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 再見,櫻

阿坡岐原上有伊邪那岐留下的封印存在，活著的人草是離不開這里的。

但八咫鳥有引渡亡者的權柄，香月熏又是三途川上的主宰。

她們兩個聯手倒確實可以把脫離了肉身的那些瀕死靈魂，勉強送到冥河的彼岸花原上。

只不過人草的那些亡魂，以將死未死的狀態在阿坡岐原上沉淪了太久太久。而且，就算有八咫鳥與香月熏的幫助，穿梭空間進入三途川，對于那些魂靈來說依舊是不小的負擔。

所以就算到了三途川上，人草亡魂也只能進行無意識的沉眠。

只有等到日后香月熏重新獲取閻魔大君的完整權柄，徹底重建了三途川之后，才有可能將那些人草亡魂都送去輪回。

“這里的事情，應該算是結束了吧。”

神谷川立在荒涼的原野之上。

戰勝過大仙桃神與兩尊陰神雷公后，阿坡岐原上已經感受不到黃泉神明的氣息了。

這里的事情確實已經結束。

此行要找的人主素材順利找到，還得到了不少額外的戰利品。

另外，等到人草亡魂都被引渡去三途川，身為A級神明的八咫鳥應該也算是心愿已了。

神谷川打算向她發起邀請，邀請她離開阿坡岐原，一起去看看外面更加廣闊的世界。

更直白點來說就是——

邀請她加入新高天原勢力。

神谷川可以利用被己方改造過的那塊千引石石板將非式神的怪談們帶進來，那就同樣可以把八咫鳥給帶出去。

另外，在千年慶典的夢境之中，神谷看過八咫鳥小時候的事情。

可以看出，小八咫鳥對于離開阿坡岐原去到外面世界這件事情是明顯懷有憧憬的。

再加上現在的八咫鳥本身也沒有什么地方可去，以神谷川巧舌如簧的嘴上功夫，拉她入伙應該沒什么難度。

現在的新高天原勢力之中，倒是也有非式神的A級神明存在。

就是阿伊努的蜘蛛母神，還有大江山的茨木童子。

不過她們兩個因為不同的原因，都暫時滯留在各自的神社里無法脫身。

可八咫鳥不一樣。

她是能夠完全自由活動的。

只要她加入勢力，必定能夠成為己方很強的一員助力。

所以這一趟來阿坡岐原，算是取得了“人財兼收”的豐厚戰果。

按理來說，神谷川應該非常高興才對。

可他現在卻只是沉默地立在荒原之上，靜靜看著阿坡岐川上的點點“河燈”，順著水波流淌。

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

“好像還有件事情沒做。”

神谷全程沒有去打擾八咫鳥與香月熏的引渡作業，現在也只是獨自順著河川朝下游走去而已。

他還記得，早些時候有人神情雀躍地同他講過——

“答應了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

靠近筑紫城廢墟的阿坡岐川河段。

神谷川在這里的河岸邊上停下了腳步。

這里，距離香月熏在下游召喚出來的彼岸花原已經極近了。

明暗的河燈與絢爛的彼岸花海在月色之中交融映照，高處八咫鳥送別亡者的歌聲被夜風幽幽送響過來。

神谷川在這里安靜站了一陣子，忽然看見一盞柔和的河燈光亮，掙脫開水流的推送，又與那些同行的點點光亮分別，搖曳著靠近了河岸邊。

這些死者所化成的河燈，樣式似乎都和他們在千年慶典上祭放的相同。

雖然虛幻，但竹篾彩紙的輪廓分明。

每一盞都精美漂亮，顯然曾經扎出這些造型河燈的人，都是花了大心思的。

只不過，現在這些河燈上所盛著的，并非是人草們美好的愿景，而是他們的靈魂。

朝著神谷川身邊飄過來的這盞河燈，則比其他絕大多數都還要精巧上幾分。顯然，這盞河燈上承載的靈魂，生前極為心靈手巧。

這盞河燈是櫻粉色，呈現盛開的花朵狀。

河燈之上，又有不少顏色繽紛的虛幻野花裝飾點綴。

而這些裝點的野花，在神谷看來有一些眼熟。

他輕輕俯下身去，攤開右手，朝著河面上伸過去：“櫻？”

那櫻粉色的河燈再次與逆著水流再度搖曳起來，幅度輕快，花瓣狀的“船身”輕柔碰觸神谷的指尖。

明明河燈是虛幻的，但神谷卻可以切實感受到觸碰的感覺。

指尖上柔軟又帶點溫暖的觸感，顯得很真切。

與此同時，還有熟悉的聲音隨著他與那盞河燈的碰觸，傳遞到他的耳邊。

“我還以為，要堅持不到你過來了呢。還好，還好，你還是來了。”

觸碰。

花朵狀河燈中央那明亮的魂火搖晃。

從搖曳火光之中傳遞過來的少女聲音，依舊明快而活潑。

“能鼓起勇氣邀請你一起看河燈真是太好了。難怪那時候冥冥之中我會覺得，只要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你看，我真的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沒有太多時間了。”

觸碰。

河燈中的魂火搖曳的更加厲害。

其本身也顯得有些無法再抗拒水流的推送。

櫻無法維持現在的狀態太久，她是該去三途川的。

那里算得上是她最好的歸宿。

“河燈，很漂亮吧？像我跟你說過的那樣，我們筑紫城的河燈是最好看的！啊，抱歉，抱歉……我差不多該走了，和大家一起。”

分別之際，櫻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悲傷來。

算上這一次，神谷川一共和這名人草少女直接接觸過四次。

似乎每一次見她，她都是積極而樂觀，充滿了活力的。

或許這本來也就不值得過分哀傷。

朦朧的好感僅僅只是好感，還遠遠算不上濃烈的愛意。

也或許，櫻想要在青睞的對象面前，一直保持開朗的樣子，直到最后。

于是那櫻粉色的河燈，最后一次輕輕摩挲過神谷川的指尖。

而后，終于不再抵抗水流的推力，輕快地搖曳向前，追逐上前頭原本與她同行的同伴。點點流光明暗閃爍，連接成一片夢幻的光帶，朝著前頭的彼岸花原流淌而去。

神谷川重新在河岸邊上站立起來，不自覺將眼睛微微瞇起，望向遠處。而他的眸光之中，卻看不出太多的情緒來。

他就這樣看著那盞櫻粉色的河燈，流淌過河原與彼岸花原的交接處，輪廓漸漸被絢麗的殷紅所遮蔽。

而恍惚之間，在河燈的燈火闌珊，一條條細瘦彼岸花瓣飄揚的花海深處，神谷川又看見了那個一身白綢衣裙，面容姣好秀麗的人草少女。

她的眼眸里盛著閃爍又微微濕潤的笑意，用力朝著神谷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

而后那道素白色的身影，便再也看不到了。

“河燈，很漂亮。”

河畔的夜風，稍微帶點涼意，獵獵晃動神谷川的華服衣擺，將他的烏發吹得飛揚。

微涼的柔風將彼岸花的花瓣吹得上卷，從連綿于河川之上的千點流光上拂過，蕩動出粼粼波光。阿坡岐原寂寥廣闊，在瑩白皓亮的月色之下熠熠生輝。

“再見，櫻。”

處理完阿坡岐原上的事情，神谷川利用千引石墻，回去了付喪鄉。

在他進入黃泉比良坂后，由己方所控制傳送通路的那塊千引石板，一直都由覺姐姐保管著。

本次去比良坂上搜尋人主素材所花的時間，滿打滿算一共過去了三天左右。

在此期間，覺姐姐還一直挺擔心神谷的情況的。

此前，本次沒能一同前往比良坂的磯姬、蟹姬還有兔丸，也輪流進了一次付喪鄉來查看狀況。

好在，現在新高天原勢力的領袖全須全尾的順利回歸。

覺懸著的心也終于可以放下。

不過，讓覺稍微有些意外的是，神谷川去往比良坂的時候，是己方勢力的一伙人。

但回來的時候，又多帶了個穿著黑袍，背上生有四只烏黑羽翼的女性同行回歸。

好吧……

其實這種事情也不是太讓人意外，稍微有點習慣了。

覺雖然不是戰斗單位，但好歹對于神谷的各種經歷都知根知底。

自己的這位老板每次去各種地方歷練探險，好像都會和當地的女性怪談建立起奇妙的聯系，偶爾拐騙回來一兩個無知少女，使其變成勢力內部自己人的操作也是常有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新高天原領袖這種在各地“集郵”的個人愛好，確實壯大了己方勢力。

只不過，神谷這次帶回來，名為“八咫鳥”的黑袍女性，光從氣息判斷似乎非常強悍，而且給人的感覺陰沉沉的，不太好惹的樣子。

所以，覺便沒有當著八咫鳥的面調笑。

反正等之后和神谷川獨處的時候，再揶揄他一番就是了。

神谷將本次去黃泉比良坂的戰利品之一伊邪那岐的發梳，留在了覺這里。

并且得到了確切的答復，這東西就是能派上用場的人主素材。

有了這柄烏木發梳，“人主大社”的建造便可以順利計劃動工了。

因為工作要緊，覺沒有太過耽擱。

她叫上鍛冶媼，很快就忙著研究伊邪那岐的發梳去了。

這柄烏木發梳與七情志·勾玉，還有先前同賣腳婆婆一起給神谷做身體檢查獲取的數據，都得結合起來考量，才能羅列出筑造人主大社最合適的輔助基礎素材清單。

告別了工匠們，神谷川讓本次同行的式神與怪談各自去休息。

本次面對三尊A級神明的戰斗雖然兇險，但神谷一方打得非常漂亮。

大部分同行怪談都只受了輕傷。

也就只有單挑拖延伏兌雷公的烏天狗傷勢稍微重了一點，不過遠沒有之前打猿飛彥時那么嚴重。只要安心休養上一段時間，肯定就會恢復過來。

還有就是吞了大仙桃神“夢境基石”的食夢貘，現在也回去的神社里消化去了。

估計也要花點時間才能夠把桃仙的能力吸收干凈。

之前盤點己方式神戰力的時候，神谷就覺得，小貘在突破A級神明的資質上相較于其他式神要稍差一點。

但此行從黃泉比良坂回歸，容納了大仙桃神的能力，這一點不足估計可以得到彌補。

小貘應該也會具備接納神骸骨的潛力了。

安頓完作戰之后的事項，神谷川帶著八咫鳥進入高天原，讓她親眼看了看所謂的“神明凋敝”到底是什么樣的光景，做完了這一切他才與八咫鳥一同去了三途川。

三途川，彼岸花海。

“所以，族人們的魂靈現在都在這里沉睡。”八咫鳥手里的提燈搖曳，投下暗淡的陰霾，“你們先前說，三途川是不同于黃泉的死者沉眠往生之地。看來沒有騙我，我可以感受到。”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嗎？”神谷問她。

“不知道。我原先只想結束桃仙大人的幻夢，也想過要離開阿坡岐原。可現在這兩件事都實現了，我卻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八咫鳥黑色的兜帽搖動，她講話的聲音又恢復為先前那種麻木而森冷的狀態。

立于冥河的地界之上，她還真像是一尊死神。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我這里吧。你還不了解阿坡岐原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樣的，而我和我手下的人，會帶你看看。此外，我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神谷開誠布公，正式開始了招攬。

“幫助？”

“對，就當是為了阿坡岐原上的事情，還我的人情。”

“阿坡岐原上的事情。”八咫鳥想了想，輕輕搖頭，“可是，關于那個，我并不欠你什么。”

“嗯？”

“你幫助我結束了輪回的夢境，引渡了人草們。我也幫你脫離了夢境，拿到了你想要的東西。在阿坡岐原上，我們合作的很好，但應該是兩不相欠的。”

神谷川：……

壞了。

八咫鳥是有點清醒的。

似乎并沒有那么好忽悠她來勢力里打工。

不過，神谷也不會只因為這個就放棄招攬八咫鳥。

臉皮不要那么薄，不要因為對方一句話就有情緒上的波動，那才會有機會。

神谷川深諳此道，有的是辦法。

只是還不等他對著八咫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方又繼續道：

“但是，結束了阿坡岐原上的事情，確實是我對你有所虧欠。是你帶我離開的，以后我族人的亡魂大概也還會在你的領地沉眠很久很久，我想在這里陪著他們。你們會讓我留在這里嗎？三途川上。”

“我想，你留在三途川，香月她會挺高興的。”

“那我確實欠了你們人情。如果你需要幫助，我都會盡力而為。”

“呵……呵呵，那再好不過了。歡迎你的加入，八咫鳥。”

結果，八咫鳥好像就只是有些死板的把賬算得更清楚了一些而已。

談話繞了一個圈，她挺情愿地就加入了神谷的勢力，并且打算常駐于三途川上。

日后如果需要她的協助，來冥河找她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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