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 大江山

收下魂晶，彌彌子嘟囔“蠟燭”、“找臭猴子報仇”之類的話。

之后甚至拍著胸脯保障道：“等我打敗了臭猴子，掏了它的尻子玉，一定第一時間送給你姐姐你！”

對于一個河童來說，這算是最大的報恩了。

因為在日本的傳說之中，河童如果真的要獻出得到的尻子玉，那么奉獻的對象只有一個——

龍王。

而尻子玉之所以在日本民間故事里被認為是龍王所需，大概是受到民間“內丹術”之類思想影響。日本也有“內丹”的說法，認為肚臍以下的位置為“丹玉”，類似丹田散發能量之處，從而將其想象成了玉石一樣的形狀和功能。

而河童掏取丹玉，是從靠近臍下的屁股處入手的，所以才有尻子玉的說法。

加之龍被認為喜愛玉石，喜愛玉珠，所以便有了河童拔尻子玉獻龍王的傳說。

總之，尻子玉就是一個想象出來的，實際上應該并不存在的器官。

但河童類的怪談有大量對應的故事支撐，沒準真有點獨特的能力，可以從人類或者怪談的身上掏出點什么來。

不過，鶴田顯然對這種奇怪的回報禮物不感興趣，也不知道小河童嘴里的“臭猴子”到底是哪個。

她微笑著回絕了彌彌子的報恩請求，之后便又心情舒暢地同阿咲一起，繼續去逛樂園集市。

“就是這樣，那兩位姐姐用一千魂晶，買走了我的那個……那個，小相片！姐姐們還說，歡迎我去旅館找她們玩！”

彌彌子眉飛色舞地向紙舞講述她自由買賣的成功經歷。

小河童是最早來樂園集市的外來怪談，她到的時候，紙舞才剛上崗。

所以她們已經認識有一段時間了。

再加上折紙姑娘時不時會為彌彌子的賺錢大業提供信息上的幫助，反正彌彌子是已經把對方當成朋友——

我們經常講話，紙舞對我也很好。

那我們就是朋友的嘛！

紙舞由紙張構成的單薄身體微微搖晃：“你說的姐姐們，一個穿白色的禮服，一個是忍者的裝束，還帶著一臺會飛的黑色機器？”

“好像是的，兩個姐姐都很漂亮的。”

“啊……”

紙舞也算是在高天原治下有正式工作編制的怪談，見過一定世面。

她已經可以確定了，高價買走彌彌子相片的，應該是神谷大人手下的大人物。

是超厲害的御前大人們啊！

想到這里，紙舞不禁為小河童捏了把汗。

所以說，彌彌子真是沒心沒肺啊……

要是換做自己面前那樣的大人物，別說和她們談笑風生，肯定早就緊張地瑟瑟發抖了。

“紙舞，你看你看！我現在有這么多這么多的魂晶了哦！”彌彌子沒有看出折紙姑娘臉上的異樣，毫無防備地將自己所有的魂晶都堆了出來，滿懷期待，“我的運氣很不錯吧？應該很快就能換那兩枚紅色的蠟燭了！”

紙舞看向那堆成小山的魂晶，又看了看小河童。

這家伙似乎就是個樂天派的笨蛋。

在她臉上總是看不到任何憂愁的表情，也就是提到吾妻川的片耳豚們時，才會有一些情緒波動。

但紙舞心里是知道的，不管是來樂園之前，還是來樂園之后，彌彌子都吃了不少苦頭。

而且為了換到兩枚泣血冥燭，她是真的很努力。

“彌彌子。”折紙姑娘開口。

“啊？”

“你想要那兩枚冥燭，對吧？”

“想啊。”小河童并不掩飾自己的需求，依舊是充滿了信念感地點頭，“而且我感覺我很快就要換到了，只要再努力一點點。我打算去海國呢。紙舞你也說了，我在那邊說不定能賺到不少魂晶的。”

紙舞默不作聲，先是幫著彌彌子清點了她的財產。

一共是1268顆魂晶。

應該是一千魂晶的收入，減去一點樂園抽取的交易費用，再加上彌彌子先前存款的總額。

“距離換取兩枚冥燭，還差532顆。”折紙姑娘冷靜地說道，“已經夠了。”

“不是還差錢嗎？”彌彌子困惑。

“剩下的我借給你啦，笨蛋。我在樂園也工作了好幾個月了，五百多的魂晶還是有的。既然你真的很想要，蠟燭就先拿去用吧。”

紙舞從自己輕薄的袖口里面抖出一小摞魂晶，又將它們和彌彌子那一堆一起重新收集，快速做好了賬目，隨后便把兩枚紅色的冥燭交付到了小河童的手里。

彌彌子抓著那兩枚日思夜想的蠟燭，先是愣愣地反應了幾秒，隨后居然沒有任何征兆地仰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紙舞還是第一次看見小河童哭，明明之前總是樂呵呵的樣子。

這可把總是冷靜的折紙姑娘也搞得慌亂起來：“你哭什么，欠我的錢慢慢還也是可以的……”

“不是……我太高興了嘛！嗚——紙舞你也是大好人吶！”

彌彌子哽咽著想沖上去抱住紙舞。

但被后者靈巧又輕飄飄地躲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屬怪談的緣故，小河童的眼淚就和噴泉似的，本身由紙張構成的紙舞可不太喜歡水。

而且別看彌彌子身板小小的，她的力氣卻大的驚人，被她突然沖過來抱住，紙舞有理由相信自己會直接對折。

所以還是不要了……

“等我找臭猴子報了仇，取了它的尻子玉，就送給紙舞你哇。”彌彌子接受了折紙姑娘的善意，一邊抽泣抹眼淚，一邊許諾。

“不，那個我也不需要，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紙舞萬般無奈地搖頭。

小河童是不明白啦，尻子玉明明是她能拿到的“最好的東西”。

但不知道為什么，其他人好像都不太喜歡。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樂園里的大家，全是大好人。

不管是紙舞也好，還是那兩位姐姐也好。

彌彌子想著一定要報答她們。

還有就是，樂園里的大家都已經足夠好了，好到讓彌彌子忍不住哭出來。

那么，創立了樂園，那位總被怪談們贊美敬仰的神谷大人……

他該是怎樣的大善人，彌彌子想都不敢想！

終于取得了兩枚泣血冥燭，彌彌子河童在樂園的河道邊上將其點燃，進行了晉升儀式。

樂園里有[不得用非交易手段侵占他人財物]的規則，所以在里面晉升不需要擔心被打擾。

彌彌子本來也就有著能突破到D級的實力，又有冥燭的幫助，晉升自然是非常順利。

晉升完成后，如獲新生的小河童充滿了信心。

她感覺自己的力量更大了，對水屬法術的控制也更得心應手了一些。

還有背上的龜殼，比以前堅固了不止一點點！

彌彌子覺得就算是樂園里的兔丸大人用他的斧頭來砍，也不會輕易就擊破自己的龜甲防御。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

那位兔丸大人身上的氣息過于可怕，彌彌子可想不開不會去挑戰他。

晉升完畢，彌彌子便打算回去吾妻川了。

當然，她還會回來的。

小河童很喜歡樂園的氛圍，等給片耳豚們報了仇，她打算定居在這里。

而且她還欠紙舞的魂晶。

這個是肯定要還的。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會努力賺錢還你。”

彌彌子同朋友紙舞道別，又把自己先前沒賣掉，拾荒得到的小玩意全都送給了紙舞。

“那你可記好了，你還欠我錢呢，不能不回來啊。”

紙舞這樣回應道。

怪談許下的承諾都會努力去實現。

紙舞其實并不擔心彌彌子會賴掉欠款。

但她也沒有阻攔彌彌子回吾妻川復仇，因為她知道彌彌子一直都在為這個目標所努力。

而且小河童對于樂園來說，本質上也只是一個外人，站在紙舞的角度上，能幫的都已經幫到，接下來就得看她自己了。

最終紙舞也只是多囑咐彌彌子好好保重，如果復仇的計劃難以完成，就先回樂園從長計議。

其實小河童雖然有點憨，但她畢竟能從吾妻川長途跋涉，安然無恙的抵達奈良的夢幻樂園。期間跨越了非常長的一段距離，能在常世里走這么長的路，說明她起碼在自保這一點上還是足夠機靈的。

不然早就成為路途之中兇惡怪談的食物了。

紙舞相信她能回來。

彌彌子的返鄉之路，從位于奈良的樂園，到位于群馬的吾妻川。

雖說常世里的地形情況和現實里并不一定完全對應，但相隔的距離還是實打實的。

離開了樂園，小河童大多時間都通過河川趕路。

在水里她的行進速度更快，而且水域之中她的實力更好發揮，不管是戰斗還是遇到危險逃跑都會有把握一些，相對比較安全。

大概用了六天的時間，彌彌子抵達了九頭龍川附近。

現世的九頭龍川位于福井縣，在奈良縣的北部，彼此之間隔了一個滋賀縣，常世里的地理情況也差不多。

而彌彌子本意要去群馬，抵達九頭龍川其實是繞了很長一段遠路的。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回吾妻川最短的路線該怎么走，只是在按照過來樂園的原路折返而已。

關于九頭龍川，彌彌子了解的不多，但按照以前趕路的經驗，這條河里并沒有什么太強大的怪談存在，起碼她之前過來經過的河段里面沒有。

沿著大川走一段路，再朝著東南走就是回吾妻川的路，雖然要走很久很久就是了。

“奇怪。”

彌彌子從河水里探出頭來。

真的好奇怪。

在河里順流潛行的過程中，小河童注意到河畔的山林里面已經過去好幾個怪談了。

那些怪談似乎和她一樣，都是有著穿越區域的“異訪”能力的。

按照以前趕路的經驗，這么多異訪怪談在較短的時間內先后出現，有些不正常。

而且那些怪談趕路看起來很匆忙。

“它們想要躲避什么嗎？”

彌彌子察覺到了前方某處，可能有什么潛在的危險。

果然，雖然不太識字也不會算數，但在野外生存的經驗上，小河童還是不賴的。

她暫時停下趕路，潛水進了河邊的淺水區躲藏起來。

彌彌子在水中藏匿自己的本事很不錯，畢竟是經常躲在水里，惡作劇扯人襠間的主。

耐心等候了半個小時，從岸上的山林里面，又出現了一個怪談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水干服的婦人，但尖嘴獠牙，身上覆蓋著濃密的黑色獸毛，手里還拖著一柄鐵錘。

鍛冶媼。

一種名氣不大的傳統怪談。

關于這種怪談有這樣一個故事——

據說有位武士，去往佐喜濱找當地知名的鐵匠鍛造武器。

夜晚的路途之中遇到了惡狼的襲擊。

武士在奮戰之下殺死了惡狼，而等他抵達佐喜濱，卻聽說當地的鐵匠的老婆昨晚暴斃而亡，并且變化了一頭黑毛的老狼。

于是，從這個故事里面，便衍生出了鍛冶媼這種怪談傳說。

按照原本的名字含義，這種怪談大概就是“鐵匠的妖妻”。

彌彌子不認識這種怪談，但憑氣息能感覺到，對方不是晉升后自己的對手。而且，半獸婦人身上的氣息很亂，顯然是受了傷的。

簡單思索了一陣子，小河童快速上岸。

“嘶——！”

從河里突然竄出一道人影，讓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的鍛冶媼再次受到驚嚇。

她把手里的鐵錘一揮，兇惡地朝彌彌子露出獠牙。

“等一等，等一等！我們不要打架，好不好？”彌彌子連連擺手，“你看起來受傷了，而且很疼的樣子。”

“和你，無關。”

鍛冶媼則是又后退了幾步，戒備地上下打量小河童。

還行。

好像可以溝通。

“我想到前面去的，但是那邊似乎有危險的樣子，我已經看見好幾個怪談匆匆忙忙經過了。那個……打傷你的怪談是什么呢？”

“一只猴子。”

“猴子？”

“好像是從東邊過來的。”

“啊？”彌彌子想到了什么，連邊打手勢邊追問，“是不是大概有這——么——大，嘴有這——么——寬，頭上有黑色的毛，尾巴揮起來像是鐵棒一樣？”

“你見過它？”鍛冶媼臉上的戒備并沒有消散。

“那是川猿！它是我的仇人，它把我在吾妻川的朋友們都吃了，我是要去找它報仇的！”彌彌子激動起來。

川猿也是個異訪。

大概彌彌子逃到奈良的這段時間，那只猴子也已經離開吾妻川，活動到別處了。

“我勸你別這么做。那猴子和另外一伙其他地方的怪談在一起，它們先前已經攻陷了長尾山。那些沒跑掉的怪談，要么就像那猴子一樣加入了它們，要么就是被殺掉了。估計要不了太久，那只猴子和那伙同樣異訪的怪談，就會朝著九頭龍川來了。”

“勢力？”

“不知道哪來的，但能把怪談聚集在一起，背后肯定有個很厲害的特殊頭目。”

鍛冶媼沒有繼續和彌彌子交談的興致，把話講完便拖著鐵錘離開。

“喂！你可以往南邊一直走，那邊有一個很大的樂園，很安全的！”

小河童不忘朝走遠了的鍛冶媼這樣喊道。

彌彌子要找的川猿，現在好像就位于九頭龍川附近，而且似乎還加入了某一個不明的怪談勢力。

現在的事態，復雜到有點超出彌彌子小腦袋能接受的范疇了。

努力思索了一會，她決定潛藏在九頭龍川附近再看看情況。

借助大河的水氣隱藏自身氣息，彌彌子在這里養精蓄銳，待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當天的夜里，河邊的山林之中傳出陣響，伴隨著嘶吼聲和哀嚎聲。

彌彌子從九頭龍川里鉆出來，看見了沖天的山火，空氣中彌漫著燒糊肉糜的氣味。

又潛伏了一陣子，她看見了幢幢的鬼影于火光中出現，熱焰濃煙將那些怪談身影襯得扭曲猙獰。

“怎么會有這么多？唔……這個，不可能打得過的吧。”

除了在高天原控制的區域，彌彌子還是頭一次看見這么多形態各異的怪談聚集在一起。

不過，她并沒有找到川猿的身影出現。

山林那邊的怪談里面，為首的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山妖，身上被苔蘚覆蓋，健壯無比，小山一般立在群妖之中。

山妖舉起一顆正在消散的怪談頭顱，丟進嘴里啖食，發出恐怖的咀嚼聲來。

它身邊的幾個小鬼圍在一起，舉起一把號角吹響。

激昂的號角聲中，一面大旗被立起，旗子在熱浪里搖曳，呼呼作響，又被赤紅的火光所刺亮。

彌彌子認識的字不多，可那旗子上的字卻是恰巧認得的——

大江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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