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獵人和狼

“小小爺爺，怎么樣了，聯系上師父了嗎？”

收拾好裝備，鹿野屋對著一旁的小小老頭3號這樣問道。

從剛才開始小小老頭3號就一直保持著盤腿坐在地上冥想的狀態，他很努力地想同自己的本體還有主人取得聯系。

但很可惜，現在所處的空間過于異常。

不但手機通訊完全失靈，“怪談通訊”也一樣不好使。小小老頭3號僅僅只能感受到本體和自己之間還存在著一點點微弱的聯系。

通過這一點聯系，雙方或許有“通訊”的可能，但現在的“信號”并不支持這么做。

“嗚唧嗚唧。”

小小老頭3號搖頭回應。

“這樣啊，看來事情比我們一開始想的要麻煩。”小鹿沒有馬上沮喪，同時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對了，小小爺爺，你和原本的小小爺爺0號已經失去聯系了對吧？也就是說，你現在是獨立存在的？”

“阿巴嗚唧。”

小小老頭3號點頭，隨后又開始從地上爬起來，單手握拳敲了敲胸膛。

那身虛無僧的服飾隨著他堅定的動作獵獵搖擺。

這個動作，一般是小小老頭向神谷川表示忠誠的時候做的。

小鹿和家里的各個怪談相處這么久了，自然也能明白意思。

“我就是這樣一問啦，沒有要懷疑你的。”鹿野屋連忙擺手，“就是，之前師父就算去了另一個世界，你們分身和本體之間都不會失去聯系的吧？我剛剛是想說，也許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比那個里世界還要詭異。”

假設小小老頭分身和本體的意識，是在忠心耿耿的3號追隨鹿野屋跳下御茶中的地震裂縫，被傳送到這里的那一瞬間斷開的。

那么就算是3號形成了獨立的意識，也應該還保留著在此之前本體的所有記憶才對。

所以他才會和之前一樣，對鹿野屋這位家里的大小姐之一始終保持著親近和尊敬。

從這個角度來講，小鹿是認為就算小小老頭3號思維獨立，也依舊可以被信任，依舊是那個非常靠得住的家中長輩。

他完全沒有背叛師父和自己的理由。

而且，想要在被師父解救之前保護好自己，小鹿也必須要依賴小小老頭3號。

“阿巴，阿巴。”

小小老頭抬手摸了摸下巴，算是附和了小鹿剛才的猜測。

他有著斥候的天性，自帶很強的感知能力。并且和本體一樣擁有豐富的探索經驗。在他看來，這個地方確實太過不同尋常了。

他的本體曾經跟隨過主人探索過許多詭異莫測的所在，現在這里雖然表面看起來有點尋常，可暗地里潛藏的詭異程度，可能要比那些里世界中的所在更甚。

光從小小老頭本體和分身被強制斷聯，分身甚至因此衍生出獨立意識就可見一斑。

“那現在我們該怎么辦呢？”小鹿苦惱起來。

目前擺在她面前的有兩條路，一個是在原地苦等，等師父來救自己；第二個是把握主動權，試著探索一下周邊，沒準可以對這片詭異的地區掌握更多信息。

她沒有想過和小小老頭3號分開，比如讓后者去周邊探索，自己留在原地什么的。

“感覺還是一直和小小爺爺待在一起比較好，恐怖電影里不都是這樣嗎……主角團在很恐怖詭異的地方卻偏偏要分開來行動，然后被一個個擊殺……”

小鹿是這樣考慮的。

她的想法也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畢竟鹿野屋不是神擋殺神的神谷川，自身實力有限，目前全部的底氣還都來自于師父和老師們送的道具。

小小老頭3號要是離開身邊，那她對周圍突發情況和危險的感知，可就要減弱一大截了。

還是一起行動比較好，起碼有個照應。

而眼下可選的兩個方案，鹿野屋其實更傾向于第二個。

她到底是神谷的徒弟，骨子里還是有些冒險精神的，四處探索看看，掌握一點信息，應該比現在兩眼一抹黑被動要好。

不過，小鹿雖然偶爾冒失跳脫，但也并不是真傻。不遠處那個占地面積看起來很大的蕭條村落，她不太愿意靠近，所以只打算在外圍周邊先探索試試。

這個想法一提出來，小小老頭思索了一陣子也就同意了。

他們開始一同朝著原來村落的方向，向周邊探索。

沿途都是泥濘的山林小路，鹿野屋腳下的那雙白色室內鞋已經沾滿了泥污。

大概只走了半個小時，小鹿與小小老頭便走到了盡頭。

是的，盡頭。

前方的道路就像是被刀削開一樣，出現了筆直的斷痕，連同此處的山體和大地也是一樣。

斷面之外，是濃重的灰色霧霾。

濃霧彌漫翻滾，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卻能聽見似有若無的呼嘯聲，像是風聲，也像是怪物的嚎哭。

站在山體的斷面處朝下看，下方也是濃重的灰霧，也不知道下方具體有多深。

總之鹿野屋朝下眺望一眼，就感覺到了本能的暈眩。

她簡單平復了一下心情，從一旁幽暗的林地里搬了一塊大石頭，朝著刀切般的懸崖丟下去。

石塊掉進霧氣里面，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許久之后，也沒有聽見落地的聲音。

“這懸崖下面到底有多深？或者根本就沒有盡頭？”鹿野屋縮了縮脖子。

這下子，她更加確信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絕對不是現實了。

因為前方無法通行，鹿野屋只好在小小老頭3號的帶領之下，轉而進入山林。

茂密的樹枝遮天蔽日，林地里昏昏沉沉的宛若迷宮，但有斥候在倒也不用真正擔心迷路。

只可惜他們兩個探索一陣子，走到鹿野屋腳底被硌得發痛也沒有找到離開的出路，反而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那處蕭條村落的附近。

“所以，這里沒有通往外界的出路？”

就算是總是積極的鹿野屋，這時候也不免有些沮喪起來。

時間來到黃昏。

村落外側的山林環境本來就幽暗，日光再一減弱，就更顯得寂靜和恐怖。進入傍晚有些涼意，天空還是灰蒙蒙的，太陽才落下一半便沒了明顯的光亮，天空的灰色里面透出一片無垠的漆黑，一直伸向遠處。

小鹿停留在村落外圍的遠處休息，只簡單用自己的水杯喝了一點點的水。

然后掰了一小塊三明治吃了。

她身上帶的食物和水都有限，但好在本身的食量并不大。而且可能是現在緊張且憂心忡忡的緣故，她沒有太大的胃口。

休息一陣子，正在原地警戒的小小老頭3號忽然感知到了什么。

他快速從地上起身，示意鹿野屋逃跑。

有東西在山林方向靠近他們所在的位置！

鹿野屋的反應迅速，快速起身跟著小小老頭離開。

在這個瞬間，她似乎在山林的遙遠處未知處，聽見了一聲野獸低吠。

像是一聲狼嚎。

夜晚的山林并不好活動，鹿野屋也不敢打開手機的電筒直接照明，怕把什么未知的東西給吸引過來，所以躲藏逃跑的速度并不快。

四下里都是暗沉的灰蒙蒙一片，草木和樹叢的剪影在地上和空中扭曲。

鹿野屋努力壓低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身邊的灌木樹枝劃過胳膊和大腿，有些疼。

跑著跑著，她看見前頭的小小老頭3號扭頭，抬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個？靠近我們的東西有三個的意思？”

小鹿此刻是慌亂的。

她畢竟沒有任何獨立戰斗的經驗。

而且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小小老頭3號感知到的是什么東西。

未知的事物本身就攜帶天然的恐怖感覺。

在小小老頭3號指出山林中威脅目標數量之后，小鹿回頭一瞥，似乎是看到不遠處有一道明晃晃的光亮照過來。

她的腳步一亂，腳下一滑，直接在一個斜坡滾了下去。

“唔……好痛……”

摔得很疼，但鹿野屋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她的右腳膝蓋磕得有點重，很痛，掙扎了一會才十分勉強從地上匆忙爬起。

“嗚唧嗚唧！”

小小老頭在她身邊焦急地訴說什么，下一秒身影忽然暗澹，消失不見。

斥候沒有吹奏尺八，只是收斂起了自身氣息。

不過以小鹿的感知能力，這種程度就完全看不到小小老頭3號在哪了，只能憑借練習香道而得到一點點強化的嗅覺，隱約嗅到對方還在身邊，并沒有拋下自己離去。

小小老頭自然是沒有跑的，只是隱藏在了鹿野屋的身邊。

危險已經逼到身邊，他們跑不掉了。

所以，小小老頭3號只得隱匿起氣息，守在小鹿的身邊，看看接下來的情況發展再作打算。

他的本體以前跟隨神谷探索的時候確實經常性跑路，但那是因為主人很強大，強到有辦法應對各種危機和突發狀況。

可鹿野屋大小姐她……就那么兩下子。

這要是跑了，那可就真的不忠不義，以后沒臉再見主人了。

而且，山林里的那三個目標離得近了以后，感知超群的斥候反而感覺到危險下降了一些。

或許那三個東西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鹿野屋大小姐？

或許事情會有轉機。

沙沙——

身后傳來灌木枝葉摩擦的聲音。

鹿野屋聞到了類似于人類的氣味，還有一點奇怪的水腥味和土腥味，以及硝煙的味道。

雜糅在一起，感覺很危險。

可小鹿的膝蓋疼得厲害，勉強想抬腳再走，忽然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從身后傳來。

腳下的土塊飛濺。

火藥的氣味濃重四溢。

有人開槍了。

“意！”

鹿野屋低呼，快速俯下身子，一手握緊圣德御香爐的黃銅鏈條，一手伸進書包外格捏住一個香料包。

沙沙——

又是灌木翻動的聲音。

一道昏黃但強烈的光照到鹿野屋有些驚慌的臉上，讓她一時間睜不開眼。

等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照，她看見斜坡之上站著一道人影。

“啊，抱歉，抱歉啊。我還以為是那頭惡狼。”那人開口說道，聲音有些蒼老，雖然說著“抱歉”，但語氣樂呵呵的。

類似人類的氣味，還有那股似有若無的水腥味和土腥味都是從那人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硝煙和火藥的味道，則來自于對方手里的一柄雙管槍。

那看起來好像是一把獵槍。

“持獵槍的……獵人？是個人嗎？但……總感覺不太對勁。”

鹿野屋握緊了御香爐的銅鏈沒動。

日本社會理論上是禁槍的，禁止私人持有槍支，但這個“禁止”并不是那么嚴格。個人如果能得到合法的持槍證，那么就可以合法擁有槍支，但擁有的槍支種類限制非常大，只能購買獵槍和氣槍。

一般來說獲取持槍證的難度很大，而且個人能持有的獵槍和氣槍，彈容量不能超過兩發。

且只允許用來進行捕獵和射擊賽事運動。

但因為這一層面的原因，在日本的部分地區，確實有機會看見擁有獵槍的獵人。

雖然這類人的數量會非常少就是了。

那獵人端著槍，拿著手電筒朝走下山坡，鹿野屋可以更清楚看清對方的樣貌了。

是位大概六十來歲的爺爺，鬢發花白，五官透著堅毅，身體很硬朗的樣子，在山林里步伐穩健。

而且令人奇怪的是，這老獵人的臉上始終掛著慈善且空洞的笑意。

就那么一直笑著。

“你一個小女孩，怎么晚上一個人待在山林里，很危險的。”老獵人用關切的語氣這樣說道。

“我……”

鹿野屋沒回話，也不知道該怎么回。

就在她遲疑的過程中，邊上又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又有兩道身影打著手電筒出現。

是兩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一男一女，手里也拿著獵槍。

和那個老獵人一樣，新出現的兩人臉上也都帶著無法散去的奇怪笑意。

手電晃動，照耀在他們的臉上，映照咧著的嘴和露出的牙齒。

這種笑容讓鹿野屋感覺到了不適。

“是個女孩？還以為是那頭狼。渡邊老爺子你剛才開槍了吧，傷到人家了？”

新出現的兩個獵人中的那個中年女性這樣說著，還試圖查看鹿野屋的情況。

但鹿野屋對此很抗拒，朝后縮了縮。

“沒打到。不過我想是嚇到她了，開槍是我不好。”姓渡邊的老獵人笑著說道。

“你們說……狼，對吧？”

鹿野屋這個時候終于發話了，不過卻是主動將話題從自己的身上引開。

面前這三個人看起來很奇怪，但好像可以溝通。

而且對方手里那三柄獵槍讓鹿野屋只能嘗試溝通。

“是哩，是哩。”渡邊爺爺點點頭，“前些天地震過后，山里發生了泥石流，塌了好幾處。然后那頭畜生就突然出現了，已經傷了村子里的好幾個人。我和隆夫、夕貴就想著聯手獵殺那頭畜生。”

鹿野屋聽到這個答復又不說話了。

她想到了一個問題——

日本，有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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