

世界是基于道德而存在?還是基于物質而存在?

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也曾困擾過李成梁很久,朝中的士大夫們告訴李成梁,要修德,修德則百事具備,但李成梁在邊方,根本不能理解,修德有個屁用!

要是修德有用的話,撫順馬市備御裴承祖,就不會死于建奴偷襲了。

在許多不事生產、五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士大夫眼里,世界是道德的,只要有道德就可以有一切,也就是知行合一致良知,把知行合一去掉,只留下良知,有良知就有一切;

但是在大明大多數人,尤其是窮民苦力的眼里,世界是物質的,缺衣少食沒有柴真的會死,沒有教育孩子永遠當牛做馬;

矛盾說給出的答案是世界是基于物質而存在,而不是道德。

無論你有怎么樣的道德目標要去實現,所有人都要尊重客觀的、不以人的意志而轉移的萬物無窮之理。

分析、利用萬物無窮之理,利用萬事萬物的矛盾,去解決問題,以達到道德目標的過程,就是矛盾說的主要內容。

正如陛下在矛盾說中的批注:乾坤之本,物也,世存于物,非系于德;

縱有堯舜之志,亦須俯察物理,陰陽消息,寒暑往來,此自然不易之軌;循道者必先明器,懷德者不可昧物。斯乃矛盾要義,昭昭若日月經天。

(圖片翻譯不收費)

此刻的蔡獻臣,他的迷茫,他的疑惑,他的不解,都是還沒有徹底搞明白這個問題,世界是以物質為基礎存在的,他追求的高道德,追求的平等、追求的公正,想要實現頗為困難,需要物質的支持。

“陛下,蔡獻臣就是現在大明大多數讀書人的樣子,以前的讀書人不是這樣的。”李成梁坐直了身子,對著皇帝說道:“臣在遼東的時候,見到過很多的讀書人,巡撫、巡按、各級官員,還有到遼東討生活的讀書人。”

“和過去的讀書人交流,你和他聊正義、道德、大義、善良,他就兩眼放光,滔滔不絕,仿佛自己就是仁義禮智信的本身,只要聽他的話,就可以完全實現這些道德。”

“每當臣問起,這些美德應該如何去實現呢?臣就是想知道,如何讓蠻夷聽得懂大明人說話,僅此而已。”

“但是這些讀書人,就會支支吾吾,左右而言他,說些怪話,說這些是人人都應該做到的。”

“在舊文人的心里,他們讀孔夫子,覺得人性本善,所以人,天生就該有崇高的道德。”

李成梁這波瀾壯闊的一生,見了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讀書人,在這些人里,有兩個人讓李成梁印象深刻,一個是徐渭,他曾經做過李如松的老師,因為李如松實在是不開竅,師生關系并沒有持續多久;

第二個就是侯于趙,侯于趙也談道德崇高,但侯于趙更在乎如何實現這些道德。

“現在的讀書人不是這樣了,像蔡獻臣這些讀書人,看問題,不是從德出發,而是從理出發,至于人性本善還是本惡,這些讀書人會覺得有惡有善。”李成梁頗為感慨的說道。

朱翊鈞笑著說道:“寧遠侯這么一說,還真是,最近聚談還是很好玩的,至少不是胡言亂語了。”

李成梁趕忙說道:“當然了,這些士子里,也有些倒灶玩意兒,臣今天來,是找一個賤儒,此人名叫安希范,是萬歷十三年的舉人,號稱南衙第一才子,也不知道為何,萬歷十四年居然沒能考中進士。”

有些讀書人熟讀矛盾說后,看世界已經完全不同,但大明還是有些讀書人,冥頑不靈。

朱翊鈞聽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仔細想了想說道:“他考不中進士,是朕專門把他劃去了,此人是官宦世家,他們家在膠山南麓所建西林園,比朕這通和宮都不遑多讓,朕把他劃掉的原因,也很簡單,他是顧憲成的弟子。”

萬歷五年,朱翊鈞還沒有大婚,以朕德涼幼沖為由,把顧憲成給劃去了,劃去的時候,張居正也無法阻攔,因為陛下問的時候,已經劃完了,劃完了再問,張居正再反對,那不成僭越主上威福之權了嗎?

同時,劃掉的還有顧憲成的仕途。(226章)

安希范的名字被劃掉,是被顧憲成給連累的,朱翊鈞收拾不了小民,因為很早的時候,朱翊鈞就知道亂亡之禍,不起于四夷,而起于小民(226)。

收拾不了小民,還收拾不了這些個士大夫嗎?!

“這個安希范怎么了?”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李成梁十分肯定的說道:“他說岳飛、文天祥不過愚忠,臣聽不了這種話,準備找他辯論一二,如果辯贏了,那自然最好,辯輸了,臣就揍他一頓。”

“他來了。”

朱翊鈞是第一次見到安希范,就這第一眼,朱翊鈞就不待見這人。

因為這安希范粉油頭粉面,扮作婦人狀,一些士大夫參加詩會,都會用些胭脂水粉,這不是什么問題,畢竟出席公共場合,注意下公眾形象,非常合理。

但是弄到安希范這種濃妝艷抹的地步,實在是不討喜。

“他這是舉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準備上臺唱戲呢。”朱翊鈞眉頭緊鎖,有些厭惡的說道。

馮保看著安希范的樣子,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幸虧他受過專業的訓練,沒有笑出來。

蔡獻臣提出了一個非常逆天的觀點,給萬民每年發十二貫,但蔡獻臣要討論的還是一種社會兜底的機制,雖然有些過于幼稚和不切實際,但總歸還是一種思路,蔡獻臣和士大夫們的表現,還是很不錯的。

蔡獻臣這些士大夫好不容易把士大夫的形象挽回了一些,安希范又狠狠地敗壞了士大夫的形象。

“承蒙諸位抬愛,本人安希范,師承顧憲成,來自南衙無錫,家住北林園。”安希范抬手對著四方行禮后坐定。

師承、籍貫、自報家門,這一套絲滑的小連招,安希范告訴所有人,他的來頭很大。

李成梁很不喜歡安希范的做派,這喚醒了他很多非常非常不好的記憶,他家自洪武年間起,世襲鐵嶺衛指揮僉事,但是到了李成梁這一代,因為窮困潦倒,他一直到四十歲,才入京來走通了門路,世襲了家里的職位。

朝中有規矩,保奏給官,武將世襲也要有文臣保舉,否則不給官,慢慢就演化成了不給足夠的銀子,沒人給你保奏。

四十歲的李成梁進京襲職,見多了這種做派的讀書人,也被這些讀書人嘲弄,征戰一生,被這些讀書人為難。

安希范看向了四方,繼續說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出自《滿江紅》,這首傳唱了無數年的滿江紅,讓人不禁熱血滿懷沸騰激昂,英勇而無畏和忠誠而不屈,被世代傳頌,但今日再看,我不禁要問,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禁要問,歷史上的岳飛,他不顧一切的北伐,真的對南宋有利嗎?”

“還是為了他自己的抱負,枉顧國朝境遇,還是將南宋強行拖入了戰爭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南宋初年,國力衰微財政困難,人心惶惶不安,軍隊戰力有限,而金國則占據中原,兵強馬壯,攜滅國大勝之威,人心可用,此時岳飛主張北伐,是不是過于急切?”

朱翊鈞聽到這里的時候,嘴角抽動了下,不敢置信的看著安希范,而后轉頭看向了李成梁,愣愣的說道:“李帥,他這是在指桑罵槐,罵朕窮兵黷武吧,出兵朝鮮進攻倭國,都是因為朕好大喜功。”

作為讀書人的朱翊鈞,只想到了這一個可能,就是為了批評皇帝,批評朝廷,才這么編排岳飛,要不然實在是過于逆天了。

秦檜和趙構這對君臣,要是因為萬歷維新而翻案,還得到了普遍的認同,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臣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陛下還要聽嗎?陛下若是不打算聽了,臣就下去揍他了。”李成梁站了起來,活動了下身體,面色不善的說道。

“李帥自便。”朱翊鈞伸手引了下,這賤儒到底是別有用心,還是真的這么想的,先讓李成梁狠揍一頓再說。

“哪來的雜種,敢在京師太白樓這般胡謅!”李成梁人還沒走出包廂,暴喝聲已經傳遍了太白樓。

朱翊鈞看著李成梁十分魁梧的背影,確信這位六十二歲的武將,還是三十歲的身子,安希范這種賤儒,李成梁能打一百個!

李成梁走下樓的時候,十幾個鐵林軍就出現了,走到了太白樓的門口處,直接關上了大門,這本該引起騷亂的關門,卻沒有任何驚呼聲傳來,看客們對此似乎已經習慣了。

“朕怎么覺得,樓下這些看客,就是為了看李帥揍人來了?”朱翊鈞看著看客們的反應,覺得這氛圍有點古怪,一看就是有備而來,聚談的場次多了,隨時都能看到,李成梁揍賤儒,那可是稀罕事兒。

馮保有的時候也不知道陛下是心大,還是不怕,李成梁帶著人把太白樓關了,這多危險,萬一臺下的看客直接一掀衣服,拿出兵刃來,要刺王殺駕,該如何是好?

當然馮保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樓下坐的的確都是看客,而不是刺客。

朱翊鈞不是心大,是他很相信趙夢佑的安保能力,在京師要是讓皇帝出了事兒,他趙夢佑這個緹帥,這十五年全都白干了。

李成梁每天上幾次廁所,趙夢佑都盯得死死的,自從上次李成梁揍了賤儒趙南星之后,寧遠侯府就沒有任何讀書人,拜訪過了,而且陛下要聽的聚談,前前后后,趙夢佑都把這看客的底細摸排的非常清楚。

聚談可不是有錢就能來聽的,聚談看客一次要十五銀,可是銀子不是關鍵,身份才關鍵,太白樓會專門核驗身份,至少也得取得秀才功名才能進門。

這天下事似乎總是如此,無論做什么,都有門檻。

“你是何人?”安希范眉頭緊鎖,他的腿有點抖,因為他已經猜到了來者何人,因為京師的各色傳說中,李成梁可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你記住了,爺爺我是李成梁!”李成梁疾走了幾步,一個炮拳就砸了出去,直接砸在了安希范的臉上,安希范根本沒能招架得住,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嚯!”臺下一名看客,看到這又準又狠的一拳,不住地驚呼:“李帥雄風不減當年啊!”

看客們的確是來看賤儒挨揍的,因為李成梁揍賤儒是很有規律的,甚至京師還有賭盤,賭哪個賤儒會被李成梁揍,賭時間,賭拳數。

李成梁也沒理會看客們起哄,他可知道天字號包廂坐著皇帝在看著他,他踹了踹安希范,然后將安希范拎了起來,用腦袋撞了下安希范的腦袋上。

“裝死就打死你,睜開眼!”李成梁有點不耐煩的說道,這安希范還在裝死。

安希范終于不敢再裝死,趕忙睜開了眼說道:“李爺饒命啊!”

“哈哈哈!”

太白樓內爆發了一陣陣的哄笑,太白樓內一片歡快的空氣。

朱翊鈞搖了搖頭,這些個賤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和那些蠻夷一樣,只能聽得懂拳頭這一種說話方式,沒有拳頭就不會好好說話。

“我問你答,敢胡說一句,要你狗命!打死一個舉人,頂多削我的爵。”李成梁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嚇得安希范濃妝艷抹的臉‘花容失色’。

李成梁見恐懼生效,知道安希范已然膽怯,才開口說道:“我來問你,岳爺爺北伐,是枉顧南宋局勢嗎?”

安希范嚇得直哆嗦,趕忙說道:“不是不是,岳爺爺北伐,是天時地利人和,人心所向!金人內部不和多有內訌,而那時眾志成城,人心可用,而且因為岳爺爺四次北伐的成功,才讓南宋徹底穩住了局面!”

“岳爺爺沒有建節前,建炎三年,金人南下攻破杭州,也就是行在臨安,搜山檢海要抓宋高宗,是岳爺爺一次次北伐,一次次勝利,打消了金人南下的雄心。”

搜山檢海抓趙構,那時候岳飛還沒有成為節度使,還是無名小輩,南宋的都城臨安被金人攻破,這就是南宋初期的情景。

正如安希范所言,不是岳飛四次北伐屢戰屢勝,在金人反復南下的情況下,南宋的局面只會更加糟糕。

“那個時候,只有打贏一條路可以走,別無他法!”安希范看李成梁面色兇狠,趕緊說道:“金人滅遼滅北宋,勢如破竹,只有打一條路可以走,而且必須贏!”

“金人怎么可能給南宋茍延殘喘的機會!趁你病,要你命,我一個讀書人都知道,打仗的將領能不知道嗎?”

“那岳爺爺是藩鎮嗎?”李成梁的語氣稍微平和了些,看來因為安希范的話,情緒穩定了下來。

朱翊鈞聽聞眉頭緊蹙了起來,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他察覺到了李成梁身上有了殺氣,這股殺氣當然不是對著皇帝來的,而是對著安希范去的。

李成梁要殺人。

殺氣這種東西無形無質,甚至有些玄妙,其實就是一種感覺,大概就是,想刀了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李成梁看似平靜,但真的打算把安希范打死。

“李爺爺說笑了,說笑了,岳爺爺當然不是藩鎮,岳爺爺帶的兵是神武后軍,是朝廷的兵馬,而且將領也是朝廷任免,若岳爺爺是藩鎮…”安希范說到這里,猛的瞪大了眼睛,他終于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里!

岳飛要是藩鎮,那李成梁算什么?

“說下去。”李成梁語氣更加平靜:“敢扒瞎,要你狗命,怎么想怎么說。”

“若岳爺爺是藩鎮,那韓世忠豈不是地頭王了?”安希范身體開始打擺子,他意識到今天不是挨頓打就能過關了。

李成梁微瞇著眼問道:“為什么是岳爺爺死了,而不是韓世忠死了?真的要殺將議和,為什么是岳爺爺?”

安希范吞了吞喉嚨,顫抖的說道:“因為…因為…”

“說!”李成梁厲聲喝道。

“因為宋高宗根本殺不掉韓世忠!宋高宗連韓世忠軍中的賬本,都無法審計!如果宋高宗要動韓世忠,很可能會再次引發類似于苗劉兵變的叛亂。”安希范眼神躲閃的說道。

苗劉兵變,發生在建炎三年,由苗傅和劉正彥發動,趙構唯一的兒子,那會兒才三歲,也是因為這次兵變驚懼,不久后病逝。

李成梁繼續問道:“為什么動不了韓世忠?”

“因為韓世忠養寇自重!”安希范真的是被嚇傻了,連五谷輪回都無法控制了,尿濕了褲子,他知道李成梁要聽什么,一直躲避不想開口,但李成梁步步緊逼,最后,安希范被嚇破膽了,只能說出來了。

說韓世忠養寇自重,就是罵李成梁,這是武將生存的第二個必要的法門,第一個法門是自污,第二個法門就是養寇、擁兵自重。

岳飛就是不會這兩樣法門,才能動,韓世忠深諳此道,反而不能動,這便是歷史留下的諷刺。

“文相公是不是愚忠?”李成梁沒有看向天字號包廂,繼續詢問,但他知道,陛下在看著他,陛下都聽到了。

李成梁之所以苦苦相逼,就是想告訴陛下,他不想做韓世忠,他只想吃飯睡覺打賤儒,看兒子繼續建功立業。

陛下二十六歲,他李成梁六十二歲,熬老頭,陛下一定能熬死李成梁,也能熬死李如松。

安希范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大聲的說道:“不是,忽必烈整整勸降了六次,六次皆不成。”

“文相公就是一根透骨釘,扎在了胡元的眉心上!正因為文相公英魂尚在,所以神州陸沉,但依舊有人前赴后繼的要推翻元廷!”

“哦?六次都是哪六次?”李成梁繼續問道。

安希范趕忙說道:“第一次是南宋投降的宰相留夢炎,忽必烈此舉是為了告訴文相公,投降就可以榮華富貴一生,留夢炎投降元廷后得到了重用,仍然身居高位。”

“第二次是宋恭帝趙顯,忽必烈以為文相公清高,就搬出了舊主,準備給文相公一個臺階,但是文相公仍然不肯降。”

“第三次第四次是阿合馬、孛羅,這二人是忽必烈的宰相和謀士,能言善辯,阿合馬以成王敗寇,孛羅以天命歸元,二人和文相公辯天命。”

“第五次是文相公的家人,妻子和女兒,勸說文相公歸降元廷,文相公堅決不肯。”

“第六次是忽必烈親自勸降,最終仍然未果,忽必烈只好賜死了文相公。”

“這六次分別是,高官厚祿、舊主大倫、恃武強逼、天命氣數、親情人倫、禮賢下士,輪番上陣,最終仍然未能勸降文相公。”

“文相公若真的是愚忠,忽必烈殺人無數,何必婆婆媽媽,拖到不得不斬的地步?他知道這次殺人,恐怕留下大禍,但多次勸降未果,不殺如何服眾?”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骨余一脈傾元必漢。”

安希范解釋了這六次勸降背后代表著什么,文天祥的這六次不肯歸降,最終成為了胡元永遠無法擺脫的噩夢,因為文天祥一死,他就成了神州陸沉之后的最大精神寄托,永不妥協的圖騰。

“傾元必漢?”李成梁有些疑惑的問道,在他看來,后面這句話改為宋余一脈,傾元必宋,這樣更加工整些。

安希范眼神有些晦暗的說道:“文相公在牢中聽聞崖山海戰的悲壯后,作詩《哭崖山》曰:吳兒進退尋常事,漢氏存亡頃刻中。文相公眼里,亡的是趙宋江山,更是漢室天下。”

朱翊鈞站了起來,看向了安希范,這人很有才學,冤枉你的人,比你都知道你有多冤枉。

大明末年,洪承疇作為大明的一品大員,督師松錦之戰,戰敗被俘,大明朝廷收到消息稱‘洪督師臨砍時,只求速死’,崇禎皇帝下旨贊其節烈彌篤,賜九壇準備親自祭奠,議定謚號。

洪承疇最終投降了韃清,后來南下江南,招撫江南諸省,經略五省,攻滅南明。

“你什么都知道,還如此這般胡言亂語為哪般?!誰派你來的?”李成梁手開始用力,面前這個油頭粉面的家伙,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

這安希范甚至連文天祥的詩都能信手捏來,但他就是要說岳飛是藩鎮軍閥,文天祥是不識時務的愚忠!

安希范趕忙說道:“為了挨寧遠侯的打,那趙南星挨了侯爺的揍后,回到了南衙,頗受追捧,我眼看著功名無望,故此借侯爺之手求名。”

故意發表逆天言論,吸引寧遠侯注意,利用寧遠侯揍人的熱點,推高自己的身家,這就是安希范的目的。

李成梁聽聞大怒,攥著安希范的手用力后松開,又用力,忽然又是一記炮拳懟到了安希范的臉上。

“犯賤!”李成梁真的想殺人,但是今天趕巧了,陛下在,他不能當著陛下的面兒殺人。

寧遠侯府與國同休這件事,根本不在李成梁的考慮范圍內,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兒子李如松真的很能打,侯爵位真的丟掉了,再立功請皇帝賞賜回來就是。

能打就是這么為所欲為。

殺人是闖禍,但當著皇帝的面兒殺人,那就有點僭越主上了,畢竟死刑要三次復奏,對于刑名管理十分嚴苛的大明,當著皇帝面兒殺人,那是不給陛下面子。

生死大權歸陛下管。

李成梁回到了天字號包廂,等待陛下處置。

朱翊鈞沒有直接處置,而是讓人把安希范關在了后院,安排了緹騎看守,命人打開了太白樓。

皇帝讓緹騎去調查一番,看看這個安希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身后是否有人。

緹騎的動作很快,到日暮時分,情況就調查清楚了,安希范的確是官宦世家,他多方打探后,才知道受到了恩師的牽連,沒法考取功名,就打算回南衙了,這靈機一動,決定仿趙南星舊事。

“把這個趙南星流放到崇古堡去,把安希范流放金池,永不啟用,永不得回大明腹地。”朱翊鈞最終做出了個決定,不僅把安希范給處置了,順便把趙南星追加處罰。

能承受得起流放的代價,就故意惹怒寧遠侯好了。

朱翊鈞沒有搞因言獲罪,這事兒一定會搞成清風亂翻書那樣的文字獄。

文字獄的危害不是死多少讀書人的問題,而是全面阻礙教育的普及。

比如韃清有一種很冷門、卻非常普遍的籍貫,叫冷籍,三代以內沒有取得功名者或無官位者,被列為冷籍,永久不得科舉。

廣西泗城府凌云縣有塊碑刻:凌云縣陋規,童生考試,有暖籍、冷籍之分。至有父兄,初送子弟讀書,衙蠧多以冷籍廩保勒索。

三代以內沒有當官的,就不必上學了,因為你上學就要改名換姓到暖籍之家,否則你無法參加科舉考試。

而這條規矩,就是文字獄的遺毒之一。

除此之外,大興文字獄會導致另外一個可怕現象,印書坊的大量關門。

這些書行的匠人,也不知道哪一本書會有犯忌諱的地方,涉及其中,就會有滅門之災,書坊關門,無書可用,想讀書就只能抄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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