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 宮殿與濃霧

按照現世和常世的地理對應，常世的妖怪之城位于現實中大江山群山下的幾個村落之間。

由小小老頭的本體和身外身在兩個世界里外配合，神谷川順利確定了山男宅邸在現實里對應的位置。并且在那里掘地三米，安置下了又一塊空白神櫝。

為了能攻略大江山，神谷一方投入的資源也是不小的。

高天原通行令牌整整消耗了兩塊，導致常世的工匠帶著學徒們不得不都退到了付喪鄉里去。

一切準備就緒，神谷川返回家中，又一次進入了常世。

山男宅邸。

已經被搬空的地下室聳立著神櫝木牌與幾座式神神社，黃綠熒光飛舞，鉤勒出了白色模糊的“怪談身影”。

“阿巴。”

斥候召回了分身，簡單匯報了一番神谷離開后常世里的動向。

監視宅邸的天王眼線依舊在宅子外面徘徊。

木靈們則是較為安分，一直都待在庭院處。

一切都還在控制之中。

“在地下室里又立起一塊神櫝，之后往返大江山會變得順暢不少。回現實用的時間也不算太長，該重新在天王們面前露一下臉了。”

砰砰砰！

山男的宅邸大門，響起了劇烈的敲門聲。

與其說是敲門，其實更像是不耐煩地砸門。

高大又沉重的石質門板被外力砸地震動，灰塵與石屑簌簌抖落。

正在庭院幾棵枯樹之中休息的木靈們被驚動，紛紛從樹杈上跳下來。

“開門。”“開門。”

木靈們喧鬧著將石門打開。

等看清門口站著的是誰后，又都唯唯諾諾低下頭去，如同罰站似的搓著手退到了一旁。

來到宅邸門口的是大江山的兩位天王，金熊童子與星熊童子。

“你們的新主子呢？”

金熊童子瞪著那雙虎眼，頭頂不對稱的一對大角搖晃。

“主人。”“宅子里。”

木靈們面面相覷。

他們的新主人昨天回了宅子的樓閣就沒有再出來。

“讓他出來見大爺我！”

金熊童子嘴角的獠牙分明裸露出來，抬腳要朝著宅邸里闖。

木靈們當然不敢阻攔，一哄而散。

“兩位天王是來探望我嗎？不過金熊大人看起來火氣很大的樣子。”

但兩個天王才剛走進庭院之中，那道白色的怪談身影，便帶著一個虛無僧打扮的小怪談出現了。

高大的金熊停下腳步，身上的鏈條嘩嘩響動，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犬妖，聽說你昨天閉門不出。”

“只是聽說而已嗎？”雖然神谷的面貌讓人看不清楚，但他那含糊的聲音里面似乎帶著點笑意，“我可是連打了七場擂臺啊，七場。雖說下來擂臺氣定神閑，但不怕兩位大人笑話，那只是在強撐罷了。所以，需要好好休息的嘛，有勞金熊大人關心了。”

“哼。”

金熊冷哼了一聲。

一旁的星熊則是又喝了口酒碗里的酒水，咂了咂嘴。

也是，“犬次郎”只是小半天沒有在大江山里露面而已。

按照天王眼線們的監視，他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大江山城。

所以算不上可疑。

而且人家犬次郎也有理由說的，連打了七場的車輪戰，休息一會也不算過分。

“你昨天，放掉了山男手下的女妖們？”金熊又冷冷的問話。

“不行嗎？”

“當然不行，我們是鬼！是為了掠奪和支配存在的鬼！沒有鬼會放手自己的奴隸和戰利品！”

“申明一下，我是犬妖來的。不過既然大江山里有這樣的風俗習慣，那為了能更好融入這里，我下次再遵守，下次一定。”神谷依舊神態自若，事實上金熊童子給不了他什么壓迫力。

此外，若無其事倚在庭院怪石上喝酒的星熊，在談話間還瞟了神谷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那帶著醉意的眼睛瞇起，迷離閃爍。

昨天神谷川就感覺到了，星熊童子的處事態度，在大江山之中可能算是有點特殊的。

所以大概放掉被山男囚禁的女妖這一行為，降低了金熊的好感，但沒準拉升了星熊的好感？

金熊那邊的態度，神谷不太在意。

反正無論做什么，這大鬼應該都會看自己不順眼。

要想在大江山站住腳，找漂亮的獨角雌鬼大姐姐貼貼就完事了。

“還有事嗎？兩位天王大人？”

神谷川依舊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樣子。

“有。”這使得金熊童子更加惱火了，“你是大江山里的鬼將了，既然是鬼將就去做鬼將的工作！”

來了。

上任大江山的第二天，金熊童子就來下派工作任務來了。

作為常世一方勢力的領袖，素來都是神谷川給別人下發工作，現在幫別人打工的體驗還真是久違了。

不得不說，只要是為人打工，總會帶來怨氣。

“我這才上任多久，連好處都沒收你們大江山多少……哦，好像在山男的地下室里收了不少。但就算這樣，要給其他勢力工作，也還是感覺不太得勁啊。”

神谷川一面腹誹，一面按捺情緒。

工作也是深入大江山不可或缺的一環。

姑且先看看金熊想讓自己干嘛。

見“犬次郎”不言語，金熊還以為自己終于從氣勢上壓制住這個囂張的犬妖了，于是便乘勝追擊：“宮殿里的氣息又開始躁動起來了，犬妖，你去清理。”

“宮殿？你是說，北面的那個宮殿？”

“不然還有哪里？這原本是山男的工作，你既然頂替了他的位置，自然要由你來做！不要想著逃避！”

“啊這……”

神谷川張了張嘴，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

但就是覺得金熊這個看起來令人生厭的“上司”，頓時就變得可愛了起來。

得勁了！

有這樣的活怎么不早說，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去那邊探索！

“怕了？”

“犬次郎”無言的樣子，似乎令金熊童子很受用。

神谷壓不住嘴角的上揚，但是因為有鬼之皮衣的遮掩，他的外貌本來也就看不清楚，所以只要聲音裝得為難吞吐一些就沒有問題：

“我既然是大江山的一員，自然是要為大江山做事的。不過，可以告訴我宮殿那邊有什么嗎？我好有個準備。”

“戰死的群鬼冤魂又蘇醒了，需要有人去肅清。”

“群鬼怨魂？”

“不用問這么多，做就是了。做不成的話，你也就別當鬼將了。”

“為難”了犬妖一番，金熊童子志得意滿，拖著一身鐵鏈枷鎖，以得勝者的姿態大搖大擺走出宅邸。

神谷便看向依舊庭院在庭院里的星熊童子。

后者醉醺醺地聳了聳肩：“別看我，我能告訴你的也不多。”

“所以，我該怎么做？”

“就像金熊安排的那樣。不過，以往山男去肅清宮殿外圍，都是帶著手下的軍隊去的。但金熊已經整編了山男的手下，你現在除去院子里的木靈外，實際上無人可用。嗝——反正，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金熊在刁難你，去宮殿那邊盡量小心一些。”

“會有危險嗎？”

“以你在擂臺上展現出來的實力，算不上太危險吧。畢竟你比山男要強……但你孤身進去，沒準要吃虧，金熊大概還抱著殺殺你銳氣的打算。哦，對了，肅清的工作只是宮殿的外層，你清理完那邊的群鬼怨魂，就可以回來了。如果處理不了，也可以選擇不逞強快點撤回來。不過，回來以后肯定要被金熊奚落就是了。”

“外層？那么內層呢？”

“內層，就算你想進也進不去啊。”星熊又灌了一口酒，她的臉上似乎有一抹哀慮的神色轉瞬即逝。

“是因為鬼王大人在內層嗎？”

“別問了，去做你的事吧，祝你好運。”

星熊擺了擺手，掛在她左手手腕上的酒盅懸在腰間處搖晃，而后便出了宅子的大門離開。

只留下神谷川在原地若有所思。

“對于金熊和星熊而言，我還是一個不受信任的外來怪談。金熊為了能壓制我的氣焰，就要把我放進宮殿里做肅清工作，而星熊也不反對……”

就算那個金熊童子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莽夫，但星熊童子給神谷的感覺卻是收斂而精明的，絕非一個酒鬼那么簡單。

“所以，他們應該是確定了，就算我這個可能帶來麻煩的不可控因素，進入北面的宮殿也不會給大江山帶去實質性的危害。”

原本神谷是以為，北面的宮殿里是狀態異常的酒吞童子或者茨木童子。

但現在他不得不先推翻這個假設。

宮殿里的東西肯定要比原先設想的更加古怪。

“群鬼的怨魂，這些怨魂不知道是不是死于千年前源賴光的討伐，但現在的大江山似乎要定期對這些對象進行清理。也就是說，怨魂危害到了現在的大江山，起碼表面上兩邊是敵對關系。”

“星熊很肯定我進不了宮殿的內層，暫時還不知道她的自信來源于什么。”

“內層里的東西，會不會也和現在的大江山是敵對狀態呢？或許，內層里的東西消失，對于大江山反而是件好事？只有這樣子，兩個天王才會毫無顧忌地讓我這個不受信任的鬼將進去吧？”

“也可能是無法進入的內層如果被外力打通，對于大江山來說是件好事。”

“搞不明白，一切都得等去那邊看了才能清楚。”

總而言之，大江山北面宮殿里的古怪，就是神谷潛入這股勢力必須要弄明白的事情之一。

現在既然有機會擺在眼前，不可能會放過。

神谷沿著主干街道，一路來到北面的宮殿門前。

凝起眼瞳，抬頭望去。

能看見宮殿天空的上空一片陰沉，一道猙獰颶風旋渦在天空中清晰可見，像一個巨大的、旋轉的黑色漏斗云，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暗沉沉的風卷之中，時不時會突出咆哮嘶吼的惡鬼臉龐。

收起感知的視力，這一切又會消散無蹤。

只有巍峨森嚴的高墻，聳立在眼前。

“我是新任的鬼將犬次郎，金熊大人命我肅清宮殿里的怨魂。”

把守在宮殿周圍的那群猙獰大鬼，應該早就接到了通知，見到神谷以后沒有多做阻攔，利索地打開了宮門。

宮門之后，是一片灰蒙蒙的霧氣。

蠕動的霧氣遮蔽了一切，以至于宮殿內的一切都無法看清。

“讓我看看，這里面到底有什么。”

神谷川抽出了一文字，徑直走入了門后的霧中。

踏入之后，身后的大門轟然閉合起來。

神谷也不在意朝著宮廷深處走去。

上下左右皆是濃郁的，遮蔽視線的霧氣。深入其中之后，仿佛沒有邊際，像一個倒扣的巨碗，覆蓋著周遭的一切。

霧氣的上空籠罩著一片深沉的，無法看透的黑色。

蠕動的濃霧似乎連聲音都能吞沒，行走在其中，神谷甚至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

而所謂的宮殿里面，根本看不見任何建筑的輪廓，就像是一座摸不著，但又真實存在著的牢籠。

“我這是走了多久？”

宮殿里的濃霧，模糊的不僅僅是空間，甚至連時間都被混淆了。

按照神谷的感知力判斷，他行走過的距離，絕對遠遠大過了在大江山城池里所見的，宮殿本該有的直徑。

按理來說，都該走到頭了。

但是周圍的環境一層不變。

只有濃霧，濃霧。

和剛進來時唯一不同的感受是，周圍的霧氣似乎更加濃重了，粘稠的如同膿水附著在身上。

“所謂的外層，到底是怎樣的范圍？”

神谷于原地站定，左手喚出陽雷，朝著一文字上一抹。

明煌煌的雷霆撕裂開濃霧的一角，環境的壓抑感稍稍淡去幾分。

“小小老頭。”

神谷川嘗試召喚斥候的分身。

“阿巴嗚唧。”

巴掌大小的小小老頭分身勉強出現在了主人的肩頭。

之前神谷就打探過，宮殿內部以小小老頭的實力難以深入進來，估計就是受這些霧氣的影響。

就算是現在，斥候身外身能現身存在的時間也有限。

“你還能感受到外面妖怪城池的情況嗎？”

“嗚唧。”

斥候如實搖頭。

濃霧過分地遮蔽了感知，就算敏銳如小小老頭深入其中這么多，也無法在這里感受外面的動向了。

反過來也是同理，外面應該也無法探明里面的情況。

“金熊和星熊有跟進來嗎？”

“嗚唧。”

進入宮殿之前，神谷就在外圍又留了一個分身戒備。

金熊和星熊都沒有出現在這邊。

“對我還真是放心啊。不過想想宮殿內的肅清工作應該挺重要的，但之前這活是山男來做，金熊和星熊都沒有參與的樣子，現在又直接交給我……該不會，鬼族本身進不來吧？”

“總之，不管怎么樣，在宮殿之內如果有特殊情況發生，我應該可以把式神們放出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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