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 點火

鬼怒川所流經的山林之中。

這一段的鬼怒川河段還算平靜，沒有“兇勐狂暴如鬼怒”的姿態。

河水平和地從林地之間的河床流淌過去，沿岸的樹木被山風吹得沙沙搖晃，綠葉落到河面上，粼粼波光泛上葉片將葉脈照得晶瑩。

但是，如此靜謐的畫面只是表象。

現在是下午的3點20分，距離討伐地震鯰行動開始只剩下最后十分鐘。

山林之中參與本次行動的除靈師們都已經準備就緒，蓄勢待發。

尾崎龍一和他的美人樣一起站在稍高處的土坡上，許多褐色的山鼠吱吱叫著，從美人樣的腳下破土鉆出。

又觀察了一陣子，尾崎從土坡上跳下來，朝著不遠處正看著他的神谷川擺了擺手，掉頭離開。

他的工作已經做完。

而那成群結隊的山鼠，則是快速四散開來，鼻頭不停聳動，圍繞著山林里負責逼迫地震鯰出土的那些除靈師來回打轉。

“唔……”

作為巨瓊神社的神子，鬼冢是本次釋放巖土向法術除靈師隊伍中的重要角色。

她不太喜歡老鼠，但畢竟見過很多大場面，有著過硬的心理素質，眼前山林里鼠群亂鉆亂跑的情景，只是讓她稍稍感覺不太舒服，并不會影響她的行動。

小巫女跟隨“帶領”自己的那只山鼠開始中移動，其他的除靈師也同樣動起來。

眾人分散到林地之中，那些老鼠則是于他們的腳邊重新打洞鉆回地下。

這是美人樣的能力在控制鼠群，為除靈師們做最后的施法位置指引和標記。

“噤聲。”

眾人不再出聲，原本有些躁動的山林里又一次安靜下來，只能聽見不遠處鬼怒川的河水流淌聲。

鬼冢在自己的位置看向四周。

這片較為原始的森林上空密密層層，枝條交錯，陽光很難射到地上。而難得漏下樹梢的一點陽光，就像色彩鮮艷的昆蟲，在蒼苔和澹紅色的枯萎羊齒革上蠕蠕爬行。

小巫女右手的指尖捻住了一枚桔梗黃符，看了看自己的腕表。

除靈師們在行動之前都已經對過表了，按照計劃，三點半一到，大家就要一同釋放巖土系的法術。合力撼動地底深處，將途徑此處的地震鯰給逼迫出來。

現在距離行動時間，還剩最后兩分鐘。

“呼——”

鬼冢盯著腕表，淺淺做了一輪呼吸。

表盤里的秒針緩慢轉動，直至即將第二次劃過0點位置……

噠——

時間到。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久羅仙且主結愿菩提羅且那，薩婆訶。”

“急急如律令！”

除靈師們開始用各自的手段同步行動。

“大地，上浮吧。”

鬼冢晃動纖細的手指，那枚桔梗黃符化作褐色的光柱直射向腳下的地面。

大地開始震顫，原本平靜的鬼怒川泛起了反常的波瀾。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法術發力，這種地面的震顫明顯變得劇烈，巖石和土壤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扯，漫天的巖石像驟雨般墜落，山崩地裂，蠕動的地面模湖了山林里那些曾經清晰的輪廓。

可這不是地震，而是現場人為控制的法術匯聚起來的結果。

“沒想到場面這么大。”

“你以為呢，小子，這可是在討伐荒神啊。”

神谷和結成大叔站在一起，他凝著童孔，能明顯看到現在山林里面各種靈力碰撞動蕩。

混亂的場面持續了一陣子，繼而有一道古怪的，帶著水腥和泥腥味的龐大氣息，從鬼怒川中沖天而起。

“來了？”

“嗯，應該是。”

山石滾落，參天的古樹被攔腰折斷，河灘中噼開一條裂縫，深處傳來洪鐘般的咕噗聲響。

一只漆黑的憤怒巨獸，從河水蹦騰落下的縫隙之中擠出來。那是一頭極其巨大的鯰魚，光是從土下鉆出那顆山包般大小的腦袋，就令人望而生畏。

它那宛如洞穴的大嘴邊上，有著六根白色的胡須，每一根都有古樹般粗細。對稱生長在扁平魚頭上的四只眼睛，咕嚕咕嚕地打轉。

能喚出地震，并且和幾十年前在地震中消失的神秘松澤村相關聯的怪物，地震鯰。

“所有人，準備作戰！”

結成真劍佑直接抬手鳴槍。

裂口女伴隨著令人驚駭的恐怖氣息出現，風衣獵獵擺動，手上的巨大剪刀刀刃倒映寒芒。

而原本合作撼動地下深層巖土的除靈師們已經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任務。

地震鯰出現以后，這些成員要做的事情變成了——

在鯰魚引動的地震之中，用他們拿手的巖石系咒術法術，維系住戰場的情況，不讓這片山林中出現大規模的塌方。

同時努力封鎖地下道路，讓地震鯰不能輕易遁入土中逃離。

神谷川也同步進入了戰斗狀態。

嘩嘩——

他右側肩胛處的茨木紋身，雖然掩蓋在衣服下面，但此刻變得生動妖異無比。

幽黑色，夾雜一點蒼灰白光的鱗片從他的右臂呼出，緊密排列，上面紅暈與黑光暴虐繚繞，構成一條奇特的籠手。

直接磕下一劑延壽紫金霜，紫白襦袢的般若緊隨著盤旋而出，化作妒面具附著到他臉上。

滋滋——

與此同時，神谷川右手握太刀，左手于狹長華美的刀鋒上一抹。

澄澈的煌煌陽雷濺射跳躍，雷電弧光刺目，燒灼空氣，發出一連串的爆響聲。

“輪到我們了，拿下地震鯰！”

神谷川果決無比地將刀一揮，一馬當先沖向正在翻騰不止的巨型鯰魚。

兔起鶻落的騰躍之間，動作快得拖拽出殘影。

而在他的邊上，有數道荒神身影林立隨著現身……

時間倒回到下午的稍早一點，大概是二點三十分左右。

松澤村中。

小鹿將從杉浦久美子那里得來的食物都吃了，水也喝了一部分，之后又休息了一陣子。

她現在感覺自己滿血復活，充滿了活力和斗志。

當然了，鹿野屋其實已經餓了三天，身體要想一下子恢復到最佳狀態并不現實。但小鹿自我感覺良好也不是假的，這可能跟她較為樂觀的性格以及決戰前的心里氣氛有關系。

人的意識或者說主觀能動性，還是很奇妙的，很多時候能激發出個體超乎尋常的身體潛力。

鹿野屋現在大概就處在這樣的狀態之中。

“小小爺爺，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去大鬧一場了。”

“阿巴！”

小鹿檢查了一下裝備，將包挎到肩上，推開家門，挺直胸膛走入到日光和煦的村落里。

她最先去的地方，并不是村子中央的食堂。

而是位于村子東側邊緣，這里有幾座聯排的木質結構房屋。

在松澤里面待了三天，村子的情況她都已經摸清楚了——

像村子東邊住的人相對較少，只有零星幾個獵人。

來到目標房屋處，鹿野屋看了看表，現在還不到三點。

“再過半個多小時，師父那邊就會開始行動。按照計劃，大概在三點四十到五十分的時候，師父就會出現在松澤村里。我要在這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內，盡可能破壞松澤村，然后存活下來。”

鹿野屋簡單在腦海里回憶了一下今天的作戰計劃。

她邊想邊繼續往前走，看到前面房屋的院子里坐著一個人。

是認識的獵人，名叫隆夫。

這名隆夫，是鹿野屋最初來到松澤村，在山林里遇到的三個獵人中的一個。同時，在連續三天的晚上，鹿野屋和送狼都沒有攻擊過隆夫。

所以對方手上還保存著松澤村已經為數不多的一把獵槍。

這也算是小鹿會把這里當成第一個襲擊點的原因之一。

前方房屋的小院子里，健壯的獵人隆夫正微笑著坐在板凳上，擦拭獵槍。

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一切都那么平靜和諧。

他抬頭，正看見鹿野屋沿著外面的土路，走過他家門口。

“啊，鹿野屋，怎么到這邊來了？”

隆夫樂呵呵地打招呼。

小鹿表情嚴肅地停下腳步。

隆夫看見她的手里，正拿著一片翠綠的芭蕉葉子。

鹿野屋轉身走進了院子，所站的位置剛好背對著下午太陽的方向。

她腳步輕移，邊走邊開口，聲音很低，帶著一股很奇特的悲憫意味：“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加多夜，哆地夜他……”

有些晃眼的日光透過她的發梢，落在她的肩膀上，明的暗的光影在她身上流動。

“哈哈，鹿野屋你在說什么呢？誦經嗎？”隆夫依舊笑著，嘴角越咧越開。

“嗯，是往生咒。”

鹿野屋認真回道。

下一秒，她手里的寬葉芭蕉，葉端分裂開來，抽出條條柔軟的綠色線條，于空中隱隱約約編織成人臉的形狀，襲向隆夫，頃刻之間就將那獵人持槍的手給牢牢捆緊控制。

使用寬葉芭蕉發難的同時，鹿野屋還掐了一個強化身體素質的外獅子印。

一沓佛貼從她的包里飛出，沙沙延展開來，飛舞之際，原本是空白的紙面上，有諸多符文的金色小字浮動流轉出現。

那些梵文金字包裹著鹿野屋，原本就籠在日光下的少女，看起來更加圣潔了幾分。

“對不起，或許會很痛。”

雖然很清楚，面前的隆夫不能算是人類，在夜晚就會變成恐怖的水蛭人，甚至被殺死了也會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重新回來。

但不管怎么說，他現在依舊是人形的外表。

經歷并不算多的小鹿，內心遠沒有她的師父那么強大，就這樣對隆夫出手，會讓她有明顯的愧疚感。

可是沒有辦法，只能這么做。

如果下手快一點的話，應該就不會感覺那么痛了吧？

話音落下，鹿野屋手中翻出了圣德御香爐，鏈條發出金屬摩擦的響動，小巧而沉重的御香爐脫手而出，呼呼生風！

至于獵人隆夫，似乎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雙手被捆住的瞬間，依舊笑吟吟坐在板凳上。

一聲頭骨崩裂開來的悶響。

隆夫直接從凳子上向后倒去，癱在地上頃刻之間便沒了生氣。

他的頭顱凹陷，水腥味濃重的血液四濺，但嘴角卻依舊保持著高高上咧的快活模樣。

“抱歉。”

既然已經開始行動，鹿野屋也沒有了任何退路。

她像使用連枷一樣，一提又一甩，沉重的香爐銅鏈子翻動，重重砸在獵槍的槍管上。

只這么一下就把槍管砸得變形。

外獅子印帶來的身體素質強化，確實讓小鹿能更好的使用和控制御香爐這個奇特的武器道具。

隨后，鹿野屋將地上變形了的獵槍拾起，快速轉身進了隆夫的家。

因為之前到處觀察情況時，有小小老頭幫忙踩點，對于隆夫家中的情況，小鹿早就有所了解。

她將窗臺處的一盞煤油燈拿起，甩手擲向床頭。

玻璃材質的油燈被砸得粉碎，煤油濺到床上，還有木質的墻壁上。

鹿野屋劃了一根火柴，丟到床上。

火柴燃燒發出的硫磺味與煤油的焦油味混合在一起，瞬間引燃起橘紅色的火焰。

扭曲的火光倒映在鹿野屋的眼底。

小鹿沒有過多停留，將變形的獵槍留在房間里，轉身大步離開。

等她走到離隆夫家稍遠的位置時，那座木質結構的房屋已經騰起熊熊烈火，丈余長的火舌舔上房檐，又接著燃燒起來，能聽見屋瓦激烈地爆炸聲。

鹿野屋在小小老頭的帶領之下快速逃離現場。

這還只是一處而已，她是打算將松澤村的許多處地方都點了，制造出混亂，從而把松澤人的注意力給吸引走，然后再去燒最重要的村里食堂。

鹿野屋的行動確實給松澤村帶來了混亂。

在這個和睦的午后，松澤人忽然發現村子的好幾處都莫名起了大火，而且火勢連綿不絕，越燒越旺。

四處都是燒灼的刺鼻煙味。

松澤人沒有在火災之中感覺到恐懼，只是嘻嘻哈哈開始組織救火。

他們本來就不會恐懼。

而在村子里沖天的火光之中，還有人聽見了凄厲的狼嚎聲，似乎是原本游蕩在山林里的那頭惡狼也出現在了村子周圍。

偏偏在這個時候。

那頭惡狼真的很令人頭痛，很可能已經和山林中游蕩的未知怪物聯手了。

村子里現在已經不剩幾把獵槍，對于總是快樂的松澤人而言，眼下的情況似乎很難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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