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壽喜鍋

“沸水煮昆布五分鐘，之后加入柴魚片，浸泡20分鐘，做高湯備用。”

“味啉、醬油、清酒、糖混合，做醬料備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而神谷川就在她的身邊來回轉悠。

暖色的燈光照耀，熱氣水霧升騰，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和沸水冒泡的聲音交織，有股說不出來的溫馨家庭氛圍感。

和以前那個一個人烹飪都嫌擠的廉租公寓小廚房不同，新居的廚房很大，空間綽綽有余，再多容納一個人都不會有問題。

神谷川本意是想給般若打下手的，只是般若瞧不上他的下廚水平，不讓他插手。

“嘖！”

而且，大概是看神谷川在身邊熘達來熘達去實在看得煩了，般若最后還將神谷推搡出了廚房。

“怎么不識好人心呢？我是怕你忙不過來啊。”

被趕到走廊的神谷這樣都囔道，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順從般若的意思，沒有再進廚房打擾她。

般若今晚的烹飪工作量確實挺大的。

需要準備兩大份壽喜鍋。

因為今晚不單單要招待客人，神谷川還打算帶著自家的所有怪談式神，一起開個火鍋趴。

算是搬新家的一次正式慶祝，讓大家都開心開心。

怪談能夠食用人類的食物，能夠飲用人類的酒水，這一點神谷川老早以前就知道。

他甚至還知道，有些怪談在喝下太多的酒后，是會像人一樣喝醉的。

對此，勉強可以算半個“自學民俗學者”的神谷，還進行過專門的研究和猜想，他認為——

怪談們會出現“醉酒”這種生理現象，應該和他們誕生的原因有關。

日本在古代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尤其是平安時代前后，一直被說成是人妖鬼共存的國度。

既然共存，在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傳統怪談故事里，大量的怪談就會被故事傳播者有意無意賦予一些人的特性。

以“醉酒”這件事情為例。

在日本傳統怪談里面，貍妖就是嗜酒如命，整天都醉醺醺的形象。

另外，民間還有不少類似于——“某個為禍一方的妖怪在飲下酒水酣醉后，最終被正義武士或者陰陽師趁機退治”，這種類型的故事。

像大名鼎鼎的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在其對應的怪談故事里就是這樣被源賴光所殺的。

所以說，妖怪故事的大背景就是這樣。

而各種怪談故事，鑲嵌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中，從中誕生的怪談，如果沒有被特別說明過，自然也就默認契合大背景，擁有一些人類才會有的生理特性。

神谷川還曾本著研究的心態，給不同類型的怪談所具備的“人類生理特性”高低，做過猜測排序——

最高的自然是傳統輿論怪談。

其次應該是新生代輿論怪談。

最后是亡靈怪談，這種因靈魂、怨念而生的怪談，他們更像是幽靈，所擁有的人類生理特性最低。

神谷川甚至還大膽懷疑過，說不定輿論怪談們連生孩子這種事情都能夠做到。

當然了，這僅僅只是懷疑。

暫時還沒有做過任何實踐研究。

或許，沒準結城大叔那邊能實踐出來？

哦，不……

說不定關于“輿論怪談到底能不能生孩子”這一點，大叔他那合歡御靈術一派，早就有過理論實踐結合的例子了。

“好奇心上來了，有空找結城大叔問問。”

“嘶……不對啊！這被般若趕出廚房，我一個人站在走廊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見般若做飯，就立刻想到怪談吃飯喝酒，就立刻想到怪談的生理特性，就立刻想到怪談能不能生孩子……”

神谷川自我反省了一番，收攏繁雜的思緒，轉身去了起居室。

既然般若那邊不讓幫忙的話，接下來還是去起居室，陪著座敷和犬神他們看電視好了。

鬼冢：[神谷，神谷，我快要到啦！]

神谷：[好的。]

在起居室里等候了一會，并且回復了鬼冢發過來的一條line，廚房里面開始飄來熱騰騰的食物香氣。

“呀”

身邊的敷寶聞著香味，開始興奮起來，表情肉眼可見的變饞。

“嗯，確實好香。”

神谷川隨意地跟小福神搭話。

心說自家般若在家政這一塊，確實是有著不小天賦和實力在的。

貌似將我趕出了廚房后，烹飪的速度似乎還更快了。

叮當——

這時候，門口的門鈴響起。

看樣子，應該是鬼冢切螢到了。

神谷起身去開門。

家里的大門打開，他看見了許久沒見面的小巫女。

鬼冢今晚穿了一件長款的毛呢大衣，脖子上圍了一條厚實的黑色圍巾，大衣的黑白大格紋非常大氣，寬松挺闊又干凈利落。

配合上她今天黑長直的發型，以及靈動漂亮的五官，頗有一股財閥大小姐的氣質。

不過，小巫女本來也就是個二代，是巨瓊神社的繼承人，自己的存款還厚不見底。

說是她是除靈師界的大小姐也沒啥毛病。

“神谷，恭喜喬遷新居！”

鬼冢切螢手捧一個大紅色的禮盒，朝著神谷川笑，露出一口日本女生所少有的，潔白而整齊的牙齒。

小巫女在不笑的時候，因為她超高的顏值，以及身上那股大小姐的氣質，外加除靈師的銳氣，頗能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但要是真心笑起來的話，就會馬上破功。

每次看見鬼冢的笑臉，神谷川總是會聯想到元氣滿滿的小柴犬，可愛中透著股奇妙的傻氣。

和這家伙的實際性格差不多。

“謝謝，快進來吧，外面冷。”

“哦哦！打攪了！”

神谷順手把禮盒接下，趁著鬼冢在玄關脫鞋，打開禮盒看了看。

里面裝著的是一個綁著紅絲綢的哈密瓜。

很大一個。

難怪伸手接過這禮盒的時候感覺沉甸甸的。

在日本，水果的價格可是蠻貴的。

冬天哈密瓜這種反季節水果，全是大棚的瓜，自然就更貴。

而且，鬼冢送過來的這個喬遷禮還帶標牌，上面寫著——

靜岡溫室哈密瓜，神谷川之前在生鮮超市見過，瓜中貴族，價格都堪比輕奢品了。

神谷上次在超市看到的那個，個頭還沒禮盒里的這個一半大，價格要1萬6000円。

鬼冢送的這個，估計得價值3萬多円。

只能說不愧是她。

小巫女換好了拖鞋，抬頭看見神谷川抱著她送的哈密瓜發呆，便補充道：“我也是看到以后自己饞了才買的啦。”

“那吃完壽喜鍋，就一起吃吧。”

神谷川無奈笑笑。

人家一片好意送來的喬遷禮物，肯定是要收下的。

而且轉念想想自己還欠著鬼冢1500萬，同那筆巨款比起來，這哈密瓜好像也不算什么。

因為家里暖和，鬼冢在玄關處脫掉了毛呢大衣和圍巾，身上的穿搭變成了半高領的白色毛衣、百褶長裙，以及白色的長棉襪。

挺居家。

“神谷，你家里暖洋洋的，開了整屋的空調嗎？不對，感覺好像是有什么……唔，是什么？”

“是日和坊，她給家里供過暖。”

“啊？你手下什么時候又多了個日和坊？”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等會吃飯的時候我跟你細說。”

“哦哦。神谷，神谷，帶我參觀一下你的新家？”

“當然可以。”

“之前只聽你說沒什么實感。但現在真的來到你家，才發現你新家真的好大啊……呃，你主臥的床也好大。”

神谷川帶著鬼冢在家里簡單參觀了一番，等一圈轉完，回到一樓的時候，般若那邊已經將壽喜鍋準備好了。

今天的晚飯沒有在餐廳里吃，而是選擇了面積更大的起居室。

這里有大電視可以播放吃飯時候的背景音，通向庭院的推門還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搞團建氛圍很不錯。

起居室里加了一張大桌，兩個麥飯石煮鍋，分別架在酒精爐上。

鍋里擺著同蒿、白菜、魔芋絲，切好十字刀花的香孤，煎至兩面金黃的老豆腐，大片紅白相間的薄切牛雪花肉。

再淋入高湯和醬料，就可以點燃固態酒精等著開飯了。

神谷家的式神怪談中，像靈車團、小小老頭、犬神他們，包括新入職的日和坊、垢嘗，很自覺地湊了一桌子。

大石俊馬開始張羅著給其他怪談倒清酒。

小小老頭，以及今晚類人坐姿的狗子對溫熱的清酒很喜歡。

也有嘗過之后不太喜歡的，比如日和坊，這小拇指姑娘蘸著喝了口酒水，整張小臉都被嗆得通紅，但又不太敢在一群前輩面前吭聲，只是抿著嘴唇，眼眶發紅在餐桌一角正襟危坐下來。

“神谷，你家的式神怪談們好有趣哦。”

“是吧。”

神谷川帶著小巫女，在房間里空曠的那張桌子旁，面對面坐下來。

他們剛一坐定，方桌的左右兩邊就各有一道紅黑洋裙和紫白襦袢勾勒。

瑪麗和般若現身，同樣是互相面對面坐下。

“神谷，你手下的這兩位式神，都長得好漂亮啊。哈哈，哈。”鬼冢用較為普通的口吻這樣說道。

“咳，我手下也有不漂亮的式神，譬如犬神和食夢貘。”

神谷川故作鎮定喝了口茶水，杯子里的熱茶稍稍搖晃出波紋。

“汪……”

“噗呼……”

隔壁桌的狗子和小白豬，原本在開開心心地等候壽喜鍋開鍋，這時候都幽怨地回過頭。

“我的意思是，狗子你很威武霸氣，貘你很萌很可愛。你們只是不屬于漂亮這個類型。”神谷放下茶杯，鎮定的語氣不變。

兩個獸類的式神，在聽到這話后，這才都回過頭去。

“這么說也沒錯啦。”

小巫女沒有繼續就神谷手下式神的外表多說什么，而是默默開始左右打量。

右邊的般若，保持著端莊優雅的正坐，兩張面具懸浮在身邊。

她正手捧一杯熱茶，小口小口抿著，表情很禁欲，但又帶有幾分大和撫子式的溫婉。

而且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以般若現在的姿態，縱使她在外表上還是個少女，但看起來卻頗有幾分這個家里主婦的味道，似乎是在對著這個家宣誓主權。

這樣坐了一會，般若眼皮微微垂著，眼眸流轉，貌似不經意地瞥了瞥邊上的小巫女。

般若今晚對鬼冢還是較為禮貌克制的。

不單單因為鬼冢是家里的客人，還因為般若早就知道自己這一大家子現在住的房子，其中有一大半應該是屬于這個人類女孩的。

只能說自家的笨蛋陰陽師實在太沒用了。

讓般若不得不忍辱負重。

“不過，我雖然不會對你怎么樣，但瑪麗那個壞女人可就不一定了。”

般若繼續澹定喝茶，心里卻是這樣使壞地想著。

因為鬼冢小巫女的出現，般若覺得今晚的瑪麗顯得格外順眼。

“唔？”

小巫女看了看般若，微微歪了歪腦袋，面露疑惑，繼而又回過頭，去看左邊的瑪麗。

瑪麗和般若不一樣，在鬼冢看過來的同時，同樣也正視著看了回去。

但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鬼冢一直都知道神谷手下有一個瑪麗小姐作為式神，不過還是頭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到。

在大半年以前，鬼冢曾和瞽婆婆在東京追丟過一個c級的瑪麗小姐。后來鬼冢一直懷疑，神谷身邊的這個，和她們當初沒順利退治掉的瑪麗是同一個。

不過是不是都無所謂了。

就憑神谷目前在東京除靈界內的影響力，連官方組織那邊都不會去計較這種小事。

“細看的話，這位瑪麗小姐更漂亮了啊。可是，剛剛的……”

鬼冢觀察瑪麗的事件比觀察般若要久。

一方面是因為，瑪麗的外表確實很惹眼。

紅黑的洋裙，歐羅巴人種特征明顯的精致五官，冰山一般的氣質，纖細的腰肢，即便坐下也掩蓋不了修長特征的雙腿。

女孩子下意識也愛看。

不過要說漂亮，般若同樣很漂亮。

真正讓鬼冢對瑪麗更在意的原因是，她在剛剛和瑪麗對視的某個瞬間，突然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不過稍瞬即逝。

即便是鬼冢，在面對那種壓迫力的時候，都稍稍有些害怕。

“瑪麗小姐好像很強。我能感受到她在收斂著氣息，可她到底得有什么評級的實力，c級？還是更高？更高可就是b級了啊……神谷手下的式神，能厲害到這種程度嗎？不……不可能的吧？可剛才那股壓迫感……”

鬼冢心思變化，而且可能是出于除靈師的職業敏感，她繼而還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如果我和神谷手下的瑪麗小姐直接交手的話，可以獲勝嗎？”

“哪怕能勉強取勝，但神谷還有其他三個式神，還有他自己。這樣想的話，我完全不是神谷的對手？”

這時候——

咕嚕咕嚕。

桌子上的麥飯石煮鍋鍋蓋上，白色水汽氤氳升騰，食物的香氣溢出。

壽喜鍋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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