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4 龍神

甚至隱約之間，那股詛咒氣息之中已經帶上了神明層級的壓迫感。

而按照小小老頭的匯報，此行前方的目的地，似乎原本是一處污水處理廠。

“周圍的神明氣息越來越濃重，前方怕是有一場硬仗。”

就在神谷一行保持著快速移動趕路之際，他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怪談物語》彈出了一則消息——

“逢魔時事件”忽然開啟，那就意味著丑時已經出現在了附近。

事實上，神谷川也確實感受到了一股與周圍環境氣息有些許相似的氣息，出現在了自己的后方。

很明顯有什么東西靠了過來。

他將腳步暫緩。

緊接著，從神谷川右肩處又一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是黑色的發絲正在摩擦他的衣服布料。

不過這一次黑發沒有聚攏成袖珍的咒術娃娃，而是脫離開他的身體，落在地面，細蛇一般朝著后方游動而去。

“出來吧。”

神谷川持刀回頭。

大概過了半分鐘，從后方一處建筑物的陰影下，有一道白色人影移動現身。

來的是個女性。

對方有著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著幾乎擋住了大半張臉，給人的感覺透著股說不出來的陰暗。但那松垮的白衣下所勾勒的身材，卻又意外能勾勒些許曼妙輪廓來。

她右手緊握一柄鐵錘，頭戴著生鐵鑄環，鐵環插上三根蠟燭燃著藍光的蠟燭，胸口則掛一面銅鏡倒映燭光，腳踩著單齒木屐。其鮮紅的兩瓣嘴唇未被長發遮蔽，但嘴里似乎含著什么，隱約能聽見她含糊地嗚咽聲。

光看女人堪稱經典的造型打扮，就可以判斷出她的身份來了——

丑時之女，丑時參。

曾順利進行過“丑時參拜”的瀧夜叉姬。

“卟。”

瀧夜叉姬將嘴微微張開，舌頭在潔白的牙齒后靈活滑動，而后推出一枚沾著涎水的黑色長釘。

她的左手將那枚釘子抓住，握在掌間，嘴角上揚起一點弧度來：“很敏銳呢，鬼神弟子。”

瀧夜叉姬到達神石町的事情，神谷川其實已經知曉。

甚至對方能夠暢通無阻進入這座淪陷城鎮，都還是靠著小小老頭與已經抵達崗位的結成真劍佑打了招呼才實現的。

此外在瀧夜叉姬現身之后，神谷川能明顯感覺到，周圍那逐漸濃重起來的神明氣息，對她存在有強烈的抗拒與敵意。

不過，這位“流亡的公主”也不是在場唯一一個受到龍神氣息敵視的對象就是了。

神谷川本人，還有從興世王以及儺面那里奪取走詛咒力量的般若，同樣是受龍神敵視的目標。

在又一次發生變化的神石町里，他們幾個簡直就像是被“標記”了的對象。

而話又說回來，瀧夜叉姬是逢魔時組織里的“丑時”。

《怪談物語》對她也存在反應。

也就是說，如果神谷將其擊破，是能從《怪談物語》那里拿到獎勵的。

而此前瀧夜叉姬曾說過，她還并未做過“壞事”。

如果她所言非虛，那么《怪談物語》的底層邏輯或許是直接粗暴地將整個逢魔時成員都視作為敵人的？

不過考慮到現在大敵當前，要對付暗淤加美神，神谷川覺得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龍神仇視神谷一家子，但也同樣仇視從祂那里取走力量，卻不辦實事的瀧夜叉姬。

同為龍神的敵人，雙方現在的利害關系是一致的。

總之，神谷川暫時還是將瀧夜叉姬視作為友方，并且保持了必要的警惕。

“瀧夜叉姬，神石町里的氛圍和我剛進來那會比起來，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你對龍神的了解比我多，你能感知到祂現在的狀態嗎？”

“你好像把祂逼急了呢。”

“哦？是嗎？”

“嗯，不管是興世王那次，還是青柳這次，那頭龍神都急不可耐地想要降臨。你還挺了不起的嘛，龍神對你的恨意，貌似比對我的這個叛徒還要重得多。”

暗淤加美神具體被困住了多久，現在已經不得而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在千年以前，也就是瀧夜叉姬最開始進行“丑時參拜”之前，詛咒龍神就已經是受到桎梏的狀態。

或許，祂是在久遠以前的某一次神戰之中，就被高天原勢力所封印起來的？

迄今為止，在已知的情況之中，那頭龍神一共有著三次的脫困機會。

第一次是在瀧夜叉姬成功進行“丑時參拜”之后。

而那一次的結果無疑是失敗的，還導致了瀧夜叉姬攜帶龍神的力量叛逃。

第二次則是興世王試圖復活平將門那次。

因為神谷川的阻攔，同樣以失敗告終。

至于第三次，則是現在青柳所制造的混亂。

說不定，現在的青柳已經是龍神手上的最后一張底牌？

畢竟能成功進行“丑時參拜”的人，本來就非常稀有且罕見。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長期以來相對處于被動的暗淤加美，其所能抓到的牌也不算太好。

這一次的青柳，可能已經是祂難得能掙脫桎梏的機會了。

“很有趣，不是嗎？原本應該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被逼到了這種地步。神石町這里，所有的詛咒力量都在朝著前方匯聚。龍神大概想強行降臨在那里，和你正面對決。”

瀧夜叉姬這樣說道，對于暗淤加美的處境，她看起來還挺幸災樂禍的。

就和神谷川不想看到青柳慢慢形成氣候，最終導致龍神順暢降臨一樣。

暗淤加美也同樣不希望看到青柳被神谷等人圍剿清除。

潛藏在人群里的那些“青柳”，已經被注意到存在，經過這段時間對策室的地毯式搜查，也被清理了不少。

而就算是完全控制下來的神石町，這里也不是什么能安心發育的場所。

神谷川可是一進來就把那座孕育了大量青柳的住宅大樓給攻破了。

也難怪暗淤加美會被逼急了，放棄進一步發育，打算直接“梭哈”正面開戰。

因為留給祂的時間同樣不多。

神谷川：“你的意思是……雖然打算正面開戰，但龍神并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就我現在的感覺來說，確實是這樣的。”瀧夜叉姬用細瘦的手指輕輕摩挲過黑釘，抬頭望向血肉匯聚的遠方，“在這里我能更多的感受到祂。祂好像已經被困的太久了，如果再不能抓住機會脫困，等待祂也能是在虛無里慢慢消亡。”

“那我心里有底了。”

“還真是說的輕描淡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神谷川……就算龍神的處境再怎么不佳，我們現在要面對的，可是一尊真正意義上的神明哦？”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瀧夜叉姬自己似乎也沒有太多身處險境的自覺性。

可能因為實在活得太久，她早已經死生看淡。

也可能對于瀧夜叉姬而言，龍神是她遲早要面對的，而且現在這里不是還有個更吸引仇恨的神谷川在嘛。

“就我的經驗而言，神明被殺也會死。”

神谷沒有再多花時間與臨時的隊友交談，而當他講出這句話時，原本揶揄的瀧夜叉姬似乎稍稍有些愣神。

神谷也沒有繼續在意她，拖刀朝著前方廢水處理廠的方向重新追去。

反正和暗淤加美神都已經是不死不休的關系，既然戰斗避無可避，那就打！

擊敗龍神，一本萬利！

神谷川去往神石町的廢水處理廠時，半道出現的瀧夜叉姬同樣跟了過來。

就紙面實力上來說，神谷還看不出這位“流亡的公主”有什么特別之處。

從千年前誕生，并且得到過鬼神力量的瀧夜叉姬，確實不能被完全定義在“人類”的范疇之內。

但同樣的，她也并非是鬼神。

說到底，瀧夜叉姬給神谷川的感覺是要弱于他手底下任何一個荒神的。

不過，這位公主大人到底是“丑時參拜”的完成者，且攜帶有暗淤加美神力量，或許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既然她愿意跟過來，神谷川自然也不會阻攔。

而等神谷一行抵達廢水處理廠時，這里已經完全看不出廠區的輪廓了。

黏膩的，潮水一般的血肉殘肢從四面八方涌到此處，構筑成一堵堵肉墻，不住隆動，彼此傾軋。放眼看去，目之所及，全都是一片猩紅的肉色，形成了一副人間不該有的恐怖光景。

而在洶涌的肉墻高處，有一道特殊的人影顯得格外醒目。

那是一個身形有些細瘦的男人，半身嵌在蠕動的血肉之中，不住搖擺晃動。

男人的手里同樣握有一柄鐵錘，頭戴燃著三枚蠟燭生鐵鑄環。

他就這樣聳立在高處，眼睛半闔著，自上而下注視神谷川與瀧夜叉姬，那眼神柔和又溫良。

青柳。

不是后續衍生出來的那些“青柳”。

這個男人，應該是最初小彬澤里，成功進行過“丑時參拜”的那個青柳源頭。

視線接觸的那一瞬間，高處的青柳猛地將嘴張開，尖聲嘶吼，數枚尖銳的黑釘從他的嘴里翻吐出來。

一時間，他身下的血肉翻滾得更加厲害，朝上涌起，帶著他沖向了高處。而下方的血肉里，一顆顆頭顱，還有亂七八糟的手腳器官不斷涌出。

這使得原本無規則堆砌在一起的肉塊，變得像一團大大的肉繭，并且還在快速拉長與生長。

頂端是那個青柳，而下方則是各種青柳腦袋與手腳，被咒線勾連著，盤根錯節不斷交錯，像是一棵從地下拔起的巨樹，也像是一條盤踞起來，生長有無數手腳的長蛇。

“如果不是當初脫離得夠快，那么現在變成這幅樣子的，可就是我了。”

見此情景，剛抵達此處的瀧夜叉姬如此嘟囔了一嘴。

相比實力強勁的神谷川，剛到廢水處理廠的瀧夜叉姬，所站的位置要靠后不少。

這時候那條以青柳為首的血肉長蛇，不斷扭動龐大的身軀，體內體外的咒線膨脹又收縮。從它的血肉肌膚之下，大量暗沉的光滑鱗片逆長而出。

而那些胡亂擺動的手腳，也生出尖爪來，變作一只只鋒利的畸形長爪。

原本就晦暗的天空又昏沉下幾分，那條血肉肢體堆砌而成的長龍在空中盤踞扭曲，如同一條盤龍，阻擋住了大片的天空。

“這東西……龍神嗎？”

神谷川仰頭，眼眸凝縮到極致。

青柳的變化是在一瞬間完成的，周遭那濃郁的神明氣息，足以證明眼前這個詭異的怪物有著神明的力量。

這東西大概就是暗淤加美，就算不完全是，也八九不離十。

而詛咒龍神大概原本并不長成如此丑陋的模樣。

但為了能在青柳們的身上降臨，正面對抗惱人的敵人，祂不得以不選擇這樣的軀體。

一直以來，神谷川都有個好習慣——

從不眼睜睜看著敵人“變身”。

所以在抵達污水處理廠，看見青柳變化開始的那一瞬間，他就有了動作。

快速吞服下延壽紫金霜。

般若也默契無比地凝聚成儺面，覆蓋于他的臉上。

童子切與鬼切嗡鳴交響，煌煌陽雷在刀鋒之間躍動怒號。昏沉的天穹之中，自然雷霆響應神谷號召，快速醞釀，化作數條猙獰的金矛，扭曲劈落下來！

轟隆！

驚駭的落雷聲炸響。

童子切上濺射出來陽雷，與高空的雷霆交融，猛烈撞擊在龍神的鱗片上，但引動天地異變的刺目雷光在這一瞬間便暗淡下來。

倒是那詭異龍神身軀，又呼嘯著高聳起來幾分。

“難纏。”

這玩意不好對付。

才剛一出手，神谷就能判斷出來，陽雷并非對龍神完全不生效，只是就這么單純砸在祂身上，顯得收效甚微。

緊接著，一聲龍吟長嘯。

空中的龍神朝著神谷川狂沖下來，畸形又密密麻麻的鋒銳長爪，還有一條條蠕動如同長鞭的咒線，劈頭蓋臉而至！

神谷反應及時，快速利用[無想越身]避開。

大地震顫，塵土與肉糜飛揚。

砸到地面的盤龍重新昂首，長長的身軀血肉蠕動。

而龍首位置的青柳，其頭戴鑄鐵環上幽藍色的火光騰躍。他的眼眸依舊柔和溫良，但是臉上的其他部位，已經完全被暗黑色的龍鱗所覆蓋。

他倒掛著，盤踞在神谷川的頭頂高處，自上而下的凝視，并且把嘴咧開至耳根處，口里一枚枚黑釘如同尖牙舞動，從中話出冰冷又惱怒的字眼來：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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